知道与知识
2017-03-21丁个
丁个
知道分子一词,最早见于王朔写于2000年的杂文《知道分子》。他给知道分子的人生画了幅像:拿来主义,无真见识,抄惯了别人的宏论,放眼望去天下事无所不知,却终究不知自己真正知道什么。他不无刻薄地写下分辨“知道分子”的小常识——写伟人传记的、为古籍校订注释的、所有丛书主编、所有“红学家”和自称鲁迅知己的;次一等的,是“好提自己念过多少年书的,死吹自己老师和老老师的,爱在文章里提他不认识的人和他刚看过的书的”。他甚至列出了“知道分子”的代表刊物《读书》和代表作《管锥编》。
这是“知道分子”第一次以“知识分子的另一面”的形式出现。通过“凶猛的王朔”,人们惊讶地被提醒,那些看上去很有知识的文化人“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借木心语)。
但真正把“知道分子”重新提炼、阐释成一个社会学概念并广泛传播于大众的,是《新周刊》2002年的一期封面专题“向知道分子致敬”。它重新解读了“知道分子”与“知识分子”的精神涵义,
那十年间,“知道分子”一度成为知识界的一种新锐并带有明确褒义的身份认定,它成了基于(或效仿)知识分子传统的一种精神附加值甚至新姿态的呈现。
然而,十多年过去,连“知识分子”都在西方语境中不断历经批判性的重新解讀,“知道分子”在它诞生的文化土壤中,也一层层地被剥去那些意义的幻影,在网络碎片化时代,逐步又被消解为“知识分子的反面”。
新媒体观察者魏武挥也放言:这年头要在微博上扮演一个学富五车、经常说点格言的人实在太容易了,百度一下即可。对社会事件不发表点自己的看法,也无法满足众多粉丝期待。很多人实际上是“知道分子”而非“知识分子”。
有人也曾列出知道分子的五大评判标准:1.知道分子喜欢网络,任何一个都是杂家,随口即可说出无数概念、原则、定义、理论,所涉领域广泛。2.知道分子不甘寂寞,与媒体关系密切。默默无闻和知道分子是一对矛盾的词汇。3.知道分子对于批评比原创更热衷更有想法,在驳斥对手的过程中,他们最懂得享受比别人知道得更多的快感。4.知道分子追求自由,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秀的事。5.知道分子很少会安静下来慢慢写一本书,他们最大的特征是“不为”,最大的特点是“到处开花”。
知道分子急于知道“是什么”、“ 有什么”、“说什么”。知识分子更关注“为什么”、“ 还有什么”、“怎么说”甚至“怎么办”。不那么刻薄地去看,知识分子与知道分子,只是不同智识与不同选择的人对知识获取的不同程度与不同呈现。
英国学者弗兰克·弗里迪在《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一书中,明确探讨了当代社会的知识分子界定:“定义知识分子,不是他们做什么工作,而是他们的行为方式、他们看待自己的方式,以及他们所维护的价值。”而在中国,陈丹青的另一段话,也让知识分子和知道分子感到意味深长:“我一直不承认我是知识分子,因为我没有接受过教育。然后我试图变成知道分子,我觉得能变成知道分子不容易……你们认为你们是知识分子还是知道分子?”
这种自省式的自嘲,就像伍迪·艾伦的电影,一边知识分子着,一边又嘲讽着知识分子。这是知道分子的智慧,也是知识分子的传统。或者说,更像一种智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