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综艺里的一股清流
2017-03-20阙政
阙政
『大家似乎都默认传统文化类节目是没有市场的,不愿意投钱做文化——这就是浅见。』曹可凡说,『是学养、视野都不够,眼前只看到利益,看不到传统文化的底蕴,对文化没有敬畏之心。就像在《见字如面》走红之前,很多人会想:读信有什么好看的?《中国诗词大会》成为现象级节目之前,大家也不会想到:原来今天的年轻女孩还有像武亦姝这样的。』
武亦姝在《中国诗词大会》夺得冠军的次日,著名主持人曹可凡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见字如面》与《中国诗词大会》等文化类节目点爆收视热点,成为现象级电视节目,给荧屏吹来一股清新之风。同时,这样的节目也给电视人带来深思与启迪:我们不该将宝贵的荧屏资源拱手让给那些粗俗无聊、浪费大量人力物力的爆米花节目,以博得些许廉价掌声,换来毫无意义的虚假收视。而是要沉下心来,做足以对得起时代、观众和我们这个岗位的节目。究竟是往上提升,还是向下沉沦,就看我们自己了。When they go low , we go high.”
电视人不能“太讲实惠”
就像戏剧进行到了高潮一样,武亦姝的夺冠令古诗词话题一夜之间在朋友圈井喷。做了几十年电视节目的曹可凡更是深有感触。“这些年电视荧屏一直在给观众喂乱七八糟的东西,早就食之无味了。《中国诗词大会》在这时候的出现就像一股清流。”他告诉《新民周刊》,“古诗词似乎已经被大家忘掉了,在日常生活中,它变得很稀有。但是经过综艺节目的复苏,大家再度感受到了传统文化自有它的魅力。”
他一直相信一句话:读无用之书,做有用之人。在曹可凡看来,提到诗词马上联想到“无用”,是因为现在的人都“太讲实惠”——国外哪个节目红了,就去买哪个版权。你请这个明星,我就请那个明星。你唱歌我也唱歌,你做游戏我也做游戏,一个地方相亲全中国都跟着相亲……恶性循环带来的只能是创意枯萎。
其实传统文化里可以“翻新”出许多东西。前些年,曹可凡曾主持过东方卫视的综艺节目《非常有戏》。节目组请来多位明星跨界戏曲,演出了不少京剧、越剧、粤剧、昆曲各大流派的代表作,收视率很高。
30多年前,曹可凡的成名作,也与传统文化相关——对80后来说,当年上海电视台的《诗与画》,也堪称是少年的国学和审美启蒙。
“大家似乎都默认传统文化类节目是没有市场的,不愿意投钱做文化——这就是浅见。”曹可凡说,“是学养、视野都不够,眼前只看到利益,看不到传统文化的底蕴,对文化没有敬畏之心。就像在《见字如面》走红之前,很多人会想:读信有什么好看的?《中国诗词大会》成为现象级节目之前,大家也不会想到:原来今天的年轻女孩还有像武亦姝这样的。”
在电视人都奔着“现象级”趋之若鹜的时候,反而遗失了根本。“每个人都想做现象级,没有现象的也要包装成现象级——对不起,捧不起来。电视制作人本应引领观众趣味,但是现在眼界比观众还低。还是应该把自己当成文化人,应该有点抱负,收视率虽然重要,但不能变成唯一的衡量标准。”曹可凡打了一个比方,“这就是我常说的,一个天天想着发财的人发不了财,一个不想着发财、认认真真做节目的人却会赚到钱。”
每个节目的走红都不是偶然
和央视的《中国诗词大会》一样,黑龙江卫视的《见字如面》也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见信如面,见字如晤。很难想象,写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书信,时至今日再念出来,会有如此大的感染力。
1983年,黄永玉和曹禺有过一次通信。在去信中,黄永玉直言不讳:“你是我极尊敬的前辈,所以我对你要严。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的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伟大的通灵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條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我不对你说老实话,就不配你给予我的友谊。”
而在回信中,曹禺如此作答:“收到你的信。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人,突然从神女手里,得到了不可数量的珍宝。我反复地看,唤出我的妻女一同看,一块儿惊奇上天会毫无预感地给了我这样丰满、美好、深挚、诚厚的感情……”
在王耀庆和张国立两位台词功力深厚的演员演绎下,这不长的两封书信迸发出了超越时代的魅力。不仅黄永玉与曹禺的鲜活性情瞬间跃然荧屏,一个忠言一个顺耳的诤诤友谊也令人感佩不已。
《见字如面》总导演关正文、读信人张国立到黄永玉家中做客时,曹可凡在场,也是他促成了这次合作。九旬高龄的黄老非常高兴看到自己30多年前与曹禺的通信被节目组采用。
“用书信重新打开历史”,《见字如面》做到了。这并不简单——传统文化推陈出新,难度可比买版权大多了,从舞美设计、综艺模式设计,到与观众的互动,每一个环节都有讲究。《见字如面》不仅请来张国立、归亚蕾、林更新、蒋勤勤这样的明星助阵,还把舞台设计成了一个小小的讲台——读信人在台上,听众在台下围成一个圆圈,聚光灯打下来,这形式感十足的舞台安静、温暖,每个人都好像在参与一出微型的话剧,而不是聒噪的综艺节目。
可以说,每个传统文化节目的走红,都不是偶然的。它们不仅在心理上踏准了观众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必须符合电视媒体的时代传播规律。
你可能还记得前两年成为一时话题的综艺《最爱是中华》——贵州卫视的这档节目和《中国诗词大会》一样,请到了王立群、康震作为嘉宾。而它的最大突破在于:采取“关键词模式”,让选手一上来就讲故事,用八个关键词来完成对一个历史名人的概括。比如武则天,“第一个女皇”“无字碑”这样的关键词,连小孩子都回答得出。但要答对全部八个,却渐入难境,越往下越考验一个人的国学功底。几百个历史人物就这样借着关键词立起来了。
在《中国诗词大会》刷爆朋友圈之前,央视科教频道其实已经推出了多个传统文化的现象级节目——《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国成语大会》《中国谜语大会》。和几年前的《中国成语大会》比一比,就能看到《中国诗词大会》的进步——成语大会的比赛以选手两两配组展开,采用的还是“一个比划一个猜”的综艺旧模式,只是通过组员之间的竞争增强可看性;但《中国诗词大会》就不同了,不仅不考死记硬背,在“飞花令”“沙画”等环节的设置上可看性更是非常强。而“百人团”不仅舞美设计出众,势如破竹,百人团的答题正确率更是与选手密切相关,这无疑也增加了互动性。
当然,一档节目的成败,与主持人也息息相关。随着《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的收官,同时被无数观众圈粉的不只有冠军武亦姝,还有主持人董卿。有人说,诗词大会上淡妆的董卿比她主持春晚时的浓艳更显气质,而节目中也随处可见董卿对于诗词的造诣不浅——不仅是将“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雨”字念对,更能举重若轻,用熟谙于心的诗词接住嘉宾的话。不少观众都说:“能感觉出来,董卿在现场是能随口念诗的。”也有选手发微博,证实她在节目录制现场并没有任何提词器。
对此,和董卿合作多年的曹可凡很有发言权。在他看来,董卿一直就是一个在幕后做足十分准备、但在舞台上只会表现出两分的主持人。“她是肯花笨功夫的,从初出茅庐到走红以后都是如此。我记得我们主持白玉兰电视节颁奖,她会把提名电视剧的来龙去脉都搞得很清楚。你知道颁奖其实是说不了那么多的,但是她都会准备,因为如果你只准备两分,台上的表现就会截然不同。”曹可凡说,“她的主持风格是‘到位但不越位,是烘云托月式的,不抢戏,这点特别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