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春节
2017-03-17
春节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年的开始。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新年伊始,时光向好,那就让我们怀揣美好,放飞希望!
为什么年味越来越淡了,但还是高高兴兴打起背包国家过年?为什么不管是金融危机初起之时冷若冰霜的2009年春节,还是经济形势不那么乐观所以腰包不那么鼓的2017年春节,所有人还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因为,家,亲情,融融的爱意,才是年味儿的源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扎根心中,生生不息。
记忆里,过年的空气中含着喜庆的味道。还不到腊月二十三,村子上下已经有了红火的年味,排年戏,练社火,锣鼓成天敲起来。偶尔有一声两声“二踢脚”或者一阵清脆的鞭炮声,是卖花炮或刚买了花炮的人家,在试鞭炮。岁末年头的日子,村子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烟花爆竹的火药香味。
记忆里,过年的空气中含着灶糖甜滋滋的味道。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民间的说法是,灶王爷这一天要上天向玉帝“汇报工作”,这天晚上,要给灶王爷献灶糖,为的就是让灶王爷甜甜嘴,好“上天言好事”。当然,名义上是甜灶王爷,实际上都甜了孩子们的嘴。
记忆里,过年的空气中含着杀年猪、烙猪头的焦糊味。二十四,杀年猪。大片子锅架起来,柴火已经在炉膛里熊熊燃烧,锅里的热水蒸腾着白白的雾气。操刀的屠户早就忙碌开了,磨刀、逮猪、接血、过烫、退毛,鼓气、开膛、剥皮……农民辛苦一年,难得有几次肉吃,杀年猪也成了少有的大事,赶来围观的孩子们一拨又一拨,大人们也不喝斥,还把随手割下的猪尾巴和猪尿泡扔向他们。有幸得到的孩子,赶紧欢笑着跑开去,没有得到的在后边追着赶着,闹成一团。
记忆里,过年的空气中含着煎炒烹炸的浓香味,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除夕一早,又要张罗包饺子,蒸年糕、炸油食、煮白肉的香味和着剁肉馅的声音不断从各家各户传出来……
大年初一凌晨醒来,赶早祭祀人家的鞭炮声已经零星地响起。睁开眼,感觉一切都是全新的,新的屋子,新的年畫,新的窗花……还有抬头就能看到的“抬头见喜”“身卧福地”的小副春联。因为新春的到来,一切日常所见的平常东西都好像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都在眼中变得美好起来。晚上睡觉时脱下来的旧衣服,早被母亲收拾到一个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枕边整齐地放着每个人的新衣服,可以闻到新棉布淡淡的香味,这一切都是母亲等我们睡着之后一一放好的。
新年的第一件事便是祭祀。香火已经点燃,满屋子的清香味。母亲用郑重的目光告诫大家,不准嬉笑,不能高声说话,整个家里的气氛肃穆而又凝重。首先祭天地,其次是祭财神、祭灶神,最后才是祭祖宗。祭天地当然是最隆重,支一张桌子在当院,香要烧五炷,放上各式的贡品:猪头肉、干果、馓子、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再丰盛一点还会有鸡鸭鱼,黄裱纸钱烧起来,母亲一边用根棍子拨弄着,一边碎碎祈祷,可以零星地听到:“上天保佑”“岁岁平安”之类的念词。
祭祀过程中,男孩子们就开始燃放鞭炮,自家的鞭炮声跟远近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共同把新春喜庆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什么是“年味儿”呢?
过去十几年,人民都在诟病央视春晚相声小品的质量。其笑料之短缺、主题之单一、不必多言。但若稍微在意一下,会发现以下特色:姑且不管是否有趣,大体上,央视春晚的相声小品,一如主持人的发言,总在渲染以下气氛:天伦之乐;关爱互助;朝气蓬勃;老当益壮;家庭轻喜剧;生活情景剧。他们试图营造的调子是:“大家应当无条件的彼此关怀、温情礼让,不要太讲究细究——因为,过年了呀!”
我老家无锡,吴桥那一带河边人家,过年有规矩。比如吃年糕,最好是请人上门来打。备好了一个石臼,放下了蒸好的糯米粉,略加些糖;打年糕的人总得有三位,背来一个木柄石锤,锤头两边镶木头,这样刚中有柔;石臼里略倒一些冷水,木锤上也蘸些冷水;打年糕的人手提木锤,在石臼里磨了几下,猛挥一锤,落下去扑地一声,拖一拖,磨一磨,再复一锤。这样两三个人换着打了几轮,就成了。
没打年糕的糯米,用来做瘪子团:是糯米和粘米混合了,揉成的小团子,按那地方的规矩,揉完一个团子后,必得在上头按一个印子,凹下去了,才算数呢。瘪子团的吃法,是和青菜、肉丝们一起混炒,出锅时郁郁菲菲,很香。
过年了,得赶着菜市场关张前,去扫一通货,顺便跟那些菜贩们一一道别:
那么新年见!
好好,新年见!
得买许多卤菜熟食。过年了,店主经常也豪迈。买猪头肉,白送俩猪耳朵。买红卤肠,白送鸡肝。
早点卖完我就收了!
忙啊?回老家啊?
不忙!就是去打麻将!
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忙。我们故乡,年夜饭不讲贵,但要敦厚、肥硕、高热量。父母单位发的大青鱼,鱼身子用盐腌了,鱼头用来炖汤,叫做年年有余。年夜饭必得有个红烧蹄髈,须得炖到酥烂,能用猪骨头划开,瘦肉皆成条纹。亲戚们嗑瓜子、剥花生吃——花生在我们那里,叫长生果。
年初一,早饭是酒酿圆子年糕、稀饭年糕,配上自家腌的萝卜干,求的是步步登高,团团圆圆。多幸福,少是非。初二初三,四处走了几趟亲戚,回家应该吃炸春卷。春卷皮包了豆沙和芝麻,往油里一落,滋沥沥作响,面皮由白变黄,吃来酥脆。喝茶,得喝橄榄茶。我们那里老规矩,橄榄茶叫做元宝茶,喝了,来年捧个大元宝。
新年头三天,讲究不动炉灶。年夜饭吃剩下的菜,重新回炉蒸蒸,北方应该叫“折罗”,我们那里没名字,只觉得这么吃显的节俭,而且香。
到年初五,该上街去溜达了。回家过年的诸位也有些回来了,街上人虽少,店铺倒还开了。大家小别数日,都无比惊喜地道好:
新年好!
新年好!!
这时候,大家都没头没脑地高兴起来了。
这是一种很质朴的审美,从我们小时候便开始了:我小学的语文课本里,基本在强调以下审美:中国幅员辽阔,农民伯伯勤劳勇敢,城市居民积极向上,春天万物复苏,夏天烂漫璀璨,秋天丰收圆融,冬天瑞雪纷纷;孩子们如何去为五保户老爷爷扫雪,如何拾金不昧,如何立志远大,想当解放军、科学家和护士……那是一种家族式团圆、互敬互爱、推心置腹的审美,多年以后,知道真相的我们难免觉得小时候被哄了,但这种最质朴最圆融的“过年了,我们是一家”般的感情,是“年味儿”的根本。
所谓年味儿,其实就是人味儿。到了每年的某个节点上,大家有一个由头和借口,可以重新相信人,愿意与人交往,大家保持着这种质朴本真的审美,暂时放下一切,推心置腹的,容忍亲戚的聒噪、天气的寒冷、电视节目的弱智,可以让自己变成个小孩儿,在一片喧腾热闹之中,对他人加以问候和祝福——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过年了,大家有个借口来这么做了。
而人的成长,大多都会经历这么个阶段:小时候,遇到过年便会傻乐——长大后,到了叛逆期,便觉得过年时的这种乐,很傻,甚至有些虚假——可是后来,真经历风雨渡尽劫波了,便会觉得过年的快乐无所谓真假,明白了家族关系,说到底也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地彼此留面子。到那时,你便会重新喜欢上这种暖烘烘的、大家彼此关怀的喧腾氛围。所以,许多人会从小时候爱过年、成长期讨厌过年,到长大后重新喜欢过年,以便重新沾染这种暖烘烘的,大家真诚的彼此关怀的,足以让人感觉周遭过于美好,过于和睦,可以一时无忧无虑、放任自己看傻傻的电视节目、吃高热量食物、仿佛回到童年的氛围。
这就是年味儿啦。
我年少时候,喜欢去乡下过年。相对于城市,农村过年会炸更多的馓子,蒸更多的馒头,有更多的七大姑八大姨你来我往川流不息,以更多的仪式感释放更浓的年味;另一方面,在我成长时期,寻根文学乡土文学空前繁荣,贾平凹、韩少功、刘醒龙等人的作品,将乡村的一切,从能指变成所指。还有海子的诗:“什么季节,你最惆怅,放下了忙乱的箩筐。大地茫茫,河水流淌,是什么人掌灯,把你照亮”,这不就是过年时吗?
怀揣着一肚子初入门的文艺范儿,我通常一放寒假就去乡下舅姥爷家,淮河北岸的一个村庄。
我走家串户,看他们做做豆腐,臼糯米粉做汤圆,收拾屋子,将农具家什尽可能地摆放齐整。我也跟他们一道去赶年集,吾乡集市逢双不逢单,位于年二十八的最后一个集市,在我的记忆里总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連乡政府门口台阶上蹲着的那个卖烟叶的老汉,在红对联和红灯笼的映衬下,一贯麻木的脸上,似乎都染了些喜气。
这些都让我激动,我用看一幅长卷的眼光来看这一切,认为这种观察必然能够滋养我的写作——请原谅我年轻时的矫情吧。但是,当我像一只兴奋的老鼠在各种热闹事物中钻来钻去时,也会有一件事让我深感遗憾,那就是,春晚与乡间年味不可得兼。
我舅姥爷他们村,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才开始通电,那时春晚已经办了好几年,首次亮相就让人惊艳,之后渐渐成为人们的期盼,我和弟弟也不例外。看春晚,还是去乡下,对于我就成了要面对的取舍。我想到看春晚看不出一个作家,常常一咬牙,还是朝乡下而去。
虽已如此悲壮,到了除夕那天,仍有点失落,还好,在八十年代后期,农村有些比较超前的家庭,已经学会在家里安个电瓶接个天线。这户人家,就成了附近村民心中一个特别光明的地方,一入夜,好热闹的年轻人就扛着板凳,邀朋引伴地赶过去。
有电视机的人家,通常是富裕而好客的,图的就是个“与民同乐”,有的甚至会准备开水与自家种的烟叶,也有极少数人试图索费一毛或是一个鸡蛋,最后总以被鄙夷唾弃惨淡收场。
我在乡下过暑假时,也跟亲戚去凑过热闹,但不幸,附近那户有电视机的人家,养了只大黄狗。我打小怕狗,一进院子就觉得头皮发麻,于是采取鸵鸟战术,尽可能地对它视而不见,想象它也看不到我。不曾想,它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径直朝我奔来,一口咬在我腿上,幸好那天穿的是裤子,不算太薄,只在我腿上留下几个牙印子,吓得我魂飞魄散,在亲戚掩护下离开那是非之地,电视也没看成。
后来亲戚说,那狗之所以选中我,大概是因为我戴了眼镜,它之前从未见过一个戴眼镜的人类。
1990年的春节,亲戚见我念叨春晚,提议还去那户人家看,我心有余悸地跟亲戚一道拎着板凳赶过去,电视机犹在,狗没了,但想看春晚却非易事,院子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坐满了人。
电视里在放的,好像是个民国武打片,没有人要看春晚。中间一度因为绑在树上的天线不稳当,满屏雪花点也跟着风中凌乱,有人去晃天线,有人蹲下来,拧电视机上的旋钮。画面一闪,我看见赵忠祥穿着西装拿着几页纸在说着什么。啊,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可是旁边好几个声音响起来:“换台!换台!”民国武打片,再次占据了屏幕。我无法挤出人群,也跟着看完了。
那时电视机没有“回看”这个功能,通常春晚之后,磁带店里就会出现实况录音,但大家更愿意用低廉的空白带,自己动手把春晚录下来。我爸也是这么干的,我回城之后,忙不迭地把那磁带放到录音机里,那一年好像宋祖英唱了《小背篓》,李默然被大家善意地打趣,我听到我爸妈的笑声和议论,我弟弟的童言无忌。那个晚上,他们是那样快乐,现在,我回来了,却成了一个快乐夜晚的局外人。
但我是一个多么有理想的人,1992年春节,我依然选择去乡下过,这一年,村里终于通了电,我家以前那个14寸的“大彩电”,在我家购买了新电视机之后,也送给了我舅姥爷。
我有两个舅姥爷,是我姥姥的弟弟,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但出身于“破落地主”家,没娶上老婆。家中没个精明厉害的女主人,他们家成了村民晚饭后的“活动中心”,吃过晚饭,就听见窗下一波一波的脚步声,村里人不约而同地汇集到这里。
他们在这里听收音机里的新闻,或是刘兰芳的评书,闲拉呱,或是长久地沉默。曾经,那一盏油灯下,那些时断时续的声音里的乡村风情,让我极为着迷,只是在村子里通电之后,有些人家里有了电视机,来闲坐的人少了许多。
除夕那晚,来了几个人又渐渐离去之后,我姥姥和我大舅姥爷也去睡觉了,对春晚热情高涨,誓守到底的,只有我和小舅姥爷。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入夜后更冷,我穿着大棉袄,脚上是我姥姥的大棉鞋,踩在火盆上,热气从手纳的千层鞋底的布缝里透上来,开始时还暖和,但火盆里的火焰渐渐寂灭,小舅姥爷添了两次柴火,都抵御不了寒气的全方位包围。我的两只脚,从微温,到寒冷,到冻得像个冰疙瘩。
精神上却是愉快的。那个夜晚,我跟小舅姥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电视上的节目,聊到家长里短,对于亲戚们的看法,看完了整场春晚之后,我们还把后面一个各地人民如何过年的纪录片看完了,然后,又看了赵丽蓉、李保田和六小龄童演的电影《过年》。
这可不是当下那些傻乐的贺岁片,它极尽所能地呈现出了北方大地的苍凉广袤,呈现出国人过年的爱怨交加百味杂陈。此后,我每到新年,都会想起它来,还特地搜出来重看了一遍,大概搜这电影的人太多了吧,一部1991年出品的电影,网站居然还要收费。
那些年,我为了看春晚,吃了不少苦,但是它值得。姜昆和唐杰忠有个相声《照相》,表现摄影师是怎么摆布人的,很简单,却让我和我弟弟笑得喘不过气。我奶奶老念叨那个《虎口脱险》:“一个人掉老虎洞里了,哈哈哈……”在她过世多年之后,我还记得相声里大家连接裤带救人的细节。还有那些年的黄宏、宋丹丹、赵本山,那一年又一年的金曲,是岁月的背景混音,它们讲述着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有讽刺,也有自嘲。有几年的春晚,串词很接地气,主持人开玩笑似的,就把观众席上的演员引了出来,相声演员站在座位上就说了起来,没有了台上台下的感觉,是“天涯若比邻”,也是“天涯共此时”,那些年的春晚,值得你费尽千辛万苦,与它做一年之约。
从小到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红包为何物。现在小孩儿们过年视为理所当然的压岁钱,在我小时候就是个名词。一是那时大家都不宽裕,二是我爸认为发压岁钱没意思,发米发去,都是大人口袋里的钱转到小孩口袋里,所以提倡亲戚朋友之间两免。
后来我长大了,学会腹黑了,有时会半开玩笑地想:这事儿不知道跟计划生育是不是也有点关系?我的同龄人里,有兄弟姊妹的居多。独生子女跟别家比,一对二或一对多,决计是亏损的买卖。
所以,一两毛的零用钱是有的。红包却从未见过。其实1970与1980年代,就算大人给压岁钱,也是赤裸裸的钞票,谁会想着还要加个红信封——也没地儿买去。
1988年到了广东,发现那里的人特别喜欢“逗利是”。过年过节,同学里谁拿了多少“利是封”(红包),都是说嘴的本钱。大年三十行花街,买一盆大大的金桔,很多家庭也喜欢在枝叶间挂上众多小小的红包,里面不装钱,封面有着烫金的花纹,闪闪地煞是好看。
那年春节我拿到了平生第一个红包。爸妈的老同学从香港来家拜年,一见面,就非常自然地从袋里掏一个“利是封”给我。是那种外皮不太光滑的红包,装作上厕所,赶紧打开,一百元的红色钞票,发行者是不够熟悉的渣打银行。
又是好幾年没有红包的习惯的日子。1996年,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轮到我这新丁值班。那天,同事纷纷“逗利是”,风俗就是没结婚的可以向结了婚的人要红包,哪怕前者比后者年龄大,级别高。我春风得意,仗着是单身狗四处走,收了一堆大姐大哥的红包。回到工位打开看,哇,都是新崭崭的,一元,或两元。这才体会到逗利是真的是逗你玩儿的。
连社长来看望值班员工,发一个开年红包,里面也不过五元人民币。
1996年的春节是2月19日。2月15日,当时还年轻的张学友与罗美薇在伦敦注册结婚。这成了那一年春节香港的城中盛事,报章各种细节报道。我记得有一篇写道:学友新婚,多名圈中好友乘春节前往张家“逗利是”,张氏夫妇早有准备,散出一堆红包任捡。少者十元,最多者一千元,明星们新年大斗运气。
你看,为了几元钱抢得发疯,拼手气红包博运气最佳,微信红包的玩法,早在二十年前的线下就体验过了。
照我看,微信红包集中了自古以来红包的各种特色。特别是群红包。在我参加的好几个群里,红包扮演的角色复杂多元,简直成了交际界的万应灵丹。
很多红包党都信奉两句话,一是“能用红包解决的事情,就不必说话”,二是“如果一个红包解决不了的,就用两个红包解决”。微信红包不仅仅是用来表达善意,分享喜庆那么简单,它在群里演变成了一个公共工具。进群发个红包当作投名状,退群再发个红包算临别秋波,求转发,发红包,表赞叹,发红包,冒犯了人,发个道歉包,两人吵架,旁人发个调解包,退群再加入,要发重现江湖包,本人不愿意发,别人可以众筹一个大包让他回来,红包抢得太不均匀,手气最佳者又发个返利包……在整个交际空间中,还没有发现哪件事是红包不能现身说法的。在各群里花蝴蝶般地抢红包发红包,手指磨得发烫,却乐此不疲,人性也真是复杂而有趣的存在。
曾经有人在群里发起“红包接龙”,共同协商订立规矩,凡抢红包者视为认同规则。但就有人抢了大包,却各种理由不发,也真有那较真的人士,每日一追问,用议员问责政府的架势,用民工讨薪的劲头,定要不守规则者说出个子丑寅卯。这种死磕的方式,在中国传统交往方式里是很少见的,但却让我对这个社会交往规则的变化有了一点感悟。
说到底,红包是一种礼物,用于传递人际交往中的各种心情。但在网络人际交往中,它让“弱关系”变得更强更稳。如果一个人每天早上给你添个茶叶蛋,晚上添个烤串,逢年过节都有红包侍候,长此以往,他会不会成为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要还礼,但你不会单独发个包还,还是群红包,还是利益均沾,人际关系的变动就像涟漪一样荡开去,一点一点改变着我们的朋友圈,其意义,又岂是每个包里那几元几角几分可以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