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深情是无价的
2017-03-17赵洪琦
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书画艺术,这是前世的注定,亦是我的宿命。每有创作的冲动,提笔屏息间,总似有一首熟悉而陌生的歌谣从天际飘来滚落于心底。那优美舒缓温暖深情的音符缓缓地升起、弥漫、缭绕,是那样的清晰又是那样的朦胧。她是来自于故乡祁阳偏僻山村里奇花异草的喁喁私语?还是源于西双版纳无尽森林中飞禽走兽的卿卿我我?是身后翻过的那一座座青山沙沙落叶的吟唱?抑或是赤足淌过的那一条条小河相思不尽的诉说?就这样,她从遥远的天际不期而至,使我在创作中顿时陷入如梦如幻般唯美的遐想…… 于是,朋友们每每评说,我的画风就像一曲如歌的行板,无处不有如梦似幻的音乐美感:舒缓的节奏,跳动的音符,优雅的韵律。是,这正是我的所爱。
十九世纪英国文学家奥特·裴德说:“现代的一切艺术都趋向于音乐。”愚以为,艺术风格主要取决于韵律和节奏,音乐如此,书法如此,绘画亦如此。在我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一直努力在一笔一画的勾勒中,去构建一种舒缓婉约的节奏,去营造一种宁静优雅的韵律,从而向人们传达一种善意、真情、温暖、感恩的情素。创作于1993年的《幽林深深听潺溪》就是我的一个大胆尝试,画中取材并不繁杂,没有奇花没有异石,那些个石头,小白花,小黄叶,都是生活中的平常之物,平常得令人熟视无睹;色彩也并不缤纷,但这个作品却能磁石一般吸引观者的眼球,因为我赋予了她生动的节奏感和婉约的韵律。我运用了对角性构图方法,右上角一篷黄叶栩栩如生,沿石头款款地向下探向水面,动感十足;左下方一簇小白花从水里摇曳而上,似与之呼应,她们的对话好像就要呼之欲出了呀,那么灵动那么可爱。画面右下角是黛色的小石头,与之对应的则是左边的大石头,也是黛色的浑圆的。大碣石上有横向蜿蜒而行的黄叶,一路流淌着勃勃生机;下方则荡漾着一汪清亮秀丽的溪水,又与上方流动的黄叶遥相呼应。更有一只翩翩的蝴蝶,小小的翅膀搅和了整个画面的灵动之气。线条、颜色、形状,每一个普通的元素都平常无奇,可是一旦在宣纸上相互搭配、相互融合,尽情表现,就形成了一种美妙的韵律节奏,从而乐感十足。后来这幅作品被选入全国美展。
创作于1998年的《中国根》,也是节奏铿锵,韵律有致的习作。翻开画册,一丛虬根扑面而来,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盘根错节的树根稳稳扎根在贫瘠的磐石上,也扎根在了观者的心里。除了虬根,就是石头,可是在繁茂的根系间,还有郁郁葱葱的枝叶,还有愉快生长的蘑菇,还有悠闲小憩的小鸟。石头底下,有叮咚的溪水滋润着岸边的水草,水在底下流,雾在枝间飘,这是画境,也是我的中国根、故乡情。
法国浪漫画派大师德拉克洛瓦曾在日记中写道:“色彩就是眼睛的音乐,它们像音符一样组合着……”色彩有节奏,图形有韵律,在西方绘画中,画家常常通过强烈的色彩叠加和图形排列,以“静”的视觉形式传达“动”的音响效果,我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为营造诗情画意和优雅韵味,也在色彩运用方面大胆学习西方的技法,对中国传统的花鸟草虫绘画进行了一些有效尝试,比如我刻意使用天然矿物颜料、高温结晶色及箔类等材料来充实现有的中国画颜料,使颜料在色质、色域、色相上着力体现我的“这一个”, 根据我自己内心的情感,从整体艺术构思出发,打破常规调整色彩的深浅浓淡,搭配色调的黑白冷暖,使主色与辅色相互映衬,着力体现作品独特而丰富的节奏、韵律,凸显我想要传达的意象和意境。2005年,我创作了《晓月清香伴君醉》绢本画,颜色基调以蓝色为主,我大胆地把花、叶、归鸟、土地,都用蓝色为基调进行调和,天空是蓝绿的,花叶是绿蓝的,花朵是深蓝的,连花下归来的倦鸟身上也洒满了亮晶晶的蓝,画面显得无比的宁静,无比的华贵,无比的温馨。就这样,一轮满月洒下朦胧的清辉,更烘托了这份美好与清香,我自己在创作时也深深地陶醉其中,感动到不能自已,这次创作是我创作生涯中一次最为畅快淋漓的创新体验,整个创作过程灵感泉涌,血脉偾张,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我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扑在画稿上一气呵成。
在大部分的作品中,我用色并不浓厚并不堆砌,要更多的是运用勾勒、涂染、肌理的手段去营造至美的画境,用我的恩师陈白一先生的话说:“赵洪琦的画,用色清、淡、雅是他的主调。”是的,这成了我追求自己独特审美趣味的有效途径。创作于1993年的《觅》,主色调是淡灰色的黄和淡黄色的灰:凋零的树叶,飘落在灰色的瓦上,岁月使灰色的瓦片泛出斑驳的淡淡的黄;瓦上吹落的叶子黄黄的,因年岁而凋零而布满大大小小的虫眼,透过虫眼显现瓦片上斑驳的灰。灰和黄,以及虫眼,显示着这是一个深秋的季节,严冬就在不远处等待着降临。这幅画,主色调就这么单纯,如果就此而止,同样能表现深秋的寒意,岁月的更替,但会落入有形而无神的窠臼。声音是听得见的色彩,色彩是看得见的声音。我有意在满眼的灰黄中加入一点红。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红色华丽丽地跳入你的眼帘,那是一只小小的甲壳虫,它红艳艳地停在这一堆枯枝败叶中,引来一只好奇的小鸟驻足,不停地引颈张望。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点红,在满眼的灰黄中显得那么突出,那么响亮,顿时,静止的画面亮了动了活了,画作不但有形也有神了!
在《古桐·深秋·生命》中,我也是大胆用色,古树苍藤,上上下下一片灿烂的金黄,突出体现了古树的顽强,新枝的倔强。满纸静物,却阻止不了澎湃的音乐效果——这不是一首生命的交响曲吗?亦是我四十多年生命感悟的写照!这幅画在2010年全国现代工笔画大奖赛中获奖。同样格调的作品还有《秋色满幽林》《金色欲醉》等,大面积的黄色——金黄、淡黄、灰黄主导着画面,并渐次过渡,几小块黑色、红色和蓝色点出它的“强声部”,這样的色彩搭配,浑然天成,自然成趣,如同在演奏一首色彩的交响乐。
清代画家王原祁说:“声音一道,未尝不与画通;音之清浊,犹画之气韵也;音之品节,犹画之间架也;音之出落,犹画之笔墨也。”如此,我更坚定了自己审美倾向的追求。
创作贵在塑造耐人寻味的艺术形象,先贤说“画立于意而归于笔”,可见“意”是画的灵魂。心手相应、取象不惑,无不是为了追求意境之幽远,之深长:意犹未尽,意味绵长,余音袅袅是也……这才是情景交融的形象,“意中有意,味中有味”, 才能引起观赏者的共鸣。经过漫长时间的探索,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笔墨语言,把工笔的勾勒和渲染与写意笔法很巧妙地结起来,给笔下的一花一叶以生命以活力,给一虫一鸟以灵性以魂魄,我创作每一幅画作,都似在讲述一个温情脉脉的故事,简洁的表象外面,还有丰富的画外音,吸引着有心人去体会,去玩味。还是《幽林深深听潺溪》这幅作品,那流水、飞蝶、黄叶;那似黄似绿、非黄非绿;那凹凸感,那金属般的贵气,那动与静的呼应,为的是寻求自然的精神气质。这幅作品也是我心灵的折射,里面注入了我的灵魂我的影子。
《甜蜜的世界》,以极为罕见的描绘对象菠萝蜜为素材,用超现实的手法,在十平尺的皮纸上精心呈现成熟之丰盈,我创作时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力求在使静物保持动感的同时,主作品充实,再充实,给作品注入秀润美、力量美的艺术内涵。《岁岁秋实》《秋高图》《金色欲醉》《事事如意》《秋阳》等,都是类似的题材,我试图通过那红灿灿的柿子、那饱满绽放的板栗、温润如玉的萝卜、那金黄滚圆的南瓜,传达国泰民安、和平、奉献、感恩……的美好愿景。
《家和万事兴》是这类作品的代表,熟悉的农家小院,安逸的和平鸽,对联,长辈椅,儿童椅,未上完的佳肴,等等等等,大量的信息有序地呈现,丰富表现了我们这个改革开放的好时代。风随云舞的意象写在有限的纸幅,如梦如幻般挂在记忆的枝头,她的韵味在心底散发恒久而耀眼的光芒。
我是一名生长于乡村的孩子,投身艺术后我又常年行走在湘南和滇南的大地上,我热爱这片故土,热爱山林,热爱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是它们给予我艺术的养份,给予我创作的灵感,给予我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此生已然属于书画,属于艺术。一路走来,我怀着感恩的心,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真善美。作家王蒙说,“真正的深情是无价的”。我深有同感。我将为之奋斗,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