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山西文峪河流域旱涝灾害研究
2017-03-16张俏
张 俏
(吕梁学院 历史文化系,山西 离石 033001)
自古以来,干旱和洪涝一直是中国发生频率最高、危害最大的两种自然灾害。每当灾害发生时,往往农田被冲毁、农业生产歉收减产,大水冲毁河堤造成人畜的死亡。自然灾害过后往往瘟疫肆虐,对古代社会经济发展、人民生产生活、社会安定造成的巨大的威胁,对于如何有效地救灾、抗灾、减灾、防灾一直为历代政府所关注。本文选取山西省文峪河流域为研究对象,通过对该历史时期流域内的旱涝灾害发生的特征、原因、影响的归纳总结,以期对现代的备灾防灾提供些许借鉴,为水利部门制定流域内水资源的开发利用提供历史参考依据。
一、文峪河流域概况
文峪河,东汉即名文水,北魏曰文古水,此后文献中亦称浑谷水、沙河,是黄河流域汾河水系的重要支流。河水发源于交城县西北、关帝山主峰孝文山一带,沿途有葫芦河、西谷水、二道川、三道川、西冶河归合,流经交城、文水、汾阳、孝义四县,最终汇入汾河。全流域总面积4 112.4平方公里,总体位于吕梁山脉东南麓、太原盆地的西南缘,流域内中上游为山川地带,中下游以平川和丘陵为主,地形西北高东南低,水资源丰富,是吕梁地区平川四县人民的“母亲河”。同时,文峪河也是一条多泥沙河流,历史上多次改道迁徙以及流域内的自然灾害,给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带来严重的损失。
二、近代以来文峪河流域水旱灾害情况
文峪河流域地处太行山以西,大陆性季风气候明显,平均年降水量约为200-400 mm,历来是农业灾害多发的地区。以 1840-1949年为例,期间有16次重大旱灾,包括1859-1861、1867-1869、1874-1878年的特大旱灾,1920、1928-1930、1934-1935年的大旱灾,受灾面积均覆盖全流域。与此同时,水患发生的频率也在不断增加,干旱和洪涝发生的频率呈现同期上升的趋势。据资料显示,19世纪发生洪涝灾害的年数为77,频次为1.3年/次;20世纪发生洪涝灾害的年数为71,频次为1.4年/次[1]。整个流域内人们的社会经济生活与文峪河水的涨落息息相关。
(一)水灾情况
文峪河流域上游山高坡抖、水流湍急,泥沙挟带而下,进入中游平川地段,坡缓弯多,河槽上宽下窄、浅狭弯曲多岔,土质松软,历年淤积成地上悬河。此外,新中国建立以前,该流域内防治水旱灾害多沿界筑堤和围村筑堰,一遇大雨暴雨,洪水涨发,经常溃堤决口,泛滥成灾,数十里成沼泽,沿河村民深受其害。依据文献的定性描述,以成灾情况为主要指标,参考灾害持续时间、强度、受灾范围和程度,将文峪河流域的洪涝灾害划分为不同的级别(见表1)。
表1 1840-1949年文峪河流域水灾情况统计表
据表1统计,近代以来,该流域共发生水灾27次,其中二级以上涝灾22次,占发生总次数的80%以上,以夏涝最多,其次为秋涝,损失颇为严重。洪涝灾害往往自上而下积累和转嫁,使中下游水灾层层加重。
(二)旱灾情况
俗话说“河淹一条线,天旱一大片”。干旱虽不像洪水那样来势汹汹,但危害程度比水灾面积更大、范围更广。涝灾一般只影响当年生产,而旱灾还会影响到后续年份的农业产量。我国历来以物候观测法来大致描述自然灾害,根据地方志、奏折、时人笔记等文献史料中所记载的灾害发生情状、持续时间、受灾范围、灾情描述等内容,将1840-1949年以来该流域内所发生旱灾情况做一个等级划分(见表2):
表2 1840-1949年文峪河流域旱灾情况统计表
将笔者结合地方志、旱涝资料汇编等文献中搜集到的关于文峪河流域的旱灾记录情况,依据上述标准进行分级统计,不难发现本流域在1840年以后的110年内,共记载发生36次旱灾,其中Ⅰ级旱灾、Ⅱ级旱灾共计20次,占旱灾总数的半数以上;Ⅲ级旱灾9次,占旱灾总数的25%;Ⅳ级旱灾7次,占旱灾总数的19%。该流域内的一般干旱多发生在下游地区,成旱季节春、夏、秋季都有,通常影响一季的粮食产量。重大旱灾主要是春夏旱和夏秋旱,通常造成农业绝收,全年粮食大幅度减产,致使多县域“大饥”。特大干旱往往由多年连续干旱造成,致使农业连年歉收甚至绝收,“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人众流离,民食草根、树皮、白土,饿殍遍野,人相食”[2]。春夏连旱和秋旱也有发生,其他季节发生旱灾次数较少。
三、水旱灾害的特点及影响
灾害爆发的频率高,重大水旱灾害的间隔时间不但有逐渐缩短的趋势,而且有连年延续加重的特点。该流域内平均每隔两年左右就发生一次自然灾害,或者水灾或者旱灾。还有一些年份水旱灾害齐发,连续旱涝、先涝后旱、先旱后涝,特别是夏秋连旱,常被视为极端干旱年。水旱灾害的间隔年限短、时间段频繁而集中。如1861、1868、1922、1926、1928-1929、1932、1934-1935年都是旱涝并发,1860-1861、1867-1869、1871-1880年旱涝灾害连年交替,1905-1907、1928-1930、1934-1937、1939—1943年间年年旱灾不断,1922-1923、1932-1934、1940-1942年又连续水灾。过度集中降雨导致洪涝灾的同时,潜伏着干旱的威胁;过度干旱的背后也隐藏着洪涝突发的可能。“民国十七年,旱魃为虐之际,恶风交禾,挫折树木,席搅田禾,遂至颗粒未获。逮十八年入春以来,一般人民均无粮度命,壮者散诸四方,老弱死于沟壑,易子折骨,惨何忍言。十九年春,麦苗尚可,人民方期望丰收,孰意阴四月二十日下午四时,黑云密布,暴雨骤至,大如拳卵,小似桃杏,约二时许,积成尺有余厚。田禾全数被雹打水漫,一净如洗,且打死男二人,女一人,牛羊牲畜死伤无数,灾患如斯。”[3]
近代以来,文峪河流域发生遍及全流域的水灾、旱灾次数频繁,对流域内社会经济发展、人民生产生活、社会安定造成的巨大的威胁,主要表现为:
(一)劳动力减少
因干旱和洪水直接或间接导致相当数量人口死亡,以交城县为例,1872-1880连年灾害,致使境内土地龟裂、饿殍遍地、伤人几半,灾前2000口人的瓦窑村,灾后仅剩500人;有更多的灾民死于粮食救济的缺乏和瘟疫的盛行;灾害发生后,为了生存许多农民选择逃亡,1939年文峪河水患成灾,“何家侨村外出逃亡者占全村人口的34%,温仁村全村3 500多人,外出乞讨者就有1 648人,接近村民的半数。”“中等以上的农户十室九空,两家腾贵,中农小农债积如崇山峻岭,有知识门路者,均除外谋生。无知识之健壮者,亦弃农当兵”[4]。农民逃荒外散居高不下,其中尤以农村青壮年劳力流失,必然造成农业劳动力主力军的减少从而影响生产力,同时也使得灾后重建工作主体缺失和灾区农村经济的发展后劲不足。
(二)耕畜和农具的损失
“近代以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华北农村经济的主要方式。在这种以一家一户为单位的自然经济中,生产力的一个主要因素是以自然人为表现条件的劳动力及其必要补充畜力。在一定程度上讲,人力畜力是生产再生产进行的主要条件。”[5]灾年里,不仅人口减少,其他从事农业生产所的必备物质资料都会大量减少,生产农具缺失、农田水利设施被毁、肥料、畜力、种子不足等。“农村历经劫难之后,生产工具极度匮乏,有的农村大概每三家或四家才有一头牲畜,每五个人仅有一把或两把锄头。”[6]未逃离的灾民为了生存,“始犹采摘树叶,掺杂粗粮为食;继则剥掘草根树皮和秕粮以为生,草根树皮搜掘殆尽,耕牛牲畜屠鬻无遗,遂至典卖儿女。”[7]
(三)粮食歉收,经济秩序遭到破坏
在传统的小农社会,农业收成直接关系到人民生活的质量。水旱灾害对传统的农业社会造成最直接、最严重的打击表现在农作物的歉收甚至绝收上。1931年交城县磁窑河洪水冲毁蒲渠河寇庄稼一百五十亩,半数无收成,此后“连荒五载,二十三年更甚于前,全年未得透雨,野无青草,室如悬磬,田苗尽槁,颗粒未收。”[2]据《汾阳县志》记载,当地一户人家,1929年种麦时撒种3石6斗,却只收回3斗麦,这样的情况各县都有出现,甚至个别县全县无收成者271寸,一二分收成者100余村,可见整个流域都在灾后陷入粮食恐慌当中。
表3 民国二十九年各县主要粮食供需余缺估计表(单位:石)
资料来源:山西省公署秘书处编,山西省统计年编(民国二十九年),1940。
灾荒年景,劳动力减少、生产资料缺乏,导致基本的农业生产中断,粮食大大减少,与此同时粮价飞速上涨。据史料记载,1939年当地“小麦每斗价洋九元,谷子价洋七元,较丰年增加十倍之多。”[2]与粮价水涨船高相反,灾荒时期社会上其他物品的价格却极其低廉。高昂的粮食价格迫使灾民只能卖掉一切值钱的东西以换取糊口粮食,许多灾民将自家房梁、椽木锯为几段当作燃料廉价出售;不少缺粮的灾民将自己的土地出卖或典当给地主用以换取少之又少的粮食;更有甚者卖儿卖女卖妻,价格同样极为低廉,卖掉一个人换回几斗米,一家人的生计仍然维持不了多久。
三、旱涝灾害形成原因分析
(一)自然地理环境因素
造成洪涝灾害的因子是多方面的,包括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就自然地理环境因素中,首推气候因子。文峪河流域整体上地处中纬度季风带,冬春受西北冷高压控制,多风少雪干寒;夏秋受大陆热低压和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影响,多雨湿热。流域内降水年内变化大,降水多集中在夏秋,尤以8月份是大雨、暴雨的多发期,这种集中降水是文峪河流域涝灾形成的主要原因。夏季的降水占到全年降水总量的60%以上,再加上流域内充足的光热资源,一旦出现降水偏少的年份,极容易造成严重干旱。
从地理位置和地形上看,该流域整体上位于内陆,距海较远。东南受太行山对暖湿气流的阻碍,西北受吕梁山对冷气团的屏障,大大减少了冷暖气团交汇的机遇,降水偏少,容易造成干旱。流域内地形复杂,包括山区、丘陵区、台塬区、平原四种,上游山高坡陡、水流湍急,挟带泥沙而下,进入平原后坡缓弯多,历年淤积形成地上悬河。河槽上宽下窄,浅狭湾曲岔多,一遇大雨暴雨,经常溃堤绝口、泛滥成灾,数十里成沼泽,沿河村民深受其害。自然环境的不稳定性及脆弱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灾害的易发性。
(二)人为因素
该流域内人类活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尤其是对地表植被的砍伐造成水土流失和荒漠化,也是导致水旱灾害频发的重要因素。以交城县为例,至清代前期,交城县仍是松柏满岩的林木蓊郁之地,“独径入林通窈窕,数峰涌地出峥嵘”,“长松高百丈,直干耸丛林”,古刹玄中寺至今留存着当时人们对交城生态环境的真实记载。随着人类活动的加深,尤其是在历代统治者移民政策的影响下,到清末该流域已成为山西省人口密集区之一,人地矛盾日渐紧张,大面积的垦荒有增无减。光绪年间交城县共计人口15万,与明朝万历年间相比增长了近3倍,同期耕地面积却一直维持在3 000顷左右[2],即人均耕地占有仅为2亩。解决人地矛盾最直接的方式就在于大量垦荒。文峪河流域山多平地少,砍伐森林、放火烧山的做法,必然导致植被破坏、水土流失、灾害不断的恶性循环。
其次,煤铁开采、宫室寺庙建筑对于该流域植被的消耗也不容小觑。自西汉始,历代朝廷在该流域内都设有冶铁所,明清时期更是废除了官府对冶铁业的垄断,民间冶铁迅速发展,大批农民近山开采铁矿,据统计到清末该流域内的民间冶铁的年产量可达1万斤。煤的开采也有增无减,据交城县废煤井考察统计表数据显示,到清末仅交城一县开采的煤窑有40处[2]。历代山西封王的官府宅院建造木材多取自孝文山,再加上此处寺庙众多,“寺观乃至有五十有四,其余无名者不数焉”,凡此种种,对于木材的消耗量是不可估量的。森林的减少,甚至乱挖树根、草皮造成树木锐减,使得地表裸露,土地失去了保护,涵养水源的能力急剧下降,导致水量减少,同时水土流失严重,导致泥沙淤积河道,降低了河道泄洪的能力。
第三,水利设施不完善也是导致水旱灾害严重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水利设施的兴修对于抵御自然灾害尤其是水旱灾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该流域内的防洪多沿河筑堤或围堰保村,缺少使用疏河导流的方法,常常以邻为壑,逼水旁流,水势稍大则互为障碍,水流下行受阻,导致水流冲出河堤毁坏禾田。蓄洪工程几乎没有,因此根本起不到有效调节流域内水量,防范水旱灾害的发生。
[1]山西省水利厅水旱灾害编委会.山西水旱灾害[M].太原:黄河水利出版社,1996.
[2]交城县地方志编委会.交城县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4.
[3]王颖.自然灾害与地方民生[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1.
[4]章有义.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第三辑1927—1937[M].北京:三联书店,1957.
[5]乔志强.近代河北农村社会变迁[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6]韩启桐.黄泛区的损害与善后救济[M].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编纂委员会,1948.
[7]李文海.近代中国灾荒纪年续编[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