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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圆的涉外婚姻
——在日中国新娘纪实故事

2017-03-16小岛梓日本

侨园 2017年3期
关键词:佐藤邻家表姐

文 小岛梓(日本)

难圆的涉外婚姻
——在日中国新娘纪实故事

文 小岛梓(日本)

(接上期)

将近两个月后的一天,那个远房表姐突然风风火火地赶到刘春燕家,带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那个日本人看中了相片上的刘春燕,带着所有和结婚有关的手续来相亲,不,准确地说,是和刘春燕结婚来了。当时刘春燕正在菜地里拔草,听到这个信儿,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远房表姐拉着她回到家里,并且要刘春燕第二天就随她去县城。

“不行不行,我有老头有孩子的,再说,啊呀,怎么就是真的呢?”刘春艳也有点昏头昏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咋还说这样的话呢,人家可是相中了你给我拿去的那张相片的呀。”远房表姐说。

“不行不行,吓死我了。”刘春燕一个劲地摇头。

“哎,现在说这话,人家后天可就来了,你要是不认账,影响可就大了,人家可是日本人呐,说不好,还能影响国际关系呐。”远房表姐说的一本正经。

这时候,刘春燕的老公也回来了,比较起来还是男人冷静一些,刘春燕的老公说:“去就去呗,还能把你给吃了。看你那丢人样。”

“那要是人家就想跟我结婚怎么办?”刘春燕说。

“那……”刘春燕的老公想了一下说:“要是他真的能给你那么多钱的话,就跟他结。”

“死鬼,我跟他结了婚,你咋办?就没媳妇了。”刘春燕说。

“啊呀,有了钱怎么还不能再娶一个呀,再说了,你要是嫁了过去,每年就算给儿子甩点零花钱,也够他们爷俩儿花一阵子的了。比你们这样整天撅屁股种地要强多了。”远房表姐在旁边说。

钱这东西,常常能让人做异想天开的美梦,更能使人移性。

刘春艳就这样跟着远房表姐去了县城。

第一天晚上就住在远房表姐家里,表姐翻箱倒柜地给刘春燕找了一件像样的衣服,是一件米色的双排扣西服,穿在刘春燕身上倒也合适,和她临出门时换的那条结婚时做的深蓝色长裤搭配起来还算过得去,只是那双穿了有四五年的黑皮鞋有点太寒酸,表姐把自己的一双半新不旧的黑色半高跟皮鞋给了她,刘春燕穿起来略略有点小,但她还是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那天晚上,刘春燕吃得有点撑得慌,远房表姐像是招待贵宾一样特意炒了一桌菜,在不大的小炕桌上,刘春燕被表姐的一番畅想说得有点醉了。

“真嫁了过去,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呀,也不图你给我多少钱,能让我借点光就行了。赶明儿一提起我还有个在日本的妹妹,该多叫人羡慕啊。”表姐的酒也没少喝。

刘春燕这时候觉得自己要是真的不嫁给那个日本人的话好像都对不起她的表姐似的。

相亲那天,偏偏赶上是个下雨的日子,好在人家日本人下榻的地方是县城里最高级的宾馆,门口都是柏油马路,可刘春燕在走出她表姐家的大门时还是把那双半新不旧的皮鞋弄上了一些黄泥。表姐坚持要截一辆出租车,但在她表姐家居住的地段,所谓的出租车就是一种带棚的三轮人力车而已,那天雨下得不小,在刘春燕和表姐走进宾馆大厅的时候,她俩身上的衣服都有点淋湿了。

在大厅里,表姐邻居家的女儿正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坐在沙发上抽烟,旁边还有几个人围前围后地不知说些什么。刘春艳一看有这么多人,就有点害怕了,她紧紧地拉着表姐的胳膊,一句话也不敢说。表姐邻居家的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刘春燕,说:“长得挺年轻的。”然后就对身边的一个穿白色夹克的人说:“我去把他叫下来。”表姐悄悄告诉刘春燕:那个穿白色夹克的人是个翻译。刘春燕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个戴眼镜的翻译,心里想:电影里这样的人就是翻译官,也就是汉奸。想到这里,刘春燕又有点害怕,怕那个日本人的长相就像电影里鼻子下面有一撮小胡子的“猪头小队长”。

佐藤正夫在下楼的时候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米色西服的女人就是他在相片上看到过的女人,他目不转睛地狠狠看了看那个不算丰润一脸惶恐的女人。

翻译告诉他: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刘春燕。

佐藤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就叫春菜吧。”

春菜在日语的发音里是“哈鲁纳”,倒是一个很可爱的名字。翻译把这句话译给大家听,那些刘春燕不熟悉的面孔都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一样大笑起来,还不断随声附和说:好名字,好名字。

接下来的节目就是吃饭,佐藤和刘春燕被安排坐到一处,翻译和表姐邻居家的女儿分别坐在他们俩的旁边。在中国任何一座不论大小的城市里,都能找到热热闹闹连吃带喝的地方,这里也不例外,一大桌子的人,叫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酒菜,吃了整整一个下午,个个喝得红头涨脸,语无伦次,大家最初还知道此饭局是为了让这两个陌生人接触接触,好预备明天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吃着喝着,大家就都忽略这个重要的目的,把两个主要的角色给忘得一干二净。佐籐拿出笔和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道:私,結婚,大好き。刘春燕接过纸条看了又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不好问别人,只好对着佐藤笑笑。刘春燕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就拿筷子给佐藤挟菜,放在佐藤面前的小碟子里,比划着让他吃,佐藤看了看她挟来的那块带皮的猪肉块,摇了摇头,表示不好吃。刘春燕又拿啤酒要给他倒上,佐藤又摇了摇头,指了指罐装的可乐。刘春燕心里想:这个男人不喝酒,倒是一件好事。刘春燕的老公能喝酒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这倒也罢了,乡下哪个老爷们在地里累了一天,晚上不坐在炕头上喝两盅儿,可她的老公,一喝到八九分醉的时候就找茬打她,常常是在她还没在意的时候,老公不声不响一巴掌就甩了过来,然后就翻身骑在她身上一顿乱打……刘春燕真是恨死了也怕死了喝酒的男人,佐藤的不喝酒给了刘春燕一个非常完美的第一印象。

酒足饭饱之后,邻家的女儿提出要上街给刘春燕买点衣服什么的,在县城最繁华的商店街里,邻家的女儿像是在花捡来的钱一样给刘春燕从里到外买了一套衣服,她吩咐刘春燕说:“晚上你先洗个澡,把这些新的裤衩背心换上,再跟他上床睡觉。”

“啊?今晚上就,就跟他睡觉!”刘春燕张大眼睛问。

“那你还等什么,人家来就一个礼拜的时间,现在不睡,等过几个月嫁过去了不也是个睡嘛。”邻家女儿有点看不上她的样子说。

表姐推了推刘春燕说:“啊呀,睡就睡呗,孩子都生出来了还害怕什么。”

“可是可是,人家知道我结了婚还有一个儿子吗?”刘春燕有点担心地问。

“还是别说得好,反正你不是没登记嘛。那就不算数。”那个翻译说。

邻家女儿点点头也说:“就是嘛,反正你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可是可是,今晚要是睡的话……”刘春燕脸有点红了起来。

“没事儿,日本男人都傻,他们才不在乎你是不是第一次呢。”邻家女儿笑着说。

话虽这样说,当刘春燕躺在宾馆松软的床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登记手续很快就办妥了,当鲜红的结婚证书拿到手的时候,在宾馆的餐厅里,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婚礼,像当时县城里流行的婚礼一样,刘春燕穿上了一袭白色的婚纱,还拍了一组婚纱照片,那一切对刘春燕来说就像一场从没做过的美梦一样。当佐藤把一个带一小点宝石的白金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时,刘春燕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很痛,这种疼痛的感觉使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表姐和她邻家女儿的脸在刘春燕的眼里变得渐次模糊了起来,她笑了,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白金戒指和身上的白色婚纱,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这场婚姻对她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在这一刻,只是在这一刻,刘春燕觉得自己作为女人,一生能有一次这样的风光就足够了。这种感觉冲淡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和想象,在她,这一时刻幸福的感觉,足以充实她一生的日子。

佐藤这个男人,对性的要求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刘春燕的感觉里,佐藤比她的“老头”要温柔的多,至少,在她身上没有任何暴力性的行为,对第一夜的晚上没有“见红”这件事,佐藤也没有任何表示,这使刘春燕悬着的心还算是稍稍落了底儿。尽管这样,刘春燕觉得还是早一点把自己生过小孩子的事情清楚地告诉人家的好。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表姐,表姐就小心翼翼地跟邻家的女儿商量,邻家的女儿看了看刘春燕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又不能把儿子也带过去,说这干嘛,不是没事找事嘛。”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佐藤在临回日本的时候真的给了刘春燕15万块钱,但那不是人民币,而是日元,当时这些日元折合人民币大概是12000块钱左右,这样的数字足以叫刘春燕目瞪口呆,她拿出1500块钱给了把她引上这条路的远房表姐,然后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刘春燕小心翼翼地把钱揣在贴身的口袋里,赶上那班开往乡下的汽车,回到了家。在汽车上,她把手上的白金戒指看了又看,戴上又摘下。据表姐说:这个戒指还是佐藤从日本带过来的呢,大概也值好几千块钱。把好几千块钱换成个小圈儿戴在手上,对刘春燕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合算,但那可是结婚戒指呀,刘春燕家乡的那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家娶媳妇的时候才给新娘子一个金戒指,那还是人家几代传下来的东西,在刚刚能吃饱饭的地方,这东西显得实在是太奢侈了。刘春燕把带着体温的钱轻轻地放在炕头上,她的老公看到这些钱,才确切地相信,媳妇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复杂心情,媳妇距离开这个家还有一段日子,但钱是实实在在的到手了。他也相信媳妇说的话:每年都会给你和孩子寄点钱过来的。

3个月后,刘春燕独自一个人踏上了东瀛之路。

在日本东北部青森县的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在一个不算大的山坡上有一栋不算破旧但也有些年头的木头大房子,那就是佐藤的家,这个家里只有佐藤和他的父亲两个男人过活。佐藤农闲的时候在一家不大的会社里上班,农忙时就要请上几天假帮着老父做农活。说起来,佐藤家70多岁的老父亲还是很能干的,除了种水田之外,还在山坡上种了很大一块菜地和一些果树,另外家里还养着二十几只能下蛋的母鸡和几只肉食猪。

刘春燕到佐藤家的那天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老公公特别买了一大盒寿司来欢迎这个一句日本话也不会说的中国媳妇。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公公边喝酒边对她说了一大堆日本话,刘春燕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微笑再微笑,然后就冲到厨房里开始刷刷洗洗,很大的厨房被这两个男人糟害得不像样,刘春燕,不,现在应该叫她佐藤春菜了,佐藤春菜从那天起就开始了她做日本媳妇的生活。

干家务和做农活对她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陌生的工作,很快这个家就窗明几净了,甚至连鸡舍和猪舍都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刘春燕忙完了家里忙地里,就这样,几个月的日子过去了,在这期间,佐藤从来没带她去过一次商店。在刘春燕来月经的时候,她就把厕所里的纸细心地折叠好当作卫生巾来用,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在国内乡下的时候,来月经也是买大卷的纸来用,那种粉紫色的纸比起日本的厕所用纸要粗糙得多了。有一天,刘春燕在收拾家里仓库的时候,找出一些女人穿的衣服,问了佐藤才知道这些原来是已经去世了的老婆婆的东西,佐藤说:“拿出来你穿吧。”又指着一大包已经开封的——日本老人用的介护用品,类似于国内小婴儿用的“尿不湿”——对刘春燕说:“这个留着你来月经的时候用。”刘春燕打开一看,原来是好像蓄了棉花的纸裤衩,也觉得挺方便的,就收了起来。刘春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在这里的日子比起家乡来说差不多是天上人间了,吃的自然不用说,柴米油盐一点也不用发愁,家务活也变得简单多了,有煤气有冰箱有吸尘器还有微波炉什么的,而且对爱干净的刘春燕来说,每天还能有热水洗澡,虽然她总是最后一个洗,而且老公公吩咐一缸洗澡水要用上两天才能换新水,但刘春燕都能接受,就像她能接受在整整一年里佐藤没有给她买过一件衣服一样女人用的东西。这个家现有的一切已经让朴实的刘春燕满足了,她没有别的奢望,只是希望能生一个小孩子,努力学习说日语,帮着老公公和老公把这个家过得结结实实的。

日本的政府有一种很“连坐”的方式,把一个市一个町甚至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都用“传阅板”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来自政府的通知和消息以及各种各样的活动都能通过“传阅板”挨家挨户通知到,就算是你不愿意和人接触,就算是你不想和左邻右舍有任何往来,但这样的义务你却必须承担。佐藤家在这个村子里是有名的不爱走动不近人情的一户人家,自从老婆婆去世以后,家里的这两个男人就更加自我封闭了起来,几乎是断绝了和人往来的念头。家里来的“传阅板”常常是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就塞到邻家的信箱里去了。尽管这样,左邻右舍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佐藤家娶了个中国媳妇,一般来说,中国媳妇在这附近给人的感觉是没几天就逃掉了。在这个村子的另一头,去年刚刚逃掉一个。据说,那家的公公婆婆待那个不会说话的中国媳妇就像自己的女儿那样好,可到底那个媳妇还是逃掉了,生活在这样村子里的日本人无法理解这种鸡犬相闻的地方对一个从中国都市里来的,怀揣着对日本灯红酒绿生活的幻想才想方设法嫁过来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可怕的陷阱。可是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刘春燕在这户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的家里竟然能心甘情愿地种地干活,倒是让左邻右舍另眼相看了。

说起来,刘春燕的老公公最初对这个不会说话的儿媳妇还蛮不错的,但随着刘春燕对日语能一点点地听懂了之后,这个顽固的老人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要求这个能干的儿媳妇了。有一天,他对刘春燕说:“以后每天佐藤回来时,你都要跪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说‘你回来了,辛苦了’,这样才是一个好的日本媳妇。”刘春燕依然照办了。

一般来说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总是能相互联系上,但刘春燕和邻村的两个中国媳妇的交往,还是她给邻居送“传阅板”的时候,邻家的欧巴桑给的她那两个人的电话号码。没几天,邻村的那两个媳妇便开着自己漂亮的新车来佐藤的家玩了。那天恰好佐藤上班,老公公上山去了,3个中国媳妇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下午的话,在她们那里,刘春燕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出去找工作上班,也可以去考个驾驶执照什么的。总之,刘春燕的生活状态让那两个中国媳妇感到很吃惊也很愤怒。她们告诉她:日本人都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不要像个被他们买来的奴隶一样给他们干活等等。可能刘春燕的变化就在结识了那两个同胞之后吧。其实说是变化,也不过就是刘春燕不想每天都认认真真地跪在门口迎接老公进门罢了,因为那个时候通常她都在厨房里做饭,忙得脚不沾地儿,为了这个仪式,她还要把正在炒着的菜放下,火关上,实在是麻烦。刘春燕就对老公说:“你每天自己进来吧,我忙着做饭不跪在那里接你了。”老公也没什么异议。倒是老公公不愿意了,他大骂媳妇没礼貌不守规矩等等,又横眉立目地告诉刘春燕:“都是那些中国媳妇教唆的你,不许你再和她们来往,家里的电话也不许你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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