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肖形印图形的再现性特征
2017-03-16于洁
于 洁
汉代肖形印图形的再现性特征
于 洁
汉代肖形印图形简括凝练又兼具象征语义,因此其图形表现性更容易引起关注。而实际上,汉代肖形印的理想化模仿和多维度还原,使其再现性也极富主观意趣,颇具研究价值。
一、理想化的模仿
再现的起点是对客观对象的视觉模仿,这种模仿贯穿先人认知自然的整个过程。通过对各种物体视觉表象的再现,人类逐渐找到了认知自然,直观传递信息的办法。掌握事物的形态规律,帮助人们建立起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联体系。一方面,人类早期文明中的视觉表现无一例外都是建立在写实基础上的再现;另一方面,每一种再现之间又保有各自的特点与不同。由此可知,再现实际上并非简单意义上的直接重现,而是一种受到地域文化影响的理想化模仿。
汉代肖形印中多动物纹印,鹿、马、羊、兔、虎、蛙、鸟、蝎等都是常见的印面内容,且均具形似、概括、生动特征。首先,这些图形都有很高的可识别度,虽然简单,但观者总能依图形轮廓快速了解印面内容,不会因含糊不清、模棱两可而造成阅读的困扰。其次,因为印面一般较小,所以在将客观物象转化成图形的过程中,创作者精确地提炼出对象的显著特征,用最有代表性的特征概括地总结出印面图形。虽然这些图形看起来比较粗放、简单,但赳赳鹿昂首奔,草间兔侧耳听,丝毫不乏生动性。如果将汉代肖形印图形中的这些动物造型,与霍去病墓前的“伏虎”“跃马”等雕塑相比较,就不难发现,两者虽然体量不同,维度相异,但其中的浑厚深沉、粗放豪迈和简练传神是一脉相承的。这些造型特点,与汉代那个时代的审美意愿有关,是将自然物象理想化后的重新再现。
二、多维度的还原
除了模仿,汉代肖形印图形的再现性还体现在其对客观世界的多维度还原。比如,在汉代车马印中,虽然人物或马匹的形状概括简单,但车辆结构还原却较为细致,甚至连车辆的轮齿结构都清晰准确。这就不仅是造型还原,而是文化生态的还原。在汉代,车马是身份的象征,乘驾马车需要严格遵守相关礼仪,驾乘之礼更被定为“六仪”之一。《汉书·贾谊传》曾记载,“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汉代车马印上的图形以安车居多,此车车舆有雕饰,侧有“车屏”,顶有“容盖”,轮覆蒲草,因此也才有“安车蒲轮”一说。在汉代车马印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史书上所记载的“双轮安车”的模样,车屏、轮制、容盖无不清楚地还原了当时车辆的最重要特征。
此外,汉代肖形印还非常重视对于时空要素的还原。比如,舞乐百戏是汉代肖形印图形中的常见主题。舞乐百戏是对汉代综合类表演活动的总称,其形式灵活,经常将舞蹈、歌唱、杂技和幻术等内容自由组合共同表演。《汉书》中就记载了汉武帝时,舞乐百戏在当时的受欢迎程度,“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来观”。故宫博物院中藏有多方舞乐百戏印纹,其一为“舞乐杂技纹印”,将弹瑟、吹管、跳舞、抛物这四个表演者共置于同一印面图形中,用一方小小的印章,就生动地还原了当时热闹的百戏场面,将那样一个历史瞬间永远地保留了下来。除此之外,汉代肖形印的百戏主题里还有角抵、戏虎这样紧张刺激的竞技或马戏场面,这些印面无不在方寸间向我们展示了汉代的大众文化生活场景。类似表演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仅通过文字记载是无法继承和保存的,而肖形印则用图像的方式,更直观地记录和还原了当时的欢乐瞬间,成为流传至今的珍贵图像资料。
汉代角抵纹印
舞乐纹印
汉代鹿纹印
汉代车马纹印
三、主观性的再现
再现与表现看似泾渭分明,属于视觉表现的两个方向,但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往往互有交集,共同作用。汉代肖形印图形的高度凝练和画面的浪漫主义风格,必然是一种高度主观化的再现。
首先,肖形印图形的画面取舍和位置经营,充分体现了主观的参与再现。比如,在许多的戏虎纹样中,作者就采用斜角构图的方式,让老虎占据印面的左上方,而人则处在印面的右下角。这样的图形给人的感受就是老虎正向下方的人扑去,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方的人却手持一物抵住了老虎的腹部。这个印面虽然十分简洁,但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危机之中似又存有一线生机。斜角的构图又让画面产生了不稳定性,让印面充满了车轮般向前的动感。人物和老虎的形象虽然还是以再现的方式呈现,但却因为画面的取舍经营,大大增加了图形的感染力。
其次,汉代肖形印通过印面图形传达象征语义的意图,也使得汉代肖形印图形的表现性必然成为高度主观化的视觉结果。两汉时期,许多的视觉艺术创作都围绕“升仙长生”的主题,肖形印自然也不例外。《史记·封禅书》上曾有记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对生命和信仰的思考主题是神秘和永恒的,而汉代人则用再现客观物象的方式,象征自己希望表达的信仰和愿望。比如,龟、鹤、蟾蜍、羊、玉兔等都在汉代肖形印中大量出现,是象征长生与长寿的灵物。而龙和凤则是先人们在客观物象的基础上创造的沟通天地的生灵。在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土的“人物御龙帛画”上,我们就见到了乘龙飞升的场景描画。而在汉代肖形印中,同样也有许多龙凤图形的印面,表达了人们一种向往长生的美好愿望。汉代肖形印对于这一主题的表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当时人们精神信仰的一种再现。
汉代肖形印图形是表现性与再现性共同作用的产物,任何对于客观物象的描绘都离不开特定主观因素的影响,仅从写实程度判断汉代肖形印图形是“再现”还是“表现”,显然并不妥当。汉代肖形印的表现性特征显而易见,但其再现性却更加特别。它是一种理想化的模仿、多维度的还原和主观性的再现。
* 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汉代肖形印图形研究》项目批准号:15YJC760120。
注释:
[1] 周礼注疏(十三经注疏本)[M].北京: 中华书局.1980:823.
[2] 班固.汉书(卷 6·武帝纪)[M].北京:中华书局.1962:23.
[3]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 叶其峰.故宫博物馆藏肖形印选[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
2. 温廷宽.中国肖形印大全[M].山西: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
于 洁:常州工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