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的恐惧

一个孩子的恐惧

熊熊培培云云著名媒体人思想国网站创始人

早起，一位孩子的母亲给我发来几段微信：

“昨晚给儿子讲垃圾中国（指《塑胶王国》）的那个视频，刚讲了几句，他就问我，这样的东西网上没被删？我说删了。我继续讲，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这个作者会不会被抓起来，能安全吗？”

这位母亲接着说：

“我平时很少讲社会上的一些事情，我认为他还小，应该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可是不知道他从什么途径知道的，居然非常忧虑地问了我上面这两句话。”

想起了电影《美丽人生》里的那位父亲，不过现实并不那么浪漫。我在微信上查了一下，上述视频的确是没有了。

这位母亲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多少了解这个孩子。一个刚满11岁的小男孩，不仅弹得一手好钢琴，而且英语演讲也在省级比赛中拿过名次。没想到的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竟然装着如此深重的忧虑。

我说我在这两个问题里听到了有关这个社会的更可怕的东西：

一方面，孩子的内心正在生长某种基于日常的恐惧；另一方面，这也表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那些施加恐惧者的行事逻辑或者思维方式。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统治者思维”。凡遇到点事情，首先想到的是掌权者会如何反应。

我相信这样一句话：“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其精英的落后。而其精英落后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他们经常指责人民的落后。”

突然想起许多中年人与老年人，他们总是热心地批评年轻人如何成为“精致利己主义者”或者“青年人消失了”。而我在这方面从来不敢理直气壮。因为这分明是一个被许多中年人与老年人掌握的世界。问题是，上一代人责备下一代人“利己”，和一个人责备邻居“卖国”有什么本质不同吗？

与此同时，我也因此更清楚一个社会为什么会滞步不前。我们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但是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事实，即类似无所不在的恐惧与来自社会的规训无时不在腐蚀这个国家未来的根基。

当然，这也包括上一代人指责下一代人没有担起时代责任。我丝毫没有责备孩子的意思。他们的恐惧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甚至也不是父母教的，而是这个社会剧场一次次灌输给他们的。

那是一个他们每天都要面对的世界。在那里，他们必须学得乖顺，就像林语堂当年所说，“身处一个法律不保障个人权益的社会，不关心公共事务总是比较保险……”

我们钉起了一米二的牢笼，让年轻人直不起腰来；是我们这一代人继承甚至扩容了这个垃圾遍地的世界，我们有什么理由责备从里面走出来的孩子满身污泥？

当孩子们司空见惯了这个社会的种种不正常，我们应该满怀愧疚，而不是责备他们。

诗人辛波斯卡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为一个孩子的出生做好准备。

而我们，为孩子准备了一个肮脏的摇篮。现在，更让我不安的是，这个摇篮里正在生长石块与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