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光的小女孩
2017-03-15
希里尔·马萨霍托生于1975年,现居法国,曾任乐园填词人。2006年创作处女作《上帝是我麻吉》,轰动法国书市,他也一举成为法国顶级畅销“天神”。《寻找光的小女孩》是作者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一经问世便荣登亚马逊图书榜首,令320万粉丝感动落泪,获1800万读者五星推荐。在这部作品中,作者用模糊的时空来警示读者,战争的残酷是我们怎么想象都不为过的。这样的警示,简洁明了且极具震慑力。
1
一個脏兮兮的小身躯,蜷躺在废物堆里。一头沾着血块的长发说明她是一个女孩儿,她的缓缓蠕动,引起了一位透过窗户缝隙向外窥视的老人的注意:至少,小女孩儿还没死!可是惨遭战争灾难的这座城市经“那种人”灭绝人寰的生灵涂炭后已经近乎死亡,尸横遍城。
老人纳闷儿,小女孩儿是怎么躲过“那种人”凶神恶煞的目光活着来到市中心的?小女孩儿的年龄让老人想起了他的宝贝孙女莉莎。他把对“那种人”的恐惧抛在脑后,悄悄打开房门的三道锁和两条闩,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门缝钻到空无一人的街头,摆动着并不利索的手脚走上前去。随着一声既沉重又惊心动魄的号叫,老人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将小女孩儿抱起。
这声号叫,也把小女孩儿从黑暗的深渊中拉了回来,恢复意识的她感觉来到了一间屋子里,但四周昏暗,没生火也没点灯。抱她的人把她放到某种柔软的东西上面后仍旧喘着大气,小女孩儿知道自己成了俘虏,她在猜想这里就是妖怪巨人的家吧。同杀人如麻的“那种人”相比,小女孩儿反倒不怎么害怕妖怪巨人。更何况妖怪巨人并没有要喝她血的意思,而是用温毛巾为她擦脸,用杯子给她喂水,甚至还点亮了一盏小油灯。小女孩儿看到了一副老态的面孔,说不清是冷峻还是慈祥,但无论如何,小女孩儿不再害怕了。她原本以为会命丧黑暗之中,不承想这微弱的光亮又使她孕育出一个微妙的东西:希望。
“光,光,光!”小女孩儿发出单一的音节。老人“嘘——”了一声,用手示意她轻声一点,以免带来危险。小女孩儿的听力和理解能力都没有问题,也并非先天的哑巴。但战乱以来饥饿、恐惧、羞辱和愤怒对她的身心造成严重摧残,使得她出现了语言障碍,除了“光”这个简单的音节之外,竟说不出其他字句。老人问不出她的身世和名字,于是就叫她“光儿”,她很愿意接受,似乎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覆了她。
从此,光儿和老人相依为命,感情日渐加深。她不知道老人为何要对她这样好,但有一点她非常笃定:她永远也不想和老人分开了。
光儿哪里知道,老人曾经有一个三世同堂的幸福家庭。老伴年轻时是一名记者,他本人则是钢琴演奏家。他的儿子叫亚贝托,孙女叫莉莎——如果还活着,就是光儿这么大。战争中除了老人幸存外,家人都死在“那种人”手里。“那种人”发动的这场战争和往昔的战争都不一样,他们不要我们的地盘,也不要我们的财富,他们只想把我们从这个世界斩尽杀绝。老人这样告诉光儿。
光儿特别想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尽管老人与其心有灵犀,但还是不告诉光儿,“我有个提议:当有一天你能发出‘光以外的音,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光儿明白这是老人对她的善意挑战,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为她开了一扇窗。她想,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开口说话的。那么在这之前心里总该管老人叫点儿什么吧?对了,就叫“爷爷先生”!
2
一天夜里,光儿做了一个美妙的梦。她梦到自己一夕之间把爷爷地下室所有存粮统统一扫而光,吃得肚子好饱哇。醒来后面对爷爷先生为她准备的简单早餐,她仍沉浸在梦里的美妙感觉中。爷爷照旧猜透了她的心思,许诺她等战争结束了,一定要让她好好品尝品尝把饼干浸到牛奶或热巧克力中的美味。
早餐后,爷爷先生拉开抽屉,拿过一支笔和一页纸,面对着光儿边说边写:“现在让我们拉个清单吧,写上战后所有该做的事。第一,光儿开口说话。第二,吃用牛奶或热巧克力浸泡过的饼干。第三,吃糖果。第四,认真刷牙。第五,爱……”光儿对“爱”这项格外感兴趣,她比画着做出了嘴对嘴亲吻的动作。爷爷先生笑了:“是,但不全是。爱,不是这么简单。爱一个人,就是希望能常常和对方在一起,希望这个人永远幸福快乐。”就这样,他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边讨论边列表,总共列出了二十个项目。直到列完之后爷爷先生才意识到,表上的许多字光儿并不认识,于是便在文字旁边画上小图。画完后,爷爷先生把清单交给光儿,让她来保存,并说,“今后你每做完一件事,要在那项旁边打个勾。”谁知话音未落光儿马上用笔在第五项上打了一个勾,随即踮起脚尖在爷爷先生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有一天,爷爷先生破例打开了一间房门,那是莉莎住过的房子。光儿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架三角钢琴,脑子里顿时响起几首她喜欢的旋律,眼睛里流露出对美妙钢琴曲的渴望。爷爷先生突然问她:“清单带在身上吗?”光儿从兜里掏出,递了过去,老人自语道,“我犯了一个大错,第二项本不该是浸泡饼干。”说着,他在第一项与第二项之间,又加上了一个“1/2”,写上“弹钢琴”并画上一个钢琴小图。
爷爷先生几乎每天都幻想可能会收到讯息,被告知战争的情况。这一天收音机里果然出现了中断许久的微弱讯号。讯号时断时续,爷爷先生将那些不完整的信息连缀成句便是:“那种人”很快会被赶走,活着的人留在家中,等待被解救。这应当说是一个让人重新走向光明的好消息!
3
接下来的日子里,爷爷先生几乎每天天一亮就按时打开收音机,企盼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但讯号变得更弱,有时只能收听到寥寥几个音节。终于有一天,连音节也听不到了。爷爷先生开始以为电池不行了,更换新的之后还是如此,这才意识到是收音机坏掉了。爷爷先生感到很沮丧,光儿更是被一种无助感击得落下了眼泪。忽然,倔强的小姑娘想出一个主意,通过手势把她的想法告诉了爷爷先生,那就是冒着被“那种人”抓到、处死的危险,冲上街头,溜到无人的住宅里寻找一台好使的收音机。这十分危险,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希望之路了。
后半夜,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街头。街上一片死寂,但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种人”幽灵般地存在着。光儿表现得格外机警,这与她遇到爷爷先生之前外出觅食的历练有关。那时的她不但寻找食物果腹,更是收集打火机、火柴、蜡烛——所有与“光”相关的物品。光儿的机警让爷爷先生放心了不少,不到三五分钟,爷俩来到一幢大房子前。大门开着,屋内了无生机。爷爷先生打开蒙了一层布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手电光,光儿进入了卧室,眨眼的工夫手里便拎出了一台收音机,大功告成!
天亮后,收音机里果然传来爷爷先生盼望的声音:“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日,本讯息的对象为幸存者。若您能够收听到本……嚓……嚓……我们再过几天即将抵达您所在的地点……嚓……届时将响起警报声……”爷爷先生兴奋地对光儿说:“孩子,我想战争该是快结束了!”自从战争的灾难降临以来,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时间已经被打乱了。此时,爷爷先生才忽然意识到第二天便是他八十二岁的生日。他问光儿,你的生日是哪天?光儿摇头,神情沮丧。光儿只知道现在是九岁,那么过完下一个生日就是十岁的大孩子了。爷爷先生要为光儿重新确定一个生日,他历数了新年、圣诞节等节庆日让光儿挑选,但光儿都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同时伸出双手反复做着一个动作。爷爷先生立刻看懂了:“你是想和我同时庆祝生日?同一天?”光儿频频点头,兴奋地又跳又拍手,然后一头扑进了老人怀里。
4
二十九日天刚蒙蒙亮,爷爷先生就起床了,他来到光儿床前,想早早地道声“生日快乐”。然而,光儿的被窝却是空的,爷爷先生一惊,急忙向门口望去,门闩是开着的,光儿自己出去了!
一种不祥之兆在心头泛起,爷爷先生上楼到卧室取衣服,想出去寻找光儿,却远远地发现光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个持枪的“那种人”一瘸一拐地紧随其后。光儿没有发现爷爷先生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径直跑回自己的房间。“那种人”也没有发现老人,笨拙地追着光儿。爷爷先生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一口铁锅,向光儿的房间移去。“那种人”发现了躲在衣柜中的光儿,狰狞地狂笑着准备上前施暴,爷爷先生仿佛看到莉莎被害时的情景。千钧一发之时,老人来到“那种人”的背后,举起手中的钢锅拼着老命向其头顶砸去,“那种人”应声倒地的瞬间,老人的菜刀毫无悬念地割断了他的喉咙。光儿仿佛从往日爷爷先生慈祥的面容下,看到了一个正义的“妖怪巨人”。
祖孙俩相视而泣。光儿伸出握着的拳头,举向爷爷先生并缓缓张开,手中是一个小小的精美陶瓷猫,前次寻找收音机时在那栋大房子里发现的,光儿把它作为生日礼物献给了爷爷先生。“谢谢,我的好光儿,也祝你生日快乐!”
远处响起了警报声,但离这里似乎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每次响起,都有一种渐近的感觉。这个夜晚,爷爷先生出现胸闷胸痛的感觉,身体也有些僵硬。老人时睡时醒,发现光儿一直守候在他床边,便说:“我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可能是发烧了,没有关系。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就自由了。”
天亮后,光儿从窗板的缝隙间发现,街头来了一队头戴蓝色钢盔的军人,其装束完全不同于“那种人”,她知道解救他们的队伍来了。她推开窗户,想用一束阳光来叫醒爷爷先生。然而爷爷先生睡得很实,脸色似乎比平常更灰沉一些。于是她亲吻了爷爷先生的额头,刹那间,冰冷的感觉立刻贴附她的唇,直搗她的心!
有人敲门,进来一位全副武装的帅气军人。“果真有活着的人!小妹妹,你真了不起。屋里就你一个人吗?”光儿差点摇头说不,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苦涩地点了点头。军人拉起她走向街头。街道上已经有了十来个同样的军人,其中一个牵着一个小孩儿,一个搀扶着一位妇女,另一个背着一位干瘦老人。
军人拉着光儿向一顶刚刚搭起的大帐篷走去。途中,军人再度开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光儿吞了吞口水,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我叫光儿。”声音发出后光儿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居然能讲话了!她顿时想起爷爷先生,他一定会为她骄傲和自豪。想到这儿,光儿挣脱了军人的大手,返身跑回屋里,她从自己的衣兜里快速翻出清单,拿起笔在第一项和1/2项旁打了个勾,然后坐在钢琴前,轻轻打开琴键盖,展开十指,用力按下黑白琴键。纯属是随机乱按,毫无曲调而言。躁动的乐声,伴随着光儿的泪水,不断传向屋外,传向街头,传入幸存者的耳中,犹如一首最悲愤的自由之歌,犹如最美的爱的呐喊。
(责任编辑 赵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