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鸟
2017-03-15周齐林
周齐林
红鸟能救母亲的命。
牛头山山势险峻,福喜年幼时曾随老王来过几次。福喜和老王一前一后,到达山顶已是深夜。福喜紧跟着老王,山险,他不敢轻易乱动。在半山腰,只见老王猫着身子,在林间左右穿梭,几番围追堵截,随着一声枪响,一只肥硕的野兔落入囊中,再往山上行走攀爬,老王又捕获了两只羽翼鲜艳的野鸡。无论是野兔还是野鸡,老王皆不伤及要害部位,一枪下来,大都命中大腿部位。
山顶幽静无比,被一层微凉的空气笼罩着,皓月当空,苍白的月光透过树的缝隙洒落下来。福喜卸下老王捕来的猎物,只见老王从随身携带的旧背包里抓出几把大米,置放在百步之遥的巨石上。石头沾染着一丝阴气,光滑而又潮湿,几团青苔附着于边缘。转瞬之间,一股浓浓的香味儿透过清冽的空气,传到福喜的鼻尖。几分钟之后,福喜就隐约感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醉意。那香味儿像是在陈年老酒中浸染多日,散发着一股酒味儿,还带着一丝莫名的香味儿。
布置完引料,老王席地而坐,嘴叼着烟杆,烟火在幽暗的林间明灭不定。突然间,福喜觉得幽静无比,自己那颗焦灼的心此刻也跟着安静了许多。当老王把烟杆重新放进包里,福喜就听见百步之遥的半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福喜抬头,看见几只扇动着鲜红羽翼的鸟儿出现在他面前。起先是一只,紧接着又飞来七八只,在半空中盘旋着,形成一个圆圈状。福喜屏气敛息地观望着。盘旋良久,只见一只鸟儿落在石头上,机警地朝四周张望了几眼,在石头上轻啄了几下,却又停下来。福喜微转身,看见老王嘴角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很快,几只鸟儿也跟着盘旋而下,落在石头上。福喜见状,一脸欣喜。老王紧绷着脸,神情肃穆地凝视着。纷纷而落的几只鸟儿在石头上轻盈地走了几步,顷刻又纷纷拍翅而起。福喜见状,看了老王一眼。老王像是预料到什么,立刻举起手中的猎枪,朝前方疾驰几步,而后停住,朝半空中连续开了几枪。只听见“砰砰”几声响,适才在空中盘旋的几只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慌不择路,箭一般朝前方的丛林中飞去。老王又连续开了几枪,而后又瞄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射出一枪,只见一张巨网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几只鸟瞬时扑腾着翅膀落入网中。另外几只没落网的在半空中咿呀叫着,盘旋良久才离去。
一夜未眠,福喜抱着捕来的两只鸟匆匆赶到家中,见娘还未睡醒,妻子和女儿还酣睡着。此刻,天边的那轮火球刚露出一丝火星。在时间的酝酿下,那丝丝火星逐渐蔓延开来,铺成一条长长的朝霞。福喜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娘,娘的双唇依然苍白,毫无血色。他蹲下,摸了摸娘的手,那双手上满是皱纹,疼痛已让她的手蜷曲着,不能伸直。福喜转身离开房間,在门槛上蹲了下来,默默地抽着烟。等他抽完烟,再转身,妻子正倚靠在房门口,凝望着他。
福喜把两只红鸟从笼子里捉出来,正准备杀鸟时,屋檐上忽然响起一阵沙哑而尖锐的鸟叫声,福喜抬头一看,昨晚牛头山的那一群红鸟竟然循着气息追赶过来了,全都栖在屋檐上,继而又在屋檐上空盘旋着。福喜手中的那两只红鸟见到援兵,嘴里发出呼救的叫声,在他手里拼命挣扎着。
福喜迟疑着把鸟重新放进笼子,提进屋内。屋外半空中,一只母鸟的叫喊声愈加凄厉起来。福喜抬眼望去,见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红鸟,张着羽翼,像一只老母鸡。福喜猜到那只鸟肯定是鸟妈妈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众鸟散去,独见那只老鸟依旧盘旋在半空中,偶尔栖落在屋檐上喘息片刻。当晚,一整夜,它都在凄厉地叫喊。
福喜母亲从昏迷中醒过来,听见悲戚的鸟叫声,一脸惊讶,从这阵阵悲鸣里,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宿命。她把福喜叫过来,问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福喜说明事情缘由,福喜母亲断然呵斥道,儿,快去把它们放了吧,快去!
福喜把鸟从笼子里抓出来,放在手掌间,而后使劲往半空中一推,两只鸟迅速往天空中飞去。那只凄厉悲鸣了一夜的母鸟腾空而起,和它们汇集在一处。两只幼鸟紧跟在母鸟身后,降落到低处,在福喜头顶盘旋了一阵,而后渐渐飞去,消失在远方。
福喜回到屋内,见母亲又昏迷了过去。
当晚,福喜梦见母亲变成了一只红鸟,在他的头顶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选自《井冈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