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旷野里的米兰古城
2017-03-15胡海燕
胡海燕
因为工作,因为采访,我曾多次路过米兰古城。每次都是在去楼兰的路上,路经米兰镇,穿过一大片卵石戈壁,从米兰古城穿城而过,面向着苍茫的阿尔金山,拐一个弯后,直奔楼兰而去。
每次经过米兰古城,看到遍地的卵石戈壁我都会感觉奇怪:米兰古城虽然在阿尔金山脚下,却离山体最少有近百公里,离米兰古城5公里远的米兰镇周边全部是肥沃的农田和土质荒漠,真不明白米兰古城这么大一片卵石戈壁从何而来?虽然心存疑惑,但从未深究,也没有查询过。
一次出差,我从青海翻越阿尔金山,从险峻的崇山峻岭中下来向若羌县去。走到米兰河边时,车停了下来,大家在米兰河大桥上漫步,几十米宽的米兰河在夕阳下波涛滚滚,卵石铺就的平坦的两岸一望无际。
在直达天际的坦荡中,我突然看到一两公里外的河左岸上,高矗着一座建筑,像是一个古代的烽燧。虽然并不高大,但那建筑背靠无垠大漠,面朝汤汤河水,以地平线为背景、湛蓝的天空像穹庐圆圆的罩在头顶,在宽阔的河流和坦荡河岸的映衬下,孤立荒原的烽燧竟然显示出雄壮的气势。大漠干燥而凛冽的风如刀刃般飒飒吹过,真让人感觉朔风千里、雄关漫道、气吞山河、气势非凡。尤其是如血的夕阳斜照烽燧上,更显得那烽燧金光闪闪、气象万千,十分雄伟。
在阿尔金山脚下的荒漠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座雄伟的烽燧?我不禁奇怪。转念一想,恍然明白:那哪里是什么烽燧?那建筑是我见熟了的米兰古城!多年来,我一直奇怪在米兰这样既无雄关、又无险道的平地上,为何会在戈壁荒滩上建有一座米兰古城?现在隔着宽阔的米兰河远眺才顿时感悟到:原来米兰古城是耸立在米兰河边,扼守着丝绸之路古道!恍然大悟之间,米兰雄关万里、铁马金戈的历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侧耳倾听,耳畔响起米兰河畔汉代屯垦戍边骅犁耕地的翻土声;风吹麦浪,沉甸甸的麦穗与枝叶起伏时闪耀着如缎的光泽,胡杨防风林唱出沙沙的歌声;西域最大的水泽罗布泊吹来的风夹带着水的气味,灌溉着这一片肥沃的土地的滔滔米兰河发出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唐时吐蕃战车的滚动声;刀剑、铠甲和盾牌的铿锵撞击声音和张弓射箭的嗖嗖声;修建城堡时此起彼伏的劳动号子声;干打垒时砸出建筑工地夯实土层沉闷踏实的砸土声。丝绸之路上络绎不绝的商队的驼铃是那样的清晰,骆驼的脚步是那么稳健,他们满载着华丽的丝绸,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米兰繁华的街市和繁忙的人群。
我伫立河边,久久凝望,伴着千年如一的米兰河水,穿过时间的尘埃,仿佛看到了米兰昔日的繁华。
我仿佛听到从2 000年前传来的回声:邮差的坐骑晃动着脖子上的响铃,从敦煌到米兰,沿着丝绸之路,翻越阿尔金山,带来了中原大地的信息。遥望雄立边关的米兰古城,我仿佛寻觅到了米兰全盛时期的古老信息,米兰人的生活热火朝天,行人、骑手、商队、马车,川流不息,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我眼前展开……
赋予生命的水源决定了城市和人民的命运。西域巨泽罗布泊的干涸,使楼兰的树林、草地、街巷、花园和田畴失去了水源,枯萎,死去。连方圆2 000余平方公里的罗布泊都干涸成了“地球之耳”。楼兰人背井离乡,迁徙到其他可以赐予他们水和果蔬的绿洲。而其中的一部分,就迁到了现在的新疆兵团第二师36团(米兰镇)。
218国道、315国道、214省道;格库铁路、兵团、西宁-喀什高速公路的相继贯通,使这条曾经贯通东西的最古老、最漫长的丝绸之路驿道即将复活。虽然再也无法闻听商队的响铃,再也没有邮差坐骑的蹄声,虽然米兰古城已经沉寂,但沉睡千年的米兰古镇将被接踵而至的汽车、火车的汽笛声唤醒。这里盛产的若羌红枣、石棉、钾盐等物产将会乘上火车,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源源不斷地运往东方或西方。即将贯通的格库铁路,将使米兰到西域重镇喀什变得直达和快捷。将来,从喀什至红旗拉甫山口向西延伸出境,是否会形成第二条干线,像西伯利亚铁路一样,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那曾经从米兰骑马西去的诗人、那曾经从米兰出发向东去向长安的长长的驼队,将在现代文明的喧嚣声中,以崭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新丝绸之路上。
米兰,这南丝绸之路的重镇,将在新的世纪,焕发出勃勃生机。
壮阔的前景在我的面前徐徐展开。此时,我聆听着米兰河千年不变的哗哗的水声,漫长的古丝绸之路的低语,和万籁无声的沉寂大漠,久久无语。
河岸边夕阳映照下的米兰古城,雄居边关,矗立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