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拥有你,又如何想起你
2017-03-15恋小泪
恋小泪
1.喜欢一个人啊
十年前——
郑晓霞被同桌诬蔑作弊,被班主任罚放学以后绕操场跑十圈。那时候的郑晓霞,皮肤黑黑,鼻梁上顶一副玻璃瓶底那么厚的近视眼镜,身上套着的校服比实际身材大两码,一个人逆着风无比吃力地沿着操场慢慢跑着,就算跑得慢,也不敢偷懒。
被汗水模糊的视野里,慢慢出现一个男生的身影。他同样穿着白色的校服,却能给人一种俊雅飘逸的感觉,他身形修长,脊背挺直,黑色的短发轻轻飘动,跑起步来矫健有力。他也许比她还要早就在操场上跑步,当然,郑晓霞是罚跑,而他是在训练。
他是N中人人口口相传将来要加入国家田径队的一号选手,他叫作任光明。
同樣都是十五岁,有些人的十五岁平凡得连一杯白开水都不如,而有些人的青春肆意张扬,灿烂夺目,光是看一眼,就再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那时候,郑晓霞觉得她距离任光明最近的一次,就是任光明又气定神闲地跑完一圈,用平日训练的速度从后面缓缓跑上来,若无其事地经过她的身边。她的心跳莫名一顿,大脑停止运转,身体的血液统统涌向脑门,脸颊烧得通红,看上去就像快要爆炸一样。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任光明慢慢跑出她的视线,而视线尽头的落日比往日都要好看,美丽得让人心醉,然后心碎。
喜欢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当时只有十五岁的郑晓霞还不能明白。
五年前——
打听到任光明他们班聚会的地点跟时间,郑晓霞凭着一腔孤勇跑到人家开聚会的地方去。她用已经瘦下来的身体撞开包厢的门,本来还热闹的KTV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十秒,有人率先开口问:“同学,你是不是进错包厢了?”
郑晓霞的眼睛像镭射灯一样快速扫过在场所有同学的面孔,很快发现窝在沙发角落的任光明正在跟一个头发染成金黄、顶着一张网红脸的女孩说着悄悄话。那一年,任光明没有再继续念书,他在教练的极力推荐下如愿加入国家田径队,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不时去不同地方比赛,想得知他的消息,只能通过网络跟电视。
郑晓霞还知道,任光明谈恋爱了,他的女朋友是他念高中时的同桌,青春时代的爱情故事不见得有多荡气回肠,但他们俩都是熠熠发光的人,一时就被传成了佳话。
任光明自始至终不知道有人闯了进来,他的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自己喜欢的女孩。有人认出郑晓霞是他们的高中隔壁班同学,但那会儿郑晓霞已经讪讪地退到门外,重新把热闹跟欢腾留给他们。
她鼻子一酸,心里想着要高兴一点的,最起码还是见到他了啊,但为什么,看到他幸福的模样,她其实做不到真心祝福呢。
喜欢一个人啊,好像是一门值得花一生去研究的课题,二十岁的郑晓霞还是理解得不够透彻。
现在,二十五岁的郑晓霞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脚步沉重走去任光明的身边。
早上的医院还算安静,任光明住的病房在走廊尽头。郑晓霞走过无数遍这条路,可每次快要到达尽头的时候都会折回去。她深呼吸几口,终于抬起胳膊弯曲手指在门板上叩了两下,病房内的男生适时回过头来。
五年不见,任光明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跟沧桑,下巴布满青色胡楂,从前漂亮有神的眼睛底下多了一圈彰显睡眠不足的青色,但依然英俊不凡。
“你好,你是?”任光明的眼里不动声息地飘过一丝兴奋,看清来人是谁以后又恢复平静。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询问。
他果然是不认得她。郑晓霞本来就不期待他会觉得自己眼熟,可看着他像看陌生人一样冷漠但礼貌的眼神,心底一阵抽痛。“嗯,我是这家医院的康复治疗师,我姓郑,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来病房给你做四十分钟的康复治疗……”
随后,郑晓霞有板有眼地跟他说明每天治疗过程中她会做哪些动作,而任光明有可能会产生哪些反应。
他表面上认真听着,其实心不在焉。
这时,郑晓霞走到他身侧,俯下身,几缕飘着洗发水香的发丝拂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轻轻蹙眉。郑晓霞的耳朵开始发红,然后抬起手把头发捋到耳后。“治疗过程中如果觉得疼,你可以喊出来,我会把力度减小。”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郑晓霞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按下计时器,“好了,治疗开始。”
郑晓霞从未觉得四十分钟原来是这么漫长,最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任光明始终面如死水、一声不吭,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给一块木头做治疗。
四十分钟后,郑晓霞有点灰心地看着他,忽然听见他问:“郑小姐,”他记住了她的姓,“你说,如果一个人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他是不是可以去死了呀……”
2.她的心疼无处安放
任光明是三个月前发生的车祸,据说,当时车上有他还有他那个谈了七八年恋爱的女朋友齐娜,车祸发生往往在一瞬间,在这一瞬间里人会做出最符合求生本能的行为。
任光明却选择挣开安全带飞扑到女朋友身边,企图用血肉之躯抵挡一切伤害。他的女朋友齐娜只是受了轻伤,可他全身多处骨折,甚至伤害到腿部神经,医生给他动过几台大手术后很确定地宣布,他以后再也不能当一个运动员了。
车祸发生的那一天,任光明跟齐娜还有一帮好朋友刚刚庆祝完他二十五岁的生日,在这之前,他依然是一个出色的田径运动员,光是他一个人的收入就足够养活父母还有齐娜,他在体坛是刚刚升起来的明星,前途无可限量。
郑晓霞已经努力做到对任光明的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年轻的医生护士或者治疗师多少有点八卦,她怕被别人发现自己跟任光明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郑晓霞每一天早上都会去病房给任光明做治疗,时间久了,郑晓霞发现任光明不再总是冷着一张脸,他偶尔也会跟她随意聊点什么,大到N市现在的房价,小到中午医院会吃什么饭菜这样的事情。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到他身边,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任光明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但需要别人搀扶或者拄一根拐杖才能走路。郑晓霞进来的时候看到他靠在窗前看着外面,住院部的楼下本来是一块空地,今年年初时新建了一块人造草坪,任光明贪恋地看着草坪上或闲闲地散步或随意奔跑的孩童,眼睛被阳光染成金色,写满羡慕。
“任先生,你想不想下去走走?”难得地,郑晓霞做完治疗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温柔平和地提议。
任光明喜出望外地点点头。
中午的阳光更热烈,郑晓霞轻轻搀扶任光明走到人造草坪,忽然,任光明停下脚步,眼睛胶着在前面某个人身上。郑晓霞顺着他的视线微微半眯起眼看过去,发现他的女朋友齐娜来了。
任光明很激动,扭过头说:“郑小姐,你不用扶我了,你趕紧去吃饭吧。”郑晓霞的心莫名一紧,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去食堂打饭吃饭,忙活了一上午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从食堂出来,郑晓霞还是特意走去草坪看看。她却只看到任光明,他像是坏掉一样傻傻地站在太阳底下晒着,而齐娜已经不知所终。她赶忙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胳膊,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任光明隔了很久才回她:“没什么,我的未婚妻……不对,她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她说希望我好好接受治疗,康复以后要振作起来。她说家里人劝她跟我分手,而且帮她介绍了男朋友。”
“所以呢?你同意分手?”郑晓霞一听,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不同意又能怎样呢?”没想到,任光明反问了一句。郑晓霞垂下眼,才发现自己暗恋他那么多年,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想必,他一定也知道那是齐娜故意找借口提的分手,他顾及她的面子,把悲伤跟难堪都留给了自己,让她从此自由也不用被自己拖累。
郑晓霞觉得心疼,因为任光明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那天以后,任光明比从前积极接受康复治疗。他刚出车祸时,每天有不少人来医院看他,那时他信心满满,还以为自己因祸得福。渐渐地,康复的过程缓慢又疲累,就剩下他一对已经退休的父母还愿意每天煲一些汤来看他,齐娜也慢慢开始找各种理由说不能来医院看他。
他终于明白,他已经不是天子骄子,他从神坛上狠狠摔下来,他无能为力地看着亲近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他而去。郑晓霞记起他问过自己,他已经一无所有是不是可以去死,她当时回答他:“不是,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变成了唯一一个勤快地来看他的人,跟他说话,帮助他复健,陪他晒太阳,虽然这一切打着“工作”的旗号。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以任光明的情况要到来年才能出院,郑晓霞装作群发的模样给他特意发了一条短信息:圣诞快乐,郑晓霞。没想到他很快回复了一条:谢谢你,也祝你快乐,郑小姐。
他习惯叫她郑小姐,她也习惯听他这么叫自己。康复治疗师是一个尴尬的职业,他们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有一些人会粗俗地叫他们“做按摩的”,郑晓霞虽然在最好的医院上班,工作也快三年了,工资依然不涨多少,甚至比一些有钱人家请的护工阿姨薪水都要低。
郑晓霞来不及开心,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又是任光明的短信:郑小姐你什么时候休假,我想去看一场球赛,如果不介意,你带我去,我请你吃饭。
3.最珍贵的两小时
任光明跟医院请了两小时的假,对平常人来说,两小时做不了什么事,但这两小时对郑晓霞来说,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刻。
她开车送任光明回到他们的母校,N中。路上,任光明安安静静坐在后面,脸庞侧对着车窗外,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出过门,十分贪恋外面的一切。阳光透过窗玻璃把他的侧脸照得异常明亮,另外一边隐在阴影处的侧脸,却浮上淡淡忧伤。
任光明忽然闷闷开口:“郑小姐,你以前也是N中的学生?”
郑晓霞身体一僵,不敢相信他原来是知道这件事的。“你怎么知道?”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挑眉询问。“前几天有个老同学来看我,她说你也是N中毕业的。”
按照正常思路,郑晓霞应该问那个同学是谁,这时任光明紧接着就说了,“她叫作周思敏,从前跟你一个班的,对吗?”
郑晓霞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看似专心致志地开车,心里早就翻江倒海。
她当初也是因为周思敏这个人才知道任光明出车祸的消息,她当然不希望任光明出车祸,可也是因为这一场车祸,她跋山涉水了十年时间才终于跟他成为有说有笑的朋友。说起来,她还欠周思敏一顿饭。
同样都是毕业于N中,郑晓霞努力打开了话匣子,任光明也回忆了很多往事,时间不知不觉溜走,他们很快回到母校。任光明坚持自己一个人走不需要搀扶,郑晓霞默默走在他的斜后方,能看到他很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长到了脖子。
任光明回母校的主要目的不是看球赛,而是来缅怀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回忆。
郑晓霞陪任光明走过长长的跑道,想起十年前自己一边跑着一边偷偷看他训练的样子;又陪他来到他上过课的教室,旧教学楼已经没再使用,准备开年以后拆掉,任光明一脸伤感地坐在里面,发了好久的呆;最后陪他走到小卖部,他从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些老师跟职工都认得他,他们拉着他聊天,他只字不提自己出过车祸还有不能再跑步的事。
任光明很贴心地买了一杯热奶茶给她,她没有喝,不舍得喝,放在手心暖着。
某个老师指着郑晓霞问任光明:“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呀?谈恋爱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要给姑娘一个名分了。”
郑晓霞想,老师是把她当成齐娜了,她无比局促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没有承认更没否认,各种滋味在心头。这时,任光明的手不紧不慢地覆盖下来,刚好包住郑晓霞的手,声音颤抖地说:“谢谢老师的关心。”
回去医院的路上,他们俩一句话都没有说,郑晓霞在心里一遍遍叹息,这时郑妈妈打电话来了,把逼仄空间的尴尬打破。
郑晓霞不小心按了免提。
“女儿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跟刘先生吃饭啊?”郑妈妈不疑有他,自说自话,“人家约了你这么久,你看在老妈的面子上,去吃一顿饭总可以吧?”
郑晓霞连忙把手机贴上耳朵:“妈,我不是跟您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喜欢被迫去跟不认识的男人见面。”
任光明微微诧异地看着她。
她不觉自己的脸颊烧成熟透的虾子,越解释越窘迫:“长辈们似乎都太喜欢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我们身上,婚姻是大事,看似比我们紧张,但压下来只会让我们透不过气。”
她莫名变得话多,她觉得自己疯掉了。
“郑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说罢又兀自叹息,“能被你这样优秀的人喜欢,一定很幸运吧。”
工作几年,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奖她优秀,从小到大,不论是读书时候的她还是现在做康复治疗师,她跟“优秀”二字几乎是绝缘。她想,任光明不过是随口一夸。
“我有喜欢的人了,”是红灯,她只能刹车,脸色也慢慢正常回来,“是一个很远很远、不可能喜欢我的人。”
她在跟任光明重遇以后有想过,她现在完全可以跟他表白,可她又想到后果,任光明刚刚结束恋情,现在想的都是康复身体的事,要是这个时候听到她莫名其妙跟他告白,怕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又知道他不是无情的人,怕以后见面彼此都会尴尬。
她于是欺骗了任光明,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在国外,任光明也就相信了。漫长的十年爱慕,让她变成一个演技精湛的业余演员。
4.她以为自己仍然会过得好
郑晓霞没有想过要找任光明帮忙,但她也没有想过妈妈口中的“刘先生”会亲自到医院找她。
也许妈妈在之前就故意把她说得很好,刘先生一脸殷切地找到她,嘴巴上不住赞赏:“这家医院是N市最好的公立医院吧?郑小妹你的工资一定很高!”
郑晓霞忍不住蹙眉,这个人口没遮拦叫她小妹就算了,开口就提钱,俗得不行。
刘先生这次是打定注意要让她跟自己去吃饭,不管她还在上班,一直粘人地跟在她身后。郑晓霞真的烦了,于是把他领到任光明的病房去。
她算好时间,那会任光明去做复查,人不在病房。
“要我说多少遍,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现在在住院,刚好去复查了。”
刘先生嘴角一抽,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继而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你妈妈还把你推销给我?是以为自己长得漂亮还是只有十八岁呀?!”
郑晓霞气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撞上一个柔软的怀抱。她回眸,看到任光明眼若星辰地看着自己。
“这位先生,麻烦你说话尊重一点。”
“什么啊……啊啊啊!”郑晓霞没有看见任光明什么时候出手,他一下子就把刘先生的左手扭到他的背后,让他痛得哇哇大叫。“赶紧给我滚吧!”任光明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郑晓霞知道自己欠了任光明的人情。没多久他就出院了,她以为自己仍然会过得好,她从前也能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但很奇怪,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
就像年少时候,每天上学的动力是为了满校园找到他看他一眼,她每天依然要给不同的病人做治疗,可这些人不再是她熟悉又陌生的任光明。
再次见到任光明,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郑晓霞从周思敏口中得知任光明有出去找过工作,但他高中没有念完就加入田径队,很多公司都因为他文化水平低不考虑录取他。他怕触景伤情,不愿意回到田径场当教练,又说他爸爸从前一直有赌博的习惯,任光明出了车祸以后得到一笔赔偿,那笔钱拿来治疗跟还爸爸的赌债后,所剩无几,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他跟着妈妈卖麻辣烫。
郑晓霞以为周思敏在开玩笑,任光明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周思敏无比笃定:“阿霞,我看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认为他是十年前那个人见人爱的男神。”
夜晚下班后,郑晓霞去任光明跟妈妈摆摊的地方,她原本打算远远看一眼,可被任妈妈发现了,她认得郑晓霞是光明的治疗师,还很热情地冲她招手,让她过来尝一碗麻辣烫。
郑晓霞发现任光明的眼神在躲闪,他是觉得自己卖麻辣烫很丢脸吗?不知怎的,郑晓霞撸起袖子,支使任光明去帮她买点东西,等他走后,不顾任母的阻挠,坚持跟她一起弄麻辣烫的汤底跟食材。
郑晓霞自顾自地说:“阿姨,我家里从小就是做这种小吃的,不怎么赚钱,但起码能解决温饱问题。”说着说着,她有点收不住嘴,“高三那一年,我爸中风住院,家里钱财散光,妈妈受不了贫穷跟别人跑了,我抱着自己哭了很久,后来擦干眼泪,继续在寒风腊月的天气摆摊卖熟食,一边卖吃的一边复习。”
她不知道,身后那抹颀长的身影回来了,他的一颗心都在颤动,却还是静静地听着她诉说她的过去。
“因为我爸,我大学报考了康复科,康复在中国很多地方都还没开展起来,还有很多人以为我们是护士,或者肤浅地认为我们就只是给别人做按摩。现在我爸依然卧病在床,手脚四肢都失去活动能力,可我仍然没有放弃他,有时他冲我眨眨眼,我就很开心了。”
任光明的眼底泄出一片柔情,难怪那一日她会说“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这个女生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故事?凌晨,任光明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打开手机,找出周思敏的头像,怀着忐忑的心情询问她。
过了很久,灰暗已久的头像重新闪烁。
“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女孩喜欢你有十年了,你会怎么样?”
5.我想多谢你赠我一场十年爱慕
郑晓霞说,她跟任妈妈投缘,也不想看到老人年纪这么大还要出来工作,所以只要得空,她晚上准会过去帮任光明的忙。任光明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做事,她白天上班已经很累,但夜晚还是满面笑容地对待每一个客人,也是亏得她,小摊的生意好了不少。
任光明知道,单单一句“谢谢”不足以感谢她的辛勤付出。
任妈妈很听郑晓霞的话,等郑晓霞来了,她立刻乖乖回家休息,但白天总会做各种好吃的送去医院给郑晓霞。
而鄭晓霞跟任光明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郑晓霞没有想过,她现在每一天都会多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跟任光明相处,他会跟她聊白天时麻辣烫小摊发生的事情,而她也会跟他说说医院的一些八卦,更多的,是聊聊母校N中。
他们有很多共同认识的老师跟同学,说某个老师因病去世了,一同感叹生命无常;说某个同学最近奉子成婚,两人一起笑闹着分析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时光像一盏昏黄的灯洒在两人身上,随着他们一言一语而缱绻流淌。任妈妈也很喜欢郑晓霞,多次有意无意地撮合她跟光明在一起。但每次,任光明都会说,郑小姐有喜欢的人,只是不在国内。
郑晓霞听到他这么说会失落,但不要紧,她毕竟是最喜欢他的人。终于有一晚,她鼓起勇气想要表白,却突然听见任光明语带遗憾地说:“我听我们班同学说,齐娜好像订婚了,未婚夫是本市一个富二代……”
她一腔热枕又瞬间变得冰凉,那么,再等等吧,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么几天吧!
可等来的,却是康复科的主任派郑晓霞去北京培训八个月这个消息。
郑晓霞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或者这样说,她希望任光明也可以一起去北京。
但仔细想想,他是不会去的,他还有父母需要照顾。
郑晓霞从来不相信童话,她一向都觉得童话是骗人的,但这一刻她又虔诚地希望,任光明对她有几分好感,他们就算分隔两地也不会从此断了联系。
她把她要去培训的消息告诉任光明,任光明愣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笑了:“那很好啊,培训回来薪水会涨很多吧?”
郑晓霞想,任光明也变成了势利的人,但情有可原。
“那你会不舍得吗?”她很努力用调笑的口吻询问,但玩笑往往都有认真的成分,任光明是聪明的人,他不会听不懂,他只是装听不懂。
“当然,”他恰到好处地笑了,“你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任光明重新埋头干活,声音遥远得像从别的星球飘过来一样,“好好去培训吧,或者以后有更好的发展,可以带上你爸爸一起走。你既然有心一直做康复,那应该去大城市做,而不是留在这么一个小地方。”
可是,其他地方再大再繁华,也没有任光明。
郑晓霞也不傻,她迂回的心意被反驳,任光明希望她离开,飞得更高更远。那么,他是不是也希望她好?他对她,是不是也有一些好感的……她终于郑重地开口问他:“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有人喜欢了你十年时间,你会怎么做?”
任光明给土豆去皮的手顿了顿:“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我会告诉她,不要再喜欢我了,不值得。”
他抬起头,深深看着她,眼角闪出泪花:“能喜欢我这么久,其实是因为不了解我,而我其实跟大部分人一样,除了多了会跑步的运动细胞,其他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你也认识那个女孩,请替我转告她,谢谢。”
郑晓霞浑身的力气被抽光,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6.我从未拥有你
北京的气候很恶劣,她有过水土不服,脸上爆发痘痘,胃炎发作,更曾经长时间的失眠。
幸好,她给爸爸请了钟点工阿姨,那个阿姨是熟人,很认真负责,她一开始还会不放心,慢慢也就放心了。
培训很累很忙,她每天回到寝室就想睡觉,没多余时间想别的。
之后她还经历过北京最严重的沙尘暴天气,她从未试过这么讨厌一个城市,原来,所谓的梦想之都也就这么一回事,她等不及想要回去N城,那个小小的没有什么发展的城市,可那是她的根,她的家,还有她爱的人。
她不怕等待,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周思敏的电话在某个深夜打来,看到她的名字,郑晓霞想,自己一直欠她一顿饭,什么时候才能补上呢。
十年前,作为同桌,周思敏自己作弊,却诬蔑到她头上,让她替自己背了黑锅。可周思敏不知道郑晓霞有多感激她,因为替她背了黑锅被罚去跑步,她在夕阳如血的操场上遇上了一生挚爱。
后来,周思敏为了补偿,总是帮郑晓霞打听任光明的各种消息,这一帮,就是十年。
这一刻,周思敏却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阿霞,你的任光明要结婚了……”
郑晓霞感觉世界末日来了,所有的东西在顷刻破碎、毁灭。
“原来齐娜得了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她的未婚夫觉得她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就抛弃她了……可是你的任光明傻啊,齐娜可怜兮兮地跑回去找他,他就心软原谅她了,还表示不介意她身体的残缺,草草地把婚事定了。”
“……他们什么时候摆酒?”过了不知多久,周思敏终于听到郑晓霞平静如死水的声音。
“下周二。”
任光明从来都不属于郑晓霞,但每次听周思敏说“你的任光明”,她总会忍不住内心小鹿乱撞,可从此以后,任光明是别人的了,永远是别人的。
周二,她是一早空降到N城,下午,她拉着周思敏到各大商场血拼,买了昂贵的晚礼服,还做了头发,做了指甲,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任光明的喜宴上。
婚宴开始以前,任光明跟任妈妈吵了一架。
任妈妈不喜欢齐娜,认为她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但任光明只是笑笑:“妈妈,不是齐娜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郑小姐。”他还是叫她郑小姐,似乎改不过来了。
任妈妈听了这话,才发现自己错怪了他。齐娜从前负过他,现在身体有缺陷,她不会再离开任光明,但郑晓霞不一样,她正是展翅高飞的年纪,他不忍心把她绑在身边,让她陪他过庸庸碌碌的人生。
安抚好妈妈的情绪后,任光明转身,穿着晚礼服脚踩高跟鞋的郑晓霞映入眼帘。
这一天的她,跟以往所见所熟悉的郑晓霞不一样,她似乎一夜之间长成了女人,穿着高贵精致的晚礼服,脸上化着妩媚成熟的妆,她摘掉了眼镜,原来眼睛这么明亮灿烂,她还穿上了高跟鞋,她是第一次穿,但来回练习几遍就能够平稳走路。她的出现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宾客都在猜测她是谁,更有一些胆子大的主动过去跟她打招呼。
而任光明,隔着人潮看她,看着看着就笑了。他曾经被这么美好的女孩爱过,也算是他这辈子最厉害的一件事。
宾客四处走动,声音喧哗,他却只看见她,然后看见她慢慢走过来。
爱慕十年,我穿着盛装而来,只为衷心祝你幸福。
郑晓霞看了他很久,直到齐娜窈窕地走来,亲热地挽起任光明的手臂。郑晓霞忽然发现,任光明看齐娜的目光不像从前,也没有所谓的深情。
她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就算不是齐娜,也不可能是她站在他身侧。任光明从一开始就对她判了“死刑”。只要没有开始,就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她想她终于是懂了。
她伸出手,用最真摯的态度道了一句:“新婚快乐。”她不再等他有所回应,迅速转过身,任眼泪蔓延,疯狂流下。
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再也没有回头。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她不会再想起他。
编辑/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