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良夫人

年夜饭

良夫人

年夜饭

夜暮开始降临了。冬天的夜，总是黑得早的。

四点，天雾蒙蒙的，好像带了一块神秘的面纱。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人头涌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兴高采烈的。车声、人声、叫卖声沉入街道两边飘来的摇滚乐里。霓虹闪烁，喧嚣的城市此刻显得异常纷繁华丽。

五点，夜色，总是在繁华中落幕，慢慢渗入沉沉的天空，临摹一幅黑色的素描。人群，总是在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中结束今天的故事。还没结束的话题，就暂且在马路上借宿一晚吧。一对对相拥的情侣粘腻在甜蜜的牛轧糖里，没有任何喘息的缠绵。

今天做足了爱的练习吗？

六点，孩子们的嬉笑声渐而停止，没有生机的草地上终于可以留下空位，足够一个人安静地躺一会儿了，没有人在谈笑风生，更没有一个人再逗留在草地上、公园里。都回家过年了吧？

七点，每家门户的窗口都氤氲着橙黄色的灯光，一派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景象。

是不是妈妈端来了饺子？不不，南方人过年不吃饺子，苏州人过年的餐桌上是这样的:叉烧、羊羔、苏式酱鸭、白斩鸡、海蜇、油爆虾、蛋；红烧肉、鸡汤、全家福、红烧鱼、如意菜；还有菠菜、茭白炒蛋、大蒜炒肉丝，以及专属于冬天的大青菜，打了霜的更甜。

荤菜永远比蔬菜丰盛。苏式酱鸭拥有红艳喜庆的色泽，味偏甜，肉细嫩。是熟菜代表之一。红烧鳊鱼的浓油赤酱多了份低调的深沉。洁白紧实的鱼肉在汤汁里蘸一蘸，伴着碧绿芬芳的葱花，好吃又好看。浓浓的酱汁裹着每一块带皮五花肉，咸甜软糯，入口酥烂却不失嚼劲，汤汁的厚重让回味感十足。飘满黄油的鸡汤懂的人无需解释，漂浮在汤面的萝卜炖得酥烂，吸足了浓浓的油润汤汁。白斩鸡配上葱油熬制的酱油调料，金黄的鸡皮在冰水里冰镇，入口Q弹爽滑，皮下油脂被封锁在鸡皮之内，连同鲜嫩的鸡肉一起入口可谓妙哉。全家福。大大的瓷盆里放满了各式配料，排骨，咸肉片火腿片，白菜，蛋饺，千叶豆腐，肉圆，鹌鹑蛋，粉丝，华丽的丸子，清淡不失鲜香。

叉烧的甜，茨菰的酥，豆腐的嫩，水芹的香，香干的硬，蘑菇的鲜在口腔里充分融合，迸发成嘴角的笑意，盈盈地，带上了色彩。

八宝饭油润细腻的的猪油和软糯劲道的糯米配以高贵的豆沙，低贱的青红丝冬瓜条蜜枣桂圆，干湿相宜，甜度适中，色泽光润，口感细腻。猪油年糕晶莹剔透软糯甘甜，入锅煎制色泽金黄外脆里糯。

炒，爆，焖，煮，炖，蒸。油烟机还在那里嚎叫，欢声笑语淹没其中。这一天，在厨房折腾几个小时，洗着成倍的碗盘筷勺，心里却格外温暖。

八点，星光微微闪烁。灯火辉煌，照得我一脸阑珊。你说，上海的霓虹有股妖艳的味道，而北京的霓虹是温暖的。那么苏州的霓虹是怎样的呢？北方。南方。北京。上海。全世界的离人都在这一天重新团聚。今天是除夕呢。

九点，下楼。空气里已有了爆竹的味道，红色鞭炮的纸屑。这真是最美的一天了。

可是，你们都回家了吗？流浪的脚步离开家园，把乡愁饲养在异乡的土地里，在每一个追梦的日子里，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有可能被荡得遍体鳞伤。

心灵的眼睛穿越风中的尘埃，可以透视远方古老的角落。借着夜色，我仿佛看到一个老人，从远处的地平线走来，步履蹒跚。叼着一袋子旱烟，推着木制的夹板车，悠悠然却无可奈何。

街头的小卖部，老板边看着春晚，边吃着方便面。

地下通道里，还有流浪歌手在唱《北京，北京》，这样的时间，唱这首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想到北漂了。北漂，漂的是少年的梦，北漂，漂的是流浪的心。这首沧浪之歌，流浪灵魂之作，究竟引起了多少北漂人心中的共鸣呢？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像北京这样，一年发生的故事，可以比五千年的历史还多。今天，北京的地下室里，还有多少人面对着阴暗潮湿狭小的空间？有时候我在想，多少人挤在这么一个逼仄的地方？漂亮的女孩，背着孩子的远方来客，文艺青年，流浪歌手，艺术家，北漂一族，打工妹，抱着吉他路边唱歌的……一个极度炙热的大熔炉，历练多少各种拼搏，努力，尊严，乞讨，和绝望。多少人渴望，在北京不大不小的落脚处，自己不再是那个看客，然而用我的脑子告诉你，不吃不喝十年也不一定有自己的房子。故事里的北京，有琉璃，有写字楼，有灯火，有美女帅哥，有白领，有企业家，有成功的创业者，有高级餐厅，有数千元的酒店。但是大多数人都只有出租房，和打完工蓬头垢面的自己，和泪水。一切看起来如蝼蚁，但那才是生活的真实模样啊，这样卑微的伟大。这样的北京，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但是作为一个外乡人，像《北京，北京》里唱的，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北京是任何的可能，也可以是任何的悲剧，更可能是任何的有心而无力。北京的十年，北京很累。北京很辉煌，但辉煌不是你的。流浪，注定孤独。北漂，不易。一个北漂的人，还在理想的路上，流浪。固执，倔强，勇敢，迷茫，却一往无前，北漂着，横漂着。梦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地消逝而无法言说，这究竟是进步，还是在这个偌大的社会中慢慢消亡？不知道。

我的北漂朋友们经常羡慕我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们一直期待生活在“另处”，认为那就是最幸福的生活。其实，不用羡慕，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其实，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还是一样的。北漂，流浪，何不浪漫地看待？

深夜12点，苏州，车水马龙。听流浪歌手在街头唱《北京，北京》。有许多人，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半温暖半寒冷地生存着。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也只是相互取暖罢了。

题图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