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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东蒙古高原

2017-03-14谷之林

苏州杂志 2017年1期
关键词:草原

谷之林

走向东蒙古高原

谷之林

克什克腾

越过塞罕坝机械林场北部边缘的界河,就进入了内蒙古克什克腾旗。迎面就是红山军马场。

丘岭舒缓起伏,与草原连绵成完美的整体,触目皆绿,无一丝缺豁,丰美亮丽地袒裎于长天之下。

怎么会这么漂亮哦,惊喜得望四周,生怕漏掉丝毫。

乌兰布通古战场就在这里,周遭低山平缓,树木稀疏,中有湖泊如镜,据说乌兰布通大战时,康熙的舅舅战死于此,人称此湖为“将军泡子”。现芳草萋萋,野花簇簇。

乌兰布通之战是康熙年间清军与蒙古准噶尔部叛乱分子葛尔丹之间发生的一场重要战争。在将军泡子岸边有座红色石山,状若瓮形,蒙语称之为“乌兰布通”,即红色瓮形小山。

此地应是坝上最优美最典型之处,留给人想见当年的围场,内蒙古东部高原是如何的优美与幽雅。

往克旗所在地经棚而去,沿途群山如青色象群簇拥,草甸铺展其间。有时山高体巨,峡谷幽深,有时横岭舒展,平缓低坦。渐渐众山通体皆童,只因正值雨水丰沛、气温适宜的夏季,才有淡绿色的簇簇灌丛附着于山体岩隙之中。好多山体被开采,裸露碎石或沙丘,望中如石头山或沙砾堆。

途中遇无数次道路改道,因山水冲激,泥石流堆圮,路桥中断,需要维修。

宽坦的峡谷间出现蜿蜒的河床,很长很长,随山势盘旋延伸,它叫西拉木伦河,是千里大河辽河的源头。河谷两侧种满了土豆、荞麦和玉米,与草地灌丛挤在一起,望中全是绿的,这是河沟两侧的坡地景象。

但总的看来,开垦过的草原正在逐渐沙化。草原的黑土层只有半尺多厚,之下就是沙质土,种植粮食作物需翻耕土地,正好把下面的沙翻了上来。草原本来十年九旱缺雨少水,失去原始植被后很快就荒漠化,最后变成寸草不长的沙漠。

过去,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靠迁徙、游牧和四季轮牧来保护草原,保证生态环境的良性循环和修复,使得天然牧场能够永续利用。

现在很多地方人畜集中生活,草原退化沙化严重,而且,山上不光没有了植被,又成为开山取石、取矿、取煤的对象。路边,常有矿山公司或基地的标牌掠过。

下午4点多抵达经棚,克旗政府所在地。这个小镇建在两山脉间的平谷之中,干净,而且商铺林立,街道宽敞,但行人不多。一问,经棚常住人口5万左右,整个克旗人口21万,分布在2万多平方公里的山岭与草原之间。

主人带我们参观了克旗地质公园博物馆,深为那一片壮美山川所吸引。但也被告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里的财政近年来一直在翻番,因为探明地下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正在大量开发。

心在叹息。像发现丰富煤气资源的鄂尔多斯一带造就了大批暴发户,也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大地一样,人类正在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拼命向大自然攫取财富。

“我们这里的发展主要靠资源开发。”

“好像全内蒙古到处在加紧开发资源,正在全国创造GDP奇迹。不知连在一起的外蒙怎么想的,他们没有资源吗?”我问。

“外蒙当然也有很丰富的矿产资源,但是他们不愿意这样开发,也不喜欢中国人去开发,说中国人像蝗虫,会把他们的山都破坏了。”

由此突然想起云南的近邻缅甸,最近报道中国商人连年砍伐那里的原始森林,现在该国大片山岭都是光秃秃的了。

我们在创造辉煌物质文明的同时,也会为过度的贪婪付出沉重的代价:土地荒漠化,森林毁灭,江河断流,动物植物不断消失,沙尘暴和洪涝灾害肆虐……

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对这一切说“不”了呢!

没有绿色的世界是死亡的世界。

森林和草原是人类的保护神,失去它人类将失去自己最初和最终的家园。

克什克腾,蒙语,意即成吉思汗和历代蒙元皇帝的禁卫军。也就是蒙元皇帝最信任的一支力量。

为什么?为此探究了一下。原来,这里是成吉思汗元妃孛儿帖皇后家族所在地。这个皇后属弘吉剌惕部,这是一个古老的蒙古部落,是在大蒙古国时期随着勋戚功臣分封在克什克腾地区的蒙古游牧集团,一直过着“逐水草而迁徙,无城郭常居”的生活。从孛儿帖嫁给成吉思汗开始,弘吉刺惕部人世代与成吉思汗所在的乞颜部通婚,成为元朝的显赫氏族,克什克腾成为皇室的禁卫军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地方当然是一片原野膏腴宏爽之地。

原来这里也有大青山

后半夜躺下时全身冰凉,腰椎酸僵,皮肤冰凉如刚出冷藏库。耳朵压枕时感觉神经跳动,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如火车行进时的律动。

夜里下了整整一夜的雨。早起听当地人说,位于克旗数公里外的阿斯哈图石林全是雾,什么都看不清,便先去近些的大青山。

过去只知道内蒙首府包头有座大青山,不知克旗也有大青山。至此方知,两座大青山实质是一座,它西至包头昆都仑河,东至呼和浩特大黑河上游谷地,东西长240公里,南北宽20—60公里,海拔1800—2000米。

成堆花岗岩涌起于青青沃野之上,形状奇特崔巍,似早已绝迹的猛犸象群,又如无数扁平的巨龟在叠罗汉,又有好多正在努力向上攀爬。主峰如篝火高燃,瞬间凝固成花岗岩的雕塑。

细雨迷蒙,云雾漫溢,大石涌起的青山峰峦嶙峋,白烟升腾其间,如轻纱薄笼,影影绰绰。

到得跟前,垒垒巨石在上,森森绿丛在下,四处石隙中都有白雾袅袅上升。像正在活动期间的火山群。

上到巅顶,方见居然是个平展起伏的大草甸子,其上巨石继续冒涌。由绿地耸起的一簇簇、一丝丝石峰,均如石锥石角石刃,峥峥峭峭,崛崛岈口,如巨幅山崖盆景。

雨停了,平坦的巅顶清清亮亮,但白雾正从一个山岬口冒出头来,眼见它缓缓上升、漫溢,不一会儿就像白幔淹没了整个宽阔的巅顶草甸,石峰石柱们只在人迫近时才显影影绰绰的轮廓。

此山奇特之处尚不在奇石怪峰,而在于山顶有世界奇观冰臼群。地质学家考证认为,青山花岗岩岩臼是地球罕见的自然遗产,第四纪冰川运动的结果,是我国唯一以岩臼和花岗岩峰林地貌为主体的世界地质公园园区。此山北面有冰斗、冰蚀洼地和冰碛,东西两侧是两条U形谷及角峰;在山顶南面两边平缓起伏的花岗岩岩面上,一千平方米范围内有数百个岩臼,岩臼群的外围均为悬崖峭壁,实属罕见。

主峰现在也都隐在雾中间了。不甘心,仍腾云驾雾上到最高处,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心里知道这里是大兴安岭南部山地的最南端,面临蜿蜒的西拉木伦河。若晴日,可以看到非常壮观的山地景象,那些角峰、刃脊、U形谷、冰川擦痕等,显示尚保存最完整的冰川遗迹。

现在因为雾,高耸的峰顶也并不险峻,沟壑绝崖全被填平了,但临崖下视,依稀可见陡峭的断层崖擎天柱般欲钻出雾团,下方深不可测,幸被雾海淹没。仍可以勉强辨认有木阶伸往峭岩之上,下望随处皆深渊,中生纪这里冰川封闭,新生纪化为海水,现在是地质亿万年变迁的遗址遗迹。

东南沿另一侧较低些的山顶上,终于看到那些著名的石臼,都在绝顶岩石之上,酷似民间用于舂米的臼,它们是古冰川运动存在的见证。

下方是完全的乳白,即便在山巅草甸之上,今日也是云雾舒展摇曳的舞台,凸出于上的簇簇峰林就是冰臼分布其顶的地方,锥形石峰皆若隐若现,时露时匿,偶尔发现其优美的身影稍现,刚举起相机,已是白雾弥漫。

我们是在仙境里了,陪我们上山的当地小姑娘说。她柔声细语,爱笑。一见面就说,贵客上山要用水先冲干净的哦。好多年这季节都是干旱,山中那么多的小白杨都枯死了。今年难得雨水这么多,你看,山都亮了,植物都醒了,真是太好了!

边说边笑,掩不住的欢欣。途中,山谷寂静,她在一旁问: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细听,犹豫,她先说了,听到小溪在流的声音了吗?下方丛林传来哑哑的一两声鸣叫,她说,听,是野鸡!这些年山鸡狍子獐子又多起来了。

我向发出叫声处望去,满目的灌丛,全长得精精神神的,是雨水的功劳。到处是脆生生水灵灵的蒿草、艾草,还有开着各色小花的野草。林间阴湿处还有野金莲花支支立着,盛开着,黄灿灿的。

贡格尔草原

在山上雾里行走,附近是野杏、沙棘,大些的树大多是蒙古野栗,还有野橡树。它们耐旱,所以能在干旱严重的山顶存活。在高处,还有三角枫、白桦与白杨,它们隐在湿重朦胧的雾幔中,一株株伸枝开叶,形状和姿态犹如优美的舞者。

偶尔,太阳偶在高天的阴云中露出白亮的光,下方草甸与峰林毕现;但长天广阔,另一端的下方雾仍在升腾,忽而在山口之间,忽而在锥形峰林丛中,漫溢过去,遮住巨大场面的某一角或某一处。

下山时,太阳在这一面完全出来了,亮亮堂堂地照在丛林与山坡之上。山林精神着呢。途中小蛐蛐儿在草丛中哼唱。水洗过的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蹦跳着绿色的蚂蚱。白色草蝶儿在鲜嫩得似要滴水的绿蒿尖丛上翻飞。

只这么一刻,有雨水滋润,有阳光照耀,中午的气温稍稍升高,虽然依旧清凉,昆虫便活泼泼地出来了。草木也才一秋,而它们可能只一日,甚至朝不知夕。可它们不这么想,哪怕只存活一瞬,照样兴高采烈,蹦的蹦,飞的飞,唱的唱。

这雨水是百年不遇的哦,往常的秋天,这里可干旱呢!

小姑娘继续欢快地说。

那么,眼前大青山的雾也是罕见的了,虽然它遮住了石臼在内的峰林与冰川奇迹,也让人无法望远,但对这座山的众生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一次甘霖与雨露呢!

一点不觉有什么遗憾,真的。

贡格尔草原

从大青山去阿斯哈图,路程一百多公里,途中穿越贡格尔草原。恰逢大雨,把一望无际的草原浇透了。可以看见,草很低,所扎根的是沙土,只要把薄薄一层草皮揭开,就是沙了。如果不是这个季节来,如果这季节没有雨水,草原会是黄色的,或只有贫瘠稀疏的的绿色点缀其间。

现在,无边的雨将无边的草原浸透,放眼望去,一碧万顷的贡格尔草原好美啊,它向四面八方铺展,都伸向天边。不时,白色的羊群,花色的奶牛,黑红色的马群,彩云般散落在巨大的草原上。高天大雨白亮亮的,天地一片沙沙声,我很开心雨下这么大。

不知不觉雨停了。白云升腾在半空。已经在路上跑了两个小时了,草原仍是那么无边无际,只有这条柏油路如白色飘带般起伏着,从广阔的绿野中一直一直伸向无极,那里似是天尽头。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在这里充分展现,除草是低的,遮不住牛羊以外。在草原的深处,还有湖泊和森林,此刻在蓝天白云下,一定也是焕然一新的感觉了吧。草原上有支路伸向它们,但我有我的目的地,仍是继续向前。前方,阳光照亮绿色大地,视线直达天尽头。

白色的蒙古包蘑菇般点缀在绿色山野间。鹰在蓝色高空滑翔。白色云朵大团大团悬浮在半空,瓦蓝的天空在白云间透亮。

这里是蒙古东部高原,渐渐,大兴安岭的余脉又开始绵绵长长地起伏于草原尽头。

阿斯哈图

阿斯哈图

然后,阿斯哈图到了。

阿斯哈图,蒙语“险峻的岩石”。

这些险峻的岩石屹立在广袤的丘岭深处,因为状如褐色城堡,现被人们成为城堡石林。

从草原到丘岭,全是清新的绿色,覆盖了目光所及的全体大地。唯独在这片山岭之中,纯绿世界的深处,一丛丛一簇簇,拱出好多棕红色的花岗岩石林,分布在方圆约15平方公里的大山山脊之上。在它们的周边,白桦侍立,青草覆地,野花如繁星。

这里和大青山一样,也是世界地质奇观,第四纪冰川壮美的遗迹。

山地广阔,如一个个浑圆的绿色大锅倒扣在同样绿色的旷野上。大片乌云压在绿丘之上。从这个山头去另一个山头,常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有时遇上骤雨,有时又见阳光挤出云缝瞬间投下一道光线,而周围仍是阴云密布。

山间如深秋般清凉,只触目皆纯粹的新绿,提醒人们现在是七月,一个水草丰美,牛羊肥壮,气候宜人的季节。

置身高原,柔浪般波动的大地均在俯瞰中。走在其间,背景只是天空。这样的视野,常让人想起英国的巨石阵周围的环境,也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尽头便是天际。唯一不同的是,阿斯哈图是自然的产物,而巨石阵是早期人类活动的痕迹。

但它们现在周边的地形地貌,都基本保留了史前的原始模样,这让人欣慰。

黄岗梁,东大兴安岭主峰

从山上下来,很快进入连绵不断的山林。在那里,群山不再躺卧成柔缓起伏的高原牧场,而是纷纷坐起或耸立了起来,相互的间距也紧迫了不少。

路在峡谷间蜿蜒,松林与桦林密密丛丛,连岗叠嶂。偶尔出现一些山坡牧场,然后又是连绵不断的森林。在蓊郁浓重的森林后面,出现一道道绿色横断山脉。不久,有道更高的山脉出现了,它横亘着绵延着,又在中部隆起一座高高的尖锥体。此刻,它黛青一色,完整地突现在天空之下,层层叠叠的森林如绿色海洋簇拥着它的脚下。其单体耸立的形态颇似日本富士山,但此山无雪,也更浑圆厚重。

这是黄岗梁,东部大兴安岭的最高峰。当地人说。

一路走来,是走进了史记所载“百有余戎”的地方。在殷周时期,有个名叫东胡的民族是这里的主人。他们主要活动在西拉沐沦河流域,后被匈奴击溃,一部分退居乌桓山,称乌桓;一部分退居鲜卑山,称鲜卑。

击败东胡的匈奴,在大漠南北建立起一个地越数千里的强大政权,让当时的西汉政权很头疼,先是采取靖边和亲政策与之周旋,昭君出塞就是那一政策的产物,尽管被后人说成是民族团结的象征,但还原历史,其实是西汉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策略。

果然,到了汉武帝时期,终于有可能任命卫青、霍去病为大将军,对匈奴发动进攻,迫使匈奴北迁,退出河套及西拉沐沦与老哈河地区。这时,东胡的一支乌桓人乘虚而入,又逐步南迁至气候温暖濒临渤海的地区;而东胡的另一支鲜卑人则重回故地,回到西拉沐沦河流域。

也就是我这一路所经之地。

鲜卑的后裔契丹人后来在这里建立了大契丹国,又改国号为辽,与北宋、西夏鼎足而立。

辽末,居于白山黑水间的女真族兴起,国号大金,最终成为辽的克星。未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游牧于克鲁伦河、鄂嫩河与色楞格河流域的蒙古民族迅速崛起成为其日后的掘墓人。他们在唐代被称为“蒙兀室韦”,是东胡后人室韦各部的一支,先在额尔古纳河的山林狩猎采集为生,后迁徙到漠北开始以畜牧为主的游牧生活,就是这个民族诞生了一个伟大的儿子——成吉思汗。他统一了草原各部,建立了大蒙古国。他的马蹄横扫了欧亚大陆,又先后踏平了大金和西夏。

现在,一切不留。我面前所有的山岭和峡谷都在上升白雾,牵牵扯扯,绵绵延延。所有的森林整齐茁壮,色泽深绿,很健康的状态。雨时落时歇,山林清洗一新,格外容光焕发。

黄粱岗森林附近的峡谷内有千年温泉,地名就叫热水塘,辽帝、清帝都曾来此沐浴。有铁路修进深山里,装满矿石或木材的列车源源不断地铿锵着驶过架于河谷上方的铁路桥,它们轰鸣着经过时,大地都起了颤抖震动,提醒人记起在黄粱岗现有一个大型铁矿,还有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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