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经济“大棒”

史蒂芬·罗奇

中美相互依存，对特朗普抨击中国的战略造成了严重挑战。它是一个噩兆，预示着全世界最重要经济关系的瓦解，可能给世界其他地区带来灾难性的溢出效应

美国总统特朗普政府准备拿中国开刀，这绝对是打错了算盘。特朗普政府似乎正在考虑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和政治制裁。这一战略将适得其反。因为它建立在错误信念的基础上：一个再度强大的美国，有足够的优势应对它所认定的对手，而中国对此的反应不足为虑。这简直大错特错。

没错，美国是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之一，因此也是中国35年壮观发展历程的中流砥柱。封锁美国市场当然会阻碍中国的经济增长。但美国也严重依赖中国，目前中国已是美国第三大也是增长最快的出口市场。

此外，中国坐拥1.25万亿多美元的美国国债以及其他美元资产，是美国长期预算赤字的重要融资来源。事实上，中国的盈余储蓄大部分流向了储蓄严重不足、无法支撑自身经济的美国。

这种相互依赖有其深刻的根源。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经济百废待兴的中国急需新的经济增长源泉。美国消费者解决了两个问题：他们既是中国增长的强大外部支持，也从中国制造产品的低廉价格中获益。

因此，中美两国进入了各取所需的权宜婚姻。中国充当终极生产者，经济越来越强大，而美国以终极消费者自居。

作为彼此的镜像，中美两大经济体的互动越来越自在，最终令人沉溺——以至于中美双方都急切地想要坐实对方的经济身份。

2001年，美国为中国打开进入世贸组织的大门——这是中国奠定终极生产者优势的里程碑。而21世纪初，中国对美国国债的如饥似渴，帮助美国利率保持低位，维持了资产市场泡沫，也让终极消费者过上自身收入远远不足以支撑的生活水平，直到2008年。

就像人类关系一样，经济相互依存说到底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关系。美国和中国被相互依存的满足阶段蒙蔽了双眼，迷失了方向。双方都沉迷于各取所需的关系，这大大地抑制了经济自我意识。

相互依存的终极扭曲性就在这里：一方总是会将目光转向内部，突然攻击另一方，只为赢回自身身份中缺失的那一片。

这时，特朗普来了，他将中国描述为处心积虑阻止美国再次伟大的恶棍。特朗普组建了一支观点相近的高级贸易顾问团队来策划进攻，美国新政府的反华偏见在近现代前所未见。但他们的作战计划忽视了一个关键风险：互相依存是一种高度反应性的关系。当一方改变合作条款时，另一方就会感受到被蔑视，常常以牙还牙。

在特朗普去年12月2日挑釁性地与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通话后，措手不及的中国官员一开始对此没有做出什么评论。但是，通过对顾问的任命和所提出的问题，特朗普抨击中国的战略开始日益浮出水面，中国官方媒体终于发出警告说，如有必要中国将动用“大棒”自卫。

特朗普政府踌躇满志地认为，美国可以无所畏惧，他们或许很快就会感受到中国充满愤怒的报复。如果中国兑现威胁，我们大可以期待看到中国对在华经营的美国企业实施反制裁，并最终将对美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对于急需增长的美国经济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小事。我们还可以期待中国不再对美国国债感兴趣——这有可能是一个严重问题，因为根据特朗普经济学，联邦预算赤字可能会扩大。

但对美国来说，最大的悲剧也许是美国消费者面临的损失。“美国优先”将降低拉低美国消费品价格的全球供应链的效率。

美国消费者的收入和就业长期以来一直饱受压力，他们需要低物价水平才能在经济上过活。如果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导致物价上涨，美国中产阶级将是最大的输家。

中美相互依存，对特朗普抨击中国的战略造成了严重挑战。它是一个噩兆，预示着全世界最重要经济关系的瓦解，可能给世界其他地区带来灾难性的溢出效应。

作者为耶鲁大学教员、摩根士丹利亚洲前主席

（编辑：许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