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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云的唐诗宋词

2017-03-13李春雷

党建 2017年3期
关键词:诗词

李春雷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叫白茹云,来自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县郝桥乡的一个小村……”孱弱的身影、臃肿的羽绒服、沙哑的嗓音、淡然的微笑。

2017年2月6日晚,中央电视台《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第九场。出场的选手格外引人关注,她参加个人追逐赛,淡定从容地答对全部选题,获得285的高分。

郦波、康震两位教授称赞其“平淡而从容”“淡定而准确”。而主持人董卿的介绍更让人吃惊:“她不是来自名校,也没有受过高中教育。她,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

虽然她最终因比另一选手少8分而惜败,却以诗词励志的经历,感动了现场嘉宾、选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

二十几分钟,一个名字让观众过目不忘——白茹云,42岁农村主妇,淋巴癌患者。

在常人眼里,这个舞台属于文人雅士。她,更应该属于灶台、田间和病床。而她用诗词取暖、获力,却在病痛和贫困的折磨中,寻得生活的诗意。

电视机前,我的眼眶湿润了……

见到白茹云,是在二月下旬的那场大雪之后。

此时,她已名闻遐迩,大小媒体,采访不断。我们走进她家小院时,她刚送走县里诗词楹联协会的一拨人。她被聘任为刚刚成立的县诗词楹联协会名誉主席,红艳艳的聘书还在桌上放着,她正坐在旧沙发上做插花。

她微笑着强调自己参加《中国诗词大会》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生病了,没事干就看看书,偶然的机遇上舞台展示一下自己”。

说得轻描淡写,笑容里看不到丝毫的艰辛和苦痛。

最初与诗词结缘,对于白茹云来说并不美好。

她出生在距婆家侯西村东北五六里的东樊屯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她排行老大,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自幼聪明伶俐,初中毕业时,本打算考威县师范,可考试前的一场大病破灭了她的理想。身为家中老大,她主动挑起生活的重担,先后做过小学代课老师、保姆、厂房小工等。

二弟8岁时,脑子里长出一个瘤,每遇发作,他就使劲用拳头或东西击打自己的头部,常常头破血流。她拼命地抓住弟弟的手,不让他打。一次,没办法了,她说姐姐给你念首诗吧。农家小院里,姐姐咿咿呀呀地背诵诗词,弟弟仰着脸呆呆地盯着姐姐在听……她至今还清楚地记着给弟弟背诵的第一首诗是《咏鹅》,“我拉住弟弟的双手,‘鹅鹅鹅地背着,他听了,就不动了;他再哭再打,我就再背。背诵时间太短,我就随意换着腔调给他反复唱诗,唱了这首唱那首,慢慢就记熟了”。她说,那段时间,积累了很多诗词。“但后来,弟弟傻了,生活不能自理,需要父母给他穿衣喂饭。”

往事再现,白茹云不由得擦一把眼泪,“想不到,我能参加《中国诗词大会》,竟然也是因为我的病”。她的脸上依然是浅浅的笑,好像痛苦的经历与自己无关。

2011年上半年,她得了淋巴癌,需要到石家庄省四院做化疗。“真的,当时我感觉没啥大不了的,可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他们咋办?我必须活下去,把病治好!”白茹云和丈夫收完秋种完麦,粜了家中的粮食凑了点钱,又借了弟弟、妹妹以及邻居的钱,一个人去医院治疗,让丈夫在家干活挣钱,“不要陪护省钱啊。我租不起房子也想省住院费,晚上就在大厅的沙发上凑合……”她说,即便这样,一年多下来家中的外债欠了七八万元。

为了省24块钱车费,她放弃村里直达石家庄的大巴,早晨5点起床,辗转换车5次,上午10点才能到医院。

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医院闲着无聊,就狠狠心在一个地摊上花5块钱买了一本《诗词名句鉴赏辞典》。一年多时间里,每天翻看。“上午输液,下午没事我就到楼下小花园里读诗。一般词都是唱会的,虽然说不成调吧,但还是会唱。”

她无意识的行为,返璞归真,传承了中国古诗词的吟唱传统。

纯美的中国诗词,就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介入了白茹云痛苦的生命。

一年多的化疗放疗结束后,她的鼻子、眼睛、耳朵、嗓子都出了问题,耳朵听不清,眼睛总流泪,声带发音也不好。

此外,欠下的那七八万元的外债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先别说日常开销,满打满算,一家人的年收入有多少呢?

白茹云刚生病时,丈夫拼命地干重体力活挣钱,一个月还能挣3000多元,现在身体不行了,干不了重活,只好去县城一家保安公司当保安,一个月平均只能挣1300元上下。

家里还种着3亩地,一年收两季,小麦和玉米,全部收入最多只有3000元。

白茹云一门心思想着挣钱还债。干不了重活就养羊吧,她想得很美:买母羊生小羊,繁衍生息,财源滚滚……可想不到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2012年秋天,市场上山羊价格正贵,小羊400元一只,她花1200元买了3只,喂养了一年,羊便宜了,还是400元一只,仅添了两只羊羔,卖了400元,等于喂了一年羊挣了400元。就这样,市场上的羊价涨涨落落,她最多时一年喂养十来只。去年夏天,村里遭水灾,她把羊全部卖掉了。赔了几年时间,却没有挣到钱。最大的收获,便是放羊间隙,在野外尽情地吟唱,牢牢地背诵了上千首诗词……

后来,白茹云便在家里给别人加工塑料插花,每天能挣五六块钱。插花工艺琐碎,将花片捻开、分瓣、叠加、安蕊、粘胶、插装等六七道工序。她在旁边放一本经典诗词,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手中的星星点点花花枝枝,烦琐的劳动变成充满诗意的时光。

“你有这么好的诗词修养,自己写作吗?”面对我的问话,她不好意思地答道:“也尝试着写点东西,想挣点稿费,一年不过百十块!在《燕赵晚报》上发过,定期给本市的《三阳诗社》及河北卫视的《中华好诗词》节目写诗。去年7月份,我的《蝶恋花》在《中华好诗词》微信公众号评比中有幸得了三等奖,可能是照顾我吧……”无意中看到她写在一张白纸上的题为《春到农家》的古体诗草稿,其中“跪乳白羊亲子趣,咆哮黄犬仗人雄”一句,頗见乡土情趣。

白茹云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潘笑笑,今年读高三,是南和县一中的理科生,年级前三名;二女儿潘笑涵,在邻村读小学六年级,成绩优秀。家徒四壁的墙上,抬头便能看到她们的一张张奖状,宛若一张张笑脸。

采访期间,白茹云一直微笑着说自己挺好的,啥事儿也没有,倒是多次为父母及弟弟担忧,“我父母命不好,5个孩子有3个孩子不正常:我摊上这个病,让父母心里不静;二弟傻了,拖累父母一辈子;三弟外出打工时和家里失联了,我住院时接到过他的电话,后来再也打不通了,他今年32岁了,愿他平平安安吧!其实,我没啥压力,大弟的压力大,家里的这一大摊子他都得管,在外打工挣钱也不容易。我看病没地儿借钱了,找他借的较多。还有我妹妹帮助我也不小。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为父母、为弟弟妹妹们做点啥……”

虽然困顿,虽然重病,白茹云却在营构着属于自己的生活的诗意,任凭村外车流熙熙、尘世攘攘,她的世界依然桃花灼灼。

环顾四壁,简陋朴素,有些冷清的屋内,角角落落处不时会发现诗书以及她抄写的诗词本子和纸片,还散落着并不名贵却郁郁青青的花花草草,虽然纤细弱小,却给这个赤贫的家,平添了些许生机与春色。你看,东墙那一排漆皮斑驳的棕色立柜正面,倒贴着一个个小小的“福”字,顶上一盆吊兰,飘飘摇摇,簇簇条条,低垂而下,与福字红绿相间,福气盈目、诗意满屋……

屋外,她家的影壁前,伫立着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黄色搪瓷洗脸盆是一顶帽子,两块发亮的煤是一双黑亮的眼睛,一根胡萝卜成了红通通的鼻子……

白茹云羞赧地笑一笑:“前几天下雪,没人来,一个人在家堆着玩儿。”

(责任编辑:王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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