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荏苒时光里传递经典
2017-03-13旧时锦
旧时锦
翻阅杂志,偶然看到一个有趣的版块,版块的主题是“你有多久没写过信了”。读者纷纷晒出了过往的信件,有的记录着家长里短,有的表达了对爱人的情谊,有的则是和友人怀念往事,一封封书信,无不让人动容。许多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通过一支笔,通通跃然纸上。
看着看着,我也想重新整理下过去的书信。其中的大半部分,都是姐姐写给家里人的信。距离我们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交流,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我仍坚持将信件保存在铁皮盒子里。信纸会泛黄,字迹会模糊,却不能让我们共同的记忆蒙上灰尘。
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姐姐就开始学习琵琶了。那时周围涌起了一阵学习乐器的热潮,邻居家的孩子被送去学钢琴、单簧管等时髦的西方乐器,可姐姐偏偏选择了琵琶。母亲对此表示了极大支持,每周日下午,她骑着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载着背琵琶的姐姐跨越半个城区,到老师家里进行两个小时的学习。姐姐向来好强,自从她知道自己在班里算是入门比较晚的,每天做完功课都要练习三四个小时,雷打不动。而我最喜欢的就是搬着板凳,静静坐在她身边仔细聆听。彼时的我虽听不懂曲中蘊含的千回百转,却觉得弦音十分悦耳。日光透过姐姐上下翻飞的指缝,一点点漏在琵琶上,仿佛时间都为之驻足。
记忆最深的是一年冬天,天空暗沉沉的,果然在傍晚时分飘起了雪花,我不禁替晚归的母亲和姐姐担心。两人推开家门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姐姐眼圈红红的,头发和衣服沾着难看的泥点。母亲说,因为天黑路滑,她们在半路上摔了一跤,坐在后面的姐姐掉下去时及时侧了下身子,才没有让背后的琵琶着地。
我钦佩不已,姐姐居然这样认真呵护她的琵琶,看来,这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兴趣了。时光流转,姐姐的琵琶换了好几把,她也靠着不变的勇气和决心考进了音乐学院。求学期间,她每月至少会写两封信,每次提到学业,她总是表达出对专业课老师的感激,让她对演奏有了新的认识。
我知道,姐姐的琵琶修行之路远没有描绘的那样轻松。之所以能乐在其中,是受了家里长辈的影响。自小我便能感觉得出来,我们一家对传统的东西有着不可撼动的执着。
父亲喜欢看书,最偏爱国学一类的书籍。读书的时候,奶奶会给他几毛钱买早饭。父亲却把这点钱节省下用来买书,不吃早饭是他的常态。我翻看以前的照片,父亲明显比同龄的人瘦,这种境况直到他工作成家后才得到了改善。不过,他买书的习惯却一点没变。我和姐姐的启蒙书,都是他经常翻看的唐诗三百首。想必是那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吸引了姐姐,她当初才会选择琵琶。
而爷爷格外重视传统节日,他经常念叨着“修身齐家”,节日里的习俗就是修身的绝好契机。端午节前夕,他会到市场上买一小捆一人高的艾草,然后剪成合适的长度用线绳扎好。端午节的早晨,他早早起床,拿着艾草挨家挨户地走,将捆好的艾草挂在邻居家门上。起初没人知道是谁做的,几年后不知被谁发现了,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年年过节我们都能尝到几只邻居家送来的粽子。每逢大年三十,爷爷会招呼全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从摘菜、擀皮到最后成形入锅,每个人分工明确。小孩子也要给大人帮忙,即便只是端一碗和面用的水。用爷爷的话说,全家一起吃顿饺子,两只脚才能完完全全地跨过年关。随着年纪增长,爷爷的记忆力逐渐减退,却能清楚记得节气和对应的风俗。
我没有姐姐过人的音乐天赋,也没有父亲细腻的文学笔触,曾经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高考成绩出来后,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或是去考古系,又或是读时下热门的金融专业。犹豫不决的情况下,我买了一张博物馆通票,决定去外面散散心。拿着那张票,我免费逛遍了全市大大小小所有博物馆,它们基本上都很冷清。展品静静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精美却又寂寞,宛如一位老人,有满腹故事丰厚的经历,却无人可以诉说。
回去之后,我便报了考古专业。这些千年前活跃过的事物,需要有人来继承。这条路如我想的那样,不仅要研读学者们的著作,还要亲自参与挖掘,绝称不上轻松。当其他系的同学放暑假的时候,导师带着我们去往偏僻的村庄,在挖掘工地上寻找文物碎片。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就是文物复原,像儿时玩过的拼图游戏一样,根据碎片上的图案等线索,一点点恢复原貌。乡下的生活单调,幸好有这些古物做伴。
最近一次联络中,父亲说他正在背诵《笠翁对韵》,准备写一首诗和友人们切磋一番,姐姐随乐团演出,在海外得到了不错的反响。人们常说时间很神奇,它能改变许多东西。的确,但我觉得后面应该再加上一段话:时间能让浮在表面的东西很快被新生事物取代,也让真正的经典屹立不倒,发散出新的枝叶。我相信,千年前便存在的文化传统,会和那些保存完好的封封书信一样,随着家存续下去。编辑/马冲冲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