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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华烟云》看林语堂的道家人生哲学

2017-03-12欧阳群英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9期
关键词:京华烟云人生哲学林语堂

欧阳群英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从《京华烟云》看林语堂的道家人生哲学

欧阳群英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林语堂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少有的既深谙西方文化, 又对中国儒道佛等文化做过深入研究, 且能说一口流利英文的作家。 他坚持民主、 自由; 既肯定儒家积极有为的进取态度, 又寻求道家自然柔弱的人生哲学; 在他的人生观中, 既有悲观虚无的因素, 又能以自由旷达的思想让自己超脱其中。 他是一个矛盾体, 而道家人生哲学更让他成为一个和谐安详的人。

林语堂; 道家思想; 人生哲学; 无为; 悲观

林语堂作品的艺术风格与左翼作家所认可的激昂战斗的艺术风格迥然不同。 在他的文本里, 我们既能感受到作家对于人生的热切思考, 又能体会到他一颗热心社会、 关怀世间的心。 他始终坚持着他“热心人冷眼看人生”的人生态度与创作原则, 以充满哲思、 自由洒脱的文风影响着世人。 林语堂自称是道家的门徒, 对道家的人生哲学有着执着的认同与探求。 道家的人生哲学含意深邃、 范围宽广, 影响着世世代代华夏子民的生活和思维习惯, 林语堂用一部小说, 用姚、 曾、 牛三个家族的恩怨爱恨向读者阐释自己的道家人生哲学。

一、 林语堂其人:道学为体, 儒学为用

在春秋战国数百年的争鸣中, 各派学说都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理论上都达到了极为精深的境地。 然而, 在诸如墨、 法、 名、 阴阳等“九流”中却独有儒道两家对中国文化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儒、 道两家分别从人与社会、 人与自然两方面, 总结了华夏民族在长期发展中所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智慧。 这些经验和智慧, 主要是先民们为解决生存和发展问题而同自然和社会接触交往中, 通过数代人的实践、 思考所得, 正因为如此, 儒、 道便代表了华夏文化的本根或称道统。

儒家起自孔子, 是一种伦理性哲学, 它集中探讨的是伦理道德规范。 在《论语》中, 篇篇段段所讲的几乎都是与政治伦理道德有关的社会人生问题。 正是由于儒家之学以社会人事为准则, 所以, 儒家对社会人生之外那个渺远深奥的世界以及一切超验的东西, 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万物本原为何物”等形而上的问题, 既不关心也无兴趣。 儒家的全部智慧立足于现实经验的世界, 这种智慧的延续, 影响着中国文化的发展, 塑造着华夏民族的性格。

道家起自老子, 是一种自然性哲学。 长期以来, 很多学者都把儒家思想作为中国文化的代表, 认为道家消极的东西太多, 只能作为儒家的某种补充, 这是很不确切的。 实质上, 在九流中, “道家之学, 实为诸家之纲领。 诸家皆专一节之用, 道家则总揽其全, 诸家皆其用, 而道家则其体”[1]27。 在中国, 哲学起自老子, 先秦诸子学说都没有能构建起宇宙本体论的哲学, 他们的学说只是讨论社会或人生某一方面的问题, 并且直接着眼于现实实用, 如儒家主要在伦理方面, 法家主要在法学方面。

道家在民族文化中的作用, 不仅是奉献了一套具有民族特色的思辨哲学和理论思维, 从而使以伦理道德为重要特征的中国文化, 显示了理性的思辨的色彩; 而且, 由于道家有其自然性的特征, 它能为汉民族提供比儒家更为广阔的空间和精神活动天地, 因而在人生哲学和艺术审美等方面, 道家也远较儒家能给人更多的泉源。

人生观是道哲学中的主要构成部分, 道家等同万物, 平齐是非的平等理性与悲剧意识和自由精神等都对后人产生深刻影响。 在《京华烟云》中, 林语堂在探寻生存方式时所体现出的人生观就与道家思想密切相关。

林语堂对道家人生哲学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五四新文化运动浪潮席卷全国, 在国外留学多年的林语堂, 旗帜鲜明地批判过儒、 道两家, 认为其是造成当时国民劣根性的根源, 并且主张推行“非中庸、 非乐天知命、 不让主义、 不悲观、 不怕洋气、 必谈政治”[2]166的六条“精神之欧化”方针。 20世纪30年代, 林语堂开始抛开政治, 潜心钻研中国传统文化。 这一转变, 首先体现为他对“以性灵为核心, 以闲适为格调”的小品文的提倡, 逐渐背离以政治为核心、 慷慨激昂、 披肝沥胆的左翼文学的阵营。 尽管这一转变让林语堂遭尽非议与攻击, 但他道家的天性, 令他“素来喜欢顺从自己的本能, 所谓任意而行; 尤喜自行决定甚么是善, 甚么是美, 甚么不是。 我喜欢自己所发现的好东西, 而不愿意人家指出来的”[3]29。 林语堂在老庄哲学中寻觅到了个人人生观的契合之处, 然而, 即使认为道家人生哲学有着灵魂的契合, 他也不决绝地排斥儒家思想。 儒家的中庸与务实, 在林语堂看来, 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认为, “道家和儒家是中国人灵魂的两面”[4]101, 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使人明伦理、 合人群, 重现实实用, 能够较好地调整人际关系, 维持社会秩序有序运行。 但正是由于儒家对群体以及现实实用的过度重视, 以至于它具有对科学艺术的发展的不可避免的阻碍作用。 因此, 林语堂的道家人生哲学与传统的道家人生哲学不同, 他吸收了儒、 道思想精华中对人生真正有所裨益的内容, 构建的是一种道学为体、 儒学为用的人生哲学。 《京华烟云》中, “道家真人”姚思安对于爱女木兰(被林语堂称为“道家女儿”)嫁入官宦曾家并无异议, 不仅从木兰与荪亚性格适合上认同这桩婚姻, 更是认为木兰、 荪亚符合阴阳八卦的命理, 是“天作之合”。 道家女儿嫁入儒家做媳妇, 完成其一生道家人生哲学的探索, 这何尝不是林语堂对于道家人生哲学的探索过程。

二、 林语堂的社会人生之“道”

作为宇宙本体、 万物本原的“道”, 是人们的感性知觉所不能直接触摸到的, 但这个“恍兮惚兮”, 为人类“不闻”“不见”“不得”的“道”, 亦即物本体, 却能渗透到物界, 作用于人生。 社会人生之“道”, 一定程度上即是社会人生的行为准则。 林语堂在其作品中, 曾多次称自己为“道家的门徒”, 而道家的人生哲学在其各种文本中也以多种形式得到阐释。 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京华烟云》, 更是在人物形象的设置以及小说结构的安排上贯穿了道家的社会人生之“道”。

(一)“道”性自然

“自然”即是“道”的第一大属性, 因而也是人类社会应当效法的规则。 “自然”之义为自生自成, 自然而然, 它排除了任何外力的附加和干扰, 只依照自身本然的状态去发展。 依照“道”的“自然”之性, 人性也应该行“无为”之事, 即任由自我化育生长, 不做任何干涉。 但在林语堂的道家人生哲学中, 在以“无为”为本的行事原则中, 糅合了儒家的积极“有为”之道。

姚思安是林语堂精心构建的道家人生哲学的践履人, 同时他也处于《京华烟云》的中心位置, 贯穿整部小说。 他是家族商业的继承人, 坐拥万贯家财, 却从不热心经商之道, 对生活琐事也漠不关心。 他把家族生意交给舅爷打理, 家庭事务则交由妻子管理, 而自己则一心钻研书籍、 古玩, 陪伴两个爱女, 以及“沉潜黄老之修养”。 他“无为”, 懂得顺其自然, 更能衡量“有为”。 他热心国事, 支持与同情光绪变法, 批评义和团盲目排外的愚蠢无知, 国难当头, 捐献十万巨款支持国民革命。 他关心国事, 有自己独立而睿智的见解, 但他从不愿涉足官场。 他享有无限的物质资源, 却也时刻愿意当一个身无长物的快乐的穷人, “他相信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要听天由命, 要逆来顺受”[5]10。 在是非面前, 他永远能把握“有为”与“无为”的度。 他愤恨大儿体仁的纨绔与愚顽, 但一贯秉持“心浮气躁对心神有害”的人生信条, 从不武力干涉, 并且过后即忘; 他注重一个人的内心修养与才学, 不以门第取人, 十分看重并喜爱清贫书生孔立夫, 并积极促成其与爱女莫愁的婚事; 他欣赏红玉的才貌, 但也深知她的红颜薄命, 在红玉与小儿子阿非的爱情上从不横加干涉, 而是任其自然, 最后顺水推舟, 促成阿非与宝芬的婚事。 在自觉了却一身负担之后, 他外出云游, 到大自然中感悟“真我”。 姚思安是林语堂心中最完美的道家人物形象, 尽管这个人物有过于理想化的成分, 但是他却集中体现了道家人生哲学的精华, 具有文学审美中典型人物的意义。

“若为女儿身, 必做木兰也”, 被林语堂热情称赞的木兰, 则是林语堂心目中最理想的“道家女儿”形象。 如果说姚思安是林语堂构建的“理想的流浪汉”, 是“热心人冷眼看人生”的哲学家, 那么木兰则是比其父更好地处理了儒道两家“入世”与“出世”精神的关系, 并以道家的人生哲学作为自己心向往之的田园梦想的现代道家的理想人物形象。 毕竟, 在现实生活中, “姚木兰”可以学习, 可以有很多; 而“姚思安”则渺远难以寻踪、 效仿。 在《京华烟云》中, 最能体现木兰无为而为之精神的情节莫过于木兰对自己婚姻的抉择。 木兰丢失被曾文璞救下之后, 认曾氏夫妻为义父义母, 也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曾家的三儿媳妇、 曾荪亚的妻子, 而命运的安排却让她将她的少女之心另有所托。 “旧社会的礼教尚未打破, 木兰对于嫁给荪亚一事, 一向也没有怀疑过, 她是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是春季来到, 她思念立夫之情, 忧伤之感, 强烈的无法按捺。”[5]336毫无疑问, 荪亚并不是木兰真心热爱、 愿携手一生的人, 真正触动其少女情怀、 愿将自己的聪慧激情献出的, 是年轻有为的寒门书生孔立夫。 可木兰心底里对道家顺应自然, 遵循命运安排的思想, 在其内心并无反抗, 因此坦然接受与荪亚的婚姻!荪亚爱她, 她知道。 婚后她会爱荪亚, 她也知道。 “在这种爱里, 没有梦绕魂牵, 只有正常男女以身相许, 互相敬重, 做将来生活上的伴侣只是这样一种自然的情况, 只要双方正常健康, 其余就是顺乎自然而已。”[5]377“道可道, 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知者不言, 言者不知”, 宇宙人生的规律不是轻易可知, 即使有所知, 也难以表达供世人了解。 所以, 人更不能以自己冰山一角的了解, 来干扰自然之道的运行, 不然, 只能让命运更加不堪, 世界更加混乱, 即是道家所谓“人法天, 地法天, 天法道, 道法自然”。

在婚姻问题上, 曼娘的人生观与木兰一致。 与曼娘姐妹情深的木兰, 明知曾平亚将不久于人世, 并未劝阻曼娘, 而是主动帮助清贫的曼娘完成婚礼。 在曾平亚病逝, 曼娘沉浸悲痛无法自拔时, 木兰还借助幻梦, 指点曼娘接受命运的安排, 顺乎自然, 使“曼娘, 由于她的幻想, 不再怨恨命运的悲惨, 她了解了神给她安排的日子, 她是命定要那么生活的, 而听天由命才可以得救而活得下去。 她相信命运, 相信一切都是天意”[5]192。

“大道, 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 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 先天地而不为久, 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 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上卷引用的这一道家思想, 无疑要让人感悟“道”之渗透万物与朦胧隐约的特征, 为整部小说奠定了遵循万物规律、 无为而为之的“道”学基调。

在顺乎天道、 自然而然的处世原则下的“无为而为”的例子, 还有很多值得一说的。 其实, 除去“道家真人”姚思安外, 在《京华烟云》中, 作者还给予许多人物“无为而为”的智慧。 木兰加入曾家开始处理家事时, “知道好多事情并不对, 但是有的事却装作不理会”[5]400。 在具体“有为”的度上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她不肯把家事管理得比以前桂姐管理时, 显得更好”[5]400。 她知晓所有, 但是从不显才夸耀, “知其白, 守其黑”, 懂得无为与有为的协调运用。 而运用的结果是, “总管已经开始怕木兰, 甚于以前怕桂姐。 因为账目稍有不符, 木兰总是微微一笑。 那种笑容足以显示她并没被蒙在鼓里, 不过她不说什么”, “在这个的大家庭, 有些事情也是装看不见才行”[5]400, 木兰效法的正是道家所谓的水的性质, 即在处世中不争, 以“无为”来达到“利万物”的效果。 再如林语堂精心塑造的另一“道家女儿”姚莫愁, 则可理解为是对木兰性格上的补充, “木兰活泼如溪流, 莫愁安详如池水。 木兰像烈酒, 莫愁似淡酒。 木兰的激动和兴奋犹如秋日林间的白天, 莫愁的抚慰和逐步增强恰似夏日清晨。 木兰的心灵经常翱翔到天际, 莫愁的心灵安详坚强如春日的大地”[5]172, 这是林语堂借小说人物巴固——一个年轻作家的人物之口对道家两姐妹的性格所做的比较。 木兰浪漫热情, 莫愁务实沉稳, 在莫愁身上, 林语堂倾注了更多诸如贤惠、 温柔、 持家等儒家传统女性品德, 但真正能使其幸福和美生活的根本还在于其父影响并灌注给她的道家思想。 莫愁与立夫的结婚尽管没有相爱、 心心相印的基础, 但是却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初遇立夫, 两姐妹在内心无一不起波澜, 但是两者的方式却大不相同。 木兰是热情接近, 与之交流; 莫愁则是默默观察, 以女性的娴静, 小心翼翼地表达。 她主动帮助立夫熨衣服, 不仅在于表示对于立夫的关心, 也可取得未来婆婆的好感; 巧妙委婉地帮助立夫擦皮鞋, 不使立夫尴尬。 而在这些小事中, 又会不失时机地表达自己的少女心思。 “曲则全, 枉则直, 洼则盈, 敝则新, 少则得, 多则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不自见, 故明; 不自是, 故彰; 不自伐, 故有功; 不自矜, 故长。 夫为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故之所为曲则全者, 岂虚言哉!诚权而归之。 ”老子在《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所指出的正合莫愁的性格——不斗、 不争、 不自夸、 温婉, 遵循自然之道, 获得自然而然的结果。

在《京华烟云》的人物大观园中, 次要人物中蕴含道家思想的也是一道风景。 桂姐、 暗香、 宝芬均是通过自身温婉、 谦卑、 不争的性格而摆脱丫鬟身份成为曾姚两家的或是妻或是妾的身份, 得到两家的认同。 阶层跨越的过程不是传统电视剧中上演的刀光剑影, 而是极其自然的过程。 桂姐是在曾文璞病重而曾太太无力照顾的情况下, 因为悉心的照顾而被纳为妾; 在地位上升后, 依然秉持着丫鬟照顾主子的本分尽心照顾曾文璞与曾太太, 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与举动。 相反, 同样作为丫鬟身份的银屏, 结局却显太过凄凉。 银屏性格刚烈, 敢于自我表现, 勇于争取自己的利益, 可谓是礼教规制下的一个异类女性代表。 她勇于表现自我, 小说初始, 姚家在逃难的路上, 银屏即以打扮太过而被姚太太责备; 她勇于反抗, 在体仁出国, 被姚太太驱逐时敢于与姚太太争吵; 她聪明机智不免太过, 在被驱逐离去势在必然时, 趁机逃走; 从华太太处学习勾引男人媚术, 并与华太太勾结, 共侍体仁, 以此对抗姚太太。 她报复心机太重, 在所有事情的处理过程中, 都有与姚太太故意对抗来泄气的因素, 即使后来生下儿子, 最使她得意的即是有了对抗姚太太的又一筹码。 其实, 借用林语堂的话来说: “银屏算不算个好女人呢?不错, 天下有坏女人吗?只要环境地位变动一点, 银屏在人生所占的地位就和木兰的母亲就一样了——是财产万贯之家的女主人, 能干的主妇, 热爱子女的母亲, 儿女心中的完人。”[5]162银屏在性格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过错, 她的悲剧在于其不懂把握道家“无为”与“有为”的度, 以其自卑的心理强硬对抗自认为不利的形势, 最终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含恨自缢而死。 《老子》第三十七章主张: “道常无为, 而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之, 尤物将自化。”银屏若是能懂得这一点, 命运或许能改变, 毕竟在当时有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 即便得不到姚太太的承认, 进入到姚家, 成为姚家一个或妾或仆的身份, 安逸地度过一生应该是很容易的。

林语堂作为五四时期的新知识分子, 其思想根底具有一种传统中国士大夫的心理。 五四时期, 不论是政治、 文化还是思想阶层, 都在发生着激烈的动荡。 林语堂具有士大夫式的爱国使命感与建功立业愿望, 有着正统儒家“入世”兼济天下的怀抱, 但当他开始“有为”之路, 他看到的是世间的尔虞我诈、 宦海沉浮; 领悟的是“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 以百姓为刍狗”(《老子》第五章)。 军阀混战、 社会动乱、 民不聊生, 统治阶层漠视自然天道, 漠然视“民”如“物”的政策, 令人反思“有为”之弊。 林语堂对老庄哲学的选择, 来自一种对生命意识的深层体验。 面对社会动荡时期人所承受的种种苦难, 林语堂希冀的是找到一种超越苦难、 消除异化、 自由快乐的人生哲学。

(二)“道”性柔弱

“道”性柔弱, 是由“道”性自然(无为)引出的。 老子认为, “道”的运行, 依循一定的规律, 即它具有向反方向发展而否定自身的特点, “刚”“强”的发展必然要走向衰败; 处在“柔弱”状态下, 才会有永久的生命力。 依照“反者, 道之动也”的规律, 常常是“强大处下, 柔弱处上”(《道德经》第七十六章), 所以, 老子一贯主张用“弱”。

长久以来, 受着儒、 道教化的中国国民, 性格也顺着“儒者柔也”“清静为天下正”的方向发展成一种喜阴柔、 和谐、 安静的特征。 将这种性格特征延伸到文学领域, 并在与西方民族的性格作对比时, 一些学者便将中国文学称为“月亮文学”, 而将西方文学称为“太阳文学”, 认为西方民族比中国民族在性格上更阳刚、 热情、 独立、 主动与好斗。[6]观点不免笼统, 但对倡导文学风格的多样性有着积极的作用。 林语堂曾经“长期痛苦思索、 阅读和反省”[7]7, 总结了中国人性格上的八个特点, 即老成温厚、 遇事忍耐、 消极避世、 超脱老滑、 和平主义、 知足常乐、 幽默滑稽、 因循守旧。 这些特点, 无一不与中国传统的儒道思想有关, 也无不偏向阴柔的特点。 五四文学革命, 揭开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序幕。 有感于民族性格对当世落后挨打的残酷现实的影响, 一大批作家纷纷转向对阳刚文学的推崇。 陈独秀、 鲁迅、 郭沫若等文人, 在动荡的社会中, 以笔代剑, 冲锋陷阵。

处于五四浪潮中的林语堂, 不仅有着对国民性格的分析, “总而言之, 中国人的文化是静的文化, 西洋人的文化是动的文化。 中国人重阴, 外国人重阳, 中国人主静, 外国人主动”, 故中国人顺从, 西方人自主, “东方之道, 让然后得; 西方之得, 攘然后得”[8]29, 更有着对这一阴柔性格的辩证认识。

阴柔的性格比之于女性, 使女性具有比男性更多的温情、 忍耐。 林语堂曾如此评价自己的母亲, “我有一个温柔谦让天下无双的母亲, 她给我的是无限无量恒河沙数的母爱, 永不骂我, 只有爱我。 这源泉滚滚昼夜不息的爱, 无影无踪, 而包罗万有。 说她影响我什么, 指不出来, 说她没影响我, 又瞻之在前, 忽焉在后。 大概就像春风化雨。 我是在这春风化雨的爱的庇护下长成的。 我长成, 我成人, 她衰老, 她见背, 留下我在世。 说没有什么, 是没有什么, 但我之所以为我, 是她培养出来的。 我想天下无限量的爱, 是没有的, 只有母爱是无限量的。 这无限量的爱, 一个人只有一个, 怎么能够遗忘”, “她给我们慈爱, 天高地厚般的慈爱, 可是子女对她也是同样感恩戴德”[9]93。 母爱是柔弱的, 但母爱的力量却是巨大而永恒的, 她对林语堂的一生都产生着深远持久的影响。

在《京华烟云》中, “母亲”形象也多是温柔、 充满大爱的。 姚太太、 曾太太、 桂姐、 孔太太、 仆人陈妈, 作者对她们或许有所批判, 比如姚太太的守旧、 心胸狭隘, 但触及母性时, 总是柔情似水的。 对于而后成为母亲的, 如木兰、 莫愁、 曼娘、 暗香等女性, 即至成为母亲之后, 女性的柔情更增添几分。 林语堂借助男性视角——木兰的丈夫荪亚, 特写过木兰成为母亲后的一系列变化:“她照顾自己的孩子很认真, 对自己的衣裳有点漫不经心。 大概有一二年的工夫, 她那游玩风景名胜的热情几乎全部消失, 到外面吃小馆儿的兴趣也渺不可见。 母性的力量把她降低到与普通女性了无差异。”“所有木兰那些母亲般的动作, 如同抚爱婴儿, 在怀里抱着吃奶, 坐的时候把一条腿架在另一个膝盖上支撑着孩子——小姐若摆出这种姿势是观之不雅的, 她对小孩儿低声细语, 她口中念念有词般对婴儿说话, 他不能懂而婴儿能懂的话, 她的脸和乳房的形状的改变——这一切都使他感到喜悦, 却又大惑不解。 阿通因消化不良而生病, 木兰真正一个礼拜的工夫不睡觉。”[5]441

林语堂喜阴柔, 但也能辩证地看待柔刚的互补, 能将道家的反正互补、 取中而行、 无必无执等本是自然运行的规律转化为处世、 处事的原则和方法。 林语堂在对待婚姻问题中的男女互补性时, 就借姚思安对待两个女儿婚姻之思表达了自己这一人生观。 孔立夫性格激进、 上进, 正需要莫愁的沉稳适当约束。 曾荪亚性格怯弱, 能力平平, 木兰的生气、 灵活正好与之互补。 互补可以互相限制, 互为补充, 这正是道家所谓的中道。 曾国藩曾有一段关于柔弱与刚强的表述, “天地之道刚柔互用, 不用偏废, 太柔则靡, 太刚则折。 刚非暴虐之谓也, 强矫而已; 柔非悲弱之谓也, 谦退而已”[10]51, 这与林语堂的道家柔弱刚强观不谋而合。

三、 林语堂的人生悲剧意识、 自由精神

“幽默大师”是林语堂身份的显著标签。 幽默不仅是林语堂的创作风格, 更是林语堂对待生活的态度。 同时也是因为20世纪20年代对于“幽默文学”的支持, 使得当时一大批立志于文学救国的热血斗士们大为不悦。 对于幽默闲适, 林语堂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他的“幽默”不是软弱、 屈服、 消极避世, 他认为, 失去幽默感的民族, 其文化必然走向虚伪、 陈旧与枯燥, 而其国民也会日益顽固。 内心“一团矛盾”的他, 却并不如他描述“快乐哲学”的文字一般, 轻松、 闲适, 他思想的深层隐藏着的是一种悲剧意识, 这种意识影响着他一生的人生哲学和人生态度。

(一)林语堂的悲剧意识与忧患意识

忧患意识是人们对于来自自然和社会的异己力量威胁的恐惧与忧思。 这种恐惧与忧思有多个层面, 在人生层面上, 就表现为对死的恐惧和人的命运的忧思。 《京华烟云》处处充满着死亡的阴影。 上卷《道家女儿》, 死亡多来自疾病:先是蜻蜓点水般地说了“姚太太一个缠绵久病的孩子死了”、 体弱多病的三女儿目莲年幼去世, 曼娘的弟弟五岁时因病夭折、 父亲一年后接踵而逝; 接着详细写了平压的染病、 结婚冲喜以及暴病身亡, 立夫、 木兰雨中逛西山时偶遇的小女孩因采莲蓬而溺死; 银屏自缢身亡则是小说设置的最大冲突之一。 中卷《庭院悲剧》涉及的“死亡”事件有:体仁骑马意外摔死; 荪亚祖母去世; 红玉身体羸弱, 投湖自尽; 姚太太大病离世。 《秋季歌声》里牵涉的死亡最多: 有妈祖婆喝消毒水自杀身死; 曾文璞糖尿病加重离世; 木兰女儿阿满参加游行被段祺瑞党枪杀, 以及因为游行而被枪杀的无数学生、 爱国青年; 曾太太五十九岁患癌安详去世; 珊瑚去世; 姚思安寿终正寝; 牛似道去世; 素云自甘堕落、 为日本人走狗, 却以与日本人反抗而壮烈地被日本人枪杀死去; 牛怀瑜儿子国璋在与日本人作战时中弹而死; 莺莺被黛云、 陈三刺杀而死; 阿瑄妻子、 孩子死于日本人屠刀之下; 曼娘为宁为玉碎, 上吊自缢……在众多死亡事件中, 除去姚思安寿终正寝外, 其余人不是被疾病夺走生命, 就是由战争或者意外而致死。 在“无道”的时代, 人的生命又如草芥, “死亡”微不足道。 在《京华烟云》中, 真正体现了老子所谓的“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 以百姓为刍狗”(《老子》第五章)。 战争年代, 社会动乱, 人被迫异化, 被各种不受自身控制的因素所支配着, 每个人都热切地思考着死亡与命运。

20世纪初的中国是多灾多难的, 民族、 社会危机相互交织, 面对如此现实, 当时的作家自然而然地具有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 悲剧意识。 鲁迅对人生悲剧的深层探索, 孤寂、 痛苦、 悲愤的情绪不仅成就其一生, 他更是将这种情绪贯穿在文本中, 影响世代的中国人; 郭沫若的《聂嫈》《棠棣之花》《屈原》等等, 无不以悲剧作结; 郁达夫在贫国被辱的心态下, 感念生命的悲剧; 老舍对民族文化悲剧的书写; 沈从文对人性和生命悲剧的慨叹……林语堂也有属于自己的悲哀。 他明了生命的终结是死亡, 不仅如此, 生存的过程无时不在面临被迫异化的困境, “理智告诉我们, 我们的生命就像风中的残烛, 寿命使大家平等如一”[11]168-174。 他也有“消极”如虚无的思想:木兰、 立夫同登泰山, 面对无字碑引发的一系列内心波动, 生、 死、 热情都只是“无穷的时间中的一刹那”[12]129, 而无情的无字碑却能成为“向人类文化历史坚强无比的挑战者”[12]129, 木兰的想法何尝不是林语堂自己的想法。

林语堂的悲剧意识和忧患意识是理性的, 是“冷眼旁观”“冷静思考”社会、 人生所得。 林语堂信奉道家思想, 并精通道家思想。 道家所谓“人(王)法地, 地法天, 天法道”(《老子》第二十五章), 正应和了林语堂的人道观。 “道”先于“天”“帝”的存在, 又以自然无为为其性格。 “道”是一种非情的存在——自然性的“道”, 而非那个有意志、 感情和目的的“天”“帝”, 而这样的“道”才是万物的本原, 并以自然无为的方式, 创生着万物。 天地刍狗万物, 对万物的生长、 发展、 消亡, 本无爱憎, 唯顺其自然而已。 而人类现在正以战争、 科技、 污染等等破坏着“无情”的天道。

(二)林语堂的自由精神

《京华烟云》中木兰随着年岁的增长也逐步体悟到了“道”的这一思想:由小时避难搬家时对“物各有主”的理解到平亚去世曼娘守寡时对“善一定有善报”的怀疑; 从顺应命理, 嫁与荪亚到登泰山时对“石头无情”而长生不死的感悟; 从不满自己受役于冲动、 情感从而羡慕玉石动物的不朽到达于“至道”:“她已经不再对死亡恐惧, 也不再担心自己的遭遇, 不再担心自己的利害”[12]483, “她失去了空间和方向, 甚至失去了自己的个体感, 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一般老百姓中的一份子了”[12]503, “天地与我并生, 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 木兰完成了“道”修行之路!

木兰的修“道”之路正是林语堂向读者娓娓道来、 逐步深入的道家人生哲学。 五四文学革命以后, “人”的地位在中国历史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人化”的文学、 “为人生的文学”“人间本位主义”等等关于“人”的口号此起彼伏。 这种对“人”的极端重视, 使几千年的“天人合一”观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便被冲破, “人”获得了极大的解放。 然而, 人类对自然之“道”的异化反过来也在异化着人类自身。 人对自然失去了敬畏, 人也在变得自大、 盲目、 自私。 而林语堂在宣扬五四关于“人的解放”的口号时, 并没有把“人”孤立于自然之外, 而是将儒道两家思想结合起来, 既看到了人类的社会性, 又注重人作为天地自然一分子的身份。 “老子思想的中心大旨当然是‘道’。 老子的道是一切现象背后活动的大原理……道是沉默的, 弥漫一切的。”[4]132-133“道教提倡一种对那虚幻、 无名, 不可捉摸而却无所不在的‘道’的崇敬, 而这‘道’就是天地主宰, 他的法则神秘地和必然地管辖着宇宙。”[13]171按照林语堂对道家思想的领悟来讲, “道”掌控、 协调着我们的生活、 宇宙的运行。 是故, “物各有主”, 当然要顺其自然, 无为而为。 然而, 林语堂的道家人生观绝不仅限于此。 在顺应“道”的同时, 他也看到、 领悟到了“道”的无情。 “道”以自然无为的方式创生万物, 也同样以自然无为的方式构造人的生命。 “道”不会因为曼娘的善良、 柔弱、 与世无争而减免她上吊自缢后仍被日本人凌辱的命运, 也不会因为木兰的“道家女儿”身份而让木兰免受失子之痛与战乱颠沛流离之苦, 也不会因为怀瑜、 素云的作恶多端而加诸其天谴……一切都是顺应天道的, 天道罔顾人情!是故, 无情的石头反能成为“人类文化历史坚强无比的挑战者”, 成为长生而不朽者。

“道”的必然与无情, 容易使人产生悲观和虚无思想。 基于数千年传统思想的浸染和现实社会纷争祸乱, 中国现代史上的文学家多有着一腔悲观、 热血的激情, 林语堂也不例外。 特别的是, 林语堂没有沉浸于悲观所带来的热烈或是虚无情绪, 而是积极探索着超脱之道, “纵令这尘世是一个黑暗的地牢, 到我们总得尽力使生活美满”[14]29。 《京华烟云》中, 姚木兰的修“道”之路即是林语堂为自己寻求到的超脱之道。 在经历了世间种种之后的木兰, 出乎意外地在逃避战乱中悟出了“至道”。 此时的木兰已进入中年, 她开始觉出自己的生命已进入秋季, 也清楚地感觉到了生活的意义, 看到了青春的力量正在阿通身上勃然兴起。 她觉得, 中国也是如此, “老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掉了, 新的蓓蕾已然长起来, 精力足, 希望大”[12]483。 木兰从此也不再害怕死亡。 她从生命的不断延续和个体感的丧失中获得了对自我的征服。 木兰所达到的正是庄子在《齐物论》中阐明的“吾丧我”境界, 即抛弃外我、 假我而保存内在的真我的境界。 庄子的人生哲学是愿人能从可悲的伤心损真的境地之中解脱出来, 去做一个“合乎人的本性的人”, 向着自然主义、 人本主义的“人”的自身复归。 而借“庄周梦蝶”这则寓言, 庄子进一步希望人们能超越自身认识的蔽障, 如“栩栩然胡蝶也, 自喻适志与”一样融合到宇宙“大化”之中, 自自然然地完成人生, 实现应得的自由。 而木兰所达到的, 正是林语堂所追求的这样一种自由。

四、 结语

林语堂学识渊博。 渊博的学识运用在塑造人物形象上, 往往能使小说中的人物立体化、 生活化、 意蕴化。 关于人生的哲学, 覆盖在他的散文或是小说中, 是他一生都在探求的问题。 道家的人生哲学构成了林语堂人生哲学的主要部分。 现实社会纷繁复杂:财富的诱惑、 战争的刺激、 “物欲横流”的社会倾向、 “上下交征利”的社会局面, 人无时不在面临被异化的困境。 道家的自然无为、 柔弱洒脱的人生观给予林语堂敬天、 爱人、 幽默、 闲适的人生态度。 内外交困的国势、 人生必将终结的事实、 无为无情的天“道”, 虽让林语堂不免陷入悲观虚无之中, 但道家的人生哲学在反面也在给予林语堂探索与追求自由的精神。 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体现出来的道家人生观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 可能备受抨击, 但是放在当今社会, 却是可以安慰、 鼓舞人心的。 这种人生哲学, 能使人真正地认识生命, 遵从生命规律, 获得一种洒脱、 自由的精神力量。

[1] 吕思勉.先秦学术概论[M].长沙:岳麓书社,2010.

[2] 林语堂.萨天师语录[M]∥林语堂文选:上.北京:中国广播出版社,1990.

[3] 林语堂.无穷的追求[M]∥林语堂自传.北京:中国群言出版社,2010.

[4] 林语堂.道山的高峰[M]∥林语堂文集,北京:中国群言出版社,2010.

[5] 林语堂.京华烟云:上[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6] 张德林.文学的阳刚美、阴柔美与艺术价值判断[J].文艺理论研究,1990(3):44-49.

[7] 林语堂.中国人[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8] 林语堂.论中外的国民性[M]∥无所不谈合集.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9] 林语堂.四十自叙[M]∥林语堂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

[10] 萧一山.曾国藩传[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

[11] 梅青苹,等.林语堂人生哲语精选[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12] 林语堂.京华烟云:下[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13] 林语堂.从人文主义回到基督信仰[M]∥林语堂自传.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14] 林语堂.生活的艺术[M].北京:北京文艺出版社,1987.

[责任编辑湛贵成]

Abstract: Well versed in western culture, having established in-depth study of Chinese Confucianism and Buddhism and fluent in speaking English, Lin Yutang is a rare writer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Lin insisted on democracy and freedom, advocating the positive Confucian enterprising attitude, and pursuing the Taoist natural delicate life philosophy. In his view of life, both factors of pessimistic nothingness, and the freedom of mind to set himself free are noticeable. He is such a paradox, where he is a personality of harmony and peace because of his Taoist life philosophy.

KeyWords: Lin Yutang; Taoism; philosophy of life; inaction; pessimism

OnLinYutang’sTaoistLifePhilosophyfromAMomentinPeking

OU YANG Qun-ying

(CollegeofLiterature,HunanNormalUniversity,Changsha410081,China)

I206

A

1009-4970(2017)09-0068-06

2017-03-26

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资助(CX2017B196); 湖南省教育厅基地项目(13K034)

欧阳群英(1991—), 女, 湖南永州人, 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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