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小巷猫与少年
2017-03-12Aboo
■Aboo
旧街小巷猫与少年
■Aboo
当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居住在小镇的居民楼里。那是一所房龄大概是我三倍年龄的破落居民楼,墙体早已被年华剥落,只剩下斑驳着的青苔和附着在上面的蜗牛壳。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会担心它是否更倾斜了少许,然后再抬头打量一番。
房间是整个一层,租金很少,院子里有一棵梨树,会想到不好的寓意,走出那扇黑色的铁门就是小巷的拐角,巷尾有一棵石榴树和一棵银杏树。我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三年之久,然后默默地搬离。
是在2012的冬天,我走出巷子去往超市购买日用品,回来的路上因为寒冷过度跺了跺脚,路边停留的车子下面传出了动静。无所事事的我走过去看见了墨墨,它蜷缩在车子底下,冲我喵了一声,似乎蹲下的我打搅了它安然的睡眠。我用一根香肠勾引到它,然后顺利地抱回家,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忐忑着,最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被子上,它有黑白杂色的毛发和异色的双瞳,很是渴求地看着我买来的香肠和面包。
我和墨墨一起生活了四个月,直到春暖花开,阳光温柔。养一只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我连自己都不能养活好,上课的时候也会担心它会不会按时返家。好在每次匆匆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它都在窗台扭头向我喵一声,柔柔的,像是掠过心头的微风。然后我忙碌着煮饭和做菜,从来只会饿了吃快餐,渴了喝饮料的我,也试着照顾一只猫的饮食了。
它偶尔会走到厨房的门槛上,盯着煤气灶的火焰升腾,也会在我洗菜的时候伸出一只爪子,触碰盆里冰凉彻骨的水。墨墨和我吃一样的饭和一样的菜,从不挑食和嫌弃,饭后也会舔一舔爪子和嘴角,它从来不睡在我旁边,会在床的另一边静静地卧下,被电脑的声响吵到后抬头看我一眼,再度躺好,不理会我是否晚睡、早起,像个陌生的房客。
我给它留一扇半开的窗户,窗帘半遮掩着,它每天都会在我离开后离开,返回时返回,至于它去做什么,我从不去刻意探究。走在放学的路上,我有时候就会想,它是不是也会沿着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走上这么一遭,像我一样?
冬天是很漫长的季节,时间和空间都被无限地拉伸开来,人变得臃肿和笨拙,白天短暂得像是睡不完一个完整的午觉,夜晚的时候,我总会盯着天花板,像过了一整天般无所事事。我开始逐渐陷入冬眠,每天都会瞌睡一会儿,然后看着窗外发呆。过了这个时期,我就远走他乡,去往有着河滨、青山和翠鸟的地方,我这样鼓励自己。
墨墨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闻不问,每天也只是冲我喵一声,然后跳上窗台离开,我裹在被子里抽抽鼻子,盘算接下来的食物是不是足够一周食用,然后昏昏睡去直到天亮,或者墨墨跳到被子上踩醒我。
“你啊,那么悠闲和惬意吗?”有一天我这么对它说,然后穿上大衣和拖鞋去做饭,我用余光看见它跳到电脑桌上舔了一口我的咖啡。因为活动很少,所以我很少饥饿,只是给它做了很少的一份,它吃过之后茫然地看了看椅子。“我在这里,墨墨。”我坐在床上冲它说道。试着抱过墨墨几回,它总是不适应过度的温暖,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几次之后我也就放弃了,看着它再度趴好,给它稍稍盖点被子。
一个阳光初好,空气冷冽的早晨,我突兀地醒来,过分的清醒让我很难适应,于是觉得自己该出去走走,免得发霉、腐朽。吃过早饭后,我沿着小巷走出去,在图书馆里度过了一上午,想起了墨墨中午很少在家吃饭,决定继续待到下午,于是买了两本书,去往咖啡馆继续阅读,图书馆的空调温度不够,一上午始终让我觉得脚心冰冷、手指僵硬。
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我装好《白鲸》和《洛丽塔》,准备去超市买些咖啡,路过一家摄影店的时候,看见墨墨躲在拐角处。我有些不自信地喊道:“墨墨,你在干吗?”它有些疲累地抬头盯了我一会儿,扭头去往另一个方向。我有些怀疑过久的自闭让我产生了幻觉。“如果是墨墨的话,它应该会对我喵一声吧。”回去的路上我对自己这样说道。
快过年的时候,我抱着它去了街上的一家饰品店,它没有反对我那天的打扰行为,只是沿路有些不安地扭头而已。“劳驾,我想打个耳洞,左边的耳朵。”我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对坐在壁橱内侧的店主说道。然后把墨墨给她看:“还有这只猫,它是右面。”那个上午我都是高兴的,墨墨在打耳洞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恐慌和痛楚,只是戴上耳环的时候叫了一声,有一点微微的不满。
后来,它开始习惯我带它去各种地方,咖啡馆、公车、超市、菜市场、图书馆,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安静地待在我的大衣里,只有在菜市场,会因为嗅到鱼腥味挠动几下。遇见相熟的朋友、同学,我也会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猫,叫墨墨。”我没有提起过我们的初遇,只是告诉他们走路的时候想到就看看汽车底下,也许会遇见其它的动物吧,流浪着的。
2013年的初春,我开学后,墨墨有些不适应每天固定地等待,它会在白天睡很久,晚上醒来看着我晃动闪烁着的电脑鼠标,而且它开始不介意我的怀抱。那段时间,它陪我看了好多电影,听了好多歌曲,知道了我好多心事。
4月7号的早上,我被闹钟吵醒,关掉未看完的电影《海上钢琴师》,摸到长裤和毛衣,正当我揉眼睛的时候,听见墨墨从未有过的叫声,如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友好问候。
我转过头看去,墨墨站在窗台上看着我,又叫了一声,像是惋惜。然后它拨弄开窗帘,从半开的窗台上离开。我沉静了很久,喉咙干渴得要命,想要咳嗽出声,也想要一杯触手可及的冰凉的咖啡,可最后还是笑了笑,然后穿好衣服。那天我没有吃早饭和晚饭,回出租房之后把书包随便扔下,把头埋在被子上静静地趴了会儿,然后起身关上了窗户,再没有了凉风微习。
后来,那个右耳戴着耳环、黑白杂色、异色瞳的猫,我再也没有见过。我也从不说我有过一只猫,也从不说那个少年。过了那个盛夏,我也搬离了那个小巷。Y
编·手 记
年少时,我也曾自私地想要拥有这样一位朋友:每天跟我吃同样的饭菜,跟我分同一张床,知道我好多不能说的秘密……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陪我去追寻我想要的诗与远方,在我想要独处时,又可以做到互不打扰彼此的生活,哪怕这个朋友像文中的墨墨一样,只是一只不会与我在言语上有任何交流的喵星人。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不是所有的遇见都能够永远继续,不是所有的陪伴都能够长久不离。有些人总是会毫无预兆地走进你的生活,又毫无预兆地离开,甚至不需要任何告别的仪式,因为那一帧帧春夏秋冬里惺惺相惜的画面所带来的回忆,不会因谁的缺席就被悄悄抹去。能遇见就是缘,不管缘深缘浅,不问今生来世,拥有彼此时,珍惜了就好。(By花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