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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日记》与清末新政史略考

2017-03-11郑凯旋

兰台世界 2017年17期
关键词:慈禧光绪新政

郑凯旋

(中共长春市委党校长春130000)

《荣庆日记》与清末新政史略考

郑凯旋

(中共长春市委党校长春130000)

《荣庆日记》是晚清重臣荣庆自致仕起对自身生活起居、待人接物的日常记录,时间上横跨整整38个年头,其涉及的内容广泛,囊括了自甲午中日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乃至辛亥革命、民国成立等各个变革时期;内容多有涉及清末民情及中外人物往来,其中尤以记载光绪二十九年(1903)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有关清末新政的记录最为弥足珍贵,具有颇高的史料价值。

荣庆《荣庆日记》清末新政

一、荣庆与《荣庆日记》

荣庆,字华卿,号实夫,鄂卓尔氏,蒙古正黄旗人,与那桐、端方并称“旗下三才子”,生于清咸丰九年,卒于民国六年,终年58岁。期间宦海沉浮28年,曾历任山东学政、军机大臣、学部大臣、协办大学士等职,是晚清重臣之一。荣庆与晚清一般满蒙亲贵不同,他不是依靠门户荫典才获得高位,而是经自身的努力,自科举一步步白手起家的。荣庆祖父曾官至四川提督,而其父亦在军中供职,但在荣庆七岁那年,其生父外出公干时身染瘟疫,客死山城。次年,其祖父亦感染痢疾过世。短短数年间,荣庆一家连遭剧变,家境渐衰,“陋巷逼迫,非复阀阅矣[1]2。正是生活在这样一个败落的官僚世家,激发了荣庆的学习斗志,他发奋苦读、勤勉自励,在书院寄读时历次课考均能名列前茅,1878年荣庆乡试中,一举夺魁考取了秀才功名。1883年,他又在北京会试中式,三年后即光绪十二年又考得进士成为名符其实的天子门生。然而,荣庆的仕途之路却非顺风顺水。因其出身寒门,在朝堂之上既无奥援,又拿不出银子来打点显宦,因此在长达十余年的岁月里,他一直供职翰林院任,因生活拮据,常以借贷度日,如光绪二十四年(1898)三月初八日,他“以马馆百五并贽银百五还大德通。己丑(1889)八月初一借款,其余二百,另为立据付息。负债累累,今始清二十分之一也。”面对这样的窘境,荣庆只能发出了“穷达命也”的慨叹。

光绪二十二年(1896),荣庆因“勤勉治学”被简拔为山东学政,这一任命对荣庆的仕途发展至为重要。正是在山东任职期间他先后结识了袁世凯、荣禄等人,从此开始官运亨通,仅六、七年间就平步青云,由一省学政升至刑部、礼部、户部尚书直入军机大臣,任学务大臣并深得慈禧的宠信。而《荣庆日记》则记录了荣庆自光绪四年(1878)至民国五年(1916)整整38年间的行事记录。内容虽系选录,时间则有先后连续。其范围广泛,囊括了自甲午中日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乃至辛亥革命、民国成立等各个变革时期;内容多有涉及民情及中外人物往来诸事,字里行间不乏珍贵秘闻。其中尤以记载光绪二十九年(1903)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涉及清末新政的记录最为弥足珍贵,具有颇高的史料价值。如,日记记载清廷于光绪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颁布的《宣誓预备立宪谕》即出自荣庆之手。

二、荣庆与清末“新学”

义和团运动失败后,清廷迫于时局的压力,不得不以推行新政相标榜,以期得“苟延残喘之机”,而新政首重教育,于是“废科举”“兴学堂”成了清末新政的重要内容。1901年,还躲在西安“行在”的慈禧与光绪任命热心教育的礼部尚书张百熙兼任管学大臣,专门负责京师大学堂的恢复和筹建事宜。张百熙上任之始,即“奏加冀州知州吴汝纶五品卿衔,总教大学”,凡大学教职员皆自聘,锐意提倡革新教学内容与考试方法,这些做法都引起了守旧派的不满情绪,“皆以学堂为无父无君之地”。担心京师大学堂终有一日成“酿乱之祸源”。在此种形势影响下,慈禧等人在返回北京后,决心要挑选一个最能代表他们意志的守旧派官员渗透到京师大学堂去,以掣肘张百熙,这个被选中的人就是荣庆。就此事,荣庆在日记中写道:光绪二十九年“正月十一日,本日奉谕,会同张尚书管理大学堂事宜,拟谢恩折”[1]59。

荣庆充当了管学大臣后,办事皆以遵奉慈禧的懿旨为准绳,坚持“以中国政教之固有,而亟发明以拒异说。”荣庆日记中有许多慈禧向其询问有关大学堂事宜的记载,如“皇太后询及学堂事宜。勖以任劳任怨,并建堂舍”[1]59-60。然而,关于荣庆与张百熙为难的情形,在荣氏日记中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痕迹。乍看起来,仿佛荣、张二人相处的十分融洽。在张百熙光绪三十三年去世时,荣庆还在日记中写道:二月十七日,未正入暑,酉归,治秋(即张百熙)故报道,挽以联云:“负韩欧伟望,输文富大年,天不愁遗斯世痛;钟湘岳灵奇,抱兰荃忠爱,魂兮归去楚江春。”[1]115其实,荣庆的挽联是言不由衷的,关于荣、张不和一事,时有人记载。《清史稿·荣庆传》谓:“大学堂之创立也,命荣庆副张百熙为管学大臣。百熙一意更新,荣庆时以旧学调济之。”此处所谓“调济”二字,实际上是“掣肘”、“牵制”的同意语。《清史稿·张百熙传》则云:百熙“始终分建七科大学,又选派诸生游学东西洋,荣庆意不谓可,而百熙坚持之,亲至站送诸生登车。各省之派官费生自此始。……百熙拟建分科大学绌于资而止,惟创医学及译学馆、实业馆遽谢学务。”这里已将荣庆与张百熙之对立写的比较清楚了。惟“遽谢学务”四字过于简单。其实,此事与荣、张矛盾亦不无关涉。

清朝末年,随着革命风潮的日益高涨,国内有识之士和留日学生对统治阶级的倒行逆施愈来愈不满,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已将斗争矛头指向清廷,大规模革命起义一触即发。这就迫使清廷不能不加强对学生的管束,于是学部就成了新、旧势力争夺的重要地盘。而争夺的结果则是守旧派胜出。因此,清廷藉光绪三十二年(1906)的管制改革将张百熙调离学部,由荣庆“专办管理”。慈禧将张百熙调离学部一事,在当时朝野内外曾引起强烈反响,许多热心新学的人,都为此鸣不平。瞿鸿机在给张氏信中即谓:“公于学务有益,学务于公亦相宜。吾两人苦心热血,一旦皆付之东流,夫妇何说!连日胸中恶劣,了无佳况,奈何奈何!”[2]65瞿氏此处发泄的自然是对荣庆的怨愤。而荣庆对新学不满,在清廷垮台后的几日中偶尔亦有所流露。如民国四年十一月初二日的日记有云:“阅近人大学堂始末,本甚怼我,然挽回风气,爱惜国帑之苦心,不觉为我传出,至其中误处不少,亦不置辩也”[1]270。不言而喻,“挽回风气”与“爱惜国帑”是荣庆阻挠新学发展的重要理由。在他看来这不但不是坏事,而且是引以为自豪的。

三、荣庆与《宣誓预备立宪谕》的颁布

由于督办新学有功,荣庆得到了慈禧太后的垂青,得以进入枢垣、充政务大臣,参与了清王朝最高决策机构。随着时局的日趋严峻,慈禧对荣庆宠信和依赖更超过以往。即以预备立宪而论,这本来是清朝统治者最为棘手的难题,慈禧亦将此难题交给荣庆等人“酌情处置”。

先是,慈禧等“既内恐舆情之反侧,又外惧强邻之责言”,万般无奈,派出了载泽、端方、戴鸿慈、李盛铎、尚其亨五大臣“分赴东西洋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择善而从。”不料五大臣归国后异口同声地请求立宪,要求以“五年为期改行立宪政体,”并认为只有如此,方可以“安宇内,御外侮,固邦基,保人民。”这些出洋考察政治的大臣,还具体提出了“万不可缓,宜先行者三事,”这三件事是。

1.请朝廷宣布立宪宗旨,仿照日本明治维新,祭天誓浩,明定国是。

2.实行地方自治,地方官一律由选举产生,仿照外国,由“庶官任其责,议会董其成。”

3.保障集会、言论、出版自由,并着手制定宪法,五年内改行立宪政体。

毋庸赘言,以上所有政治改革提议都是慈禧等极力反对的。但是,由于局势愈来愈变得不利于清朝的专制政体,慈禧等人认为,与其把政权让给革命党人,还不如在立宪问题上稍作让步。于是,慈禧下令让亲贵对五大臣的请求进行讨论,并指定荣庆草拟懿旨。光绪三十二年(1906)七月初八、初九日王公大臣们集会商议立宪问题,《荣庆日记》逐日均有记载。

“七月初八日,入值,袁督(世凯)请安。……未正至外部公所,醇邸、孙、世、那三相、治秋尚书、慰亭直督同本处公阅出洋大臣折件。申后归,慰廷来访,夜有所拟。”

“七月初十日,入值,邸已到。醇邸以次诸大臣有起。已归,饭后眠起,所拟脱稿”。

“七月十一日,未初至外部公所,同阅拟谕,庆邸决定。”

“七月十二日,卯初见,与庆邸再谈……晚饭后与宝臣访慰亭夜话。”

“七月十三日,卯入值,巳到。辰正后见邸,再见宣预备立宪懿旨,晓示天下,督勉臣民……”

“七月十四日,入值,派泽公等二十人编订官制,庆与徐、铁皆预派,庆邸、孙、瞿复校,责尤重矣……。”[1]103-104

荣庆穷数日之力,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又同庆亲王亦劻、直隶总督袁世凯及铁良、端方等好友反复磋商辨难,才算拟就了《宣誓预备立宪谕》这道在晚清历史上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懿旨。这道懿旨宣称:“时处今日,惟有及时详晰甄核,仿行宪政,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以立国家万年有道之基。但目前规制未备,民智未开,若操切从事,徒饰空文,何以对国民而昭大信,故廓清积弊,明定责成,必从官制入手,亟应先将官制分别议定,次第更张。并将各项法律,详审厘定,而又广兴教育,清理财政,整顿武备,普设巡警,使绅民明悉国政,以预备立宪基础。着内外臣工,切实振兴,力求成效,俟数年后规模初具,查看情形,参用各国成法。妥议立宪实行期限,再行宣布天下,视进步之迟速,定期限之远近。”[3]5565至此汹涌澎湃的革命浪潮前,清廷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宣布预备立宪,企图以此作为抵制和消解革命的“救命稻草”。这道懿旨字斟句酌,端出了慈禧太后痛苦而狡诈的决策,而其执笔者正是她的心腹股肱之臣荣庆。

当时满族亲贵对立宪的态度也存在着意见分歧、作为预备立宪谕旨的起草人荣庆的真实态度究竟如何?荣氏在重大政治问题上,往往在日记中不吐真言。据当时人记载,荣庆在大臣讨论立宪时,与铁良一起,站在宪政的对立面,他明确表示:“吾非不得知立宪政体之美,顾以吾国政体宽大,渐流驰紊,今方宜整饰纪纲,综核各实,立居中驭外之规,定上下相维之制,行之数年,使官吏尽知奉法,然后徐议立宪可也。若不察中外国势之异,而徒徇立宪之美名,势必至执政者无权,而神奸巨蠹,得以栖息其间,日引月长,为祸非小。”[4]23可见,荣庆是害怕“执政者无权而反对立宪。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实行立宪的谕旨,偏偏出自一个与宪政严重抵触的保守官僚之手,清廷实行宪政之初衷亦于此可见。

[1]荣庆日记[M].西北大学出版社,1986.

[2]徐一士.一士类稿.一士谈荟[M].书目文献出版社,1984.

[3]光绪朝东华录[M].中华书局,1958.

[4]东方杂志[J].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增刊.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清末新政之地地方政治变革研究(15BZZ031)阶段性成果。

★作者郑凯旋为中共长春市委党校博士,副教授。

10.16565/j.cnki.1006-7744.2017.17.34

K249.305

A

2017-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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