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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在陕名宦樊增祥仕途履历考述

2017-03-11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5期

薛 超 睿

(盐城师范学院 文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秦地文化研究】

清末在陕名宦樊增祥仕途履历考述

薛 超 睿

(盐城师范学院 文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樊增祥是清末民初知名的文人型能吏,其仕途的大半时光留在了关中大地,从陕北宜川县令,到宰邑重镇渭南,后又历任陕西按察使、布政使,深耕地方卅载,终成封疆大吏。在内忧外患的国运与波谲云诡的宦海中,他时而謇谔自负,时而明哲保身,起初抵制维新,最终拥抱新政,力行中体西用,恪守文化保守,反映了过渡时代体制内士人由昏昧走向开明的典型特征;其在地方司法、实业振兴、新式教育等方面留下的经验和教训,足具作为研究晚近思想、历史、文化体制内转型的样本。

樊增祥;仕途履历;体制内转型

樊增祥,字嘉父,一字云门,号樊山,别署樊山居士,晚号鲽翁,自称天琴老人*樊氏字号颇多,诸如樊增、樊僧、樊嘉、蝶霜、鹅溪老人、牟珠簃主、天隐老人、湘烟阁主、无病居士等;室名堂号有东园、镜烟堂、画妃亭、微云榭、身云阁、晚晴轩、香溪草堂、东溪草堂、萝溪书屋、双红豆馆、五十射麝斋等,见杨廷福、杨同甫编《清人室名别称字号索引(增补本)》(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860页。,湖北恩施人,生于道光二十六年十一月朔日(1846年12月18日),卒于民国二十年正月二十六( 1931年3月14日),为清末民初著名诗人、学者、官僚,其学术、政见均脱胎于体制内,在波谲云诡的时局中,虽饱有争议,仍不失为守成型务实官员,其治民莅事的经验,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一、樊增祥入仕及治县经历

(一)樊增祥的出身和入仕前经历

1.将门之后,家道中落

樊增祥出身武将世家,“兜鍪七叶,聿开金彗之祥;棨戟一门,并致绯鱼之贵”*参见樊增祥《樊山文集》,广益书局民国二十五年版,第87页。,其六世祖樊廷,为乾隆年间名将,本籍甘肃武威;自祖父樊从典始,改籍湖北恩施,父樊燮,任湖南永州镇总兵,署理湖南提督,官正二品,后因官场倾轧而得罪*樊燮之罪有二,先是有违例之举,而遭湖南巡抚骆秉章弹劾,见《参劾永州樊镇违例乘舆私役弁兵折》《查明已革总兵劣迹有据请提省究办折》及《骆秉章自叙年谱》等,均收进沈云龙主编之《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七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 年版),后又卷入与左宗棠的互控案,见贾熟村:《对樊燮控告左宗棠案的考察》(《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2期),及刘江华:《从清宫档案看左宗棠樊燮案真相》(《紫禁城》2012年第7 期)。获罪背后的深层原因,可参考杨国强《军功官僚的崛起和轻重之势的消长》,《百年嬗蜕——中国近代的士与社会》,上海三联书店1997 年版。,家道至此中落。

2.肩膺父命,考取功名

为重振门庭,樊父家教甚严,“日坐斋中督课,属文每数行必取阅,阅必数数诃骂,盖望之过深也”[1]653,这段经历,后来被刘禺生附会为,“樊燮革职返乡后,书耻辱牌置之于祖宗神龛下侧,令增裪、增祥两兄弟咸服女衣裤,命考秀才进学,脱女外服;中举人,脱内女服;中进士,点翰林,则焚洗辱牌,告先人以无罪”[2]44,此说得之于道听途说,又羼入个人成见,实在不足为凭,有辱人格,笔者在此不得不为樊增祥正名。

光绪三年(1877),樊增祥中丁丑科二甲进士,入翰林院。光绪五年(1879),由于交涉中俄边界及伊犁归属事宜的特使崇厚颟顸自愎,致使丧权辱国,朝堂之上,一群被称为“清流”*“清流”之谓,正史、笔记中不绝如缕,《清史稿》中有“清流党”“翰林四谏”,刘体智《异辞录》、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刘禺生《世载堂杂忆》等笔记亦多记述,研究专著有辜鸿铭《清流传:中国的牛津运动》,及今人王维江《“清流”研究》、杨国强《晚清的清流与名士》等。的翰詹科道,纷纷交章弹劾;樊增祥厕身其中,六年(1880)正月奏《奏崇厚使俄违训越权请亟正典刑折》*王彦威纂辑,王亮编,王敬立校《清季外交史料》,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 年版,总第348 页。,言辞剀切,书生意气,因此触怒权贵,在五月的庶吉士散馆试中,仅位列二等三十名*《樊樊山集叙》云“时俄事方棘,言者蜂起,先生亦有所论列,当轴弗善也,试列二等”,见樊增祥著,涂小马、陈宇俊校点《樊樊山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2029 页。,最终外放。

(二)樊增祥在陕西各县的实绩

1.辗转各县,兴废除弊

光绪七年(1881)父殁,樊增祥回乡守制,十年(1884)选陕西宜川知县,由此起步,开启之后三十年的地方官吏生涯。光绪十一年(1885)九月调醴泉知县,两月后署理咸宁知县;十二年(1886)四月,以“年富力强,才识明敏,办事勤能”,调补省会首邑长安知县,七月又调署富平知县,“一岁几更,四易其地,劳形案牍,掌笺幕府,身先群吏,并用五官”,任上禁种罂粟、清丈复荒、禁卤滩利、重兴乡校、续修县志等,皆通达利病,颇具政声。

2.渭南六年,审谳公断

光绪十七年(1891),樊增祥宰邑渭南,属冲烦疲难之要缺,上任伊始,就决心清理积案,惩办讼棍;任职六载,“为政尚严而宅心平恕”*苏全有总结樊山施政风格为尚实、重情、灵活、渐变、重才,见《从〈樊山政书〉看樊增祥的施政风格》,《大连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第1-9页。。尤以审谳公断著称,“听讼明决,片言折狱,闻者悦服。所为判辞,庄谐并茂,敏妙中窍,远近争传诵,脍炙人口”[3]2,余诚格曾有一段樊增祥审案现场的描述:

每听讼,千人聚观,遇朴讷者,代白其意,适得其所欲言。其桀黠善辩以讼累人者,一经抉摘,洞中窍要,皆骇汗俯伏。不得尽其词,乃从容判决,使人人快意而止……于家庭衅嫌,乡邻争斗,及一切细故涉讼者,尤能指斥幽隐,反覆详说,科其罪而又白其可原之情。直其事而又挞其自取之咎,听者骇服,以为炯察而得实。[1]2027

樊增祥在渭南任上共审结三千余案,判牍汇称《樊山判牍》《樊山政书》,当时已有数千部流布人间,直到民国,仍是律学必读,“引经断狱,案无留牍,往往与文明法律互相发明,圜情观德……矧际司法独立、改良裁判之时,法学人才亟待养成,倘能循兹途辙,实地研究,则虽此编为法官树之鹄焉可也”*参见《樊山判牍》正编序言,大达图书供应社,第2页。;他的判词,没有老幕滑胥的陈腐刻板,而兼具文学性,“其所治判牍,以仲由折狱之长,杂以曼倩诙谐之笔,妙解人颐,争相传诵”,沈曾植誉其“古今政书虽夥,求其切情入理、雅俗共喻者,舍樊山外盖尟”*参 见《樊山判牍·续编序》,广益书局民国元年版,第1页。。

二、樊增祥在重大历史事件中的态度

(一)护教正学,反对维新

光绪二十二年(1896)五月,陕西布政使张汝梅以“学优才长,器识渊闳”,向朝廷举荐樊增祥。张藩台的考语,使他的政声得到传旨嘉奖,此时他在渭南县令任上已满六年,符合晋升的标准*州县官晋升,或按现职任期届满来定,或在某些情况下于任期届满前给予。在前一种情形下,要求晋升之前在一地任职达五年以上。,于是第二年(1897),樊增祥计荐入京觐见*清制,外官三年期满考课,称大计“考察政绩之成与不成,以行朝廷黜陟之大法”,地方官逐级考核贤愚与否,由府填注考语入册,送道转呈藩、臬覆考,再由抚、督四级会同造册,上达吏部,考以四格“才、守、政、年”,纠以八法“贪、酷、罢软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见常越男《清代考课制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8、194-202页。。入都后,樊增祥常出入荣禄、王文韶府,以其聪明练达,赢得大僚信任。经枢臣奏保*十月十七日,已经升任山东巡抚的张汝梅在拜见翁同龢时,仍推许樊增祥等守令,见《翁同龢日记》总第3057页。,十一月初一,谕旨准樊增祥卓异,加一级*才守俱优者举以卓异,乃大计中最高一等,受此者例有升迁;加一级等于记四次功。参考《清代考课制度研究》第205-234页。,回原任候补擢升。

樊增祥在京期间,正是戊戌年维新思潮暗流涌动之际,他与盛昱、王懿荣、端方、柯劭忞等意园学人*内藤湖南《盛伯熙祭酒》《盛伯羲遗事》,见《内藤湖南全集》第七卷,东京筑摩书屋第96页。内藤氏文曾由吉川幸次郎汉译,更名为《意园怀旧录》,收入吉川幸次郎《吉川幸次郎全集》第16卷。借探讨金石字画之名,以捍卫正统儒学为己任,抵制康有为托古变法,视其所依傍的公羊学为“妖狂”的异端邪说;将新政举措如汉字切音方案*指在不废除汉字的前提下,加上罗马字母或速记符号注音,有点类似日语假名。见汪林茂《工具理性思路下的清末文字改革运动》,《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5期,第34-41页;汪林茂《清末文字改革:民族主义与文化运动(上下)》,《学术月刊》2007年10、11期;时世平《救亡·启蒙·复兴——现代性焦虑与清末文字救国论》,《南开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第79-88页。讥为“仓书欲变蟹横行”,批评裁撤詹事府为“今废丞庶官,邢刘谁品目”等;径言新学为“服妖”“怪书”,借《说苑》中“国有五寒”之“不治内而务外”之典,比喻遽学西方的危险,哀叹“百年世事岂胜悲,诸夏堂堂苦用夷”的危机。诸如此类表述,已然由学术的分歧,引向政治的分野,暴露出樊增祥虚骄自蔽的保守性。

(二)庚子事变,委曲求全

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就在义和团的迷狂蔓延京城时,樊增祥辞荣禄幕,究其原因,《申报》记述:“此次北省拳匪之乱,荣仲华中堂力主剿洗,前后力陈者七次。及各使馆危在旦夕,又与庆邸暗中设法保全,得以至今无恙,维持大局,中外皆知。唯以端邸及徐、刚诸臣,气焰熏天,以致势成孤立,日历艰虞之境,如坐针毡。幕下诸僚,次第畏祸星散,樊云门观察增祥向推幕府领袖,中堂颇垂青焉。不意五月之杪,即请假出都,已携眷拥装安抵长安珂里矣,真如古所谓明哲保身者哉。”*《申报》1900年8月22日载文。暗讽樊增祥畏祸先逃。樊增祥则在自叙中辩解:“都下奇变,搆衅西邻,似典午之阽危,甚扬州之妖乱,乃献书府主,潜备西巡,愿效前驱。”两方解释都是事后说法,而最直接的证据,是樊增祥临行前留下的《留别府主》,其中“才难济变行归矣,心欲酬知奈老何。愿洗甲兵终不用,盼公双手挽银河”,意指自己无力应对危局,只得归去,并希望避免战乱,这就涉及樊氏对此次运动的态度。

就荣禄而言,他对待义和团,唯慈禧马首是瞻,起初奉命弹压,后来变剿为抚;对洋人交涉,则态度隐晦,表面讷言,实则主攻*荣禄进宫,语洋人调兵要挟,请归政光绪事,慈禧触怒,遂启战端,但据袁昶记载“外部佥言此次调兵系为保护使臣,助剿乱民,断不干预中国政治家法”,见《乱中日记残稿》,收入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版,第340页。,但当列强逼近京师时,他又变计言和,首鼠两端。而樊增祥的好友袁昶、许景澄等在朝堂之上力主剿拳,反对擅启外衅,袁曾致函樊,劝荣“先清城匪,再图外匪,急救之法,不识能俛采刍末否”[5]338;并多次与樊略商;许亦请樊向荣禄说项,节制董福祥的甘勇联拳灭洋,并设法影响慈禧等人改变策略。樊增祥应该有所进言,可惜无济于事,所以才萌生退意,返回陕西。

三、樊增祥思想的渐进式转型

(一)意识转变,渐趋新学

光绪二十四年(1898)闰三月廿五日,陕西巡抚魏光焘保举樊增祥“学问淹通,办事精敏”[4]191;六月初二,直隶总督荣禄以“学问优赡,志节清严”[4]168举荐其充司道之选,由七品直升四品;七月廿八日,农工商总局大臣端方以其“蔚然通儒,亦精吏事,善持雅操,慈惠之师”[4]171,作为通达时务者举荐,军机处当廷拟旨,预备召见。这时正是戊戌政变的前夜,帝后两党即将公开决裂,樊增祥积极向慈禧阵营靠拢,“炼石娲皇御紫虚,一时新政改荆舒”,由此入仪鸾殿召对,两宫垂询时政甚悉,博得“廉明有威,能达治理”的赞誉。光绪二十五年(1899),樊增祥奉旨开缺,以道府存记参荣禄武卫军事,在京期间,接触张之洞的《劝学篇》,逐渐扭转了僵化的头脑:

弃捐周礼用西儒,许郑全祧况陆朱。明道岂非吾辈事,麾金多买学堂书。

变法临川意可哀,只缘奔走少人才。如今有意超流俗,速检三司条例来。[1]2026

在不悖孔孟之道的前提下,以新学济旧材,对戊戌变法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表现出振作维新的意图,他明白,变革是必然的,也是艰巨的,“昨非未必今真是,退易须知进转难”[1]2012,而中体西用“借富强以保中国,保中国即得以保名教”,是调和新旧、中西的唯一要诀。

(二)参预戎机,痛定思变

庚子、辛丑年间的丧乱,彻底暴露出统治阶层因昏聩迷信而导致国家的空前灾难,作为一名有担当的务实官员,樊增祥怎能不痛定思痛?当时他在护理陕西巡抚端方幕中,值两宫在西安避难,“时荣禄主军机,王文韶、鹿传霖掌枢要,每次召见,须请樊增祥传话,否则莫知底蕴也”[6]187。樊增祥成为权臣的心腹,开始参与核心政治,光绪“罪己诏”即由其撰写“诏书哀痛拟兴元,当笔亲臣胜陆宣”。十一月二十四日,樊增祥补授皖北凤颍六泗道,暂留行在,“慈圣谕府主(谓荣禄)曰‘自今机要文字,可令樊增祥撰拟,仍当秘之,勿招人忌也’”[1]256,时人评曰“其人稍通时务,为荣禄幕中出色人物”[6]188。

自光绪二十六年(1900)末起,清廷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自改革运动,史称“清末新政”,十二月初十,变法诏书由樊增祥代拟;光绪二十七年(1901)三月初三,西安行在设政务处,作为办理新政的统管之区,四月初八,荣禄以“心术纯正、通达时务”奏请简派樊增祥充任政务处提调,负责协助枢臣察阅条奏,登记档册,斟酌可否实行;六月初二,更授陕西按察使,仍兼政务处提调;张之洞遥领督办政务大臣,以樊增祥为耳目,沟通行在消息*往来信函,见苑书义等编:《张之洞全集》第十、十二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519页、8613、10275页。;八月十八日,樊增祥以署理陕西布政使身份,代撰《政务处开办条议》*叶恭绰《雁影斋诗存题识》“辛丑枢府所定政务处章程,乃樊樊山稿”,见庞坚编校《李希圣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31页。。

四、樊增祥在清末新政和辛亥革命中的作用

(一)教育实业,中体西用

光绪二十八年(1902)九月,山西巡抚岑春煊为樊增祥拟请赏加二品衔,十二月廿六日上谕着其调补浙江按察使;但翌年又命其回调陕西原职;十一月初八,樊增祥奉电钞真除陕西布政使。这一年他六十岁,从僻邑县令,不次迁至两司,历尽宦海沉浮,如今投身新政,他为陕西的近代化贡献颇多,奏开西(安)潼(关)铁路(陕西第一条铁路),开发延长油矿(中国大陆最早发现的油田),自办工艺所、劝业场,借鉴西方技术,振兴民族实业;筹建陕西大学堂(西北大学前身)、师范学堂及州县两级学堂,支持新式女子教育,鼓励出洋留学;以“刚正廉明、兼资文武”,筹练陕西常备新军和巡警;清廷宣布仿行立宪后,开始留心中西政治制度的差异,及在中国实行民主的可行性。总之,樊增祥在陕西推行的的新政,遵循“器物—制度”的改革路径,践行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又对西方价值观保持警惕,特别反对新名词的羼入,以保存国粹为己任,表现出鲜明的文化保守主义。

(二)转徙东南,倾向革命

1.官场倾轧,复官东南

就在樊增祥信心满满,“维新时代无穷事,谁与闲吟冷醉来”[1]之时,却陷入与已调任陕甘总督的升允之间的互控案中,最终导致去职。光绪三十三年(1907),在张之洞、鹿传霖等汉族朝贵的力保下,他被重新起用,补缺江宁布政使,次年九月到任,即与张謇筹办咨议局;宣统元年,他被朝廷选派宪政编查馆一等咨议官(因暂护两江总督而未赴任);其间奏请江南水师学堂为南洋海军学堂。

2.同情革命,弃官逃城

此时在朝堂之上,满洲亲贵权势煊赫,卖官鬻爵严重,国事日益不可为,樊增祥对此不满和失望,“自誓不援手,甘死蒙国羞”[7]602,在此种心态下,当辛亥年的革命火种延烧到南京时,他对新军是充满同情的,所以多方斡旋,客观上保存了新军实力,起义将领程家模曾盛赞樊氏等对光复南京“功不可没,实与有力焉”[8]190。

九月初十,清廷下停战文告,但南京城依然在张勋等旧军把持下,樊增祥劝两江总督张人骏宣布江宁独立,顺应形势,不许;十八日,新旧军交讧,樊增祥见大势已去,遂谒张人骏交印求去,张谓“尔奉政府命,承宣于兹,请向政府辞职”,樊“不安于位,又虑张勋将不利于己,于是昌言同官以去为计,径率各官员出城,乘火车逃往上海”[9]511。

樊增祥弃官逃城一事的确属实,在忠清遗民眼中,诚为未尽守土之责的政治污点,但今人再论此事,应抱以“同情的理解”,看到他保全新军、为民请命的苦衷,而且他也不愿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腐朽王朝陪葬。就道德担当而言,他不及临危受命,于乱中保全学生的江宁学政李瑞清令人起敬;但在政治操守上,他既不同于张勋等顽固派逆流而动,又与程德全辈首鼠两端、投机革命之行高下有别。

五、结语

樊增祥生于中国渐贫渐弱之发端,目睹文化陵夷,国土沦胥,经历政体更替,国体变换,正处于旧时代终结和新时代肇始的转捩点上。起初他以清流自任,以正学为鹄而抵制维新,在亲遭庚子之痛与辛丑之耻后,他穷则思变,力行中体西用,全面拥抱新政,观其清末之宦海沉浮,可谓过渡时代体制内官僚由昏昧走向开明的典型样本,时人评之曰“羽翼诚有功,补救翻无术”[10],其于地方司法、实业振兴、新式教育等方面之经验和教训,及其深耕地方三十载积累的为官心得与自箴,对于当前依法治国和澄清吏治,可为一种择善而从的借鉴。

[1] 樊增祥.樊樊山诗集[M].涂小马,陈宇俊,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2] 刘禺生.世载堂杂忆·左宗棠与樊云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3] 王森然.近代名家评传:第二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 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第二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

[5] 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6] 中国历史研究社.庚子国变记[M].上海:上海书店,1982.

[7] 王闿运.湘绮楼诗文集:第五册[M].长沙:岳麓书社,2008.

[8] 程家模.南京陆军第九镇起义始末[M]//《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辛亥江苏光复:江苏文史资料第四十辑,1991.

[9] 扬州师范学院历史系.辛亥革命江苏地区史料[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1961.

[10] 沈曾植.沈曾植集校注[M].钱仲联,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贺 晴】

Research on Fan Zengxiang’s Career in Shaanxi Provinc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XUE Chao-rui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Yancheng Teachers University, Yancheng 224002, China)

Fan Zengxiang is the famous scholar-style official at the late Qing Dynasty, whose most career stayed in the Shaanxi Province, from the isolated Yichuan, to the important Weinan, gradually promoted to the commander of border-provinces, which was taken thirty years. This paper focuses on Fan Zengxiang’s official experience and political views in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problems. He was confronted with foreign affairs in the stubborn attitude at first, and even resisted the reform, while being aware of the imperative of change, he embraced the New Deal ultimately, which reflected 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cholar-officer from ignorance to enlightened talent in the transitional time. His experience and lessons in the areas of local justice, industrial revitalization, and new education and so on, are as good samples as transformation of old regime.

Fan Zengxiang; career experience; transformation of old regime

K252

A

1009-5128(2017)15-0079-05

2017-05-23

薛超睿(1985—),男,山东济南人,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