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来典型致使义处置类型的来源和发展
2017-03-11郭浩瑜
郭浩瑜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宋以来典型致使义处置类型的来源和发展
郭浩瑜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典型致使义处置式萌芽于唐朝,初步发展于宋朝,元代之后就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它从“VP+N”提宾类推而来,有两种来源形式:一种,其VP为表使动意味的心理活动动词,扩展至其他类型的动词;一种,其VP部分是表“消亡”、“残损”等意味的状态动词或形容词。两种情况的VP原本皆可表使动,因其指向的两可性而产生重新分析,并因N1的变化而最终使得歧义消失而确立其“致使义”。
典型致使义处置式;宋;VP+N;类推
引 言
致使义处置式一般是指是“去掉介词后,所剩的部分是可以独立的一般施事句”,“在语义上,与由使役动词构成的兼语式语义相近”(蒋绍愚,2008)[1]的那一类处置式,也包括N2+VP可以看成是受事主语句的那一类处置式。它一般是由两个事件构成的:前一个是致使事件,VP1部分可以空缺,仅出现一个致事①;后一个是被使事件,由N2+VP2表示;处置介词在二者之间,看起来很像一个致使标记。
其中,典型的致使义处置式具有如下特点:致事N1一般为陈述性结构表事件,N2为VP的当事或施事,VP为不及物动词、形容词或“V(的)C”结构等等。
入宋以后,致使义处置式一方面仍然有一部分和唐五代时期的形式和来源相同,一方面出现了一些新的类型。与唐五代时期的早期致使义处置式类型相同的有:
第一类,来自于工具式的“将/把+N身体部位+VP”:
(1)直是一生将身伏事不懈。(《河南程氏遗书》卷2)
第二类,来自于处置(到)的“将/把+N+VP”:
(2)将心滞在知识上,故反以心为小。(《河南程氏遗书》卷2)
第三类,来自于连动式的“将/把+N身体部位+VP”:
(3)入道之门,是将自家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朱子语类》卷8)
第四类,来自于“VP/A了+N当事”的类推。
第四类在唐五代数量极少(早期致使义处置的情况见郭浩瑜、杨荣祥2016[2]),宋以后才是它真正发展成熟的时期,成为致使义处置式中最典型的类型。
蒋绍愚(1997[3],1999[4])对这一类致使义处置式有很详细的讨论,认为是功能扩展形成的。他将此分为两种情况:一类是“使动+宾语”的动宾句转成的,一类是“VC+N”或“V+得+N+C”的动宾句转来的。
我们认为这两种结构都是提宾类推的结果,一般都可以还原为“VP+N”的形式。这种类型的致使义处置式进一步扩展和类化,成为了致使义处置式中“致使”意义最典型、数量最多、最能产的一类。根据我们的调查来看:它最早见于唐诗中;在宋代初步发展;到元代以后就进入高速发展时期。
一、宋以来典型致使义处置式的来源
宋以来的典型致使义处置式从“VP/A(了)+N”提宾类推而来。分为以下两种:
(一)V是带有使动意味的心理活动动词,其宾语提前后形成致使义处置式
由此形成的“把/将+N+VP”有两可性,因为它的V或VC可以有两种理解:它既可以指施事发出的动作,常常在动宾结构里用作“使动”;它又可以指受事的状态。用于处置式的时候,从前者的角度看,是狭义处置式;从后一种角度看,就是致使义处置式。这种类型最早见于宋代。
(4)莫把鸳鸯惊飞去,要歌时、少低檀板。(宋·毛滂《夜行船》)
这种情况下的谓语动词一般属于心理活动类动词,包括“吓”、“唬”、“惊”、“气”、等,产生歧义的原因在于它们常常用于使动。下面的“惊”就属于使动用法,结构表示一种处置,可以变换为动宾结构和被动式。这种结构里的主语一般是名词性结构,表示处置动作的发出者:
(5)午枕梦游仙,身到蓬莱境。何事莺声啭绿杨,刚把人惊醒。(宋·曹冠《卜算子》)
到元代这样的例子就大量增加了:
(6)哥哥也,你休将这女孩儿相惊唬。(《全元曲·王月英元夜留鞋记》第三折,曲)
(7)几个鲁莽的宫娥监押,休将那软款的娘娘惊唬。(《全元曲·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三折,曲)
这种结构的N1多是指人名词,前面还可以出现“莫”、“休”等词语,可见其控制度偏高,此时还不是典型的致使义处置式②。
因为这样的VP带有比较稳定的“使动”意义,可以经常带受事宾语,所以它们还可以用于被动句,被动句的V和其主语之间一般必须是动作和受事之间的关系。例如:
(8)公公宠爱了他纵容他,把我个强盗般的婆婆生生被他气成瘫痪。(《醒世姻缘传》第56回)
例(4)-(8)这样的处置式控制度还比较高,V一般还可以指向N1。但当这种结构的施事不出现时,隐含的N1可以是人,也可以指事件,V的两可性就进一步增强了。如下面的“吓”就是两可的,甚至更倾向于指向N2,看成致使义处置式:
(9)便不将他刺杀,也将他吓杀。(《全元曲·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三,曲)
省略了主语的这类结构,前面可能出现表背景信息的谓词性结构,这样的例子则可以看作致使义处置式。如下面的几个例子,“唬”、“惊”都只能指向N2,前面没有致事,只有谓词性结构所表示的事件,表示N2感到惊吓的原因。例10虽然有主语“他”,但代的也是事件。这样的句子“致使”意义强得多;N1不是有生的人或物,VP并非有意的导致,其控制度也低得多了。
(11)拿起来便砍。把那婆婆惊倒在地。(《水浒传》第82回)
(12)谁知那天我们老爷子在我何亲家爹祠堂里,才说得句叫我们这位小姑奶奶叫二叔、二婶声“父母”,就把他惹翻了,把我也吓住了。(《儿女英雄传》第32回)
这种致使义出现以后,在元代迅速发展,通过结构类推,不但那些表示使动的与心理、情绪、情感、感官感受有关的动词能进入这种结构,那些不带使动意味的动词也可以进入这种结构,包括:表心理活动、情感变化的无使动意味的心理动词(如愁、气、恼、欢喜);表示感官感受的生理动词(如冻、冷、饿);与情绪、情感相关的行为动词(哭、笑等)等等。有的虽然不用于“使动”,但它们常常出现在动补结构里,从而带有致使性③,也可以用于致使结构,如“欢喜杀(N)了”、“愁杀/死(N)了”、“乐杀/死(N)了”、“笑杀/死(N)了”、“哭坏(N)了”等。例句如:
(13)a兀的不欢喜杀我也!(《全元曲·邯郸道省悟黄粱梦》第二折,白)
b他若说道是得了个小厮儿呵,那老子偌大年纪,则怕把那老子欢喜杀了。(《全元曲·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第一折,白)
(14)a人月圆最好,愁杀我也凤友鸾交。(元·王仲元《石榴花》)
b被闲人剥了你新衣袂,洞房中把嫂嫂闲愁杀。(《全元曲·杨氏女杀狗劝夫》第二折,曲)
跟人的感官感受密切相关的动词有“饿”、“冻”、“冷”、“热”、“醉”等,也可以带上补语,在致使义处置式里充当VP成分,N2是VP(饿,冻等)的当事。如:
(15)你将那好奶与你那孩儿吃,你将那无乳的奶与我吃,故意的把我饿瘦了。(《全元曲·刘夫人庆赏五侯宴》第三折,白)
(16)时遇冬天,大风大雪将俺三口儿争些④冻杀。(《全元曲·邯郸道省悟黄粱梦》第四折,白)
(17)比及盼得到白露中秋节,把四海苍生热杀也。(元·曾瑞 《哨遍·秋扇》)
(18)眼睛儿冷丢溜,话头儿热剔挑,把一个李谪仙险醉倒。(元·张养浩 《红绣鞋·赠美妓》)
元明以后,受到类推的作用,一方面更多的表情感、情绪、感官感受、行为动作的动词带补语进入这种结构,进而它们不带补语也可以进入这种结构,另一方面,其他动作行为动词也开始进入这种结构了,尤其是及物动词,能以“V+N受事”的形式进入这种结构,——及物动词带上受事,一般不能再带别的宾语,功能上也相当于不及物动词了。
1.更多表情感、心理、感官感受或与之相关的动词带补语可以进入这种结构:
(19)把花姑娘急疯了!(《红楼梦》第43回)
(20)这里把个婆子心疼的只念佛。(《红楼梦》第59回)
(21)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红楼梦》第62回)
(22)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宝玉叫“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香菱三个笑在一处。(《红楼梦》第63回)
(23)贾琏却也喜欢,忙去禀知王夫人,即使回明贾母,把个袭人乐的合掌念佛。(《红楼梦》第95回)
(24)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经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杨纨和紫鹃哭得死去活来。(《红楼梦》第98回)
(25)宝玉虽也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理会,把个宝钗直臊的满脸飞红。(《红楼梦》第101回)
(26)把他诧异得“喂”的一声,问出一句傻话来。(《儿女英雄传》第29回)
(27)你这个令收起来罢,把我麻犯的一身鸡皮疙瘩了!(《儿女英雄传》第29回)
(28)恰好安老爷吃了一个嘎嘎枣儿,被那个枣儿皮子塞住牙缝儿,拿了根牙签儿在那里剔来剔去,正剔不出来,一时把安太太婆媳笑个不住。(《儿女英雄传》第34回)
(29)把个谈尔音慌得上前扶住。(《儿女英雄传》第39回)
(30)倒把我伤心了这一会。(《儿女英雄传》第62回)
上面的例子有不少已经不能还原为“V+的+N+C”的,应该属于结构类推的结果,如例22、28、30。
2.一些表示情绪、心理变化的动词或词组也可以不带补语出现在这样的结构里,它们也不能再还原为“V+的+N+C”结构,应当也是结构类推的结果。
(31)把众人都笑了。(《金瓶梅》第15回)
(32)果然是告诉他这话,又叫他与王夫人叩头,且不必去见贾母,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红楼梦》第36回)
3.其他的行为动词也进入这种结构,其V已绝无使动意味,它的施事只能是N2。
(33)出城被他簸土扬尘,把我眯了眼,又杀了我一半人马。(《全元曲·诸葛亮博望烧屯》第三折,白)
(34)他是我的嫡堂侄女儿,因寡居在家里,我特地把他来伏事大人。(《喻世明言》卷19)
(35)但是读时,把两个小兄弟坐于案旁,将句读亲口传授,细细讲解,教以礼让之节,成人之道。(《醒世恒言》卷2)
(36)我们几个守着这里,把一个走去,再叫集十来个弟兄一同下手。(《二刻拍案惊奇》卷5)
(37)只因你诳言,把那好人受难。(《西游记》第97回)
4.复杂的谓词性结构乃至复句作为谓语部分进入这种结构,属于致使义结构定型之后成分的增添或结构类推。
(38)正讲处,只听得呼呼风响,慌得那八九个老者,战战兢兢道:“这和尚盐酱口!说妖精,妖精就来了!”那老李开了腰门,把几个亲戚连唐僧都叫:“进来!进来!妖怪来了!”(《西游记》第67回)
(39)用手一指,把剑一挥,喝声:“孽畜不落,更待何时!”再把手一放,雷鸣空中,把五个妖物慌忙跪倒,口称:“上仙!小畜不知上仙驾临,望乞大德,全生施放。”(《封神演义》第16回)
(40)西门庆悄悄使琴童儿抹了伯爵一脸粉,又拿草圈儿从后边悄悄儿弄在他头上作戏。把金莲和玉楼在外边忍不住只是笑,骂:“贼囚根子,到明日死了也没罪了,把丑都出尽了!”(《金瓶梅》第35回)
(41)及至见他两次三番的从旁赞襄,如今又加上这等几句话,把自己相处了一年多的一个同衾共枕的人,也不知“是儿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么两天儿的工夫,会偷偷儿的爬到人家那头儿去了!(《儿女英雄传》第31回)
5.一面是谓语部分的复杂化,一面又出现了谓语部分的简化——在清代的文献中,出现了一种新的形式,即“把/将+N+A/V的”的形式。“把/将+N+A/V的”应该是“把/将+N+A/V的C”省略了C而来,而后者应是从“A/V+的+N+C”类推而来的,故而都带有致使义。
(42)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红楼梦》第35回)
(43)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红楼梦》第45回)
(44)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白话,把你就伶俐的。(《红楼梦》第52回)
这种结构的特点是:只有“把”字句,不见“将”字句,在这一点上和用于詈骂的半截“把”字句相同,只是后者省略的是整个谓语部分,这里省略的是述补结构里的补语;谓语部分一般是一个“形容词/情感类动词+的”的形式,后面省略的补语应该是表程度的补语,因为程度比较深,而且听话和说话的双方都心知肚明,故而可以省略;一般只见于对话或口语化程度比较高的叙述中,跟詈语半截“把”字句相同。在现代汉语里,这种结构依然存在。从这种句式只见于“把”字句、不见于“将”字句的情况看,尽管清代的文学作品里仍有大量“将”字句,但“将”字式已经不用于北方口语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
(二)“消亡”、“残损”类动词或形容词带宾语结构的类推
有些动词或形容词也可以表示使动,但其意义是“消亡”、“衰败”、“减损”、“破落”等不可控的行为或状态。上文所述的那种情况转化为致使义处置式还要通过N1从表有意、积极发出动作的人(带有处置性)到无意致使事件的扩展来实现,则这一种情况从一开始就控制度比较低,是真正的致使义处置式。它最早见于唐代,也可以分为两类:
1.谓语部分是“消亡”、“减损”、“伤病”义类动词
上古汉语时期,不及物动词可以带使事宾语(按:这种宾语相当于使役句或致使句中的使事,所以我们称之为使事宾语)。下面是转引自大西克也(2009)[5]的例子,句子中的“鼓”就是使事:
(45)a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
b且死者无知,则以臣釁鼓无益也;死者有知也,臣将当战之时,臣使鼓不鸣。(《韩非子·说林下》)
不过“鸣”还不属于我们所说的“消亡”义类动词,“伤”、“病”、“死”、“亡”、“走(逃跑义)”、“丧”才属于这一类,如:
(46)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史记·项羽本纪》)
近代汉语这种动词带宾语一般中间有一个“了”,而且还增加了“不见”、“丢”等词语;前面往往有谓词性成分表示事件发生的原因,它们可以通过提宾转换为“把+N+Vi了”。如:
(47)a不想曹操倒下空营,将军兵折尽,乱战不见了兄弟张飞。(《全元曲·关云长千里独行》第二折,白)
b前日教张千买了个小厮,执着银唾盂,还不勾一两日,他将唾盂儿不见了。(《全元曲·罗李郎大闹相国寺》第四折,白)
这种处置式也是在唐代产生,到宋以后就很常见,《朱子语类》中共找到10例,如:
(48)理会他底未得,枉费力,便将己业都荒了。(《朱子语类》卷24)
(49)如此看,恐将本意失了。(《朱子语类》卷29)
(50)安卿思得义理甚精,只是要将那粗底物事都掉了。(《朱子语类》卷120)
其他文献中的例句如:
(51)便是半路上出家的一般,买卖行中一发不是本等伎俩,又把本钱消折去了。(《错斩崔宁》)
这种结构在元以后继续发展:一方面更常见了;另一方面N1常常缺省,于是谓词性结构或者与N2有领属关系的另外的事物名词也可以进入这个位置,后一种情况的出现导致了遭受义处置式的产生(详见郭浩瑜2010[6])。下面是元以后的“(N1+)把/将+N2+Vi消亡了”致使义处置式的例子,其N1多是谓词性结构,指称致使事件:
(55)谁承望马嵬坡尘土中,可惜把一朵海棠花零落了。(《全元曲·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四折,曲)
(56)不争你个晋文公烈火把功臣尽,枉惹得万万载朝廷议论。(《全元曲·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第四折,曲)
(57)幼年间攻习诗书,颇亲文墨,不幸父母双亡,家道艰难,因此将儒业废弃,与人家做个门馆先生,度其日月。(《全元曲·看钱奴买冤家债主》第二折,白)
(58)想荣华风内烛,富贵如水上沤,将利名一笔勾,再不向杀人场揽祸尤,白白的将性命丢。(《全元曲·庞涓夜走马陵道》第二折,曲)
(59)你那根簪子,前日因酒醉跌下马来,把帽子落了,头发散开,寻时就不见了。(《金瓶梅》第8回)
(60)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红楼梦》第11回)
(61)只可惜那知县听了一个情,把这个官都丢了,还不知道有罪没有罪!(《红楼梦》第100回)
(62)姐姐的心机也用尽了,咱们的二爷糊涂,也不领姐姐的情, 反倒怨姐姐作事过于苛刻,把他的前程去了,叫他如今见不得人。(《红楼梦》第113回)
2.谓语部分是“衰败”、“破落”、“损少”类形容词,它与第1类一样,也具有“遭损”、“不如意”的意味。如:
(63)今日得同欢爱,把湘裙皱损,宝髻斜歪。(《全元曲·董秀英花月东墙记》第三折,曲)
(64)我到不合娶媳妇与孩儿,只得六十日,便把我孩儿都瘦了;若更过三年,怕不做一个骷髅。(《全元曲·蔡伯喈琵琶记》第四折,白)
(65)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反说我诌,因此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脏了。(《红楼梦》第62回)
(66)我见姑娘很喜欢,我才敢这么说,可就把规矩错了,我可是老糊涂了。(《红楼梦》第67回)
(67)想到此处,到把一片酸热之心一时冰冷了。(《红楼梦》第113回)
3.谓语是带有“消亡”、“损失”、“破败”、“伤病”等意义的述补结构,下面这几句话是对同一事件不同角度和不同表达形式的叙述,分别用了“VC了N”与“将+N+VC了”两种形式。
(68)a今有王枢密令女婿谢金吾拆毁清风无佞楼,又将老身推下阶基,跌破了我头,好生烦恼,着你知道。(《全元曲·谢金吾诈拆清风府》第二折,白)
b今有王枢密令他女婿谢金吾,拆了俺杨家府清风无佞楼,将老母推下阶基,跌破了头。(《全元曲·谢金吾诈拆清风府》第二折,白)
(69)a今有王枢密令女婿谢金吾,拆毁了清风无佞楼,又将老身推下阶基。将我头来跌破了,着你知道。(《全元曲·谢金吾诈拆清风府》第二折,白)
b叵奈王枢密无礼,拆毁了清风无佞楼,又将太君的头都跌破了。(《全元曲·谢金吾诈拆清风府》第二折,白)
二、典型致使义处置式的来源和发展分析
这种通过VP+N结构提宾变换而来的致使义处置式,其致使意义原本是具有使动意义的V/A带来的;经过重新分析,动词或形容词本身所带的使动意义消失了,VP不再指向N1,而仅指向N2;由于N2从VP的宾语变成了它的主语,N2+VP成为主动句,其致使的意义就从VP上转移到了结构上去了。
可见这种致使义处置式的产生应该是经过了“提宾类推”→“重新分析”→“意义转移”三个阶段完成的。这三个步骤一完成,最常见最典型的致使义处置式得以产生。
这种结构在宋代产生以后,结构逐步定型,有了类推的可能,大量的一价动词进入这种结构,它们无需再经过“表使动意义带宾语”→“提宾类推变为处置结构”→“重新分析为致使义处置式”这几个阶段,而是直接通过VP的扩展而进入结构,就可以形成致使义处置式。
比较而言,上述两种情况在意义、结构和发展趋势上有如下特点:
1.第一种情况的VP部分比较复杂,常常是“VC”、“V的C”或“V+NP”结构;后一种情况的谓语部分比较简单,一般是“Vi/A+了”的结构。
2.第一种情况的谓语动词在近代汉语中不能随意地用为使动带宾语,只能构成“VC”和“V的C”的形式方可带宾语,如“吓死我了”、“气得我浑身发抖”;而后一种情况里的谓语动词在近代汉语时期经常出现在“Vi了N”中,已经具有了固定的结构形式和特殊的结构意义,即表遭损,如“死了一只鸡”、“跑了一个囚犯”、“伤了一条腿”等。
3.随着动补结构在近代汉语时期的迅猛发展,大量的与“冻死了”、“吓杀了”相同的“V(的)C”结构出现在致使义处置式中,表示“致使”的意义,成为了致使义处置式中最能产也最常见的类型;而“Vi了N”这种类型因为其意义和结构的固定,在发展中反而显得保守,始终数量有限,其中的一部分发展出遭受义处置式,数量也很少。
(本文曾于2016年11月6日在第十七届全国近代汉语学术研讨会暨闽语演变国际学术讨论会上宣读。《五邑大学学报》的匿名评审专家也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在此谨表感谢。)
注释:
① 为了方便统一论述,本文把N1+VP1部分标记为N1(因为VP1经常省略,且N1+VP2可以视为一个致使事件),后面的N2+VP2标记为N2+VP。
② 关于处置式的控制度高低问题,请看郭浩瑜、杨荣祥《从“控制度”看不同处置式的语法意义》,《古汉语研究》2012年第4期。
③ 薛凤生(1987)认为,所谓“动补”结构,就其词性来说,都是所谓“向心结构”;其中的补语,实际上都是“使役动词”,是从古代的使动用法沿袭来的。
④ 争些:此为“差一点,几乎”的意思。
[1] 蒋绍愚.汉语“广义处置式”的来源——兼论“词汇替换”[G]//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历史语言学研究》编辑部.历史语言学研究:第一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27-39.
[2] 郭浩瑜,杨荣祥.试论早期致使义处置式的产生和来源[J].语言科学,2016(1):11-20.
[3] 蒋绍愚.把字句略论——兼谈功能扩展[J].中国语文,1997(4):298-304.
[4] 蒋绍愚.《元曲选》中的“把”字句[J].语言研究,1999(1):1-10.
[5] 大西克也.古汉语“来”类动词词汇使役句和句法使役句的语义差异[G] //郭锡良,鲁国尧.中国语言学:第四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73-89.
[6] 郭浩瑜.近代汉语中的一种特殊“把”字句——遭受义把字句[J].语文研究,2010(2):50-54.
[责任编辑 李夕菲]
2016-11-19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近代汉语虚词系统研究”(批准号:12JJD740011)之阶段性研究成果。
郭浩瑜(1976—),女,湖南益阳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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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1513(2017)02-007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