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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而未决的岭南史地“公案”
——苍梧郡及广信县治地考辨

2017-03-11周伟峰郭声波

贺州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沿革苍梧县公案

周伟峰,郭声波

(暨南大学 文学院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2)

悬而未决的岭南史地“公案”
——苍梧郡及广信县治地考辨

周伟峰,郭声波

(暨南大学 文学院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2)

汉以后的苍梧郡及广信县治地向来有“广西梧州说”“广东封川说”两种看法。自汉至陈苍梧郡治在梧州,隋末曾短暂移往封川,萧铣割据时期又迁回梧州,唐沿袭之。针对“封川说”的若干疏漏提出以下反驳意见:潇-贺线设县多不足以证明广信县设治在封川;“梁信”不能等同于“广信”;唐宋志书不支持封川是广信县治所;明清两广《通志》说法一致,《封川县志》自相矛盾;梧州汉代文物遗存胜过封川。

汉代;苍梧郡;广信县;梧州;封川

一、问题之提出

据《汉书·地理志》载,西汉元鼎六年(前111年),武帝平定南越国,在其地设立南海、苍梧、郁林、合浦等九郡。其中,苍梧郡辖有十县,范围约今广东西北部、广西东北部及湖南西南部,郡治设在广信县[1]1629。又据《水经注·温水》:“又东经苍梧广信县,漓水注之;郁水又东,封水注之……县有封水,又西南流入广信县南,流注于郁水……”①[2]49可知汉广信县至少包括漓江、贺江汇入西江处,即今广西梧州市(旧苍梧县)及广东封川县一带②。

唐代以后,存世的绝大多数地理论著及方志皆记载自汉至陈苍梧郡治、广信县治在梧州,隋代时才将苍梧郡治迁往封川(详下文)。现当代一些历史地理著作如《中国历史地名辞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中国历史地图集》等皆从此说③。但由于封川自汉至萧梁时曾为广信县辖境,明清方志中多有诸如“封川为汉广信县”之类的记载(详下文),故1947年岭南学者罗香林提出广信县在封川之说④,但因未作专门论证,仅是在讲其他问题时一笔带过,在当时未引起足够重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一观点开始引起学者们的热烈讨论,1995年司徒尚纪在主编《广东历史地图集》时将汉以后苍梧郡治定在封川[3]13-18,陈乃良、陈楚源、姚锦鸿、李尚拔、高惠冰等也纷纷撰文论证自汉以后苍梧郡治均设在封川⑤;而刘茂真、梁雁庵、蒋廷瑜、江田祥等则坚持自汉至陈苍梧郡治在梧州,仅在隋朝短暂迁往封川⑥。广东、广西两省近年出版的地方史志也是各执己见,莫衷一是。苍梧郡的归属成为当前两省之间悬而未决之谜,一度引发地方文化资源、旅游资源乃至地方历史建构素材的争夺;而解谜的关键就在于弄清楚历史上苍梧郡治广信县的具体位置。以往两广学者在论证此问题时多从地方乡土情感出发,带有主观色彩,不利于问题的解决;笔者从史料出发,支持“广西梧州说”,并在批驳“封川说”若干论据的基础上,重新整理了自汉以后苍梧郡及广信县的建置沿革。

二、“封川说”的缺陷及辨正

(一)潇-贺线设县多不足以证明广信县设治在封川

“封川说”认为,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地形图”在南越国境内只标了“封中”一个地名,而且汉代苍梧郡境内贺水沿线置县明显比漓水沿线多,说明汉代特别重视潇水-贺水这条交通要道,并运用政权建设的有效手段来巩固、强化‘封中’[4]63;故广信县治的设置,不可能离开贺江出口的封川而西移到漓江出口的梧州[5]66。首先,“封中”是否指代今贺江流域尚存疑问⑦,因“地形图”上的封中在连江与绥江之间,与贺江尚有不短的距离;且“封中”二字并没有加方框或圆框符号,依照“地形图”的体例,也不会是县道乡里等行政区划名。辛德勇先生就认为“封中”即“封略之内”,意指长沙国的边界,而非贺江流域[6]259-260。其次,即便“封中”就是贺江流域,也不能以此证明广信县治设在贺江出口的封川,因为重视潇—贺线并不意味着湘-漓线就是无关紧要的。秦始皇攻伐南越时,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修筑灵渠以转运粮草,并在渠口建秦城、严关加强防守⑧。汉武帝平南越时戈船军也从此水路进军,并在平定后将零陵等县从桂阳郡析出,另置零陵郡(治零陵县)和始安县,用以控制湘桂走廊南北二端口,足见秦汉王朝对该线路的重视。今沿湘-漓线的全州、兴安、荔浦、平乐、昭平、梧州等地均发现大量汉墓;而全州洮阳古城、建安古城,兴安秦城、城子山古城等秦汉古城址在灵渠周围的密切分布亦可证明该线在秦汉时期得到充分利用[7]50,所以广信县治设在漓江出口处的梧州也是具备充足理由的。因此,湘-漓线、潇-贺线设县的多寡并不能作为广信县设治封川的充分必要条件。

(二)“梁信”不能等同于“广信”

萧梁时期改汉晋广信县为梁信县并置梁信郡,治所在今封川,且《隋书·地理志》明确记载封川为苍梧郡治,“封川说”据此认为自汉以后苍梧郡治、广信县治都在封川[5]66。然而,据《元和郡县图志·梧州》:“苍梧县,本汉苍梧郡广信县地,自汉迄陈不改。隋开皇十年罢郡,于此立苍梧县。”[8]920-921说明自汉至陈,梧州始终有广信县之名,开皇年间才更名为苍梧县。而《舆地纪胜·梧州》:“梁析广信置梁信县,隋更曰封川,仍徙治于此。仍更广信曰苍梧县。”[9]3613并特意强调“广信与梁信郡,则二者之名固不容以相乱也”[9]3615。再次表明隋改广信县为苍梧县,即广信县之名一直保留至隋初。施和金《中国行政区划通史·隋代卷》在开皇九年隋灭陈所得州县表中,亦有苍梧郡及广信县[10]63。综上,萧梁时期是析汉晋广信县地于封川另置梁信县,并非改广信为梁信;梧州广信县至隋初才更为苍梧县。因此,萧梁在封川另置梁信县的举措反而进一步证明了汉广信县治就是在梧州,倘若是在封川,改梁信县名的就应该是梧州而不是封川了。

《隋书·地理志》载:“苍梧郡,梁置成州,开皇初改为封州。统县四……封川,梁曰梁信,置梁信郡。平陈,郡废。十八年改为封川。大业初又废封兴县入焉……苍梧,旧置苍梧郡。平陈,郡废。”[11]883由材料可知,萧梁时确在封川另设梁信县兼置梁信郡,属成州;隋平陈后,改成州为封州;大业初又改封州为苍梧郡。因此,材料中的第一个“苍梧郡”是指隋大业三年(607年)复置的苍梧郡,并非是汉晋南北朝时代的苍梧郡。隋苍梧郡以封川为首县,说明此时封川当为苍梧郡治。但紧接后文又称“苍梧,旧置苍梧郡,平陈,郡废。”即是指隋以前苍梧郡治在苍梧县。倘若封川一直都是苍梧郡治,又何来在苍梧县“旧置”一说?显然,《隋志》也是认同自汉至陈苍梧郡治在梧州,大业年间才迁往封川的。

对于苍梧郡及广信县在梁、陈时期继续于梧州存在这一事实,“封川说”者解释为萧梁时期是改汉晋广信县、苍梧郡为梁信县、梁信郡,又在梧州地区新置了苍梧郡及广信县[5]68。换言之,即梧州保留的苍梧郡及广信县之名,是萧梁时期由封川改置的,并非是汉晋时代遗留的。这一“新奇”说法似乎合理化了“封川说”此前的推论,可惜没有任何史料根据。陈氏先入为主地认定封川为汉晋苍梧郡治及广信县治,但又与基本史实不符,于是才有“改置”的错误认识。

事实上,唐人几乎一致认为梧州为汉代苍梧郡治及广信县治。如唐章怀太子李贤注《后汉书·陈元传》云:“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广信故城在今梧州苍梧县。”[12]1229又注《后汉书·安成孝侯赐传》云:“安成孝侯赐字子琴,光武族兄也。祖父利,苍梧太守。苍梧,郡,今梧州县也。”[12]564此处“梧州县”即指梧州苍梧县。杜佑《通典·州郡典》也记载:“梧州苍梧县,汉广信县城即此也。”[13]980均为凿凿明证。

(三)唐宋志书不支持封川是广信县治所

《元和郡县志》“梧州”条:“大业三年罢静州,复为苍梧郡。武德五年于郡立梧州。”[8]920-921而“封州”条称:“大业三年罢州,以县属苍梧郡。”[8]899-900可见李吉甫认为隋代苍梧郡治也在梧州,这就与《隋志》大业苍梧郡治封川县的记载产生了矛盾。根据古籍校勘从早不从晚的原则,应当以《隋志》为是。《旧唐志》、《太平寰宇记》不加辨析,沿用了《元和志》的错误,转记为“隋立苍梧县,于此置郡”[14]1728,[15]3141,遂使隋苍梧郡治出现歧说,此不可不辩。

《新唐书·地理志》曰:“封州临封郡,下。本广信郡,天宝元年更名。”[16]1098“封川说”者据此认为该记载是封川为汉广信县治所一说的雏型[5]65。按唐代以前无“广信郡”之名。隋代地名避帝讳,不可能取用;萧铣梁国在唐武德元年(618年)四月称帝之前,虽然暂时沿袭的是隋末郡制,但“广信郡”蕴含仇敌炀帝名讳嘉意,似不会取用;且封州在武德元年归林士弘政权部将冯盎所有,次年才归萧铣政权[17]595-596,此时萧铣已经称帝改用州制了。而依《新唐志》所载岭南道之新州新兴郡“本新昌郡”、勤州云浮郡“本铜陵郡”、罗州招义郡“本石城郡”等叙事之例[16]1098、1099,“新昌”“铜陵”“石城”等均非前代已用过之旧郡名,则应是天宝元年改郡时曾用郡名,是年又改用新郡名“新兴”“云浮”“招义”以代之。“新昌”等名因为时甚短,故其它唐代地志如《通典·州郡典》《元和志》《旧唐志》等皆不录。《新唐志》又载:“振州延德郡,下。本临振郡,又曰宁远郡,天宝元年更名。”[16]1101以此例推知“广信郡”一名应是天宝元年封州改郡时曾用郡名,也许发现不合史实,故是年又改为临封郡。“封川说”以唐代之广信郡证明汉晋广信县在封川,明显是错误的。

“封川说”者又指出,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王象之《舆地纪胜》、祝穆《方舆胜览》均认为封川是广信县治所,但没有引出原文。笔者查阅上述三书,发现均无直接记载表明封川是广信县治所,反而一再强调广信县治所在今梧州,未知其论从何而来。

《太平寰宇记·梧州》记载:“梧州,苍梧郡,今理苍梧县。秦属桂林郡。汉为苍梧,《汉书》云即武帝元鼎六年开置也,兼置交州,领郡七,理于此。……苍梧县,旧二乡,今六乡。汉苍梧县(笔者按:应为苍梧郡)治广信县,即今州治也。”[15]3140-3141明确说明汉苍梧郡治为广信县,而广信县治在苍梧,即今梧州。而同卷“封州”条载:“封州,临封郡,今理封川县。即汉苍梧郡之广信县也。……封川县,五乡。州所理。汉元鼎六年置广信县,属苍梧郡,在封水之阳。”[15]3138-3139对比可有两种解读:一为封川是广信县治所,二为封川属于广信县辖境。由于“梧州”条已经明确了梧州为汉广信县治所,此处理解为“封川属于广信县辖境”更为合理。

《舆地纪胜》“梧州沿革”条载:“《隋志》苍梧郡自治封川,而于苍梧县下注云:‘旧置苍梧郡。平陈,郡废。’则今之苍梧县乃汉苍梧之郡治也。……《广西郡县志》云:‘梁析广信置梁信县,隋更曰封川,仍徙治于此。仍更广信曰苍梧县。’是广信即今之苍梧也。”[9]3613表明梧州是汉苍梧郡治及广信县治所在。又“苍梧县沿革”条载:“则是苍梧乃广信所治……”[9]3615再次确认梧州是汉广信县治所。而同书“封州沿革”条载:“今州即汉苍梧郡之广信县也”[9]3235上文已提及可有两种解读,第一种解读明显与“梧州沿革”条冲突,当取“封川属于广信县辖境”一说。

《方舆胜览》对建置沿革的记载相当模糊,其“封州”条称:“汉置苍梧郡,今州即汉苍梧郡之广信县也。”[18]627“梧州”条又称:“汉武以其地为苍梧郡之广信县。”[18]725两则材料都不能确定封川或梧州是广信县治所。但“梧州·人物”条收录的汉末陈元、三国吴士燮两人,均说是“苍梧广信人”[18]727,而“封州·人物”条收录的汉代人物陈钦则说是“封川人”[18]629。按陈钦、陈元父子均是封川人⑨,祝穆本应将两人同置于“封州·人物”条下,但最终选择将其分属两州,且在“梧州”条下称苍梧广信,而在“封州”条下称封川,显然是认为汉广信县治在梧州,陈钦、陈元均属广信县人,不能尽归封川所有。

(四)两广《通志》说法一致,《封川县志》自相矛盾

陈乃良认为,清郝玉麟《广东通志》、蒙起鹏《广西通志稿·地理篇》认同封川是广信县治所[5]65,但仅一笔带过;陈楚源引《广西通志·郡县沿革》“苍梧郡”条“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为郡治”的记载,论证封川为苍梧郡治[4]63;姚锦鸿则引《封川县志》称封川贺江口古城是汉广信县治所[19]35。笔者均以为不妥。

郝氏《广东通志·沿革》记载汉代封川县称:“苍梧郡之广信县,元丰元年初置交阯部刺史,治羸阝娄,五年移治广信。建安八年□交州牧,仍治广信。十五年移治番禺。今封川即广信县之东境。”⑩明确说明封川为广信县东部的辖境,而非县治,更不会是州治。明嘉靖《广东通志初稿·沿革》早已记载:“封川县,在州西一百二十里,本苍梧之广信县地。”⑪称“广信县地”而非“广信县治”,两者意思大不相同。清道光《广东通志·郡县沿革表一》同样也说封川“本汉苍梧郡广信县地”⑫;而且在记载隋代苍梧郡时,称“改置治封川县”⑬。如果汉到隋苍梧郡治一直在封川,隋代时就不需要“改置治”了。可见明清《广东通志》并不支持封川是汉晋苍梧郡和广信县治所。

明嘉靖《广西通志·梧州府图经》载:“梧州府……汉武帝平南粤,置苍梧郡广信县于今治。……附郭苍梧县,本汉广信县,为苍梧郡治。”⑭明确指出梧州为苍梧郡及广信县治所。清雍正《广西通志·沿革》记载苍梧县从西汉至南北朝均为苍梧郡治⑮。又清光绪《广西通志辑要·梧州府》载苍梧县沿革称:“汉广信县,苍梧郡治,又为交州刺史治。”⑯可见,明清《广西通志》也是认为梧州为汉晋南北朝苍梧郡及广信县治所。

陈楚源所引《广西通志·郡县沿革》中“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为郡治”的记载看似很有说服力,但没有注明出处。该记载出自嘉庆《广西通志》卷六《郡县沿革四》中隋代“苍梧郡”条⑰。隋苍梧郡设治封川,“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为郡治”是理所当然的,岂能以此证明隋以前苍梧郡治也在封川。该《通志》同卷记载隋代以前的苍梧郡治均注明是“今梧州府”,仅在隋代苍梧郡一处注明郡治在封川,著志者的观点不言自明,不可断章取义。

姚锦鸿引用了天启《封川县志》收录的大量明人碑刻文集,纵观其引文,绝大部分都是表达“封川故为广信县”之意,这种表述原本符合事实,但前文已指出,这与“封川为广信县治”意思是有区别的,不能过度解读。该《封川县志·沿革》载:“汉置广信县,属苍梧郡……隋废郡改州,曰封州,改县曰封川……大业初省封兴入,寻改州为苍梧郡,治封川。”⑱汉朝时但言“置广信县,属苍梧郡”,隋朝时却明确言“治封川”,表明该方志作者不认同,至少不确定封川在汉代为县治或郡治所在,但确定是属于广信县辖境,因此才笼统言之。

唯一直接记载封川为汉广信县治而又为姚氏所忽略的,是该县志《杂事志·古迹》:“汉广信县,在县北十里,梁改梁信,隋改封川,唐改封兴,宋改封川,即今贺江口上。城池遗址尚存,人呼其地曰古城池,塘曰古城塘,桥曰古城桥,埇曰古城埇。”⑲但其后的道光《封川县志·古迹》又载:“废成州,梁置,古州城在县北十里贺江口上,遗址尚存,今人呼其地之池塘桥埇皆名曰古城。按梁州成(笔者按:应为成州),隋改封州,即今县北十里贺江口故城。”并同时考证了《舆地纪胜》所载县北六里古州城实质上就是贺江口古城⑳。究竟是汉代广信县城,还是萧梁成州城抑或隋代封州城?考虑到《旧唐书》有“封川,州所治……隋移州于封川口,即今县治也”的记载[14]1719,加上封川至今没有发现任何汉代的建筑遗存[20]43,则贺江口古城为隋封州城的可能性更大。汉广信县城一说没有其他文献支持,也没有发现考古证据,因此难以成立。梧州城地处三江汇流处,地势开阔,“南控邕容,西顾桂柳,东应广肇,于以坐制诸蛮……控上游而制要害,其指顾便也。”㉑封川贺江口古城及封川古城虽也处于两广之交,但地形过于狭长,格局太小,总体而言形胜不及梧州。

(五)梧州汉代文物遗存胜过封川

“封川说”认为,封开县史前时代及隋朝之前文物遗存远较梧州丰富,因此隋以前在封川设立苍梧郡治和广信县治的可能性要大于梧州[5]67。但据相关考古研究显示,真正事实与上述结论有很大出入。

从史前遗存上看,封开发掘了峒中岩人、黄岩洞遗址、簕竹口地嘴遗址及广信河两岸遗址等大量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存[21]19-23,能够证明封川的开发历史较早。但梧州方面也指出,“在梧州市西郊和西南郊沿西江的挂榜山、金鸡蛋山、蜈蚣岭、夜鸡山和低山、鸡爪山、崩山、五量地、高旺等,发现打制石器散布点10余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以及商周时期的几何纹硬陶在大塘、五量地、高旺、螺山等地也有发现”[22]46-47,表明梧州同样拥有悠久的文明史。石器时代与汉代相距遥远,即便封开的史前遗存较梧州丰富,那也只是反映了史前的状况,不能证明汉代封川的设县条件优于梧州,更不能作为广信设治封川的充分条件。

但就汉代的遗存而言,梧州却是远胜于封开的。梧州市东北郊的云盖山、螺山、龙船冲,桂江西岸的莲花山、富民坊、大塘和西江南岸的塘源、旺步、高旺一带存在一个庞大的古墓群,几乎包围了整个梧州城。该古墓群以西汉至南朝的墓葬为主,光是西汉墓就有80多座,东汉墓更有200多座;其中,旺步、鹤头山等大墓出土了铜器、珍珠、琥珀、玛瑙以及金银饰品等精美随葬品,应是当地郡县一级官吏的墓葬[22]47-48。反观封开,“汉代遗存在封开的江口、杏花、南丰等地虽有发现,但西汉的遗存目前可确认者仅利羊墩一处。”[20]44所谓利羊墩遗址,位于封开县西北部南丰镇郊约1公里封(开)怀(集)公路东侧,发掘西汉早期墓约11座,西汉晚期及东汉墓各1座,出土文物以陶器、青铜器为主,少量铁器和玉石[23]1,其墓主的身份地位较低;且“从墓葬的形制结构及其随葬品的特点,未见具有明显的中原、楚地风格的陶器、青铜器和其组合关系,而是粤、桂、湘南一带常见的古越族使用的器物。”[21]29即便加上杏花、江口等地零星的东汉墓,封开拥有的汉代遗存无论在规模、规格还是数量上,都远逊于梧州。

更重要的是,利羊墩遗址所在的南丰镇距离今封开县城(笔者按:在贺江口)约50公里,是旧开建县的县治,汉代时属封阳县辖境[23]16,不在本文讨论的广信县范围内;考古学界也认为该遗址的发现有助于研究开建县的历史[20]45,[23]16,而非封川县。因此,“封川说”以开建县(汉封阳县境)的西汉遗址作为封川是汉广信县治的考古依据,明显是混淆了“封川”与“封开”的地域概念。考古学家对封川当地没有发现西汉遗存,反而是在梧州大量发现一事颇为不解[20]44,笔者以为,原因就是封川在汉代根本就不是县治及郡治所在,因而不及梧州繁盛。

三、结 语

综上所述,梧州与封川在汉代同属苍梧郡广信县范围,苍梧郡治及广信县治在梧州,因此交趾(州)刺史驻地也应在梧州。萧梁时期,割广信县地在封川另立梁信县及梁信郡,治封川;梧州仍为苍梧郡及广信县治,陈沿袭之。隋初废天下诸郡,梁信郡废为封川县,属封州;苍梧郡废为苍梧县,属静州,苍梧郡、广信县之名均被废。大业三年(607年)复立诸郡,改封州为苍梧郡,郡治在封川,原属静州的苍梧县也归为隋苍梧郡辖地。此时苍梧郡治才由梧州迁往了封川。武德四年(621年)平萧铣后,岭南重属中央;由于唐初不设郡制,苍梧郡之名不存,苍梧县先是隶静州[17]595-596,武德五年(622年)又割静州苍梧、豪静、开江等县立梧州,州治在苍梧县。天宝元年(742年)改州为郡,梧州改称苍梧郡,封州改称广信郡又改临封郡,此时苍梧郡治无疑也在梧州,直到乾元元年(758年)各郡恢复州名为止[17]723-724。此后,郡不再作为正式的地方行政级别。从整个历史进程来看,封川作为苍梧郡治所仅有十余年时间,而梧州却长达数百年。因此,后世以苍梧郡作为梧州的别称是名符其实的。

注释:

①漓水即今漓江,郁水即今西江,封水即今贺江下游。

②建国后,原封川县与开建县合并,称封开县。本文讨论范围不包括原开建县,故仍以封川县称之,以示区别。

③详见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主编:《中国历史地名辞典》,江西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389页;臧励龢主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1931年,商务印书馆,第818页;戴均良主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第1432页;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2册《秦·西汉·东汉时期》,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第35—36页、第63—64页等相关图页。

④该文早于1947年以《世界史上广东学术源流与发展》之名发表在《广东建设研究专刊》,见姚锦鸿:《汉代广信县治地考》,《岭南文史》2007年第1期,第32页。

⑤详见陈乃良:《苍梧郡、广信县设治沿革考》,《学术研究》1999年第3期;陈楚源:《古广信县置治探源》,《岭南文史》1996年第4期;姚锦鸿:《汉代广信县治地考》,《岭南文史》2007年第1期;李尚拔:《为封开曾是“岭南首府”正名─—与<汉代交州州治沿革>一文作者商榷》,《岭南文史》1996年第4期;高惠冰:《西汉岭南首府——广信考》,《西江大学学报》1998年第2期。

⑥详见刘茂真:《梧州为广信县城和苍梧郡治所——兼与广东封川说商榷》,《广西地方志》2001年第6期;梁雁庵:《汉代交州州治沿革》,《广东史志》1996年第2期;蒋廷瑜:《试从考古发现探寻汉晋广信县治的地理位置》,《广西地方志》2001年第5期。江田祥、李金霞:《地域标签与文化符号:汉唐间苍梧郡政区变迁与广信县治再探》,《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

⑦关于“封中”,目前学术界大致有四种看法:一是指南越国中的小封国;二是指今贺江流域地区;三是指封阳、中宿二县的缩写;四是指长沙国的边界。

⑧(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10《古迹门·秦城》:“湘水之南,灵渠之口,大融江、小融江之间,有遗碟存焉,名曰秦城,实始皇发谪戍五岭之地。……北二十里有险日严关,鸟道微通,不可方轨,此秦城之遗迹也。”《中国西南文献丛书》第四辑《西南民俗文献》第2卷,第371—372页。

⑨陈钦、陈元父子之墓在封开县江口职业中学发现,称“将军博士墓”。陈楚源:《古广信县置治探源》,《岭南文史》1996年第4期,第64页。

⑩雍正《广东通志》卷5《沿革》,《广东历代方志集成·省部(一一)》,岭南美术出版社,第147—148页。

⑪嘉靖《广东通志初稿》卷 6《沿革》,《广东历代方志集成·省部(一)》,第 127页。

⑫道光《广东通志》(一)卷 3《郡县沿革表一》,《广东历代方志集成·省部(一四)》,第96页。

⑬道光《广东通志》(一)卷 4《郡县沿革表二》,第 102页。

⑭嘉靖《广西通志》卷1《图经·梧州府》,《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41《史部·地理类》,书目文献出版社,第25页。

⑮雍正《广西通志》(一)卷 7《沿革》,《中国地方志集成·省志辑·广西》,凤凰出版社、上海书店、巴蜀书社,第 121页。

⑯光绪《广西通志辑要》卷10《梧州府·苍梧县》,《中国方志丛书·广西省》,台湾:成文出版社,第242页。

⑰嘉庆《广西通志》(一)卷 6《郡县沿革四》,《中国地方志集成·省志辑·广西》,第94页。

⑱天启《封川县志》卷1《舆地志一·沿革》,《广东历代方志集成·肇庆府部(四一)》,第 16页。

⑲天启《封川县志》卷 22《杂事志·古迹》,第205页。

⑳道光《封川县志》卷 9《古迹》,《广东历代方志集成·肇庆府部(四一)》,第 446页。

㉑光绪《广西通志辑要》卷 10《梧州府·关隘》,第 2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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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Outstanding Case of Administration Partition in South of the Five Ridges:Textual Research on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Cangwu Prefecture and Guangxin County

ZHOU Wei-feng,GUO Sheng-bo
(Historical Geography Research Center,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2)

Regard with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Cangwu Prefecture and Guangxin County,there are two kinds of opinions:they had been part of Wuzhou,Guangxi Province and they had been part of Fengchuan,Guangdong Province.The author holds that Cangwu Prefecture and Guangxin County belonged to Wuzhou,Guangxi Province from Han Dynasty to Tang Dynasty except a short time at the end of Sui Dynasty,during which they were part of Fengchuan,Guangdong Province.There are five evidence supporting the opinion:they had been part of Wuzhou,Guangxi Province.First of all,the county setting along Xiao-He River is not enough to prove that Guangxin County had been a part of Fengchuan,Guangdong Province.Secondly,Liangxin County is not equal to Guangxin County.Thirdly,local chronicles in Tang Dynasty and Song Dynasty had no any evidences to show Guangxin County had been part of Fengchuan,Guangdong Province.Fourthly,the record about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Cangwu Prefecture and Guangxin County in General Annals about Guangdxi and Guangdong in Ming Dynasty and Qing Dynasty were the same,and that in Fengchuang County Annals is self-contradiction.Finally,the historical remains of Han Dynasty found in Wuzhou are more than that in Fengchuan.

Han Dynasty;Cangwu Prefecture;Guangxin County;Wuzhou;Fengchuan

K29

A

1673—8861(2017)03—0010—06

2017-07-28

周伟峰(1992-),男,广东惠东人,暨南大学历史学系2015级历史地理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秦汉岭南历史政治地理。

[责任编辑]肖 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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