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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言“我可XX到了假XX”的构式解析

2017-03-11曹朝阳首都师范大学

消费导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电饭锅构式男朋友

曹朝阳 首都师范大学

网络语言“我可XX到了假XX”的构式解析

曹朝阳 首都师范大学

“我可能XX了假XX”是近一段时间以来在网络上出现的新表达方式,网友们经常用这个形式来表达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它包含了各种对自己遭遇境况的形容。本文将从构式语法的角度,将整个表达式分解为“我”、“可能”、“XX了”、“假XX”几个构式成分,分别对其以及整个构式的意义功能加以探究。

构式语法 形容词 构式压制

一、引言

最近,纽约一所高中的中文期末考试试卷,让中国网友开始怀疑人生,大家纷纷吐槽表示“我可能是个假中国人”,“我可能学了假中文”。类似于此的,还有很多,例如“年终奖好少,我可能收了假工资”,“情人节男朋友没有送花,我可能交了假男票(男朋友)”等等。“我可能XX了假XX”成了时下最红的网络语言。

我们何以说“我可能XX了假XX”是一个构式呢?先来看看构式的定义,“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结合体,且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严格推导出来,C是一个构式。”这种新兴的表达方式也是如此。所谓整体意义大于部分之和,整个构式义不仅仅是内部组成成分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具有独立于这些组成成分之外的意义。与此同时,构式内部的组成成分,也会由于整体的限制,或突显或隐去一些意义,这是我们常说的构式压制。

二、构式义及成分分解

那么在什么时候,网友们才会应用这种构式进行吐槽呢?有以下三种情况,也就是说这个构式可以体现出三种构式义:

1.说明自己水平不足。例:

(1)(学霸考了满分)我可能读了假书。

(2)(看了外国学生的中文试卷)我可能学了假中文。

2.某事物不符合预期。例:

(1)(情人节男朋友不给送花)我可能交了个假男朋友。

(2)(新买的东西不好用)我可能买了个假电饭锅。

3.外界的描述不符合自己的实际体验。例:

(1)(出去旅游感觉不像想描述中的那么美好)我可能去了假悉尼。

(2)(玩的游戏感觉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玩)我可能玩了假炉石。

总的来说,凡是不符合自己评价标准或者心理预期的,都可以用这个表达式来表达。

我们可将这个构式分为“我”、“可能”、“XX”、“了”、“假”、“XX”几个组成成分,而按照两个语言结构内部的贴合程度,又可将“XX+了”和“假+XX”组成两个内部的小构式,所以本文将整个构式分为“我”、“可能”、“XX了”、“假XX”几个构成成分,并对这些成分进行分析。

三、构式材料

在分析之前,我们首先应该弄清楚,什么样的语言材料可以进入这个构式的非固定成分的位置。我们将上文举的例子在此罗列,并将相应位置的词汇提取出来,加以分析。

(1)(学霸考了满分)我可能读了假书。

(2)(看了外国学生的中文试卷)我可能学了假中文。

(3)(情人节男朋友不给送花)我可能交了个假男朋友。

(4)(新买的东西不好用)我可能买了个假电饭锅。

(5)(看到狗在捉老鼠)我可能遇到了假狗。

首先提取动词,也就是“了”之前的“XX”,分别为“读”、“学”、“交”、“买”、 “遇到”均为能带宾语的及物动词,我们用“V及”来表示。其次提取名词,也就是“假”后面的“XX”,分别为“书”、“中文”、“男朋友”、“电饭锅”和“狗”均为名词,用“N”来表示。至此,我们不难看出这个构式中的两个位置的非固定成份,都可以提取出来组成“V及+N”的动宾结构式,如:“读书”、“学中文”、“交男朋友”、“买电饭锅”、 “遇到狗”。这些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最为普遍的动宾结构。这种动宾结构进入“我可能V及了假N”便发生了分解,在构式的内部重新与其他成分进行搭配,转换为“V及+了”和“假+N”,再与其他固定成份一起,整合出新的构式义。

是否是所有的“V及+N”结构都能进入此构式呢?我们刚才说到这个构式的构式义,是网友们在对某些事物未达到自己的心理标准进行吐槽的时候所应用的表达方式,整个构式包含了网友们各种复杂的心情和对当前遭遇境况的描述。我们换其他的动宾结构,看还有没有这种意味。

(1)我可能喝了假酒。

(2)我可能买了假古董。

其中,“喝酒”和“买古董”都是典型的动宾结构,当它们进入这个构式中,却没有使这个构式获得更复杂的含义。因为假货的横行已经给中国老百姓带来了很大的伤害,那么这种词汇进入到了构式里,也就不会使人感到轻松愉快了。总的来说,我们可以感觉到,动词不变,“喝”和“买”与前文中的“读”、“学”、“玩”等同样,名词却不同了。有何不同?或者什么样的名词能进入此构式?下文我们将详述。

四、构式解析

(一)“假XX”

“假XX”是整个构式的核心成分,它是由形容词“假”和名词“XX”构成,其中“假”又是核心中的核心。

当网友们用这“我可能XX了假XX”进行吐槽时,往往表达了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它包含了各种对自己遭遇的境况的形容,这样的遭遇或心情,是无法精确描述的。这涉及到了语言的局限性,有时候语言并不能完全表达人们的思想。举个例子,假如我想表达“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但是无论我和别人说的多么详细,也不能丁点不差的完全符合事实描述“没睡好”是怎么样一种体验和感觉。既然难以说清,还不如直接进行简单粗暴的否定,说“我可能睡了假觉”,反倒给听话者想象空间,让其根据自身实际去体会,“没睡好”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也体现了形容词具有模糊性的特点。许多形容词都具有模糊性,例如“高矮胖瘦”、“善恶美丑”等,都是如此。“假”的模糊却似乎与“善恶美丑”有些不同, “假”具有等级性,这使得整个构式拥有一种普遍性,可以让更多的语言材料加入进来,在实际中有更多的应用。“真、假”可以做形容词使用,但实际语料表明,“真、假”和“高、矮、美、丑”这样的典型性质形容词在语义上有不同。

首先,形容词很多都具有等级性。如战国时期齐国的邹忌总爱问别人:“我孰与城北徐公美?”(我和城北的徐公相比谁更美啊?)“美”就具有等级性。然而,不同的形容词,等级范围是不同的,“高矮美丑”这类的形容词是没有“上下限”,说一个人“最美”或“最丑”,也是在一个范围内比较,出了了这个范围,还会有“更美”或“更丑”。而“真”,就有一个上限。如果我们称为“100%真”,但凡是99%真的事物,我们就可以是“差不多真”。 “真”没有下限,我们很难说一样东西“有点真”,因为“有点”是针对下限的。“假”和“真”相反,只有下限为没有上限。所以我们总说“有点假”,不说“差不多假”,因为我们不知道 “多”的上限在哪。再回到这个构式,评价的标准是主体“我”设定的,把这个标准设定为“真”,凡与它不同,都可以称为“假”。所以这句话适用范围如此之广。

从认知语义学的角度来讲,“认知语义学强调语义的体验性、主观性、互动性,认为语义一方面来源于身体经验,是主客体之间相互作用的产物,与客观的现实世界、人们的生理特征、神经系统密切相关,概念与感知具有类比相似性;但另一方面语义是基于人类认知与概念结构的,与人的主观因素不可分离,是人们通过相互理解而达成的共识,具有主体间性”(王寅2007:272)。就是人们对客观世界进行主观认知,并经由人类概念结构的影响和心智结构的转化,形成词并赋予词义。词义中蕴含着人们对客观事物的主观认识,人们对词进入某个构式后所表现出来的意义,也蕴含着人们对词所代表客观事物的主观判断。

刚才我们提到的名词,与社会上的假货横行不无关系。“烟”、“酒”、“古董”与形容词“假”进行搭配,便形成了“假烟”、“假酒”、“假古董”,而这些东西在人们的生活中并不少见,对人们的身心都造成了伤害,“假”和这些词几乎粘合在一起成为新的词汇固化在人们的观念里,出现在日常话语交际,所以这它们再进入构式之后,除了隐含着人们的不满和怨恨,不会使人感到其他复杂的意味。而“书”、“中文”、“男朋友”、“电饭锅”等词语却能进入这个构式,让整个构式有了不同含义。在实际的生活中,我们几乎没有在人们的日常的话语交际中听到过“假书”、“假中文”、“假电饭锅”之类的搭配,即使有,也并不像“假烟”、“假酒”、“假古董”那样频繁,甚至几乎固化成一类词汇在人们的观念中出现,所以这样的搭配有一种出奇不意的新鲜感。

为什么以前人们不用或者不说的搭配,能出现在这个构式中而听起来不是那么“违和”呢?这要说构式压制。“所谓构式压制,指的是这样的现象:在词项进入构式的过程中,如果词项的功能及意义跟构式的原型功能及意义不相吻合,那么构式就会通过调整词项所能凸显的侧面来使构式和词项两相契合。”(施春宏 2015)。

在本构式中,所出现的“书”、“电饭锅”、“游戏”、“男朋友”之类的名词所表示的事物,本身的属性并没有真假之分(至少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常出现的),但是它们自身却有应用上的“好”、“坏”程度的区分,这种程度的等级便与假的等级相匹配。在这样一种构式义下,“假”的意思就不是对事物属性的判断,而是达到主体“我”的评价标准的,可称之为“真”,凡是达不到的,可称之为“假”。一个语言单位和另一个语言单位搭配成为一个构式时,这个语言单位的意义和功能中的一些不能与之搭配,那么整个构式就会压制这一部分,从而突显出其他的能进行搭配的功能和意义。 “假”本身对事物属性进行判断的意义被压制了,突出了其等级性;名词“XX”所代表的事物本身的属性被压制了,突出了其在应用上的“好”、“坏”程度。二者结合,“假XX”便表现“达不到主体评价标准的事物”的构式义。

(二)“XX了”

上文也分析到,“XX了”中的“XX”都是较为汉语中典型的及物动词,“了”则是典型的动词后缀,所以这个结构成分是标准的及物动词+动词后缀“了”的形式。

汉语中的语气词“了”和动词后缀“了”同形,动词后缀“了”只在句中,不在句尾出现;语气词“了”只在句尾,不在句中出现。动词后缀“了”的作用在于表示动作完成。我们举的例子中,“读了”、“学了”、“买了”、“遇到了”等等,都表示已经进行过的动作。

(三)“可能”

能愿动词“可能”在本构式中,用在动词之前,做状语,表示客观的可能性和人的主观意愿。那么“可能”起什么作用?

(1)a.我学了假中文。

b.我可能学了假中文。

(2)a.我遇到了假狗。

b.我可能遇到了假狗‘

在相同的语境下,分别说出例子中的a,b感觉是不一样的。a的句子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仿佛明确的画出了一道界限,听话者会认为说话的人真的学了中文的“赝品”或者真的遇到了狗的“赝品”,但实际情况不然。b的句子加上能愿动词“可能”之后,含有一种不确定性。“可能”虽然是做状语,但其语义指向并不是仅是动词,而是整个构式。“可能”表示“我”即说话者的主观意愿,对自己所遇到的不符合评价标准的怀疑,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听话者就能明白句子中隐含的意义,体会说话者的心情了。

(四)“我”及构式的语境

第一人称代词“我”位于主语的位置上,表示说话者自身。那么这里可不可以换成其他的人称代词或其他名词呢?当然也是可以的,例如“(某个文学专业的人不知道鲁迅)他可能学假文学”、“(小明刚吃完午饭又饿了)小明可能吃了假午饭”等等。

本文在举例子的时候,总是在前面加上括号标注内容,即向读者概括具体构式产生的语境。如果缺少这个语境,说出来的话就会使听话者不明所以。例如说话者突然说“我可能玩了假炉石”或“我可能买了假电饭锅”,那么受话者只能报以“啊?”、“什么?”等疑问语气了。总的来说,只有说话者和受话者在同一个语境下,并且受话者也能理解说话者话语产生的语境,构式所表达的意义和说话者想要传达的心情,才能被受话者接受和理解。

五、余论

整个构式的关键在于“可能”和“假”两个词。“可能”表示不确定性和主观意愿。“假”表示达不到主体评价标准。“假”具有形容词的模糊性,面对语言的局限,用这样简单直观的概念来表达复杂的心情再合适不过。同时,“假”是只有下限没有上限的等级性形容词。所有“非真”的东西都可以用“假”修饰。 “真”的标准,通常由我们自己决定。

[1]罗琼鹏.程度、量级与形容词“真”和“假”的语义[J].语言研究,2016(02).

[2]施春宏.构式压制现象分析的语言学价值[J].当代修辞学2015(02).

[3]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国语出版社,2006.

[4]于准.汉语“可能”的表达方式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06.

[5]杨子,王雪明. “好不 AP”的构式新解—兼谈词汇压制下的构式稳定性[J]. 外语与外语教学,2013(04).

[6]朱德熙.语法讲义[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曹朝阳,首都师范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义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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