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之刃：高加索短剑

秦延景

高加索地区是欧洲人最早的聚居区之一，高加索山脉在黑海与里海之间，自西北向东南蜿蜒。希腊神话记载：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就是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每天派一只鹰去吃他的肝脏，又让他的肝脏每天重新长上，使他日日承受被鹰啄食肝脏的痛苦。然而普罗米修斯始终坚毅不屈，直到被赫拉克勒斯解救。普罗米修斯留在山石上的鲜血让生活在高加索地区的人们天生带有反抗权贵的热血气质。生活在高加索地区勇敢无畏的人们须臾不离刀剑和战马，除了恰西克长刀之外，他们还在腰间佩带一种短剑，这种短剑在高加索地区被称为坎查尔短剑（Kindjal），该剑不但在高加索地区流行，而且在土耳其、伊朗、埃及等国家以及阿拉伯地区流行。

高加索坎查尔短剑是怎样发展而来的？其形制如何？请看——

坎查尔短剑的先祖

——高加索青铜短剑

高加索青铜短剑形制之四：两款细茎式短剑示意图。这两款细茎式短剑的左、右两侧是未安装剑柄的剑身，剑身上端可见细茎的形状

高加索地区，特别是位于其内部的亚美尼亚地区是上古时期各帝国必争的战场，从希腊城邦对波斯帝国的战争、马其顿王国亚历山大大帝的远征，到罗马帝国对小亚细亚地区的征服均必然通过此地区。亚美尼亚地区被认为是欧洲古代冶金的最早发源地之一，近现代考古发掘发现，在青铜器时代，亚美尼亚地区中部就存在大型的铜矿冶炼区，其中有两个大型的熔炼高炉遗址以及各种铸造场地遗址，并且在这一区域出土有数十件高加索青铜短剑的遗留物。

这一时期的高加索青铜短剑主要有圆柱形剑柄短剑、圆环形剑格（护手）短剑、框架式剑柄芯短剑、细茎式剑柄短剑四种类型。

圆柱形剑柄短剑

此种短剑的剑柄呈圆柱形或者近似圆柱形，剑格多数呈一字横平形，剑首（镶嵌在剑柄顶端的装饰品）像蘑菇菌盖一样扣在剑柄上，剑身基本上是等腰三角形，中脊高厚，剑身两侧加工有两条或两条以上的血槽。有些短剑长度超过50cm，兼有戳刺、劈砍的功能。

圆环形剑格短剑

此种短剑的剑格呈圆环形，剑柄有些中部呈圆球状、上下部分为圆柱状，有些整体呈圆柱形。

坎查尔铁质短剑剑身血槽类型及其剖面示意图。图中可见，除了剑身正中部加工出单血槽的形制之外，还有两条血槽不对称的形制，以及其他复杂的血槽形制

框架式剑柄芯短剑

此种短剑的剑柄芯呈框架式结构，在安装两个剑柄木片时需要使用铜钉、缠绳固定。该剑的剑格多为一字横平形，剑身血槽一般条数多并且形制复杂，也有无血槽的类型。

细茎式短剑

此种短剑的剑柄芯呈短钉状，是将剑柄芯钉入木质剑柄片后，再使用胶液固定而制成剑柄。此种短剑的木质剑柄后部通常都会钉上铜质的剑首，以增强剑柄强度。这种剑仅适于刺击。

形制多样的

高加索坎查尔铁质短剑

高加索地区在公元前进入铁器时代，高加索古墓中发现的大部分坎查尔铁质短剑与其出土的青铜短剑相似。根据流传到现在的古董文物来看，坎查尔铁质短剑全长为20～62cm，剑身宽度为3～7cm，全剑质量0.33～0.9kg。

这种剑的剑身、剑柄及剑鞘均具有形制多样的特点。

剑身

剑身主要有等边平锋型、长收锋型、短收锋型、加强剑锋型、蛇形刃型、双曲刃型、刀刃型等七种类型。

坎查尔铁质短剑常见的剑首类型示意图，其主要有圆角梯形、平直形、平顶圆头形、圆顶圆头形、花蕊形等类型

等边平锋型短剑最为常见，其剑刃在剑身两侧对称加工而成，剑身整体为长方形加一等腰三角形的外形，中部起脊。长收锋型的剑身呈逐渐收锋状，此种刃型的穿刺能力较等边平锋型更强，但剑身强度有所减弱。短收锋型的收锋段较短，剑身强度有所加强。加强剑锋型的剑身外形与等边平锋型类似，只是剑尖设计成尖锥状，此种设计是为了对付在高加索地区普遍流行的锁子甲，加长的剑尖可以穿入锁子甲的圆环里，短剑的刺击力量完全作用于锁子甲甲环，将甲环挤开，进而杀伤人体。蛇形刃型的剑刃外形呈多重弯曲的蛇状，在刺入人体的同时具有切割功能，此种刃型剑非常罕见。双曲刃型的剑尖部呈弯曲状，是一种剑、刀合一的类型。刀刃型的刀尖部弯曲段较大，剑身整体呈刀形，这种剑其实应该称为短刀。

坎查尔短剑的剑身一般都加工有血槽，无血槽者极少见。该剑的血槽形制也有多种类型，除了剑身正中部加工出单血槽的形制之外，还有两条血槽不对称的形制，以及其他复杂的血槽形制。

剑柄

坎查爾短剑的剑柄由剑柄芯、剑柄片、穿钉及装饰件组成。

剑柄芯分为两种：一种是较细的剑柄芯;另一种剑柄芯较宽，且其顶部、底部变大，整个剑柄芯呈小提琴形。

剑柄片通常由乌木、牛角、牛骨制成，也有采用象牙、宝石为原料的。

剑柄芯、剑柄片上加工有2～3个圆形穿孔，用于穿入穿钉。将两个剑柄片从前后方夹住剑柄芯，再用2～3个穿钉穿过剑柄片、剑柄芯上的穿孔，然后在每个穿钉钉尖处套入一个金属垫圈，再将穿钉钉尖锤圆铆死，即可将剑柄片、剑柄芯固定在一起。

若采用3个穿钉装配剑柄片，上、下2个穿钉的头部一般呈半球形、圆锥形、多面形。穿钉安装到位后，其头部突出于剑柄片，以增加握持防滑力。穿钉的头部如果是多面形，通常其表面都会有雕刻图案或者带有错金、银装饰。中部的穿钉头部一般是平坦的，有椭圆形、圆形、心形、菱形、水滴形等形状。

有的剑柄无任何装饰件，有的则带有装饰件。剑柄的装饰件可分为三类：第一种是在上、下两个穿钉穿过的开孔位置外侧包覆两个金属片，两个金属片一般都会进行雕刻或者进行压花处理;第二种是在剑柄向外的一面整体上贴一个金属片或者剑柄向外一面的剑柄片直接采用金属;第三种是整个剑柄外部使用金属进行包覆，这种使用金属包覆的剑柄装饰一般非常华丽，显然是相当有身份的人使用的。

坎查尔短剑的剑柄从正面看时均为中部收窄的小提琴型或者“工”字型，剑首与剑格等宽者居少数，而剑首略窄者居多。常见的剑首形状有圆角梯形、平直形、平顶圆头形、圆顶圆头形、花蕊形等类型。

剑鞘

坎查尔短剑的剑鞘采用木材制作，一般是两片木材中部挖凹之后外部磨圆滑，再采用生物胶粘贴成一体，剑鞘中空部分和剑身两侧刃的形状一致。剑鞘下部设有一个金属制成的鞘尾，鞘尾呈水滴形圆珠。

剑鞘外表面通常包覆皮革或者摩洛哥呢绒。也有一些剑鞘在包覆皮革之后，在鞘口、鞘尾再使用金属装饰件进行包覆，还有一些剑鞘整体都包覆金属，然后在金属上作各种装饰。

为了使用者佩带方便，坎查尔短剑的剑鞘通常安装有一个圆环形的鞘箍，鞘箍上设有一个圆孔或者在圆孔中再套上一个小环，用来穿入细皮带，以便使用者利用细皮带将剑鞘挂在腰带上。为了在战斗中方便出鞘，使用者多采用将剑鞘斜向横叉在前方腹部位置。

有一些坎查尔短剑在剑鞘的背部设有刀袋，可插入小刀或者小锥子。显然，这是为了生活方便，小刀作为餐具使用，锥子可以用来解开绳结。

与剑共舞——

沙俄帝国的高加索情结

公元16～17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日渐衰落之后，沙皇俄国逐渐控制黑海沿岸的同时，也把魔爪伸向高加索地区。沙皇意识到高加索地区是俄国南方的天然屏障，是可以抵挡南方敌人入侵的盾牌。有谚语云：“高加索地区就像是大俄罗斯巨人的双足，将它砍断，巨人就会轰然倒下。”可见，高加索地区对沙皇俄国的重要性。

1815年，拿破仑兵败滑铁卢，法国独霸欧洲的战争结束。此后，俄国人登上欧陆霸主地位，开始对高加索地区的侵略，于1826～1829年的两次战争中重创伊朗和土耳其，并与两国分别签订《土库曼彻条约》和《阿德利安堡和约》，重新划定了边界，将高加索地区确定为俄国属地。

沙俄在征服高加索期间与内高加索的车臣人、达吉斯坦人也恶战了无数场。此时，俄国第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来到驻扎在外高加索的俄国军队中，于1820～1821年创作出著名的长诗《高加索的俘虏》，生动刻画出一名俄军战俘与车臣女孩的浪漫爱情故事，其中有许多描述高加索短剑的情节。

继普希金之后，俄国第二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也来到高加索，于1837年创作出一首著名长诗《剑》，描写了高加索坎查尔短剑的精美和锋利——

剑

我爱你，我的百炼精钢铸成的短剑，

我爱你，我的光亮而又寒冷的朋友。

阴郁的格鲁吉亚人为复仇把你铸造，

自由的契尔克斯人磨快你为了战斗。

一只百合般的纤手在那送别的时候

把你赠送给我，作为永远的纪念物，

在你的锋刃上第一次流淌的不是血，

而是那晶莹的眼泪——痛苦的珍珠。

那双黑色的眼睛，当它对我凝视时，

整个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难解的悲伤，

正如同你的钢锋在这摇曳的灯光前，

时而昏暗，时而又发射出闪闪寒光。

你是我的伴侣，爱情的无言的保证，

流浪人将要把你看作他很好的榜样：

是的，正如你一样，我的钢鐵朋友，

我也永远不变，我的心也永远坚强。

自沙皇俄国征服外高加索之后，亚美尼亚的冷兵器制造大师一直受到沙俄的重视和尊重。根据档案记载，1842～1917年，在外高加索的454名兵器匠人中，297人是亚美尼亚人;3404名银匠中，1579名是亚美尼亚人。公元19世纪，匕首生产的主要中心之一是高加索地区的第比利斯（格鲁吉亚首都）。在1842～1866年之间，沙俄军官购买的2840把匕首都是在第比利斯生产的。

许多亚美尼亚大师是俄罗斯皇家兵器的官方供应商，其中一些人具有传奇色彩。Geurk Sarkisovich Eliyarov是俄罗斯贵族高度赞扬的大师之一。Geurk Sarkisovich Eliyarov和他的儿子当时被认为是第比利斯最好的冷兵器制造商之一。在俄国大公爵康斯坦丁·巴甫洛维奇给俄国将军亚历克斯·彼得罗维奇·耶尔莫洛夫的信中，提及他得到了一把Geurk的高加索短剑。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在诗歌《诗人》中也提到了这位名匠的短剑。

诗人

在银色鞘里闪亮的我的匕首，

老古尔克的创造，

布拉尔钢锻造而成的神秘利刃，

一个被遗忘的秘法，

它服务于山中骑手多年，

一种致命的复仇武器

它独自聆听午夜的梦语

和骄傲的心跳。

（注：布拉尔钢是古代俄罗斯著名的钢材，被认为是最好的刀剑钢材之一，目前已经失传。）

在沙俄征服高加索地区的同时，高加索文化对俄罗斯文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是哥萨克人与高加索山民文化的融合。哥萨克战士开始身着高加索山民的服装，腰间佩带恰西克长刀和坎查尔短剑，并且跳起列兹金舞，该舞蹈起源于高加索地区的列兹金人。在高加索地区，这是武士的舞蹈，

列兹金舞曲多是歌词占一大半的清唱曲，以手风琴和铃鼓伴奏，如果没有这些乐器，也可以拍手代替。舞曲展示出哥萨克人对死亡的蔑视和无所畏惧的洒脱。

列兹金舞的动作非常热情奔放，所有动作都是外向的、打开的，跳起这种舞蹈的时候就像对观众敞开了心扉，让人感觉到热情、人性和友情的挥洒。此种舞蹈颇为消耗体力。高加索山民们一停下来休息就会跳起这种舞蹈，在林间的空地上，在山谷间的草原上，在碉楼前的院子里，围绕着篝火和酒盏，高加索儿郎们伴着“列兹金卡”乐曲以及激烈的鼓声和呐喊声旋转腾跃，尽情庆祝战斗的胜利。在舞蹈中将许多坎查尔短剑用力向下掷出，使它们插在地面上，形成寒光闪烁的一片。舞者把短剑衔在嘴里，做出让观众心惊胆战的各种高难度动作。当然，坎查尔短剑也像须臾不离的伙伴一样挂在舞者腰间的剑带上。

歌萨克制式佩剑——

1904年式坎查尔短剑

在1904年之前，哥萨克部队未装备制式高加索坎查尔短剑，大部分都是官兵自己采购选用。沙皇政府在1901年开始设计高加索坎查尔短剑，于1904年完成设计并正式列装哥萨克部队，命名为1904年式坎查尔短剑。此种短剑全长50cm，剑身长度为34cm。

在1901年的短剑试装品剑身上刻有“RAC”印记，该印记是“库班哥萨克”的意思，库班是哥萨克人建立的国家。在1904年的正式列装短剑剑身上刻有“ZOF”印记，该印记是沙皇俄国兹拉托乌斯特军工厂的标记。此种短剑一直生产到1917年沙俄帝国崩溃。

编辑/曾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