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松一竹真朋友
——稼轩诗词中的植物世界
2017-03-10孟子月
孟子月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文学与社会研究·
一松一竹真朋友
——稼轩诗词中的植物世界
孟子月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辛弃疾是豪放词派的代表人物,后人关注最多的是他的抗战词作,而容易忽略他的闲适作品,尤其是其体现日常生活的植树赏花之作。他壮年被黜,在带湖、瓢泉蛰居18年,以种梅观柳、酒圣诗豪为事业, 因此,他诗词中的植物世界,必定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稼轩;诗词;植物世界
辛弃疾文武兼资,见解超迈,雄词健句,络绎笔端,是两宋词坛上第一大家,以豪放词名世。他身处南北分裂的时代,蒿目时艰,力主抗金,曾提出一整套抗金的战略方针措施,写成了著名的军事论文《美芹十论》《九议》等。由于投降派把持朝政,词人遭馋被斥,终老林泉,“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1](《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恢复中原的宏远未能实现。后人受刻板印象的影响,常给辛弃疾贴爱国词人、词中之狂的标签,而忽略了他作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另一面。“只今居士有新巢,要辑轩窗看多稼”[2](《新居上梁文》),他笔下的农村生活,清新活泼,他诗词中的草木花鸟,多情动人,虽身在山野,心存魏阙,但他对自然之美从不曾忽略。宋朝又是花卉栽培的鼎盛时期,每年春天都会举办盛大的花朝节,各种花卉的专著都出现了。作为一名痴迷花木的女性,笔者特别愿意探讨一下稼轩诗词中的植物世界,择取有代表性的花木,管中窥豹,从草木缘情的角度解读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稼轩日向儿童说:带湖买得新风月。头白早归来,种花花已开。功名浑是错,更莫思量着。见说小楼东,好山千万重。(《菩萨蛮·稼轩日向儿童说》)
辛弃疾南归岁月的一半光阴,是在带湖、瓢泉两地被迫闲居。英雄壮年,“知君勋业未了,不是枕流时”(《水调歌头·题晋臣真得归、方是闲二堂》),奈何“功名浑是错”,平林风烟中度过了20多年的乡野生涯,这对于一个怀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破阵子·为孙同甫赋壮语以寄》)梦想的英雄来说,无疑是一段难捱的岁月。然而,辛弃疾又是一位热爱生活、热衷园林的文人,常以一种审美的态度去拥抱归隐生活,“渊明最爱菊,三径也栽松。何人收拾,千载风味此山中”(《水调歌头·赋松菊堂》)。江西上饶那片无人问津的偏僻乡野,经辛弃疾匠心点缀,把陶渊明归隐的“千载风味”移植于吾庭。他培植的这块小天地,也是他建构的精神寄托之所,是其安身的家园,更是其心灵的家园。“饭饱对花竹,可是便忘忧”(《水调歌头·文字觑天巧》),以植物怡情,以植物养志。留恋诗酒、笑傲溪山,竭力与世相忘。
“山、水、植物、建筑乃是构成园林的四个基本要素,……这四个要素经过人们有意识地搭配而组合成有机整体,创造出丰富多彩的景观,给予人们以美的享受和情操的陶冶。”[1]5这其中,植物景观的营造,无疑更能体现主人翁不同流俗的审美观和自我人格风范,它们是自然的人化,也是人的自然化。古人建园,往往奇花异树,靡不备植,稼轩的园林规划和审美取舍,又是如何呢?“头白早归来。种花花已开”,带湖和瓢泉两处居所,在稼轩的精心培植下,同样花卉繁多,如锦如霞,它们曾经温暖了稼轩的闲居岁月,更在稼轩的诗词中摇曳多姿,芬芳了800多年。
一、梅花
“梅,天下尤物,无问智贤、愚不肖,莫敢有异议。”[2]5宋朝是梅花栽培最为兴盛的时期,梅花在宋诗宋词中大量出现,《全宋词》中,有2883首词提到梅,仅次于柳树。两宋以降,梅花以其欺霜傲雪的品格受到士人的热情推崇。林逋植梅为妻,养鹤为子,其咏梅绝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3]1217-1218,又赋予它幽韵清雅的文化品德。唐婉曾为陆游用晾晒的干菊花制作菊花枕,为大诗人的爱情绝唱增添了一抹淡雅的花香。我国古代最早的梅花品种专著《梅谱》,也成书于南宋,作者范成大,是辛弃疾的同时代人。
在带湖新居将要落成之时,意倦身疲的诗人怀着欣喜之情规划起园林来,“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柳树和竹子是园林中常见的观赏植物,当然不可少,但是诗人更在意的是竹林的栽培要疏朗有致,不能阻挡了赏梅的视线。“动摇意态虽多竹,点缀风流却少梅”(《鹧鸪天·元溪不见梅》),体现了诗人对梅花的情有独钟。梦中也在赏梅,“一夜梦千回,梅花入梦来”(《菩萨蛮·锦书谁寄相思语》)。“对梅花、更消一醉(《西河·西江水》),梅的清雅,更可助兴侑酒。“酒罢归对寒窗,相留昨夜,应是梅花发”(《念奴娇·洞庭春晚》)。原来,醒酒也不可无梅花。“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贺新郎·把酒长亭说》),诗人最为痛心疾首的偏安局面,也因为疏梅的点缀,有了些许情致。“剩水残山”,洒满了爱国志士的热泪,梗概多气的诗人,比别人更痛,也比别人更热爱这片残缺不全的土地。儒家推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济世精神,在一个因循苟且的时代,被黜赋闲的诗人百无一用,只能独善其身,以梅花比洁,“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瑞鹤仙·赋梅》),英姿卓荦,孤高绝俗,词人写梅花,更是在写自己。
二、菊花
九月荣菊,菊花是中国的传统名花,是中华民族长寿的象征,我国也是世界菊花的起源中心。自屈原《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4],菊花便成了高洁坚贞的象征。至东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5]173,菊花又和高人逸士结下了不解之缘,被称为花之隐逸者也。宋朝出现了大量的菊花著作,成书于1104年的《刘氏菊谱》[6]是我国第一部菊花专著,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艺菊专著,记载了龙脑、新罗、都胜等35个品种。宋朝已有菊展和斗菊,说明菊花已走进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古人造园,不单单是罗列建筑和花木,更是借机表达自我。对居所的花木规划,辛弃疾在一首诗中透露了他师法自然的审美观:“野人日日献花来,只倩渠侬取意栽。 高下参差无次序,要令不似俗亭台。”(《即事二首》其一)农民每日都送来一株株怒放的鲜花,词人让他们随意栽种,高低错落,要虽有人植,宛似天然,千万不要和市井通衢那些俗气的亭台楼阁一个模样。主人不苛求,野人想必也无太大的压力,无返工重栽的担忧。对于菊花,稼轩的心态迥异,“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菊兰二物,词人不愿假外人之手,携锄自移,抱瓮亲灌。草木亦有情,经过词人的精心培植,“十顷芰荷三径菊,醉乡容我住无何”(《和任师见寄之韵三首》其一),“道如今,吾亦爱吾庐,多松菊”(《满江红·呈赵晋臣敷文》)。通过对菊花的刻意栽培和经营,稼轩把陶渊明宁静淡泊的千载隐逸之风,嫁接在了带湖新居。
“雪里疏梅,霜头寒菊,迥与余花别。”(《念奴娇·赠夏成玉》)二花同咏,遗貌取神,赞其傲雪欺霜的战斗品格。舍其柔弱,取其坚强,并非梅菊本身没有纤巧玲珑的一面,正如王国维所说:“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7]英雄稼轩所取的色彩,是战天斗地,是不屈不挠,是雄迈豪壮。
三、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8]牡丹文化,是和大唐盛世联系起来的。它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象征着国家的昌盛繁华、蓬勃兴旺,在民间,同样是富贵吉祥、祥和安康的代名词。牡丹还有一层文化内涵,向来容易被忽略。传说武则天登基称帝,欲游上苑,下旨要求百花连夜放,莫待晓风吹,第二天一早,百花不惜违背自己的节令规律,齐放争媚,唯有牡丹一枝也无,被盛怒的则天大帝贬谪到洛阳城。卓尔不群,不畏强权,牡丹的高贵和文人士大夫威武不能屈的浩然之气一脉相通。
“只恐牡丹留不住,与春约束分明”(《临江仙·昨日得家报》),此词中提到了魏紫、玉盘盂、鞓红等,皆为牡丹中的名品。其中鞓红有政治牡丹之称,苏轼、范成大都曾以鞓红牡丹暗喻自身政治遭遇,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载:“鞓红者,单叶,深红花,……其叶类腰带鞓,谓之鞓红。”[9]故本词中有“鞓红似向舞腰横”之说。稼轩虽惯于托物言志,这首词的主旨却简单明了,身在外地,闻说家中牡丹渐开,又值天气和暖,唯恐不待主人归来,花期已过。痴心人说痴心话,如同曾和鸥鸟结盟一样,词人希望也和春日的晴雨订立盟约,借春工之力延长花期。然而,如同牡丹不曾向皇权折腰提前开放一样,它们也不会为惜花的词人长留枝头。明知不可仍煞有介事地要求和春日结盟,无理而妙,既是词人童心未眠、民胞物与的体现,更是他对牡丹爱的宣言。
都说宋代文人士大夫普遍追求清雅绝俗的审美风尚,厌恶流光溢彩的浓烈,只喜质朴自然的恬淡。为何稼轩如此大张旗鼓地向绚丽多彩的牡丹示爱?“对花何似,似吴宫初教,翠围红阵”(《念奴娇·赋白牡丹》),“愁红惨绿今宵看,却似吴宫教阵图”(《鹧鸪天·赋牡丹》)。田舍翁眼中,一从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看到的是社会的贫富差距。在有着将帅豪情的词人心中,缤纷如簇的牡丹花是国色天香的花王,更是英姿飒爽的红妆巾帼。簇簇牡丹,翠围红阵,分明是兵圣孙武刚刚训练出的威风凛凛的吴宫宫女队伍。稼轩词中的军事意象,不仅局限于刀、枪、剑、戟、弓、箭、戈、甲,国色无双的牡丹,一样能幻化成充满了杀伐征战气息的军事活动形象。
四、桂花
桂花又名木樨,黄金粟,九里香,又有月桂、花中月老之称,它是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花如米小,然花气浓郁,香远益清,三秋赏桂,是历代国人的一大雅事。据《鹤林玉露》记载,白衣卿相柳永一曲《望海潮》,广为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10]都说红颜祸水,在这个故事中,草木也成了金主南侵的祸水,不过祸自人为,草木本无辜。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恁芳芬。怕是九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清平乐·忆吴江赏木樨》),此词为稼轩闲居带湖之时,忆起在吴江所见木樨而作,应该是望见园中桂花开放,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木樨花极小,“一点宫黄”,貌不惊人,然而此花一开,“世界都香”,可谓香满乾坤。微末如米小的花儿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这正是稼轩最为赞叹的。“借得春工,惹将秋露,薰做江梅雪。我评花谱,便应推此为杰”(《念奴娇·用前韵和丹桂》),花谱是记载花卉品种和栽培历史的书籍,兼品百花的优劣高下。稼轩认为,若由他来给花木世界排座次,桂花当坐第一把交椅,爱桂之心,溢于言表。尤为难得的是,词人所爱,并非颜值,桂花虽有乳白、米黄、橙红等色,然花瓣甚微,在中国十大名花中,它虽貌不出众,却以十里飘香脱颖而出。“染教世界都香”,正是稼轩整顿乾坤的功业自许。“金粟如来出世,蕊宫仙子乘风。清香一袖意无穷,洗尽尘缘千种。”(《西江月·木犀》),“洗尽尘缘千种”,不正是稼轩“西北洗胡沙”的抗金事业的物化吗?
当然,桂花也有闲适的一面。李清照词《山花子》:“枕上诗词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蕴藉,木樨花。”[11]寻常一样读书时光,因为有木樨添香陪伴,韵味便大为不同。“枝枝点点黄金粟。未堪收拾付薰炉,窗前且把《离骚》读”(《踏莎行·赋木犀》),文人与香素有不解之缘,从他们的诗词著作中可以发现,香料与日常生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南宋陈敬所撰《新纂香谱》就收录有木犀香,“岩桂,一名七里香,……八、九月开花,如枣花,香满岩谷。采花阴干以合香,甚奇。”[12]枝上点点木樨花开,香飘阵阵,堪比熏炉中点燃的名贵香品,窗虚桂影玲珑,手把《离骚》,口齿噙香,神交古人,不知今夕何夕。这是稼轩在清新、淳朴、宁静的乡野生活中追求身心自由适意的一面。
五、松竹
松树是植物世界里的寿星,国人自古爱松、赞松,“松姿虽瘦,偏耐云寒霜晓”(《感皇恩·寿范倅》)。松树更以它高大挺拔的崇高美,深受国人喜爱,被称为百木之长。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归隐,是千古隐逸之宗,他眼中的松树是:“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5]103正是借松树表达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自甘寂寞的高洁人格。
中国是竹子的故乡,竹子朴实无华,默默奉献,不苛求环境,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尚虚心,象征着高风亮节、清雅脱俗。《世说新语》记载子猷种竹的故事,王子猷曾暂住别人空宅,甫至,便令仆人种竹,仆人甚怪之,子猷曰:“何可一日无此君?”[13]325哪怕是短暂借居,也要立植翠竹,这正是魏晋名士爱竹如命,以竹为自己人格化身的写照。至眉山苏轼,更是吟唱出不可居无竹的赞歌。
稼轩词中,常松、竹并提:
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清平乐·检校山园书所见》)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鹧鸪天·博山寺作》)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丑奴儿·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东风归路,一川松竹如醉。(《念奴娇·和赵国兴知录韵》)
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定风波·用药名招婺源马荀仲游雨岩》)
松树伟岸磊落,竹子挺拔俊秀,二者都不惧严霜暴雪,性格坚强,阳刚霸气,四时常青,都是赏叶兼赏树形类的植物,都具有逆境中保持节操的意象。古人在栽种植物时,常二者配植,一影摇千尺,一劲拔飘逸,远近高低,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稼轩就有《浣溪沙·种松竹未成》一阙词,说明词人在种植松竹时,同样是常常一起规划栽培。不过二者在词人笔下,情致各异。
“投老空山,万松手种”(《永遇乐·检校停云新种杉松戏作》),词人植松极多,万虽非实指,然其婆娑如海,声撼风雨的气势,可以想见。这些拔地而起、势摩苍穹的林海,常常激起了词人灵魂深处金戈铁马、血洗胡沙的豪情,“老合投闲,天教多事,检校长身十万松”(《沁园春·灵山齐庵赋》)。都说陆游是梦中杀贼,辛弃疾则妙手天成,大量幻化自然界的普通事物,变身为和军事有关的形象,既然不能在现实世界中做一名运筹帷幄的将军,就在想象中过把指挥千军万马的瘾。以将军之心观松,万松都是威武雄壮的抗金队伍,“检校长身十万松”,不正是词人在湖南创建飞虎军之时“青衫匹马万人呼,幕府当年急急符”(《送别湖南部曲 》)的真实场景再现吗?在稼轩心中,长松是健卒,松林是熊兵,“万松手种”非为木材,是词人一厢情愿的在私家园林中为国家打造一统中原的士兵。
“斜带水,半遮山,翠竹栽成路”(《蓦山溪·停云竹径初成》),“翠竹栽成占一丘,清溪映带极风流”(《书鹤鸣亭壁》),在停云堂前,词人特意栽出一条绿竹猗猗的小路,傍水映山,清幽雅致,正堪展卷。“细读《离骚》还痛饮,饱看修竹何妨肉”(《满江红·山居即事》),左手持诗书,右手持酒杯,瞻彼庭院,绿竹如璧。“怕凄凉、无物伴君时,多载竹”(《满江红·两峡崭岩》),在稼轩心中,竹是眼前人,是素心人,更是多情故人,长日相对,聊忘世消忧。
此外,园中还植有水仙、茉莉、鼓子花、杜鹃、桃花、芍药、山茶、荼蘼、虞美人草、海棠、杜鹃花、芭蕉、兰花、菖蒲、柳树、松树、梧桐、榆树、梅树、橘树、梨树、枣树、乌桕树等等,限于篇幅,只能择取上述有代表性的花木论述,从中一窥带湖、瓢泉的植物全貌。稼轩豪纵不羁,才情富艳,平生以功业自许,虽久居乡间,半生蹉跎,终不改儒家的淑世情怀和英雄本色。“种竹栽花猝未休,乐天知命且无忧”(《题鹤鸣亭三首》其三),20年的山野生涯,虽不无自得其乐之时,然而,词人自身终其一生,也没有做到与世相忘,恢复中原之志,弥老弥坚,白首不衰。东篱种菊,门前植柳,三径栽松,躬耕田园,素琴浊酒,餐英和诗,稼轩参得的古人风、渊明趣,只得其表象,终究“酒兴诗情不相似”(《洞仙歌·开南溪初成赋》)。他能刚能柔,风格百变,唯有山居清玩的隐君子气息,费20年之功,未得三昧。
顾随在评论《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时说“稼轩这老汉作此词时,其八识田中总有一段悲哀种子在那里作祟,……一部《稼轩长短句》,无论是说看花饮酒,或临水登山,无论是慷慨悲歌,或委婉细腻,也总是笼罩于此悲哀的阴影之中。”[14]一语中的,顾老可谓稼轩老兵的异代知音。“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水调歌头·我志在寥阔》),素怀补天之志的人中龙凤,生在一个懦弱守成的时代,不得不蜷缩在江湖之远,“并竹寻泉,和云种树”(《念奴娇·赋雨岩》),胸中怎能不时刻氤氲着郁勃的“悲哀种子”。然而,稼轩旷达豪迈的个性,不容许他在醉乡沉沦,蛰伏的词人以种柳观梅为事业,展示出隐藏在大自然中的美感和诗意,努力从一草一木中寻求内心的淡定和从容,老骥伏枥,壮心不已,时刻怀抱太公之志,以期来日“稳驾蒲轮觐玉皇” (《寿赵茂嘉郎中二首》其一)。
注释:
①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本文所引稼轩词,均见本书,不再标注。
②辛弃疾.辛稼轩诗文笺注[M].邓广铭,辑校审定,辛更儒,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本文所引稼轩诗,均见本书,不再标注。
[1] 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0:5.
[2] 范成大,等.梅谱[M].程杰,校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5.
[3] 林逋.山园小梅二首(其一)[G]//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1217-1218.
[4] 楚辞[M].林家骊,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0:8.
[5] 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 刘蒙,等.菊谱[M].杨波,译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2.
[7] 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5:2.
[8] 刘禹锡.赏牡丹[M]//彭定求,等.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80:4119.
[9] 欧阳修,杨林坤.牡丹谱[M].北京:中华书局,2011:29.
[10] 鹤林玉露[M].罗大经,王瑞来,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241.
[11] 李清照.李清照诗词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23.
[12] 陈敬,严小青.新纂香谱[M].北京:中华书局,2012:97.
[13] 世说新语[M].刘义庆,宁稼雨,注评.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325.
[14] 顾随.苏辛词说[M].陈均,校.北京:北京出版社,2015:35.
责任编辑:张彩云
2017-03-15
孟子月(1984—),女,河南周口人,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I222.8
A
1671-8275(2017)03-006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