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梦鹏生平与《屈子章句》之成书
2017-03-10庄婷婷
庄婷婷
(南通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论刘梦鹏生平与《屈子章句》之成书
庄婷婷
(南通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刘梦鹏一生经历了求学、著书、做官、辞官的过程。因史料不详,故鲜有学者涉及其生平并加以研究。据相关史料、文献佐证,刘氏生于雍正九年(1731)左右,卒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前,任饶阳县知县,为官廉洁,得百姓拥戴。关于《屈子章句》的成书,迄今无人作系统整理。据文献考证,《屈子章句》成书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八月前。清代学术背景重考据,但刘氏著作有意突破考据的领域而融合考据、义理、辞章于一体;于作者著作动机上,刘氏重在悲屈子之遭遇、驳自沉之冤屈、呈屈赋之善注;关于重要版本流传,对学者整理的现存版本提出质疑,《屈子章句》最早的版本应为刘氏手稿本,并简述现存的版本且比较不同版本间的异同。
刘梦鹏;生平;《屈子章句》;成书
刘梦鹏是清代一位儒官,政绩显著,研究精善。在饶阳做知县期间,恪尽职守,深得民心。于文学研究上,发愤著书,自成体系。其一生受儒家道统的熏陶,在仕途与学术研究上均有不凡的建树。但学术界至今无人对刘氏的生平与《屈子章句》之成书作专门研究,实为惋惜。本文试图从刘梦鹏生平与其著作《屈子章句》之成书两个视角展开论述与研究。
一、刘梦鹏之生平
现存有关刘梦鹏生平事迹的相关文献和记载寥寥可数,其事迹仅载于《清史列传》、《湖北通志》、《蕲水县志》中。因史载不详,故需从其他文献中考证得知。通过章学诚为《屈子章句》所作序、刘氏自序《屈子序》和谢锡位为《屈子章句》所作序亦可对刘氏生平窥见一斑。
(一)生卒考
前贤对刘梦鹏生平的介绍,多用“生卒不详”[1]116来概括。《清史列传》卷六十六《儒林传上》载曰:“刘梦鹏,字云翼,蕲水人。乾隆十六年进士。”[2]5289又,《蕲水县志》卷之九:“辛未科,刘梦鹏。”[3]209辛未科指乾隆十六年(1751)的科举考试。二者对于刘氏生卒年并无提及。乾隆十六年是公元1751年,由此可知,刘氏在乾隆十六年即1751年考取进士。由此,可初步推测,刘氏最迟也应生于雍正年间。谢锡位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中曰:“丙午之秋,湘北之役……乃有刘君正斋先生,一见输心,臭味兰芝同气……惟正斋先生之弟海亭先生……系去思者三载,歌来暮者万民……幸接正斋之丰采,得披海亭之遗编。不嫌雅噪以弁言,敢向龙文而作序。”[4]19311-19316在序言结尾,谢锡位自署:“皇清乾隆己酉年小阳月,东越若耶,年家眷弟,谢锡位理堂拜题。”[4]19316由此可知,谢锡位与刘氏的兄长刘正斋先生志同道合,相交甚好,故谢锡位可通过刘正斋了解到刘梦鹏真实的个人基本信息。又,谢锡位在序言中有云:“弱年题名,旋掇杏园之锦。”[4]19313弱岁,指男子二十岁即弱冠之年,女子十五岁即及笄之年。杨天宇《礼记译注》:“二十曰弱,冠……二十岁称为弱,行冠礼。”[5]4“杏园之锦”[4]19313则示意刘氏及第之意。括而言之,刘氏在二十岁左右便考中进士。由此可进一步推测其出生年份,即刘氏出生于雍正九年(1731)左右。
清乾隆己酉年在历史上分别指1765年和1789年。小阳月是指农历十月。那么,如何确定谢锡位所作序的最终完成时间?谢锡位在序言开头提及“丙午之秋”,[4]19311可推断谢氏是在丙午年与刘梦鹏的兄长刘正斋先生一同进行文人雅客间的文学活动。历史上靠近刘氏的丙午年分别为1726年与1786年。又,因为谢锡位在序中有云:“幸接正斋之丰采,得披海亭之遗编。”[4]19316可知谢锡位在作序之时,刘氏已经故去。所以可排除谢锡位所作序提及的“丙午年”是1726年的可能性,这里的“丙午年”肯定是指1786年。同理,可推测谢锡位在序文末尾所署的时间应为乾隆五十四年即1789年。谢锡位在接受刘梦鹏兄长刘正斋先生的请求之后,时隔三年左右得以完成序文,而此时刘梦鹏已经与世长辞。综上所述,可推断刘梦鹏生于雍正九年(1731)左右,卒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十月前。
(二)事迹考
《清史列传》卷六十六《儒林传上》载曰:“刘梦鹏……乾隆十六年进士,官直隶饶阳县知县。饶故多奸猾,梦鹏缉之力,案无留牍。缓徭役,免浮税,造士抚民,循声卓著。以丁艰归,寻卒。”[2]5289《清史列传》对刘氏生平的介绍要言不烦,简明扼要地呈现了刘氏“良吏”的形象与仕宦历程。刘氏在任期间,深谙民生之苦,大力整顿饶阳“奸猾当道”的社会治安问题,并减缓徭役,免除杂税,造福黎民而得民拥戴。后因“丁忧”之事,返乡守孝,不久便亡故于故乡。另,在江庆柏《清朝进士题名录》上册中可见:“乾隆十六年辛未科(1751)……赐同进士出身第三甲一百七十名……014湖北刘梦鹏黄州府蕲水县人”[6]498-499由此可知,刘梦鹏的籍贯为湖北蕲水。刘梦鹏在乾隆十六年的辛未科中中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在一百七十名中名列第十四名。
谢锡位在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中曰:“惟正斋先生之弟海亭先生,庭推鲤对,家有渊源,业本雁行,学从根抵。髫龄揖客,解对杨梅。壮年濡毫,善题鹦鹉。襟期洒落,皎然苏鹤横江。墨渖淋漓,骤尔巴船出峡。英年献赋,早飘桂殿之香。弱年题名,旋掇杏园之锦。学贮杜库,犹复潜心于圣经。才裕曹仓,依然锐志于贤传。庆潘君之作宰,香满花城,念召伯之仁民,萌留堂树。系去思者三载,歌来暮者万民。行役馀间,清吟不辍。薄书稍暇,披订偏增。自出性情,绝不规摹博士。天然风韵,何须依旁词坛。沅芷湘兰,传闻不朽。锦心绣口,采撷非虚。”[4]19312-19315在序言中,谢锡位运用华美的骈文叙述了刘氏早年的人生经历。从上文序言描述可知,梦鹏号海亭先生。关于刘氏的号,刘氏也曾在《屈子纪略》中有所提及:“海亭刘子曰:‘嗟乎!去谗远色贱货然乎哉?怀玉贪而信张仪……宜屈子之死也夫。’”[4]19323由此可考证刘梦鹏的号为海亭先生。
刘梦鹏作为一位从政文人,家风淳朴,性格洒脱,秉性公正。自幼长于书香世家,聪颖好学,随父潜心于儒家道统,兄弟悌睦,常有才艺切磋,知礼仪,学识渊博。序言中谢锡位对刘氏的仕途亦有简略释说。“庆潘君之作宰,香满花城,念召伯之仁民,萌留堂树。系去思者三载,歌来暮者万民。行役馀间,清吟不辍。”[4]19314《诗经·召南·甘棠》:“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7]23谢引用“召伯之仁民”[4]19314来喻刘氏“百姓官”的形象,一语便将刘氏除暴安良、清正廉明的人格呈现而出。“来暮”原指对东汉蜀郡太守廉范的褒扬之辞,歌颂其政绩卓越,后被引用为歌颂地方官德政的词汇。《后汉书》:“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赵将廉颇之后也……百姓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绔。’在蜀数年,坐法免归乡里。范世在边,广田地,积财粟,悉以赈宗族朋友。”[8]1101-1104谢锡位在序言提及,刘氏告丁忧而回乡守孝三年期间,得百姓称颂、怀恋,为官清廉之赞誉不断。
又可见章学诚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文中记载道:“云翼以名孝廉官饶阳知县,有政声,所学具有本末。”[9]卷八章氏认为刘梦鹏在饶阳为官期间政声卓著,是百姓值得敬重的好官员。刘氏自幼受儒家传统思想的熏染,注重自身修养,为官秉持儒家“廉明爱民”的准则。在饶阳任职期间,刘氏感民生疾苦,嫉恶如仇,锄强扶弱,使得饶阳治安安宁,百姓幸福。
(三)家世考
论刘氏的家世,由谢锡位与章学诚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以及《屈子章句》正文可见一二。首先,谢锡位在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中曰:“乃有刘君正斋先生……父子则堂构传心,兄弟则花萼竞秀。既立身以矫矫,玉树临风……惟正斋先生之弟海亭先生,庭推鲤对,家有渊源,业本雁行,学从根抵。……幸接正斋之丰采,得披海亭之遗编。”[4]19312-19316有关刘氏家世,序言中先提及刘梦鹏的兄长刘正斋先生,其与谢锡位以文会友,一见如故,刘兄便请谢锡位为刘梦鹏《屈子章句》作序。由此可知,刘氏有一兄长,名为刘正斋。借谢锡位之口,亦可对刘梦鹏的父亲、兄弟作浅薄的了解。刘氏之父致力于传儒道义,幼年的刘氏因受父亲启迪,深得儒家经义的精髓。毋庸讳言,而后这一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后来刘氏为官时的“惠政”思想。
又可见章学诚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文中记载道:“及官蕲水,得交明经刘君,谈文讲义,雅与余相契合。暇日出其伯兄云翼先生所著《屈子章句》,请余为序。”[9]卷八由此可知,刘梦鹏是刘君的伯兄,章学诚尊称刘梦鹏之弟为刘君,且可知刘君中明经。许慎《说文解字》:“君,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古文象君坐形。”[10]26章学诚因与刘梦鹏弟弟刘君志同道合,便受刘君之托,为刘梦鹏《屈子章句》作序。
另,《屈子章句》每卷首都标注曰:“浠川刘梦鹏云翼氏订,男光、光鉴,侄光銮、光铭同校。”[4]19325刘氏写完《屈子章句》以后,将手稿交于家中儿子、侄子校勘。男,在古代有儿子之意,在此处亦指儿子。如《汉书·李广苏建转》:“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11]2464文处的男便是代指儿子之意。由此可知,光、光鉴是刘梦鹏的儿子,而光銮、光铭是刘梦鹏的侄子。继而可知,刘光、刘光鉴、刘光銮、刘光铭四人均对楚辞文本以及有关楚辞的注本有所研究。
(四)著述考
刘梦鹏一生著有《屈子章句》与《春秋义解》两部著作。《清史列传》卷六十六《儒林传上》载曰:“刘梦鹏……著有《春秋义解》十二卷,大旨推本《公》《谷》,谓《公》《谷》比事属辞,义不诡于儒者。又著有《屈子章句》。”[2]5289又,据谢锡位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壮年濡毫,善题鹦鹉……英年献赋,早飘桂殿之香。”[4]19313可知,刘氏曾创作过一些其他文学作品,但已散佚,而今无从得之,故实为遗憾!
1.《春秋义解》
刘氏著有《春秋义解》一书,《四库全书总目》有所提及。《春秋义解》大旨推崇《公羊传》与《谷梁传》而批评《左传》。《四库全书总目》为是书作提要曰:“大旨尊《公》《谷》而斥《左氏》,其自序谓《公》《谷》比事属辞,义不诡于儒者,而斤斤于日月名氏爵号以求例,曾谓《春秋》之旨尽如是乎?”[12]261《湖北艺文志附补遗上》对该书评价曰:“其论似通而实缪。至于深文过当,凭臆率断。”[13]95但不容置疑的是,虽刘梦鹏《春秋义解》有其解读、论述的缺点,但作者在著作中一抒己见,自成体系,不“斤斤于日月名氏爵号以求例”[12]261的独特注疏方式值得关注,一些新知灼见可圈可点,为研究传统经文提供新的材料与视角,不应全盘否定,理应详细推敲、钻研。
2.《屈子章句》
《屈子章句》是刘氏有关楚辞的一本著作。《屈子章句》作为一本清代楚辞注本,不拘囿于考据领域而具有独特的注疏方式。其对楚辞文本的解读亦具独特之特征,是一本值得关注的《楚辞》注本。
《屈子章句》卷前谢锡位为其所作序文曰:“薄书稍暇,披订偏增。自出性情,绝不规摹博士。天然风韵,何须依傍词坛。沅芷湘兰,传闻不朽。……不嫌雅噪以弁言。敢向龙文而作序。”[4]19314-19316谢锡位在文中对刘氏的才识夸赞不已,亦对刘氏笔下的屈原形象进行了历史还原,从而达到“知人论世”“以意逆志”文学批评观解读《屈子章句》中屈原形象的效果。
又,章学诚为刘梦鹏《屈子章句》所作序言亦对《屈子章句》赞赏不已。《章氏遗书》:“余观云翼自序,以屈子之志,比于小弁之仁。以顷襄之忘仇结昏,同于平王之遣戍申许。骚雅同源,一言得其梗概。可谓读古人书,能知古人之意者矣。他若定其二十五篇以从汉志,章剖句析,不必斤斤求合,而自能以意逆志,可以一空前人之支离附会,与余夙所疑者,不啻冰释而节解也。云翼之于斯文,不已深欤……余故表而出之,以俟天下之善,知古人之意者。”[9]卷八章学诚概括刘氏对“屈子之志”的解读为“一言得其梗概”[9]卷八而“知古人之意”[9]卷八,值得“表而出之”[9]卷八。由此可知,章学诚对刘氏赋予了嘉赞亦对《屈子章句》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也成为抨击那些持刘氏与《屈子章句》并无大的研究价值论点的第一佐证。毋庸讳言,此段评价是研究刘氏与《屈子章句》不可或缺的可贵文献资料。
另外,刘氏在《屈子序》中亦对自己创作《屈子章句》的历程与缘由给予一番阐述:“予于是书,反复绎,晦明风雨,性情相深,歌泣与俱,匪一朝一夕之故……是书各本异同颇多,而序次亦复凌乱无纪。窃不自揣,考其沿误,订其编次,务求其安。”[4]19306-19308
洪湛侯《楚辞要籍解题》:“综观全书,亦自有精到之处。其特点是运用‘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的方法,紧密联系时代特点,对屈原思想进行整理和阐发……又在卷首附《屈子纪略》,说明屈原生平行迹……希望有助于读者对屈原生平、思想,有正确的认识和深入的了解。”[14]176洪湛侯对刘氏《屈子章句》的创作特征大加赞扬,站在学者的角度解剖《屈子章句》具备的学术价值。
姜亮夫、姜昆武《屈原与楚辞》:“刘梦鹏……著《屈子章句》,纯用思想体系讲《楚辞》,许多地方用历史作证,也颇有特点。”[1]116姜亮夫、姜昆武认为在以朴学为主流的清代学术研究氛围中,刘氏《屈子章句》新颖的考究方法与精神显得尤为重要。它们的出现与运用,必定为笼罩着考据之风的学术界注入一股清流。
二、《屈子章句》之成书
刘梦鹏《屈子章句》因其独特的注疏风格与学术成就而陆续得到学者的关注。清代重考据学,辞章、义理亦有所发展。刘氏在著作《屈子章句》的过程中,虽偏重辞章但亦有意将三者有机结合,形成独具特色的注疏方式。《屈子章句》旨在厘清楚辞之序次,陈述注解之己见,“明于所遇之不齐,不复怀‘忿怼沉江,露才扬己’之疑。”[4]19308-19309有关《屈子章句》的版本经过考证、整理,其版本有以下几种:刘梦鹏手稿本、乾隆五十四年(1789)藜青堂刊本、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刊本、清嘉庆重刊本。
(一)学术背景
郭在贻《训诂学》:“清代是中国训诂学史上的黄金时代。由于清朝统治者入关以后实行严厉的思想禁制,迭兴文字狱……再者自明末以来,西洋的科技文化渐渐传入中国……加之乾隆时代在音韵学方面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清代训诂学来了一个大的飞跃,进入了中国训诂学史上的黄金时代。”[15]133值乾嘉之际,考据学盛行于世。林庚《中国文学简史》:“康、雍、乾三朝清廷大兴文字狱,迫使一部分学者钻到故纸堆里,汉学遂一变而为考据学。乾嘉以来,汉学人才继出。当时知名的考据学者共有六十余人,大抵可分吴、皖两派。吴派以惠栋为代表,重在经书的解释考订。皖派以戴震为代表,注重文字音韵和校勘训诂。”[16]621乾嘉之际,学术界形成了以惠栋为首的吴派和以戴震为首的皖派两大主要派系,二者在乾嘉汉学界分庭抗礼、平分秋色。章太炎《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吴始惠栋,其学好博而尊闻;皖南始戴震,综形名,任裁断。此其所异也。”[17]5
然而,清代考据学自产生以来一直备受争议,学术界对之诟病的学者也不胜枚举。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综举有清一代之学术,大抵述而无作,学而不思……时则考据家言,虽始萌芽,顾未能盛。”[18]106而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梁启超又曰:“清学正统派之精神,轻主观而重客观,贱演绎而尊归纳,虽不无矫枉过正之处,而治学之正轨存焉……此清学之所为有价值也欤?”[19]77有关文中提及的“正统派”,梁启超曾在前文特意作出标注曰:“其全盛期运动之代表人物,则惠栋、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也,吾名之曰正统派。”[19]4由上文可知,梁启超认为清之考据学虽有学而不思、矫枉过正等机械性的研究方法弊端,但其追求客观真实、逻辑推理与归纳的科学性却不容小觑,是“治学之正轨存焉”[19]77。在以朴学为主流的清代学术研究氛围中,《屈子章句》新颖的考究方法与精神显得尤为重要。它们的出现与运用,必定为笼罩着考据之风的学术界注入一股新力量。
刘梦鹏主要活动于乾隆时期,深谙当时考据经典之风,却能洞察楚辞学实证考据之不足而著作。傅璇琮、蒋寅《中国古代文学通论·清代卷》:“但只有到了清代,一个人同时兼有文人与学者的身份才具有普遍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文人与学者身份的一体化是在清代完成的。”[20]285清代学者具备文人与学者的共同特质,使得文学与学术在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得以发展。林云铭在《楚辞灯序》中曰:“治骚者,向称七十二家评本,大约惑于旧诂之传讹,随声附和。而好奇之士,又往往凭臆穿凿,削趾适履。”[21]1张崇琛《一个值得重视的楚辞注本——读刘梦鹏〈屈子章句〉》:“刘氏生当考据学甚盛之乾隆时代,其注《楚辞》,不溺于章句,而运用‘知人论世’的方法,重在屈子思想的清理、发明,这才是卓然不同于时人的。观乎乾嘉诸子,注书多重训诂考据,而忽视义理阐发,刘氏则无此病……章又有章旨,节有节义,全书脉络清晰,词气贯通、与大义不明而锱铢作解者迥异。总论及章旨节义亦颇多精阐之见……是书要不失为清人注释《楚辞》之重要著作。”[22]2-5在张崇琛看来,刘梦鹏《屈子章句》一书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颇有见地,当属浩繁的楚辞注本中一本佳作。刘氏作《屈子章句》有意突破考据考究而注重考据、义理、辞章的综合运用。易重廉《中国楚辞学史》:“朴学的极盛,客观上也带来了繁琐主义和牵强附会等弊端,这些弊端当然要为一些学者所不满,因此,朴学盛行的同时,也出现了偏重文脉大义的一派。”[23]454学者多将刘梦鹏《屈子章句》归于“辞章”一派,但单单将《屈子章句》划分为辞章派,具有片面性。正如郭绍虞在《中国文学批评史》所言:“经学家通其训诂,窥其意旨,而复熟其文辞,故于文则得其神理,于道亦别有创获。”[24]485刘氏《屈子章句》不仅注重发幽阐微、抒发屈赋情志而能立言造旨,且集考据、辞章、义理于一体,实为乾隆年间一本值得研治的楚辞注本。
(二)著作动机
刘氏在著作《屈子章句》的过程中,沉潜反复,历经对比考证、反复斟酌才得以落笔而成。又,由《屈子章句》每卷正文前标注:“浠川刘梦鹏云翼氏订,男光、光鉴,侄光銮、光铭同校。”[4]19325可知,刘氏写完《屈子章句》后,又将其交于家中儿子、侄子进行校对、修订。正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言:“清儒既不喜效宋明人聚徒讲学……凡著一书成,必经挚友数辈严勘得失,乃以问世,而其勘也皆以函札。”[19]46在《屈子序》末尾,刘氏自署作序年月:“乾隆二十五年庚辰八月,浠川刘梦鹏云翼氏序,于直隶深州饶阳官署。”[4]19309由此可推测《屈子章句》的成书时间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八月前。同理,由上文大抵可推测,《屈子章句》大约成书于刘氏壮年之际,因自身的做官经历与廉政理念,故对屈赋“反复绎……歌泣与俱”[4]19306而作。后又经晚辈们反复校对才得以成编、付梓。下文将从悲屈子之遭遇、驳自沉之冤屈、呈屈赋之善注三个角度综合论述刘氏《屈子章句》之著作动机。
1.悲屈子之遭遇
在序言中,刘梦鹏对屈子作有一段内心解读:“翛然洁耶?茕然孑耶?佩玉玦行,蹩耶?貌癯然若枯朽,神朗然其秀澈耶?屈子乎屈子乎?吾得而遇之。”[4]19306-19307对于屈原命运多舛的遭际,刘氏身怀“古人之同情”审视并给予人文关怀,为之深感惋惜与怜悯却又无可奈何。陈寅恪在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所写的审查报告中有云:“凡著中国古代哲学史者,其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盖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受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25]247依上述言论,陈寅恪认为,只有具备“古人之同情”才能与古人“处于同一境界”[25]247而知其处境以及著作之得失与曲直。这种研究方法的视角,与刘氏在序文开篇倡导的“知人论世”文学批评方法有殊途同归之效。二者均提纲挈领地说明了著述古文献的要旨,即要冲破自己所处坏境的樊笼,用“主人公”的身份来诠释“当事人”的言行举止是否顺应社会的审美标准。在研究的过程中,能设身处地的审视人物所处的特定环境,面对主人公所遭遇的重重劫难,而能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感遇且能感悟当时人物的所思所感,如此便达到了一种超乎常人体会而近乎“身临其境”的境界。刘氏认为,“屈子之志苦矣”[4]19295,这种“同情”既感伤于屈子坎坷崎岖的忠君之路,又为其一身济世才华终折损,固守楚国却报国无门,最终落个郁郁而终的结局而深感可惜与遗憾!
谢锡位在序言中亦对屈子的遭际表达惋惜之情:“诚屈子之津梁,实骚人之实筏……嗟乎!荣枯有数,修短无常。运适逢奇,芳草惹王孙之梦。才怜不偶,幽兰纫骚客之愁。”[4]19315又,章学诚在序言中亦有言:“夫屈子之志,以谓忠君爱国,伤谗疾时,宗臣义不忍去,人皆知之;而不知屈子抗怀三代之英……故其行芳志洁,太史推与日月争光。”[9]卷八二者均对屈子之遭遇深感悲叹有加。他们既颂扬屈子所备的高洁品质,又悲恸屈子所遇的时世不济。
在《清史列传》《湖北通志》《蕲水县志》以及章学诚与谢锡位为《屈子章句》所作的两篇序言中,均可见对刘氏为官勤政爱民、秉公无私的赞辞。刘氏自幼跟随父辈学习经文,对儒家传统思想理念铭记于心,注重自身言行举止的准则,为官恪守儒家“仁政”的准则。作为饶阳知县,他亲眼目睹了饶阳民生疾苦的现状,故而立志要为民造福,或许也正是因自己为官作宰的人生经历,刘氏对屈原的遭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泱泱大国却无屈原的一处容身之地?日趋衰落的楚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正是需要如屈原般怀揣精忠报国志向的人才,却是奸佞得志,屡屡割地求和的亡国之象,刘氏对此感到无比的惆怅与愤懑。他为屈原感到悲戚,本是一匹可以驰骋天地的“千里驹”,偏偏难求“伯乐”的一双慧眼!屈原的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请缨无路、潦倒一生在刘氏的笔下便一一化为了充斥着控诉与悲泣的文字。除却屈原,刘氏作为“百姓官”,也为楚国的百姓感到遗恨无比。庸君的子民,奸臣的百姓,时刻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下场,随时面临着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危机中。或许也正是由于刘氏对屈原与楚国百姓的体恤,加深了刘氏“社稷良官”的坚毅决心。
2.驳自沉之冤屈
关于刘氏创作《屈子章句》的缘由,刘氏在序中有曰:“亦庶几令后之读者,明于所遇之不齐,不复怀‘忿怼沉江,露才扬己’之疑。”[4]19308-19309序言中刘氏直接点明自身创作《屈子章句》的思想意图,正如刘氏所云:“明于所遇之不齐,不复怀‘忿怼沉江,露才扬己’之疑。”[4]19308-19309“忿怼沉江,露才扬己”,[4]19308-19309这一观点自东汉班固提出之后,历代便有追随者与反驳者。刘氏认为,屈原自沉而亡绝非“表现自我”之举,实为自身壮志难酬加之对楚国走上亡国之路感到悲痛欲绝,哀思情绪难以排解最终选择的“殉国”方式。这一说法,《游国恩楚辞论著集》中《离骚纂义》:“朱冀、刘梦鹏以从彭咸之居为从其‘处死之道’,非必‘赴清冷之谓’,固亦可通,唯无实据以证其说耳。”[26]506游国恩认为,刘氏之说缺乏精确的证据,但其赞同了屈原“殉国难”的观点,认为屈原之死并非为了显示自身爱国之心,而采取的标新立异之举。
在纷呈竞秀的楚辞研究中,赞同屈原“殉国难”的学者不乏其人。周建忠《楚辞与楚辞学》:“进而又想到了一生志行,美质忠情,不遇明君;伯乐已死,骏马难程,时君世主,终不能知,生而何益?……屈原以身殉志,并非出于一时之心血来潮,亦非匹夫匹妇因闾里纠纷而自经于沟壑也,而是长期思考、万无所望的结果,正是其心不惩、九死未悔的允诺。”[27]72刘氏著《屈子章句》意在为《楚辞》注本种类的丰富添砖加瓦,亦借此机会陈述己见,著书立说。兼之,以文释史,为屈原洗刷“忿怼沉江,露才扬己”[4]19308-19309的冤屈。
3.呈屈赋之善注
刘梦鹏著作《屈子章句》,参照众本,吸取菁华,又增添自己的解读从而呈现出一本具有自身特色的注本。刘氏在序中有曰:“是书各本异同颇多,而序次亦复凌乱无纪。窃不自揣,考其沿误,订其编次,务求其安。”[4]19308刘氏指出《楚辞》研究,学者辈出,注本如林,有关文本的序次亦是杂乱无章。其希望通过自己的重新整理与编排,虽不得与屈志如出一辙,但希望使得后来学者明屈志。关于《楚辞》序次的排列,刘氏的见解的确独具匠心。刘氏删繁就简,大胆地变动了《楚辞》篇目,重排次第。虽有学者对刘氏整理的篇章次第持质疑态度,但亦有被学者采纳、推崇之处。如闻一多、洪湛侯、张崇琛等学者均对刘氏一些篇章的调整给予肯定。
又,刘氏对于《楚辞》文本字词的定夺与训释,旁搜博揽,转益多师,考证了前贤的编撰,深思熟虑后或采纳或推翻或另立新说。以《屈子章句》卷一《离骚》文本可知,刘氏对王逸《楚辞章句》、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与汪瑗《楚辞集解》等前贤的注解均有援引。以下列举四例,作一一梳理。
(1)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4]19329
刘氏注曰:“忽,一作曶。”[4]19329
王氏注曰:“忽,《释文》作曶。”[28]6
刘氏对“忽”的注解与《楚辞章句》相同。王逸《楚辞章句》是楚辞学最早的注本,故其被历代学者加以引用并成为校雠的范本。
(2)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4]19336
刘氏注曰:“姱,音夸……姱,美也。”[4]19336
王氏注曰:“姱,大。”[28]12
洪氏注曰:“信姱,言实好也,与信芳、信美同意。”[28]12
刘氏对“姱”的训释承继洪兴祖的注解,二者均认为其有美好之意,不同于王逸“大”之说。
(3)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28]10
洪氏注曰:“一本有此二句,王逸无注;至下文“羌内怒己以量人”,始释羌义,疑此二句后人所增耳。”[28]10
朱氏注曰:“一无此二句……洪说虽有据,然安知非王逸以前此下已脱两句耶?”[29]6
刘氏《屈子章句》文本无此句,可见其推崇朱熹的评释,在文本的选取过程中已删除。朱熹驳洪说而推崇“一无此二句”之说。刘氏认为朱熹驳洪之辞言之有理,遂在文本中删去此句。
(4)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4]19333
刘氏注曰:“正之为言“证”也,质也,灵修犹言善修。”[4]19333
王氏注曰:“正,平也……灵,神也。”[28]9
朱氏注曰:“正,平也。灵修,言其有明智而善修饰。”[29]6
汪氏注曰:“正”与“证”同。灵,善也。”[30]43
关于文本中“正”的注解,汪氏认为“正”是“证”之意。又,刘氏认为“灵”是“善”之意,与汪氏之说亦相同。
清代有关楚辞的研究以朴学为翘楚,辞章、义理并存。刘氏著作《屈子章句》虽有偏颇辞章的边沿,但总体将辞章、义理、考据三者融合,在清代众多考据学的作品中独树一帜。刘氏的著作动机包含多种因素,有对屈子生不逢时的哀叹;为屈子自沉而亡的平反;补前贤美中不足的志向;为学术革故鼎新的贡献等。刘氏因其独特的人生遭遇,故而对楚国、屈原与著述有独特见解。关于《屈子章句》的撰写,刘氏着重兼采众说,运用“文史互证”而求善注,值得重视。
(三)重要版本
关于刘梦鹏《屈子章句》的版本流传问题,《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有所介绍:“此书之版本,有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务本源藏版,题为“楚辞灯章句”,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藏。另,有清乾隆己酉年(1765)刻本,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藏;清乾隆五十四年藜青堂刊本(1789),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北京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刊本,浙江图书馆藏。”[31]68姜亮夫在《楚辞书目五种》中又有提及另一个版本:“清嘉庆重刊本。又名‘楚辞灯章句’,见扉页。签署为‘务本源藏版’。与原刊无大异……本书卷首载梦鹏所撰《屈子纪略》,别见。”[32]197姜亮夫先生的《楚辞书目五种》对刘氏《屈子章句》的序进行了整理,却存在讹字与断句的现象,实为遗憾!再,对《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认为《屈子章句》的最早版本是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以及存在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务本源藏版、清乾隆己酉年(1765)刻本的观点提出异议,实际并不存在此三种版本。以下试图对《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中提及的现存《屈子章句》版本作简略的整理与考证。
1.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
据《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可知,该版本藏于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笔者曾到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查阅该版本的《屈子章句》,发现该版本卷前亦载有谢锡位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为之所作序文。由谢锡位所作序言:“幸接正斋之丰采,得披海亭之遗编。”[4]19312-19316可知,谢锡位从刘梦鹏兄长刘正斋先生处得《屈子章句》之遗编,即刘梦鹏的手稿,这是《屈子章句》最早的版本。又,若假定有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那么刘氏手稿最早在1760年8月或最迟在1761年前已经交于书坊刊印。如果是1760年刊本怎么又会印有谢锡位在1789年10月为之所作序呢?于两者来说,均可证明《屈子章句》并不存在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与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务本源藏版。由上文可知,1760年只是刘氏手稿写成时间。张崇琛《一个值得重视的楚辞注本——读刘梦鹏〈屈子章句〉》:“《屈子章句》的最早刻本即乾隆五十四年藜青堂刊本,其后又有嘉庆五年藜青堂刊本及嘉庆务本源重刊本(与原刊无大异)。”[22]4-5张崇琛亦认为不存在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两种版本,乾隆五十四年(1789)藜青堂刊本是《屈子章句》最早刻本。又,在某些整理文献的网站,发现其对刘梦鹏《屈子章句》进行整理亦存在将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藜青堂刊本错认为是最早版本的错误。综上所述,《屈子章句》最早的版本应为刘氏《屈子章句》的手稿本。
将北京师范大学馆藏的《屈子章句》版本与《四库存目丛书》中影印的清华大学馆藏的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屈子章句》版本进行对比,得知北京师范大学馆藏完整的《屈子章句》文本,清华大学馆藏的版本有影印“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清乾隆五十四年藜青堂刻本”的字样,前面的序有缺,且中间的正文部分亦缺失几页。另值得注意的是,清华大学馆藏的《屈子章句》版本在卷尾附有一段《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一百四十八卷,楚辞类,别集中对刘氏以及其著作《屈子章句》《春秋义解》的简单概括:“《楚辞章句》七卷山东巡抚采进本。国朝刘梦鹏撰。梦鹏有《春秋义解》己著录……尤以意为之也。”[33]590这一特征也是清华大学馆藏的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屈子章句》版本特有的特征。除此之外,二者并无异样。
2.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务本源藏版
由上可推测,该版本亦不存在。又,据《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对该版本的大体描述可知,该版本与姜亮夫先生在《楚辞书目五种》中所提及的版本“清嘉庆重刊本”[32]197应是一个版本,故《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将“清嘉庆重刊本”[32]197错当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务本源藏版。
3.清乾隆己酉年(1765)刻本
同理,据上文推测,此版本亦不存在。值得注意的是,清乾隆己酉年在历史上分别是1765年与1789年。《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在整理《屈子章句》版本时,很有可能因为未能分辨出两个乾隆己酉年而产生了年代混淆。此版本应是指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藜青堂刊本。
4.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藜青堂刊本
该版本是《屈子章句》最早刻本。目前,据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可知,姜先生藏有《屈子章句》清乾隆己酉年(1789)藜青堂刊本。姜亮夫《楚辞书目五种》:“清乾隆己酉五十四年藜青堂刊本。余庋一部,扉页题‘楚辞’二字。横眉署‘乾隆己酉年镌’六字,左署‘浠川刘梦鹏订’,右署‘藜青堂藏版’……每篇有总论,然后分段句解。句解皆双行小字。校文音释,在分段后。合若干段为一节。节有节旨,此其大略也。每半页八行,行二十字。单阑。”[32]196-197另,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有《屈子章句》一书,其版本均具备以上特征。由此可知,日本早稻田大学馆藏版本与姜亮夫所藏版本是同一版本。
5.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刊本
据《五百种楚辞著作提要》可知,该版本藏于浙江图书馆。由黄灵庚主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楚辞文献丛刊》中第六十册与第六十一册,收录了清嘉庆五年(1800)重刻本,藜青堂藏版《屈子楚辞章句》。又,吴平、回达强主编,广陵书社出版的《楚辞文献集成》中第二十七册也收录了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刊本《屈子章句》。二者皆标注是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所藏。值得一提的是,二者皆标注是清嘉庆五年(1800)藜青堂刊本,但在署名、扉页的内容、两篇序文的次序以及正文上却存在差异。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黄灵庚主编的《楚辞文献丛刊》卷六十,封页题“屈子楚辞章句七卷”,右署“清·刘梦鹏撰”,左署“清嘉庆五年(1800)重刻本”。次为扉页,扉页题“屈子楚辞章句”[34]341,右署“浠川刘梦鹏著”[34]341,左署“藜青堂藏版”[34]365,上侧横向题“嘉庆五年新镌”[34]365。次承谢锡位理堂己酉序三页,又承刘氏乾隆二十五年自序七页半。
而由吴平、回达强主编,广陵书社出版的《楚辞文献集成》卷二十七可见,封页题“屈子章句七卷”,右署“(清)刘梦鹏撰”,翻页题“清嘉庆五年藜青堂刊本”。次承刘氏乾隆二十五年自序七页半,后为谢锡位理堂己酉序三页。
由此可推断,若是同一版本则有一版本在后来的编排、整理或是印刷中出现错误。黄灵庚主编的《楚辞文献丛刊》收录的《屈子章句》版本是重刻本,有关两篇序的顺序得到更多学者的普遍接受。如姜亮夫在《楚辞书目五种》中依据自己收藏本所整理的有关序的顺序便是一例。但黄灵庚主编的《楚辞文献丛刊》中对《屈子章句》文本的收录存在页数不全的现象,却为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带来了一定的阻挠。其在《怀沙赋》中,缺少刘梦鹏对原文《怀沙》中下列文字的注解:“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怀瑾握瑜兮,穷不得所示。”[4]19627-19630而广陵书社出版的《楚辞文献集成》中包含刘氏对此段文字的校对与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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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 邓胤龙)
BiographicalStudyofLiuMengpengandtheBookofQuzizhangju
ZhuangTingt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Jiangsu 226019,China)
Liu Mengpeng's life had undergone a process of studying,writing,officer,resignation.Due to the unknown historical data,so a few scholars involved in his biographical study.According to the relevant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evidence,Liu was born in Yongzheng nine years (1731) and died before fifty-four years of Qianlong (1789).He was a Raoyang's county magistrate and he was honest and welcomed.A book about theQuzizhangju,so far no one do system research.According to the documentary researches,Quzizhangjuhad written before August 1760.The academic background of Qing Dynasty attached importance to the text-ology,but Liu's writings wanted to breakthrough text-ological research and blend text-ology,argumentation and chapters.Liu's motivation of writing sympathized Quyuan's encounters and opposed to the wrong of Quyuan’s commit suicide.Also,it was aimed at presenting the better explanation of Qu Fu.About the important versions ofQuzizhangju,the scholars questioned the existed version of it.The earliest version ofQuzizhangjushould be Liu's manuscript.The paper briefly introduced the existing versions ofQuzizhangjuand compared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different versions.
Liu Mengpeng; biography;Quzizhangju; writing
K249.3
A
1673-0313(2017)05-0049-09
2017-05-10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楚辞在日本的传播与影响”(2015SJB617)阶段性成果。
庄婷婷,女,江苏宿迁人,硕士生,研究方向为先秦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