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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儿子化妆

2017-03-10陈戎

小品文选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眼睑化妆上学

陈戎

儿子的学校就在我家的楼下。当年买房子的时候,之所以选中这里,上学方便真是最重要的原因。虽然也有心虚的时候,每当看到或听到某名校门前接送孩子的车辆拥挤不堪,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于孩子的教育太不当心了。但毕竟这么近,也还是感到欣慰。

儿子虽然没上过什么名校,但从幼儿园到小学,一个理念在他求学履历中自上而下地贯彻着:尽量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孩子。比如,他们学校考试从不排名次,班干部基本上轮流当,而每到有庆典演出之类的活动,也大多是让每一个孩子都有份参与。我们这些习惯了在不那么均衡的教育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看着这些,不欣羡都难。

从上幼儿园开始,孩子的每一次演出活动似乎都办得很正规,别的且不說,化妆是每一次都需要的。每每看到儿子眼睑上被涂抹得银光灿灿,我都觉得好玩。而每次回来后,要洗干净孩子脸上的色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眼睑上的光芒,一两遍清洗之后,还是能看到点点星光闪烁,让人哭笑不得。

那一晚下班晚,刚一进家门,儿子就迎上来汇报:老师说了,明天参加校庆演出,要化妆。问:不都是老师给化吗?答:明天早上演出,学生多,老师来不及化,所以让家长给化。接下来补充:口红可以不涂,因为还得吃早饭呢。行,老师想得还真是周到呢。

第二天特意早起了些。还好,虽然我平常没有化妆的习惯,但一应用具还都齐全。叫起儿子,洗漱完毕,开始“工作”。

我从来没有在自己脸上以外的地方动过这些东西,乍一面对儿子的脸,心里一阵新奇感油然而起。看着儿子闭紧的双眼,真想笑。突然想起我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每逢此类活动,把自己的脸交到老师手里的样子。也这样闭着眼睛吗?忘了。但画眼睛的时候是不可以闭着的。每到老师的笔给我画眼线的时候,我的眼睛都是泪汪汪的,那种感觉我还记得。这一刻也似乎浮现了来。

我的手轻轻托着儿子的脸,手心感觉到了儿子皮肤的柔滑。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儿子渐渐长大后,为了他的成长,我已经有意识地减少了母子间身体的接触。但那样一种能够唤起内心最深处的柔软的感觉,大约是每一个母亲都很留恋的。我的一位同事大姐,时常为儿子长大后不喜欢被妈妈拥抱而失落。我了解她的感受。但成长是要代价的,无论是对孩子还是母亲,没有谁能拒绝付出。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可以满足人身体与心灵的所有欲求。我们必须懂得克制,必要的时候必须放弃。

眉粉刷上去,儿子开始皱眉头。

“怎么了?”我问。

“痒。”

是,眉刷拂过眉毛是有一点点痒的感觉,我自己很喜欢那样的感觉,儿子没经受过,自然不习惯。我小的时候,画眉毛都是用油彩的,那样的妆是没有办法带到日光下的,看着恐怖。那时候,我们一群伙伴时常相对打量,然后,互相指着对方被涂得红红的嘴唇说:“哈,吃了死耗子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记忆抑制了成人后对化妆的兴趣,反正从上大学开始,我就没有养成化妆的习惯。那个时候时常是我起床后去食堂吃完早饭,坐在教室里至少十分钟后,需要化妆的四儿(我们宿舍排行老四的室友)才匆匆而至。

儿子说,眼睑不用化了。我想也是。男孩子,简单点就行了。

“老师说,最主要的是这儿。”儿子手指着鼓鼓的脸颊。

“对呀,对呀,这样脸色好啊。”我应对着,手开始往儿子的脸颊上刷腮红。刷几下看一看,还浅,就再刷。我的化妆品是为了应付日常妆容准备的,演出用,是清淡了点。又刷了几下,红红的脸色鲜明了起来,儿子的脸呈现出了不大一样的模样。还好,仔细端详下,手艺说不上好,但至少正常。我停止了动作。

儿子看着镜子里的样子,似乎很满意,穿戴整齐,出门了。

我照旧站在客厅的飘窗前,目送着儿子走出楼门的背影。这是我的功课。自从不再送儿子上学,每个他上学的日子,我都站在同样的地方目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的拐角。看着他那携带着鲜明的遗传印记的步法,我常常想笑。生命的传递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啊!即使混在一大群上班上学的人中间,我依旧可以凭借着那独特的步法找到儿子的身影。那是生命的信息,属于我们的、相互指认的符码。

今天,似乎是因为第一次给儿子化了妆,手心里还存留着儿子肌肤的感觉,我心里的感触似乎比往日都强烈。我忽然想到当年给我们化妆的老师,她们面对着一个个孩子的面孔,也会有感触吗?也许。但她们的感触永远不会像我一样,因为我记得她们都很年轻,都还没有做母亲,而且,她们面对的也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我这样的想法确当与否。

接着,我看到了飘窗玻璃上那一块不规则的半圆印记,那是某一天目送儿子上学的时候我的额头印上去的,还没擦掉。那一刻,我对着窗外空茫的天空,笑了。

选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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