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哈布·加尼姆诗选

主持人语：

对于传统的态度是每个诗人（作家）的创作起点。无论是虚无主义式的拒斥，或守成式的接受，还是创造性的继承，都程度不同地会在诗人其后的创作中烙下这样、那样的印迹。阿联酋诗人谢哈布·加尼姆成长于一个诗歌氛围极其浓厚的阿拉伯世界，本人又受过现代文明与科技的严格规训。这使得他的创作在现代性探索中显示了特有的古典主义优雅，令人在铁的撞击中感到了“悬诗”的节奏。（汪劍钊）

目光之语

当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刹

我的心就张开了翅膀

她的脸羞涩成绯红

感情全染在了那脸庞

黑密的睫毛罩住了

她那闪亮的眸子

我觉得心在砰砰跳

震颤着我的胸膛

而我，也腼腆地别过眼神

收回了心的狂想

她于是擦身而过

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我们的无言却如长谈

一直在空中回荡

阿伯丁， 1961

你的眸

你的眸蕴藏着至美的魔力

每当面对，我便感觉如被俘获

你的眸闪亮，如同暗夜里的

一束闪电掣亮了我的视野

你的眸是我希望解决的谜

在睫毛和半启的眼睑下闪烁

你的眸温暖，更确切地是一团火

告诉我它是如何从水里迸射

啊！明眸的淑女，不要对

陶醉于你明眸甘醴的人发火

你的眸像清澈的心，连死都是甜蜜之殇

他该从哪一个啜饮欢畅？

我像一只蝴蝶，火焰就是我的死亡

而我却扑打着翅膀，勇往

请慈悲！我在你眸里飞得很高

而我也沉于其中甚至溺亡

伦敦，1964

诗人之才赋

不要将我的心筑起围城

让它唱出自己的诗，自己的乐声

因为它就像一只蝴蝶

被剥夺了花朵的玉液琼浆

很快就会殒命

因为它就像花园里的一支玫瑰

承露泽而神醒

延馥郁以路人，慷慨相赠

它也像一只夜莺

那每日清晨悦耳的鸣啭

漂浮在天空

它还像一柄吉他

拨响，每当有少女经行

让它弹奏吧，给那些少女

因为你可独享这乐器和乐声

伯明翰，1965

蝴蝶和玫瑰

倒是蝴蝶更懂得爱情的艺术

你看它翩跹着，在小丘上盘旋

玫瑰全神贯注地听着它甜蜜的絮语

渴饮下它的呢喃

玫瑰啊，可不正如那些少女——

耳边的私语最让她们陶醉

蝴蝶飞来了，凑近一朵花冠

绯红的花瓣和香气散射出光晕

一瞬间它们就拥吻在了一起

在对方的怀抱里痴迷

可在琼浆熄灭了这道激情的火焰后

它就飞走了，寻找一个新的情人

多少珠泪从玫瑰的脸上流下

为蝴蝶的不忠，它的心在滴血

这是少女们应该汲取的教训

但这警言真能适用在爱情就好了！

伯明翰，1965

若非为爱

桎梏于你的爱我睡去又醒来

为此我遭受应有的折磨

但不要狠不下心，如果你

在折磨我的同时能收获愉悦

愿你能尽情享受这一切

无须在乎我的双眼充盈的泪水

恣意地流下我脸颊

塞上你的耳朵吧，如果

你听到了我的心悸动在暗夜

把我肋骨的承受力削弱

如果听到恳切的诗歌，不要激动

也把你的脸别过

这样我的诉求也会愈加诚澈

我爱你，甚至包括你的抗拒

因为爱也使其甜美

落空的思慕之情激励着我

于是我便哼起我最富创造性的歌

若不是因为爱情

卡伊斯会否已然吟起他悲伤的曲子

爱情是不是也已将其性命褫夺

伯明翰，1966

注 入

当你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这部分也就成了我的全部

...你就成了我

不要以为我疯了

精神错乱全不顾

当然，我们有两种不同的形式

被海洋和沙漠分隔

没错，我形容粗鄙

而你的面容姣好倾倒无数

不过你就在这儿

在我的躯壳里

伴着我的心跳和脉搏的悸动

你就是我叹息里的纳吐

因为我也就是你

自从我被施与这种魔术

正如诗歌把言语俘虏

迷 梦

你只是我胸膛下爱的悸动么

你只是沙漠里玫瑰的香气么

以及废墟周围鸽子的求偶声

你只是最后的微光么

自第一缕光抹亮了地平线

我就一直用我紧握的双拳

急切地敲打着那希望之门

但门依然紧闭着

我继续敲，继续敲

但门还是紧闭着

而我也继续敲打着

那我的这份固执会持续多久？

啊，心之烈焰！

你可曾被化为希望之门里的霹雳？

你可曾变为铁丝网？

曾经你是我拳握里动脉的搏动

是我沙漠里的阴凉和水源

是我诗歌之乐里的光涌

你曾经是，而且你现在仍是

我的迷梦

我唯一的夢

迪拜，1983

勃勃生机

我很想知道你是谁

你一手执灿烂而美的光

另一手则托憎恶之烈焰

并以此焚毁我的心

我感到一股炽热在我胸膛漫延

接着喷出一息燃烧的哀叹

当我把这一切诉诸好友亲朋

他们说哪有光明而不带赤焰

为何如此想象我的灵魂

为何他们就是看不到月亮

还有那星辰满天！

但是请宽宥我，我心里的梦幻

因为即便是双子星或天狼星

甚至任何卫星

或者任意哪个星宇运转

都远逊于你的辉煌壮观

你就是我的心和诗行的太阳

所以，我心和魂的梦幻，请赐我

光，之后再许我以汝之光焱

迪拜，1985

我依然……

也许我的双眼已不再闪烁

我的鲁莽草率也已消失

我胸膛里青春的回响早碾为碎屑

我狂放的笑声也趋缓和

也许我的思想、血液、精神里的

青春之火也已然熄灭

还有我笔下的诗歌，曾经的舞姿

绚烂大胆，而今也已失去光环

连同诗里曾经富有的

音律还有色调的变幻

剩下的只有悲伤的咏叹

我的头发也像我的爱的歌曲那样

渐渐染上白斑，然而

我的心还是对你满怀渴望

当我踌躇满志，你就促我向前

即便到了今天

你可还记得昨日的那个年轻恋人

我现在依然是和昨日一般

尽管我内心的某些火焰已经黯淡

但那股神圣的爱之烈火还在灼燃

而火势更加平稳，像久藏醇厚的酒

不过这酒只能带来虚假短暂的愉洽

真正的爱却能创造永久的福欢

卡迪夫，1985

悸 动

给你，我的爱，只给你

我织就一副金光闪耀而馥郁的图锦

还有谁能分享源自我心的诗行

只有你才能沸腾我悸动的心脏

我走向你，紧握一个被你的魅力

俘获的世界，把我炽热的爱

喷洒在你的手掌

就像那闪耀的光泽的宝石一样

人们都说浪漫诗行的灵感

只属于消逝的时光，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你，我的爱，就是那遗失的诗章

卡迪夫，1987

爱情之殁

爱情是怎么终结的？

你满腔的激情

仍像翻滚着

波浪的江河

爱情是怎么终结的？

诗歌的回响

和诗页上汇集的魔力

尚能阻止其亡殁

爱情是怎么终结的？

别人不过把它作为消遣

而对你却如人生的本末

你为其而生息

你为其而存活

没有爱情的人生

就是虚空而无意义的

爱之河被一座大坝竭泽

连一股细流都不能通过

爱之记事本也被狂风

吹得满地散落，但是

它的乐声仍驻于你心

因为爱情从未终结

可一旦爱被遏制

它就会变成憎恨，接着

这美妙的爱就会窒息而殁

卡迪夫，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