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元小说叙述策略解析

2017-03-09孙瑜魏立明

关键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互文

孙瑜+魏立明

摘要:元小说叙述是关于小说系统地、自省式地创作形式,它颠覆传统小说的现实主义写作范式,作者以暴露小说虚构性本质的做法探索关于艺术和人生的某些隐喻性所指。依据元小说评论家的研究成果,从作者出面、叙事圈套、拼接和互文三个角度解读《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评析其元小说叙事策略及作用。

关键词:元小说叙述;作者出面;叙事圈套;拼接;互文

中图分类号:I7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1101(2016)05003703

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Yann Martel)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创作出印度移民少年帕特尔 (Piscine Molitor "Pi" Patel)与一只成年孟加拉虎在海上漂流数月后得以生还的冒险奇遇记。小说家浓墨重彩地描述船上狭促的生存环境中主人公与猛兽之间从敌视、恐惧,到驯化、妥协,到后来相伴为友和相依为命的关系变化,其情节可谓险象重生、跌宕起伏。除了精致有趣的小说情节编織以外,作者在小说谋篇布局和叙述策略上也极其具备先锋创作意识——作者主动交代创作的动机、思路和方法,小说叙述中不断穿插 “角色”与作者的对话,故事以外的超文本链接等等。笔者认为小说家在这部作品中有意地暴露小说的虚构性,是对于小说的自我反省式的元小说叙述。本文试图从从作者出面、叙事圈套、拼接和互文三个角度解读《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评析其元小说叙事策略及作用。

一、元小说叙述策略

元小说最早是在上世界六十年代由美国作家威廉. 加斯(William Gass)提出。而第一次较完整地定义元小说概念的是帕特里夏. 沃(Patricia Waugh), 她在《元小说:从理论到实践》(Metaficti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Self-Conscious Fiction )书中指出:“元小说是关于小说的自省的、系统的小说创作,揭示小说作为艺术制品的身份,并对虚构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提出疑问。它对小说本身加以评判,不仅审视记叙体小说的基本结构,也探索存在于小说外部的虚构世界。”[1]18简言之,元小说尤其注重将叙述策略与文学批评同时暴露于小说写作过程中,影射语言及外部世界虚构和现实的关系。元小说并非新时代的产物,早在18世纪出版的《项狄传》是批评家公认的元小说的先驱,而六十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作者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元小说创作,元小说作品和研究日趋壮大。

元小说的表现可以说是形式多样的,但最为显著的可以归纳为三种:1.作者出面。相对于传统小说尽可能地隐蔽作者,让文学材料自然地展开,元小说作者则极尽暴露“他的技巧”,一再地展现对叙述过程的高度自觉和反思;2.叙事圈套。不同于传统小说惯用的线性结构,元小说叙述倾向于构建多维框架结构与多重交叉视角,常见于“故事里的故事”或是“套中套”手法;3.拼贴和互文。即在文学作品中嵌用典故、参考文献、引语等多类型文本,达到碎片化的效果,与传统小说的常规叙述形成强烈的反差。如图1所示,扬.马特尔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明显的运用了元小说的叙述策略。

图1叙事图层二、小说中元小说叙述策略的应用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叙述从“作者序”开始,作者以真实的作者身份出场,直言作为作家创作困顿的窘迫和苦苦找寻故事的现状,直到遇到“一位满头蓬乱的银发、双眼炯炯有神的活跃的老人” [2]24, 信誓旦旦的承诺“我有一个故事,它能让你相信上帝” [2]24。显然,作家认为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故事,于是“我把故事的主要部分记了下来” [2]25, 即图示中1所代表的第一层叙事结构:作者受到印度老人转述故事的吸引开始步入寻找故事主人公的历程。接下来作者寥寥数语告知“我”找到了主人公,“他对我说了他的故事。我一直在做笔记。”[2]25 这份笔记即为随后的小说主体,也是图示中2所代表的第二层叙事。后来“我收到了日本运输部寄来的一个磁带和一份报告” [2]25, 作者将其用作小说的结尾篇,是图示3的第三层叙事结构。

有意思的是,作者在序的结尾特意开辟出一个段落,用近乎严肃的语气宣称“帕特尔先生的故事应该以第一人称叙述,通过他的声音讲述,通过他的眼睛观察。如果故事里有任何不精确之处,或是任何错误,责任都在我。”[2]25 显而易见,作者绝不尝试掩盖作者本人在该小说创作中的作用和方式,甚至力求使之一目了然。通过“作者序”,作者的自我暴露初见成效,随后的小说主体部分中作者刻意将“我”的言说采用了和帕特尔“我”的言说不一样的字体格式,不断地向读者发出“作者在此”的提醒信号。作者非常明确的表现出“我”作为听众在真实的对话环境中的感受——“他那暖气开得太足的家里总是飘散着某种美味佳肴的气味…他的几只碗橱都塞得满满的 …食物储备足够度过列宁格勒包围战。”[2]55或者说“我”作为帕特尔故事读者的反应和对“他”的观察——“他身材矮小、瘦削 …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 …他精力充沛的开始了”,“我”会对“他”进行判断——“有时候他会变得焦虑不安,不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我很少说话),是他自己的故事使他这样” [2]43。 作者如此一再插入故事的叙述中,一方面是将作者在虚构世界中的真实存在凸显出来,混淆作者、叙述者、人物之间的界限,打破现实和虚构的壁垒,引发人们对现实和虚构孰真孰假的质疑和思索。正像元小说评论家琳达. 哈琴(Linda Hutcheon)所声称的那样:“元小说极力暴露话语和世界的不稳定关系。”[3]评论家华莱士.马丁的说法更加通俗易懂——“小说是一种假装,但是,如果它的作者们坚持让人注意到这种假装,他们就不在假装了。”[4]作者出面的另一作用在于作者以坦白、平等的姿态将自己和读者等同起来,邀请读者与其一起对故事进行解读和反思。不同于传统现实小说所预期的提供读者感同身受的阅读体验,元小说更倾向于引导读者参与叙事的建构,激发读者能动的批判的多重阅读快感。

第二层叙事结构中同样包含多重叙事和交叉视角,叙述主体帕特尔兼具叙述者、人物、评论家于一体的多重身份。帕特尔是有记载的海难事件的唯一生还者,作为主人公他的叙述既身在其中,有时又将自己置之度外,以和“你”——听众/作者或是“你们”——读者对话的方式展开讨论和评析。

我必须说说恐惧。这是生命唯一真正的对手。只有恐惧能够打败生命。它是个聪明又奸诈的对手,这一点我太了解了。它没有尊严,既不遵守法律也不尊重传统,冷酷无情。它直击你的最弱点,它可以毫不费力地准确地发现你的最弱点在哪里。它总是先攻击你的大脑,刚才你还感觉平静、沉着、快乐。紧接着,恐惧装扮成轻微的怀疑,像个间谍一样溜进了你的大脑[2]161-162。

帕特尔像是一个客观的叙述者,跳出“我的故事”评价恐惧。“我”的恐惧被指涉为“它”,“我的感觉”则被称为“你”,人物的内心挣扎被叙述为它和你的较量。换个角度来看,叙述者在和作者“你”或者读者“你们”对话,叙述者试图说明恐惧如何击败理性和人性,而这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无一例外。相对于小说中作者出面对帕特尔的评说,帕特尔对于自己的审视更具备元语言的特征,即“针对另一套话语而发的解释性、说明性、概括性的话语” [5]。看上去,主人公更像是煞有介事的作者,担当起比叙述更高级、对叙述加以评说的职责。

帕特尔叙述不仅只限于对感受的探讨,有时也会像文学评论家一样抒发对话语规则的疑问。“我是一个相信形式、相信秩序和谐的人。只要可能,我们就应该赋予事务一个有意义的形式。比如说——我想知道——你能一章不多、一章不少,用正好一百章把我的杂乱的故事说出来吗?”[2]286这种将叙述话语交融于评论性话语正是元小说叙事极具代表性表现手法之一。如帕特尔所愿,作者将故事用100章的布局满足了叙述者的要求,其中第七十五章只有一句话构成——“在我估计是母亲生日的那一天,我大声对她唱了生日快乐” [2]209,第九十七章只有两个字——“故事” [2]293。这样的刻意安排凸显作者采用了虚构手法,袒露出小说创作是主观意识的产物,虚构性是其本质。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扬马特尔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秉承的元小说叙事原则——关于小说的系统的、自省的创作形式。

作者在第三层叙事中最为显著的体现了拼贴和互文,将日本运输部海运科调查人员冈本友广先生和千叶先生与帕特尔的复制录音带和最终报告一字不差的节选嵌入叙述结构中,文本大部分采用对话直接引语的形式,意指该部分叙述的真实存在性,借以“佐证”少年派的漂流有据可证。同其他两层叙事一样,这里再次混淆了作者、叙述者、人物、读者、批评家的身份。帕特尔为了达到事故调查的官方要求重新解读了故事,在新的版本中解构了全部故事人物,推翻已经讲完的故事,原本“前文本”的人物此刻演变为故事的创作者,两种文本的交相呼应再一次打破现实和虚构的界限,营造出亦真亦幻的能量场。听众/读者冈本先生发现了新故事和“前文本”中角色的对等关系,进而确认对之前故事的认同,毕竟与丑陋的人吃人的故事相比,强大的精神力量撑起的生存意志更让人乐于相信人性和信仰的光辉。互文和拼贴往往达到语境置换的颠覆效果,作者通过指涉模糊表达虚构和现实的交织和互渗,使文本的意义在叙述的过程和演绎中逐渐立体凸显,而读者正如小说里的听众一样需要一直保持清醒,并一再推翻既定阅读程式和不断深入对文本意义的探索,参与到挖掘现实和虚构的意义的能动阅读。

作者对于拼贴技法的使用除第三叙事层外也是大量存在的。如第一章对于三趾树獭的介绍占据了一半以上的篇幅,读起来完全是科学论文的摘要。第九、十、十一、十三、十四章全部是有关动物驯养的知识。第五十二、五十八章文本以全然有别于小说叙事的清单形式写就。从内容来看,这些片段足以证明叙述者帕特尔学识渊博、理性十足,是个可靠的值得信任的叙述者。从形式来看,这些“捡来的现成物”[6] 连同作者一再的介入造成非连续性的叙事局面,又映射出叙述者思绪混乱,甚至有妄想幻觉的可能。孰真孰假?似乎这正是作者对读者参与文本评论的盛情邀请。作者以隐喻的不易察觉的方式为读者是否对于一个虚构的故事或是现实的经历信以为真提供了多个入口,答案自然需要读者层层建构、慢慢找寻。针对后现代主义作家情有独钟的拼贴技法,有评论家提到作品中的拼贴”凸显世界的碎片性、不确定性,从而跨越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消彌历史与现实的鸿沟、玩弄能指的游戏。”[7]扬.帕特尔巧妙地采纳了该文字游戏,其目的并非旨在迷惑和玩弄读者,而是提醒读者在现实和虚构两个时空中游弋,使读者领悟到现实中包藏虚构以及虚构能透视现实这样相互矛盾、同时又相互印证的存在。

三、结语

帕特里夏. 沃曾指出:“元小说关注的主要是从现实转换为小说虚构语境时所产生的含义,以及现实和虚构之间复杂的相互渗透。”[1]21元小说将叙述行为、叙述过程、叙述方式暴露给读者,通过多维叙事结构和多重视角转换模糊作者、读者、人物、评论家的界限,营造出虚构和现实互渗的越界空间,从而引导读者在虚构层面和现实世界之间穿越,使其既有参与文本、游历故事的阅读体验,更倾向于超乎其外、理性思考的批判行为。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而言,三层叙述结构、碎片化的拼接、套种套故事的安排正是扬马特尔的精心设计,作者不断出面打乱线性结构,造成看似凌乱的布局,从而映射人物帕特尔曾深陷信仰的漩涡无以自拔的焦灼和不确定性,作为听众的作者和日本官员在对故事真实性进行质疑的同时也同样表现出对信仰价值的思索以及对于人性的拷问,而读者在作家欲语还休的文本游戏中更易于保持理性的眼光,对虚、实世界的混乱和人类的精神困惑做出自己的评判和自省式的定位。可以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小说主题蕴含于小说的创作进程和思路,反之亦然,该小说的元小说叙述策略是为体现小说主题服务的。

参考文献:

[1]Patricia Waugh. Metaficti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Self-conscious Fiction [M]. London: Methuen,1984.

[2]扬.马特尔.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M]. 姚媛,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 2012.

[3]Linda Hutcheon. Narcissistic Narrative: The Metafictional Paradox [M]. London: Routledge, 1991: 9.

[4]Wallace Martin.Recent Theories of Narrative [M].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7:180.

[5]Mark Currie. Metafiction [M]. Hoboken: Taylor and Francis, 2014 :234 .

[6]David Lodge. The Modes of Modern Writing Writing [M]. London: Edward Arnold, 1997:399.

[7]尚必武,胡全生. 語言游戏、叙事零散、拼贴——论《大大方方的输家》的后现代创作技巧[J].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 2007,23(4):14-19.

[责任编辑:吴晓红]第5期嵇让平:贫瘠荒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美国印第安少年小说发展简述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8卷第18卷第5期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18No.5

2016年9月Journal of 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Sep.2016

猜你喜欢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互文
小说的互文与改写——读东君短篇小说《与杨志共饮》
互文变奏的和弦:论雅各布森的《我叫夏洛克》
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象征符号解析
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比较电影与小说的空间叙事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经典台词
图像志的延伸:互文语境中的叙事性
“征圣”、“宗经”和传统艺文互文刍议
略论饶宗颐古代“语— 图” 互文关系研究
互文考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