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德”风波中，谣言四起的背后

本报驻韩国特派特约记者　陈尚文　罗伊　本报记者　白云怡

乐天让地妥协后，韩美迅速开启部署“萨德”，这一连串的事件不仅给中韩关系蒙上阴影，更让两国的民间情绪进入敏感时期。在国内，“抵制乐天”“惩罚韩国”等声音成为舆论“爆款”，普通民众以国家利益为先的决心在这个特殊阶段为社会注入了正能量。不过，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这两天，国内互联网盛传两个消息，“乐天董事长说中国人没骨气”和“韩国民众举行反华大游行”，这极具煽动性的内容引发大批中国网民的愤怒。不过很快，它们都被证实是彻头彻尾的假新闻。韩国舆论同样复杂，不少媒体发布虚假新闻夸大“中国报复”。甚至连在韩中国留学生圈也流传着“免税店中国游客仍人山人海”的说法。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的？这些谣言又是如何传播开的？《环球时报》记者对此做了一番深入调查。

小心可能的2%

“韩国媒体《环球新闻眼》近日采访了乐天集团会长辛东彬，后者谈到中国人抵制乐天时面露笑容说，‘不用担心，中国人非常市侩，无骨气血性，我们降价他们就买。我对乐天在中国市场的前景非常乐观。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最多抵制一段时间，像刮阵风。”

这几句话虽短，但足以点燃中国网民的怒火。不过很快，乐天发声明辟谣，并强调对中国“怀有深深的情义”。

谣言是如何产生的？《环球时报》记者发现，这些内容最早是3月3日在以谣言频出、意识形态偏激出名的网络论坛“凯迪社区”出现。发布者名叫“蓝心阁”，原帖中并未显示核心信息的明确来源。这条原本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的帖子被转发至新浪微博上后，在一个名为“作家唐立文”的账号下炒起了热度。

《环球时报》记者询问了几位韩国媒体人，他们都表示从未听说过《环球新闻眼》这样一家媒体。仔细观察“作家唐立文”的微博，记者发现其传播该消息可能不只是想博眼球这么简单。此人经常发表讽刺爱国主义、吹捧美日的煽动性内容，比如“一个连街头小偷都不敢呵斥的民族，却有勇气高呼灭了小日本；有这么一群人，在日本叫法西斯，在德国叫纳粹，在中国叫爱国者”。

事件逐渐厘清后，不少网民质疑此人是一名“反串黑”，即用挑衅字眼煽动民众，刻意造成中国充满愤青、民粹的印象。有网民说，“为什么我国经常被黑不理智爱国，无脑爱国？就是你们这些人忽悠的”。目前微博上已经找不到这个微博账号，疑似已被封号。

另一则“韩国民众反华新闻”也在微博上走红。从6日开始，网上传播着一段视频，内容是上万名韩国民众举着韩国和美国的巨幅国旗游行，并喊着什么。有网民称，他们喊的是“美韩同心，与中国决一死战”的口号。《环球时报》记者发现，这个视频最初由账号“凤凰天使TSKS韩剧社”3月1日发布，注明了视频内容是当天韩国朴槿惠的拥护者和反对者在首尔街头上演的“对决”。不知为何，这段视频被自称是香港记者的“我叫西蒙周”转发并炒热，曲解成是“反华大游行”。很快，他的说法遭打脸。有网民认为，这人“唯恐天下不乱”，更有人提醒说，媒体人应谨言慎行，“不要随便拿来一个没头没尾的视频炒作”。7日，记者发现“我叫西蒙周”的这条微博已被标注上“辟谣”标识。

不过没有“反华游行”，并不代表没有示威活动提到中国。据《环球时报》记者了解，4日下午的首尔集会中，保守团体“爱国女性联合”等有人手持写有“要求中国停止对爱国企业乐天的压迫”字样的横幅。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最近中国网上出现的有关“萨德”的声音分为3种：对国家的支持与热爱，这是绝对主流，据他观察占80%以上；呼吁理性爱国，不做“爱国贼”，这部分声音也是出于对国家的关心；极少数的人借机裹挟其他观点，这种情况不超过2%。

朱巍认为，从事件重要性来说，“萨德入韩”和5年前的“日本钓鱼岛国有化”差不多，不过如今的中国民众理性得多，“以往什么声音都有，这次虽然有部分谣言，但基本上很快得到澄清。而且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情绪表达的行为都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

韩国媒体制造“中国报复”

韩国的舆论更是充斥着真真假假的新闻。自去年7月韩国决定部署“萨德”，该国诸多主流媒体热衷于通过“消息人士”“知华人士”等消息源，炒作“中国反制和报复”。韩国媒体工会联盟创办的周刊《媒体今日》此前评选出2016年十大假新闻，其中“限韩令”相关报道榜上有名。

去年9月4日，韩国《首尔经济》《每日经济》等纷纷报道，中国广电总局发布禁止播放韩国艺人出演的电视节目和综艺节目的指令。《首尔新闻》称这是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报道内容，甚至附上央视的相关新闻画面。《媒体今日》称，该报道在4日当天犹如“广告传单”般迅速传播，但实际上，被拿来当作依据的新闻画面是中国网民合成制作的。

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典型的例子是，3月4日以来，韩国媒体以“中国消息人士”来源报道称，中国教育当局向一线学校下达“反韩国教育方针”。报道内容是，一名中国东北地区的学生家长称，教师告诉孩子“韩国向美国卖土地，威胁到中国”“不要买韩国产品”。这位家长推断，“没有政府的内部方针，教师怎么可能说这种话”。韩联社、SBS电视台等均对此进行了报道转载，但受访者都是“东北一名学生家长”。《韩民族新闻》评论说，所谓“中国反制论”发展至今，部分韩国保守媒体难辞其咎。

免税店内依旧人山人海？

对于“萨德”入韩可能会带来怎样的严重后果，韩国最关心的就是旅游问题。前几天，在韩中国留学生圈流传着“乐天免税店，中国游客仍然人山人海”一说，仿佛在暗示，国内舆论热炒抵制韩国，但不少中国人的行动却表明“爱国抵不过便宜货”，和辛东彬“假采访”中的内容似乎呼应了起来。经采访调查，《环球时报》记者发现这种说法和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

记者7日来到位于首尔中区小公洞一带的乐天免税店总店，虽然仍能看见不少中国游客，不过与一个月前相比，整体客流量明显减少。记者发现，在免税店的多为自由行的年轻人，旅行团数量很少。某韩国化妆品柜台前，游客排起的队伍大概三四米。据《韩民族新闻》报道，三四个月前，在乐天免税店购物起码要排队等一两个小时。

为什么在中韩“萨德”摩擦升级后还要来乐天免税店？一名来自南方地区的男性游客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行程是很久前就计划好的，机票和酒店钱都付了。他认为，国内网上传播的内容过于偏激，“来旅游还是可以的”。有游客告诉记者，之前他的朋友圈里有人分享了赴韩旅游的照片，结果被骂是“卖国贼”，所以他这次旅游“全程保持低调”。在采访过程中，《环球时报》记者明显感觉到了这种“低调”的气氛，大部分中国游客坚决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环球时报》记者随后来到比以往冷清的明洞步行街。3名中国年轻姑娘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对于这次韩国之行，她们十分纠结，“机票酒店早就订好了，但总觉得还是不该来，作为中国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中秋节之前，中国游客还在增加。但到了冬天，面向中国游客发放的优惠券回收率已经减少了1/3。”在明洞经营烤肉店的郑某接受韩媒采访时忧心忡忡。《韩民族新闻》称，旅游业正迎来“残忍的春天”。首尔麻浦区南延洞一带曾因观光巴士而导致交通拥挤，如今路况变得顺畅，明洞“几乎没有大陆游客，说中文的多是台湾人”。《环球时报》记者6日参加了韩国大选潜在竞选人、城南市长李在明与商界代表举行的座谈会。首尔东大门商圈代表赵万秀说，中国游客大幅减少，“这样下去东大门3万多家服装卖场就要关门了。”

韩国全国地下商家商人联合会会长郑仁大接受YTN广播采访时表示，小公洞地区大概有70%至80%的商家感到游客大幅减少。在地下商街购物的外国游客中，中国游客占40%左右，如今，这些中国游客中有4成“消失”了。

韩国文化财厅8日发布数据显示，3月1日至5日，游览景福宫、昌德宫、德寿宫、昌庆宫等4大古宫和宗庙的中国游客日均人数环比减少了36.5%。

受中国游客减少影响的还有韩国度假胜地济州岛。据美国彭博社报道，去年济州岛接待的外国游客中，有85%来自中国，中国游客总共约300万人次。“今年以来，我们的中国游客数大概下降了20%。”泰迪熊博物馆负责人边昌植（音）无奈地表示。以韩流明星为主题的PlayK-Pop博物馆，也正“直接遭受损失”。博物馆管理人员姜五贤说，过去他们每天能接待六七个中国旅游团，这几天，连一个中国旅行团都很难接到。总部位于美国的皇家加勒比邮轮8日宣布，3月15日至6月30日取消从上海、天津出发的36个航次邮轮的所有韩国港口停靠计划。韩联社称，济州岛8日收到欧洲歌诗达“赛琳娜”号等邮轮各取消济州岛26个航次的消息。据推算，一艘船平均每次载中国游客2300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