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黔东南“苗族古歌”的一源多流现象

2017-03-09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编印古歌规整

周 阳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论黔东南“苗族古歌”的一源多流现象

周 阳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20世纪50年代贵州省民间文学工作者编印的《苗族古歌》是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的初始文本,该文本具有东、西部方言区苗族古歌所不具有的系统性、完整性和逻辑性。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与两大因素密切关联:原始文本的单一性与学者们的投入。初始文本的规整导致版本分化的“同源性”或“一源多流”:现在流行四个苗族古歌版本与50年代整理编印的初始文本有着源流关系。

苗族古歌;一源多流;初始文本;版本

中国世居的苗族主要分布在南方的黔、湘、滇、渝、桂、鄂、川、琼。此外在北京和陕西也有部分世居的苗族。由于数千年来不断辗转迁徙,各部分彼此隔绝,苗族形成了三大方言,且之间大多不能通话与交流。西部方言 (又称川黔滇方言)主要通行于贵州的中部、南部、西部、北部和川南、桂北以及云南全省。中部方言 (又称黔东方言)主要通行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安顺市和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三江侗族自治县的部分苗族中。东部方言 (又称湘西方言)主要通行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黔东北的松桃苗族自治县,湖北的恩施、宣恩、来凤、咸丰和重庆的秀山、酉阳、彭水等地。[1]三大方言区都有丰富的苗族古歌资源。在本文中,“苗族古歌”特指叙述天地形成、万物产生、人类起源、民族迁徙的“诗体神话”。与另外两个方言区比较,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有着鲜明的版本学特色。

一、初始文本的规整

初始文本,在此是指对原始文本或原始资料进行编译与整理而形成的早期文本。早在20世纪50年代,贵州省的民间文学工作者,就开始对省内的民间文学进行搜集整理工作。[2]1956年至1964年,贵州省民族语言调查队与贵州省文联组织的相关学者,多次深入苗、布依、侗等民族地区,搜集民间口头文学资料,先后编印出43集《民间文学资料》。对苗族古歌的搜集与整理,是学者们的重要成果之一。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主要收录在《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与第6集中。西部方言区的古歌主要收录在《民间文学资料》第12集与第16集中。东部方言区苗族古歌的收录比较零散,主要收录在《湘西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该集由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化馆编,1984年出版,从“前言:关于苗族民间长诗《傩公与傩母》的情况简介”中得知,该集所收“叙事诗”主要来自1963年的采集,因而我们将该文集视作与《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等文集同时出现的文本。,还有一些零星分布在20世纪50-60年代编印的不同文集中。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古歌是与传说、故事交融在一起的。在此,我们将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共43集)和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化馆(群众艺术馆)编印的《湘西民间文学资料》(共4集)等收录的苗族古歌文本看作初始文本,并在此基础上考察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初始文本的整齐划一或规整。

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收录了苗人中部方言区的13首苗族古歌,并被命名为《苗族古歌》。这13首苗族古歌是《开天辟地》《运金运银》《铸撑天柱》《造日月》《找树子种子》《犁东耙西》《种树》《砍枫木树》《妹榜妹留》《十二个蛋》《洪水朝天》《兄妹开亲》《爬山涉水》。与东西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比较,《苗族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中部方言区的古歌叙事具有东、西部方言区所不具有的系统性。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收录的13首古歌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讲述天地的开辟与日月的形成;“第二部分”主要讲述人类的诞生;“第三部分”主要讲述人类的繁衍与部落迁徙。三个叙事板块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体系,形成了一个版本框架。从收录在《民间文学资料》第12集与第16集中的材料来看,苗人西部方言区的古歌虽然资料翔实,内容丰富,但这些古歌内容庞杂、重复(如“创造天地万物之歌”有2个版本,“洪水滔天歌”有4个版本),文本粗糙,仅仅是“蕴含”着有待“开发”的体系。笔者至今尚未见到具有体系特征的早期东部方言区苗族古歌,收录在《湘西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的苗族“叙事诗”相当零散,且具有“古歌”特征的篇名不多。其他民间文学资料也收录一些东部方言区苗族古歌篇目,但都不成体系。石宗仁翻译整理的《中国苗族古歌》(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出版)是笔者所见到最具体系性的东部方言区苗族古歌版本。

其次,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叙事具有东、西部方言区苗族古歌所不具有的完整性。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收录的13首古歌,对天地的开辟、日月的出现及“定型”、万物的生成、人类的诞生与繁衍、部落的迁徙,进行了完整而生动的描述。西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虽然内容丰富,但许多篇章和开天辟地、万物生成等核心主题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因而其叙事的完整性远远不及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例如,《杨鲁话》等篇章的叙述重心溢出了“创世”主题,更为关键的是这些篇章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神话”。由于发掘、收录等方面的原因,东部方言区的古歌版本的雏形尚未出现,其完整性无从谈起。

再次,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叙事具有东、西部方言区所不具有的逻辑性。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收录的13首古歌,既彼此独立,又相互关联:每一首古歌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篇章之间有内在因果关联,13首古歌按照“历史演进”的顺序排列。苗人西部方言区古歌,内容重复,主题不一,部分篇章相互之间没有逻辑关联,因而其逻辑性不及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东部方言区的古歌叙事体系尚未出现,其逻辑性无从谈起。

“创世神话”是《苗族古歌》的核心内容。湘西、黔西北等地区都有自己的创世神话传说,但这些传说散见于各种传说里,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作品”。[3]叙事的趋同性使中部方言区的古歌构成一个完整的“作品”——原始文本。原始文本的叙事集中性及单一性,进而决定了初始文本的单纯性,因而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文本具有其他两个方言区所没有的规整。

二、影响初始文本规整的两大因素

中部方言区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与两大因素密切相关。

1.天然因素,这是最关键的因素。黔东南是全国苗族最大的聚居区。相较于东、西部方言区(尤其是西部方言区),中部方言区的地理条件较好,如地势相对平坦、影响交通的天然屏障较少等。这种特殊的语境在两个层面造就了苗族古歌创世叙事的趋同性。首先,特殊的语境遏制了“历史记忆”的分蘖。人口居住集中与交通便利,致使族群的分支少,方言土语的种类少,文化交流传播的障碍少,因而基于“历史记忆”的神话想象的趋同性大——虽然初始性的“历史记忆”在不同地区分蘖,但核心内容大致相同,于是,产生了“共同”的原始文本。苗族古歌的某些特色,“不仅是苗族所特有的,而且是黔东南地区所特有的”[4]9。其次,特殊的语境了阻遏其他少数民族神话叙事体系的融入,从而维护了原始叙事文本的单一性。从20世纪50-60年代编印的相关文集中可以看出,中部方言区的许多神话传说、神话故事(如“洪水滔天”“兄妹结婚”等)的核心内容与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中同名篇章的内容高度相似,同时,又与其他少数民族的“创世神话”明显不同。从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12集与第16集中可以看出,西部方言区的古歌吸收了其他民族的“创世神话”。如《杨亚探天测地》《算甲子与狗取粮种》等篇章吸收了壮族、布依族等其他少数民族“创世神话”的相关元素,但这种“杂糅”现象在中部方言区的《苗族古歌》中并不明显。

特殊的语境在两个层面造就了苗族古歌原始文本的单一性与纯粹性,而初始文本在原始文本的基础上形成,所以,原始文本的单一性与纯粹性决定了初始文本的规整。

2.人为因素。人为因素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中部方言区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1956年至1964年,贵州省民族语言委员会、贵州省文联等单位组织的大规模学术考察,主要在黔东南地区展开,学者们对搜集到的原始资料进行了全面的编译、编辑处理。在此阶段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中,中部方言区的歌谣、传说、故事、诗歌占据了较大篇幅,苗族古歌在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都比较规范:音译的语句与词汇少,对同一叙事内容的不同叙述进行了“统一”处理,以致同一叙事内容的异文少;对篇章顺序进行了合理编排,以致内在逻辑性强。由此可以推断,学者们在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的搜集与整理上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因而其文本叙事显现出另外两个方言区同类作品所没有的体系性、完整性与逻辑性,从而形成了初始文本的规整。

三、不同版本的发育与生成

一个初始文本可以演化出不同版本。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使其在同一基础上演化,从而产生同源异流的“变异本”。

到目前为止,收录中部苗族古歌比较齐全的书有4本,即田兵编选的《苗族古歌》(贵州人民出版社1979出版),马学良编译的《苗族史诗》(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年出版),贵州省民间文学组整理、燕宝翻译的《苗族古歌》(贵州民族出版社1993年出版),潘定智、张寒梅、杨培德编选的《苗族古歌》(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出版)。笔者认为,这4本书所收录的苗族古歌是20世纪50-60年代整理的初始文本之变异本。在此,我们从两个方面展开考察。

1.从文本“编辑”角度看,上述4本书是在20世纪50-60年代整理编印的初始文本的基础上生成的。田兵编选的《苗族古歌》在1958年中国作家协会贵阳分会筹委会搜集整理的《苗族古歌》的基础上形成。该书在每一首古歌的结尾处都注明了传承者与搜集者的姓名,这些姓名都在《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有标注。罗丹阳通过考察后得出结论:50年代编印的“苗族古歌”成为田兵版本的“基干部分”[4]14。燕宝编译的《苗族古歌》的最大特点是苗文与汉文的互译。该书所收录的每一首古歌的开头都介绍了“演唱者”、“搜集者”和“整理译注者”,由此得知,燕宝编译的《苗族古歌》基于《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的《苗族古歌》。罗丹阳也详细地说明了《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的《苗族古歌》与燕宝《苗族古歌》的源流关系[5]。潘定智等编选的《苗族古歌》收录了田兵编选的《苗族古歌》,田兵的《苗族古歌》是该书的重要部分。值得一提的是,潘定智是中部方言区苗族古歌搜集、整理与研究的主要学者,他本人参与了20世纪50-60年代的古歌民间考察。马学良编译的《苗族史诗》与20世纪50年代整理编印的原始文本存在明显的源流关系。首先,马学良本人是早期参与民间考察的学者之一,他于1956年在《民间文学》杂志上发表的译作《金银歌》《蝴蝶歌》是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苗族古歌》的重要部分。其次,马学良在《苗族史诗》“代序”《古代苗族人民生活的瑰丽画卷》一文中说明:《苗族史诗》的基础部分是50年代在黔东南清水江一带调查所得,邰昌厚、潘昌荣等学者参与了调查,而这些学者也是当时的《苗族古歌》的主要搜集者与整理者。[6]9马学良还特意说明《苗族史诗》与田兵编选的《苗族古歌》有“类似”之处,“权且作为一种比较研究的异文本”。[6]12因此,马学良编译的《苗族史诗》也是源自贵州省文联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所收录的《苗族古歌》。

2.从版本的构架与内容看,上述4本书与20世纪50年代整理编印的初始文本有着源流关系。这种源流关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上述4个版本的古歌篇目与《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苗族古歌》的篇目大致相同:一般都包含“开天辟地”、“运金运银”、“打柱撑天”等10多个篇章。二是上述4本书的篇章的逻辑编排与《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苗族古歌》的篇章排列顺序大致相同。三是上述4本书的核心叙事内容与《民间文学资料》第4集中《苗族古歌》的核心内容大致相同:十几个篇章都包括天地日月的形成、人类的诞生与繁衍、动植物等万事万物的生成、部落大迁徙等内容。

总之,中部方言区特殊的语境及学者们的努力决定了古歌初始文本的规整,同时也决定了初始文本的分蘖方向,从而形成“一源多流”的文本变异现象。

[1] 苗族的主要分布及三大方言区示意图[J].中国国家地理,2012(4).

[2] 陈玉平.三十年来贵州民间文学研究述评[J].贵州民族研究,2008(3):85.

[3] 罗义群.苗族民间诗歌[M].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08:20.

[4] 田兵.苗族古歌[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79.

[5] 罗丹阳.苗族古歌传承的田野民族志:以黔东南双井村“瑟岗奈”为个案[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1:22-28.

[6] 马学良.苗族史诗[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

(责任编辑:李天喜)

2016-10-12

周 阳(1988- ),女,湖北天门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J607

A

2095-4824(2017)01-0067-03

猜你喜欢

编印古歌规整
四川冷门绝学系列之八 羌族妮莎古歌
《瑶族婚俗古歌都才都寅译注》
300kt/a硫酸系统规整填料使用情况简介
苗族古歌《仰阿莎》
界首市委老干部局编印十九大精神“口袋书”
酉阳古歌
浪里追逐,浪里欢笑
提高日用玻璃陶瓷规整度和表面光滑度的处理方法
电梯的建筑化艺术探索
内部资料性出版物管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