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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史与中国红色文化研究

2017-03-08魏本权

红色文化学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文化史红色文化

魏本权

自2002-2003年起,学界开始从 “红色文化资源”、“红色文化”、“红色资源”等角度解读中国共产党创建以来的文化革新与创造,红色文化研究作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得到学界关注,其学术品格与激起的学术活力衍生出对中国共产主义革命中革命精神、革命传统等文化资源的再解读与新阐释。目前,已有学者从社会人类学、传播学、教育学、历史学等领域展开对红色文化的专题研究与理论思考。如李娟立足 “文化整体论”的视角,提倡红色文化研究的全球视野和人类学的视角转向①李娟:《“文化整体论”:中国当代红色文化研究的视角转换》,《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孙平、熊平秀、于昊等强调以科学发展观及传播学理论为指导思想和理论支撑,对红色文化内涵和外延进行重新界定和阐释,以期建立一个具有针对性与可操作性的新时期红色文化传播机制②孙平、熊平秀、于昊:《新时期红色文化的意义表达与传播机制探析》,《现代传播》2015年第5期。;张文提出了全媒体时代强化内容、创新形式、打造平台和营造氛围的红色文化传播策略③张文:《全媒体传播红色文化的实效性研究》,《社会科学家》2014年第12期。;吴凯则提出了红色文化研究的两种范式——解构范式与建构范式④吴凯:《红色文化:一个认识框架》,《重庆社会科学》2015年第7期。;等等。

类似的研究已显现出红色文化研究创新的意图,但总体而言,目前的中国红色文化研究视角与理念仍待拓展深化,“红色文化研究的问题意识、行动逻辑、建构体系并没有发展起来”⑤吴凯:《红色文化:一个认识框架》,《重庆社会科学》2015年第7期。,仍以红色文化的价值与功能的挖掘、传播与接受的研究为主。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话语体系、理论方法、研究范式尚未完成自身建构。另一方面,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视角尚需进一步深入,跨学科的红色文化研究亟待推进。本文顺应目前学界新文化史研究勃兴的趋势,将红色文化研究置于近代中国文化史的脉络中加以认识,主要基于历史学的学科视野略谈新文化史对红色文化研究的价值与借鉴。

一、红色文化:近代文化史研究的新领域

红色文化的概念提出于21世纪初。目前对红色文化概念已形成基本共识,“绝大多数学者在具体研究中,是把中国红色文化理解为一种跟中国革命、中国共产党及其建立的红色政权密切联系的积极进步的文化,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并与马克思主义相融合的先进文化。”①朱桂莲:《近年来我国红色文化研究文献述评》,《宁夏大学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就此而言,红色文化是中国近代文化与社会变迁中孕育形成的新型文化,是近代中国文化史的一部分。中共十七届六中全会指出,“文化工作在革命、建设、改革各个历史时期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②《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1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页。因此,应把红色文化置于中国近代以来革命与社会变迁、现代民族国家建设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道路探索的宏观视野下加以认识和讨论。可以说,在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红色文化代表着中国共产党人在对中国特色发展道路的探索过程中所形成的文化结晶。

在近代以来的文化变迁中,红色文化独树一帜,由精英文化到大众文化,由边缘文化而为主流文化,由区域文化到主导文化,代表着20世纪中国文化发展前进的主流方向。在近代中国文化格局中,红色文化从三民主义文化、西方殖民主义文化中突围而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整合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一跃而为代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导文化。近代以来的中国文化变迁,渗透着中学与西学、保守与激进、启蒙与救亡的激烈交锋,红色文化即孕育生成于新旧交替的20世纪上半叶。五四运动之前,从 “师夷长技以制夷”思想的提出,到“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的 “中体西用”思想的践行,均未挽回近代中国江河日下的颓局。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 “民族、民权、民生”为导向的三民主义以及倡扬 “民主与科学”的新文化运动,将中西文化之争推向新的时代高度,马克思主义在此背景下输入中国,为中国革命带来了新的思想武器。在随后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脱颖而出,较之三民主义文化、“中国本位文化”与 “全盘西化”的殖民主义文化更契合时代潮流与社会需要。因此,红色文化是吸收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精髓,并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构建起来的新的文化形态,且在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传承不辍。

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红色文化借助国家政权建设,融汇于当代中国的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建设之中,其发展走向同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的历程相呼应,既有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丰富经验与巨大成就,也不无缺憾和教训。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市场经济理念、大众文化的传播与消费社会的导向,影响着红色文化在新时期的生产与传播、消费与接受。当前,发挥红色文化在引领和规范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培育及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精神力量等方面的功能及价值,已成社会各界的共识。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学界虽然较为重视对当代中国红色文化的探究,但是对作为近代中国文化史一部分的红色文化关注不够,还没有将其纳入近代文化史的研究视野中,未将红色文化置于中国近代以来的文化变迁与文化格局中加以考察和研究。究其原因,或与对红色文化的认识定位有关。本文认为,红色文化是近代文化史的分支,是中国近代社会文化史研究关注较少的新领域,同时也是中共党史研究的重要领域,应将红色文化置于近代以来中国文化变迁的视野下加以探究。如果从广义的角度理解红色文化,它还应纳入当代文化研究的视野。

二、新文化史:红色文化研究的理论与方法资源

长期以来,红色文化研究面临的掣肘主要体现在研究视阈上的狭窄、研究方法上的贫乏与理论资源上的瓶颈。什么是红色文化、如何研究红色文化仍是有待探讨的问题。将红色文化视为近代文化史研究的新领域,则为从新社会史、新文化史角度研究红色文化提供了可能。目前,国内学界在近代文化史研究方面,以社会文化史与新文化史的研究最具学术活力。新文化史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史学 “文化转向”的结果,社会文化史是国内学界倡导社会史与文化史互融共荣的结果,也是积极引介西方 “新文化史”而形成的学术潮流,二者在研究理念和思路方法上异曲同工,均强调跨学科的学术取向和文化研究的中心地位,这为红色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资源与方法借鉴。尤其是近年来 “新文化史”的积极引介与运用,为红色文化研究洞开了新的广阔视野和研究思路。

一般认为,社会文化史 “是一门社会史和文化史相结合的新兴交叉学科,是要综合运用历史学、社会学、文化学、文化人类学、社会心理学等人文社会科学方法,研究社会生活、大众文化与思想观念相互关系变迁历史的史学分支学科。”①左玉河:《从传统文化史到社会文化史:中国近代文化史研究的新趋向》,《河北学刊》2015年第1期。它是在20世纪80年代社会史复兴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1988年,史薇 (刘志琴)首倡 “社会史实际上是文化的社会史,文化史则是社会的文化史”②史薇:《复兴社会史三议》,《天津社会科学》1988年第3期。的观点,1990年,李长莉提出了 “社会文化史”的学科概念,并随后对社会文化史做了广义与狭义的界定:“广义而言,主要指其研究范围,即社会文化史是研究以往社会发展过程中各种社会文化交织现象的历史。狭义而言,主要指其研究视角或研究方法,即社会文化史是研究以往社会发展过程中社会生活与思想观念的相互关系的历史,是用社会史的方法来研究历史上的文化问题,或用文化的视角来研究历史上的社会问题的历史研究视角。”③李长莉:《社会文化史的兴起》,《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社会文化史倡导社会史与文化史的融合,大众文化、日常生活、社会风尚、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价值观念、社会心理、社会心态、公共空间、新词新语、社会意识等均成为社会文化史研究的新领域,对社会与文化关系的探寻、对大众文化与日常生活的深描、对文化能动性的撬动,将近代社会文化史的研究推向新的高度和深度。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以 “新文化史”相标榜的西方史学给中国近代文化研究带来了更为强劲的冲击和影响。新文化史 (或称社会文化史)作为一种史学思潮与研究范式,出现于20世纪60—70年代,它既是历史学 “文化转向”的直接成果,也是对经典社会史研究的一种批判与超越。 “新文化史的出现,或者称社会文化史,它经常被视为更广泛意义上的文化转折。”①杨豫、李霞、舒小昀:《新文化史学的兴起——与剑桥大学彼得·伯克教授座谈侧记》,《史学理论研究》2000年第1期。这一 “文化转折”孕育了至今仍方兴未艾的史学潮流——新文化史。回溯西方新文化史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新文化史的兴起受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史学与法国年鉴学派史学、历史编纂学、后现代主义思潮、文化人类学等社会科学理论和方法的广泛影响。林·亨特指出,“近年来,在曾经极大地促进了社会史崛起的马克思主义和年鉴派史学解释模式中,一个研究重点的重大转移正在发生,这两派史学家对文化史的兴趣愈益浓厚”。②[美]林·亨特编,姜进译:《新文化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最先将文化因素引入社会经济史领域并置于中心位置的是英国 “文化马克思主义”者爱德华·汤普森,他在1963年出版的 《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中,将 “阶级”视为一个历史范畴,而非经济基础决定的社会结构要素,他强调,“阶级是社会与文化的形成,其产生的过程只有当他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自我形成时才能考察,若非如此看待阶级,就不可能理解阶级”。③[英]E·P·汤普森著,钱乘旦等译:《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4页。在法国,第三、四代年鉴学派的历史学家将研究重心从经济—社会史转向了以人的心态为中心的社会—文化史,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心态史研究。1975年,勒华拉杜里 《蒙塔尤》一书正式出版,堪称心态史研究的代表作,借助丰富的档案资料并辅之以社会调查,对700年前的一个村庄作了精细入微的述描和分析。同在1970年代,欧美后现代主义和文化人类学领域的学术思潮也极大地影响了历史学的发展趋向。1973年美国历史学家海登·怀特出版的 《元史学:19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以及同年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茨的 《文化的解释:论文选》两部著作,“分别代表了新文化史的两个理论来源”。④周兵:《西方新文化史的兴起与走向》,《河北学刊》2004年第6期。其他如后现代主义思想家米歇尔·德·塞都、雅克·拉康、路易斯·阿尔都塞、米歇尔·福柯、皮埃尔·布迪厄等则为 “文化转向”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资源。在美国历史学家林·亨特1989年主编的 《新文化史》一书中,这股新的史学潮流以 “新文化史”(New Cultural History)相称。

新文化史的研究领域或主题并无统一的界定,彼得·伯克认为新文化史的研究主题包括五个方面:“一、物质文化的研究,如食物、服装等;二、身体、性别研究;三、记忆、语言的社会历史;四、形象的历史;五、政治文化史,这里不是研究政治事件、制度,而是非正式的规则,如人们对政治的态度、组织政治的方式等。”⑤杨豫、李霞、舒小昀:《新文化史学的兴起——与剑桥大学彼得·伯克教授座谈侧记》,《史学理论研究》2000年第1期。林·亨特认为新文化史探讨的焦点是“人类心智 (mind)”,“文化就驻在心智之中,而文化被定义为解释机制与价值系统的社会贮藏所。文化史研究者在正规运作的法律、文学、科学、艺术的底下挖掘,力求寻找人们借以传达自己的价值和真理的密码、线索、暗示、手势、姿态。最重要的是,研究者开始看到,文化会造就不同的意义,因为文化象征始终不断地在日常的社会接触中被重新塑造。”①[美]乔伊斯·阿普尔比、林恩·亨特、玛格丽特·雅各布著,刘北成、薛绚译:《历史的真相》,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87页。可见,新文化史是一个非常宽泛的领域,是囊括了日常生活史、微观史学、心态史学、社会记忆研究、历史人类学等名目的研究方法的概称。也正因为如此,新文化史 “其影响所致,渐有一切历史都是文化史之势。”②张仲民:《新文化史与中国研究》,《复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

新文化史区别于传统文化史、社会史研究的主要特征,或者说新文化史的主要学术品格,体现在新文化史家对文化因素、文化实践、文化生产、日常生活的强调和重视。“新文化史学家追求一种更大程度的人类自由,认为文化影响甚至决定政治和经济的行为”③杨豫、李霞、舒小昀:《新文化史学的兴起——与剑桥大学彼得·伯克教授座谈侧记》,《史学理论研究》2000年第1期。,新文化史超越了对人类历史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结构化界分,而将文化视为人类生活的决定性因素,强调 “文化对社会关系的形塑作用”④姜进:《总序》,[美]林·亨特编,姜进译:《新文化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可见,新文化史在研究理念、叙述方式及研究领域等方面,均体现出与传统文化史、社会史研究的巨大差异。新文化史研究摆脱了对社会、经济、政治等因素的过度强调,将视角转向了处于社会实在与人类社会行为中介地位的语言、符号、仪式、表象等的研究,试图从文化角度解读历史。“文化史学家的共同基础也许可以这样来表述:他们关注符号 (the symbolic)以及对符号内涵的解释”⑤[英]彼得·伯克著,蔡玉辉译、杨豫校:《什么是文化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页。,解读潜存于符号背后的文化意义与文化基因。新文化史注重运用图像、文学作品等 “边缘”资料,以叙事学手法再现微观的历史,将研究触角伸至人类日常生活的深处,转向难以捉摸的人的意识、观念、态度与价值观。新文化史将传统史学不屑为之的普通大众纳入研究视野,“自下而上”的呈现微观的、底层的历史。这些新文化史的研究理念、视角与方法给红色文化研究带来了诸多启示,也为红色文化研究洞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三、新文化史视野下的红色文化研究

作为近代中国文化的一脉,红色文化理应纳入新文化史、社会文化史的研究视野。红色文化研究有其特殊性所在。红色文化也是中共党史学的一个分支,其核心是中国共产党文化动员的展开与落实,对文化领导权的争取与实践。中国共产党面向人民大众进行思想启蒙、政治教化、革命动员的文化活动,人民大众对文化动员的理解、认同与接受等行为与心态,中共革命中的文化创作、生产、传播等实践活动,内涵极为丰富多彩,批判借鉴新文化史的理论与方法,着重研究中共的文化动员与革命进程、大众文化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多元互动,对中共的崛起与成功进行 “文化”阐释,将是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领域。对此学界已投石问路①郭若平:《投石问路:中共党史研究与新文化史的邂逅》,《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12期。,加以倡导,相关研究业已展开。结合目前学界的相关研究及未来趋势,本文认为,新文化史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对红色文化研究助益良多。

首先,新文化史可以拓展红色文化研究的全新领域。新文化史学理念的引入将会衍生出红色文化研究的更多领域。新文化史将革命年代留存的日记、图像、绘画、木刻、肖像、标语以及歌谣、戏剧、小说等文艺作品,革命节日、民俗、习惯、信仰、休闲娱乐、社会心理、群体与个人心态、思想观念、价值观等行为文化与心态文化,革命年代的日常生活及生活方式,以翻身、解放、民主、自由、革命为中心的新式话语系统,围绕服装、发饰、放足、婚姻等为中心的身体建构,与衣食住行相关的物质文化等等,纳入研究视野,极大地拓展了红色文化研究领域。在新文化史的视野下,可以围绕上述领域的任一方面展开研究,解读革命文化生产、传播、接受的基本元素、表征与符号,有关图像、文本、话语如何体现生产者的革命心态、价值观念、信念信仰,并为大众默化、认同和接受;解释大众文化与日常生活关系;大众文化在革命动员、日常生活变迁中的作用,大众文化进入日常生活的途径、机制;提炼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掌控文化领导权与话语权的基本策略,如何将以革命理念为中心的大众文化逐步建构为主流文化。

其次,新文化史可以为红色文化研究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心态史、记忆史、时间史、空间史、身体史、医疗史、环境史、日常生活史……这些新生的研究领域几乎都与新文化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研究领域运用于红色文化研究,将会呈现出革命中鲜活的、立体的人民大众日常生活,再现传统文化史与革命史研究所忽略的大众文化。心态史的研究可以深入革命年代民众社会心理的深处,探究其思想观念、价值观、态度、信仰的历史变动,探讨红色文化与社会各个阶层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价值追求、道德观念的关系。“日常生活是人类尤其是普通民众惯常的经历与感受”②李金铮:《众生相:民国日常生活史研究》,《安徽史学》2015年第3期。,日常生活史研究兴起于1970年代,1990年代以来日常生活史研究逐渐引起中国学界关注,进入革命年代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世界自会有新的发现与认知,革命重塑了大众的日常生活,衣食住行、生活经验、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无不发生深刻变化。在身体史研究领域,革命、传统习俗与身体的建构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可从新文化史角度加以研究。时间史则提供了重新思考革命与时间关系的视角,以岁时节令、日月朔望为标志的静谧、悠然的乡村生活中,渗入了枪声、炮声与号音,生活节奏与时间观念以生存、战斗为中心被重新加以整组,改变了大众生活与生产节奏。空间史则转向对革命与空间关系的探究,既包含了革命进程与地理空间的移易,也内含着革命对大众社会空间的重塑。

再次,新文化史可以为红色文化研究提供新的方法。新文化史之 “新”在于其研究方法的跨学科移用与借用,强调叙事、深描、田野调查、微观研究、口述访谈等是新文化史研究方法的显著特征。新社会史和新文化史等研究范式和方法的应用,对于深化红色文化研究的问题意识,扩展学术视野,都具有启示性和借鉴意义。一是历时性与共时性研究方法。历时性研究可以从文化变迁的角度来梳理红色文化发展演变的历程,共时性研究突出对红色文化的先进性与时代性的研究。二是文化发生学、文化生态学研究方法,即注重考察中国红色文化的发生发展和近百年来红色文化演变发展的文化生态,揭示红色文化现象的成因。三是微观史研究方法。在宏大历史命题之下进入革命年代民众日常生活的微观世界,见微知著,以各类资料所见个人、村庄层面材料为基础,以个案的方式解读大众文化。四是口述史与田野调查法。展开对革命年代健在者的口述访谈,倾听他们对当时生活的理解、感受与体验,以回到历史现场的方式,从生活者的视角还原大众文化。其他如社会记忆理论、符号学、叙事学、大众文化研究,都可成为红色文化研究的方法论资源,为红色文化研究提供新的思考维度,其方法上的借鉴意义非常值得重视。

概而言之,新文化史为重新认识和诠释红色文化提供了新的视角、思路、方法。目前的红色文化研究往往过多地注重了对红色文化的概念、价值、功能的挖掘,较少注意红色文化与革命年代大众信仰、风俗习惯、价值观念、日常生活、行为态度等的互动关系,遮蔽了红色文化在推动革命动员、强化文化认同中的作用。在此方面,新文化史的研究力图贯彻文化是历史发展主要动力的主张。如洪长泰将绘画、木刻、评书、歌曲、报章、戏剧等作为一种新的政治文化,探讨其在抗战中的表征与功能。①Chang-tai Hung,War and Popular Culture:Resistance in Modern China,1937-1945,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4;洪长泰:《新文化史与中国政治》,一方出版有限公司2003年版。美国学者裴宜理以文化置换与文化操控概念对安源革命传统的研究亦是新文化史方法的运用。②[美]伊丽莎白·裴宜理著,阎小骏译:《安源——发掘中国革命之传统》,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四、新文化史视野下红色文化研究应注意的几个问题

综上所论,近年来新文化史视野下的红色文化研究已初现端倪,对革命史视野下的文化史研究颇有补益。新近的红色文化研究中,与时俱进的研究理念、日益明确的问题意识、跨学科的研究视野与理论方法、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的并重,凸显出红色文化研究旺盛的吸引力和生命力③魏本权:《2015年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综述》,《井冈山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但在具体研究中,尚需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秉持开放性的学术视野,坚持跨学科研究的学术理念。红色文化研究是一个高度开放的领域,近年来,教育学、资源学、传播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化学、文艺学等理论与方法的运用,极大地推动和深化了红色文化研究。“新文化史”引入红色文化研究领域,有助于打破学科壁垒,创新红色文化研究的理论与方法;有助于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红色文化研究范式、概念体系和学术话语体系。借鉴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的理论资源,在跨学科的视野下构建面向红色文化研究的概念体系和理论框架,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红色文化学学科,仍是红色文化研究者的努力方向和重要使命。

第二,尊重历史,注重实证,警惕历史虚无主义。新文化史对文化因素的强调,对政治、社会、经济因素的有意规避,特别是将文化置于政治、社会、经济因素之上的做法,也将新文化史推向了另一极端。作为党史研究分支的红色文化研究,应坚持价值中立立场,加强实证研究,尊重历史,“让历史说话,用史实发言”。习近平强调:“党史研究是一门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从中国共产党的活动揭示当代中国社会运动规律的科学,要坚持党性和科学性的统一。”①宗和:《习近平谈反对历史虚无主义》,http://www.zgdsw.org.cn/n/2015/0925/c244522-27634787.html。也唯有如此,方能警惕历史虚无主义。2013年6月25日,习近平指出:“历史虚无主义的要害,是从根本上否定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和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②宗和:《习近平谈反对历史虚无主义》,http://www.zgdsw.org.cn/n/2015/0925/c244522-27634787.html。加强红色文化研究,正是为了深刻揭示中国共产党在文化领域的有益经验和成功做法,以确凿的历史事实回击历史虚无主义思潮。

第三,淡化意识形态色彩,深化问题意识。红色文化研究还应注重问题导向,在中华文化繁荣兴盛的整体视野下界定红色文化的价值、功能及其意义。习近平强调,“没有中华文化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③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 (2014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5日。对红色文化的研究,除了探讨红色文化的当代价值与功能,更应展开红色文化在中共革命进程、近代社会变迁、文化格局中的意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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