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与市场失范
2017-03-07柳泽民
柳泽民
(安徽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合肥 230032)
资本逻辑与市场失范
柳泽民
(安徽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合肥 230032)
市场失范已成为当前我国社会中影响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不仅直接影响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也严重影响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和广大人民群众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念。市场失范根源于资本逻辑对商品经济的宰制,它使价值增殖上升为商品生产的目的而把生产使用价值降格为实现价值增殖的手段。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必须以生产使用价值即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为目的,而以价值增殖即资本的逐利动机为手段,实现资本价值增殖动机和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的辨证统一和良性互动,从而实现对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根本超越。
商品经济;资本逻辑;市场失范
将近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实践证明,发展商品经济,正确利用市场手段和价值规律,有效发挥资本的动力机制和财富扩张机制作用,这是促进生产力发展的重要途径。正是通过这些手段,我们已经取得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和各项社会事业的全面进步,为现代化大业和社会主义制度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但是,与这一成就取得相伴随的是,近年来各种市场失范现象和社会失范问题日益增多,已成为横亘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产品质量下降、假冒伪劣现象层出不穷、资源浪费、环境破坏、商业欺诈等市场失范现象,以及社会道德滑坡、诚信缺失、为了经济利益而不择手段、各种违法犯罪行为的上升等社会失范现象,不仅直接影响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影响到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也引起人们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前景的担忧,甚至引起人们对改革开放基本国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质疑。从理论上深入分析市场失范产生的根源,并在实践中着手解决日益增多的失范问题,不仅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及生活水平的提高,关系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也关系到人民群众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因而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理论任务和现实任务。
一、从简单商品经济到扩大的商品经济:市场失范经济“土壤”的生成
自人类社会开始出现剩余产品以来,商品生产和交换就是社会中越来越常见的现象。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人类社会的漫长历史中,商品生产始终不是社会生产的主要形式,而是从属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只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以后,才逐步发展成为社会生产的主要形式。
在自然经济占主体的社会中,生产的直接目的是为了满足生产者自身不同的消费需求,只是在消费有剩余的情况下才互通有无,而且即使是这种互通有无,也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直接的不同消费需要,即丰富消费品的种类和提高生活水平。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以前的所有制形式下的生产特点时指出,自由的小土地所有制和以东方公社为基础的公共土地所有制,“在这两种形式中,各个个人都不是把自己当作劳动者,而是把自己当作所有者和同时也进行劳动的共同体成员。这种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创造价值,——虽然他们也可能从事剩余劳动,以便为自己换取他人的产品,即剩余产品,——相反,他们劳动的目的是为了维持各个所有者及其家庭以及整个共同体的生存。”[1]466不难看出,这种生产有两个最基本特征:一是生产以及少有的交换都是为了满足生产者本人和共同体的直接生活需要;二是交换主要还是在共同体之间进行,即在共同体的边界进行,这种交换主要是满足需要之外的剩余品的交换。在这种生产模式下,一方面,由于生产发展以人的自然需要的满足为限度,一旦这种自然需要被满足,则不再有动力生产。而人的自然需要在一定的时期内又是相对稳定的,即使从长期看有提高生活水平的需要,其对生产所提出的要求也是有限的和发展缓慢的,需要的提高更多是随生产的发展而实现的。因此,这种从属于自然经济的商品经济难以发挥促进财富扩张的杠杆作用。“如果在一个经济的社会形态中占优势的不是产品的交换价值,而是产品的使用价值,剩余劳动就受到或大或小的需求范围的限制,而生产本身的性质就不会造成对剩余劳动的无限制的需求。 ”[2]272另一方面,社会财富主要以使用价值的形式存在,并直接是为了满足人的消费需要,即使交换也只是增加消费品种类和提高消费水平,加上生产和交换基本上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一定的血缘共同体内进行的,生产者受伦理道德的约束很强,生产的透明度又高,可谓知彼知己,因此产品本身的效用和质量成为社会关注的中心和生产的中心,不会出现现代社会经常性的、大面积的市场失范现象。马克思把这种直接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而且处于从属状态的商品经济称为简单商品经济。
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剩余产品日益增多,可用来进行交换的商品种类和数量也日益增多,商品交换日趋频繁,规模和范围也越来越大。此外,随着人口的增加和交往的发展,人们提升生活水平的要求日益提高,对生活消费品的种类和数量的需求也日益增多,从而形成对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市场引力。于是,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规模和范围就在这种供给和需求的交互作用中日益扩大。但是,在这种人的自然需要的发展所产生的引力和动力之外,真正对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发展起重要促进作用的是货币的出现。作为固定下来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货币不仅是表现商品价值的尺度和实现商品交换的手段,而且成为社会财富的一般代表,成为“一切人类劳动的直接化身”[2]112,从而从一般的媒介物成为了万能的上帝。“货币是商品中的上帝”,“货币代表商品的天上的存在,而商品代表货币的人间的存在”[1]173,货币成为社会财富的永恒存在和一般存在,商品倒是社会财富的偶然的特殊的存在,拥有货币意味着拥有随时“召唤”自己所需的商品和服务来满足自己需要的权力和能力。不仅如此,作为社会普遍接受的财富形式,货币还使人们突破了保存具体使用价值的不便,即突破了保存自然形式的财富的自然界限,提供了长时间和大规模保存和运输财富的重要手段,这些都大大刺激了人们追求货币财富的动力,货币逐渐代替具体商品成为生产和生活的中心,并引起社会生产面貌的巨大变化。货币的出现大大促进了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社会扩散过程,促使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逐渐取代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而成为社会生产的主体形式。我们把这种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占主体地位的商品经济称为扩大的商品经济。不难看出,商品经济是生产发展和社会财富扩张的重要机制。
但是,随着商品生产和交换日益成为社会的主要经济活动方式,人们对货币的追逐取代了对使用价值的追逐,交往范围的扩大使人们生产的血缘共同体影响减弱,同时生产规模和交往范围的扩大使得生产和交换的透明度也日趋降低,等等。这些变化为市场失范行为准备了适宜的生成“土壤”。总体上说,市场失范是扩大的商品经济中才开始有的现象。如前所述,在自然经济和自然经济占主体的社会中,由于生产主要是自给自足,即以满足生产者自身的直接需求为目的,一方面,产品的效用和质量成为社会生产的中心;另一方面,生产是在一个狭小的熟人社会里开展的,劳动者从属于具有血缘性质的共同体,私向化意识和现代的经济个人尚未充分发育出来,生产因而具有高透明性和高度的血缘伦理约束,因此几乎不可能出现因逐利动机而导致的大面积市场失范现象。市场失范现象的出现和扩大必然与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有关,但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只是为市场失范行为准备了适宜的“土壤”,市场失范现象的泛滥则另有更深层的原因。那么,是什么力量导致这种日益扩大的商品经济中市场失范行为泛滥呢?这就需要进一步考察资本关系出现后商品生产和交换的性质与面貌的新变化。
二、资本的双重逻辑:经济危机和市场失范的社会根源
如前所述,在自然经济和简单商品经济条件下,没有市场失范的经济基础,市场失范是扩大的商品经济才开始有的现象,而商品经济的发展只是为市场失范准备了“土壤”,只有在资本关系出现以后,市场失范才成为不可避免的必然现象。
(一)简单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资本关系的出现
人们自然需要的发展随生产力的发展和交往的发展日益成为商品经济发展的自然诱因,但真正对商品生产起重大推动作用的还是货币的出现。由于货币不仅是社会财富的一般代表,而且是保存社会财富的有效手段,这激起了人们追逐货币财富的积极性,从而形成发展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巨大内在推动力。在简单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在小商品生产者分化的基础上,雇佣劳动关系即资本关系出现。
资本关系出现之后,由于资本的本性和市场竞争的外部强制性,资本逻辑迅速成为商品生产的主导力量,从而使商品生产的性质和面貌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资本不仅是一种新的劳动生产关系,同时也是一种新的商品生产组织形式。首先,从劳动生产关系来看,资本使那种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商品生产让位于以他人的劳动为基础的商品生产。资本把商品生产建立在对他人劳动的利用和占有上,从而先前那种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劳动交换关系现在变成了资本家和劳动者之间的劳动力的买卖关系,也就是劳动的直接占有关系。这种变化是商品经济发展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对他人劳动的所有权是以对自己的劳动的所有权为中介而取得的。”[3]其次,从生产的组织形式上看,资本使先前那种以个体分散劳动为基础的商品生产让位于以集体协作劳动为基础的商品生产。资本一方面使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集中成为可能,使生产从那种分散的个体生产转变为集中的合作生产,生产的规模扩大了,而且资本使生产中的分工协作成为可能并成为必需,从而使生产力的重要形式——社会自然力的生成成为现实,并形成对社会生产的巨大促进作用。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资本也是一种生产力。再次,资本使那种随人的自然需要而变化的间歇性商品生产让位于受价值增殖需要驱动的持续性商品生产。在资本关系出现之前的商品经济中,买卖的目的是消费,是为了丰富消费内容和提高消费水平,是为买而卖,一旦消费需要得到满足,买卖过程就暂时中断,直到新的消费需要产生;而资本关系下的商品生产,买卖的目的是为了获取价值增殖,采购商品主要不是为了生活消费,而是为了扩大生产,是为卖而买,这在量上是没有止境的,而在一个生产过程中获得的增殖又是有限的,因此为了不断获得价值增殖,客观上就要求生产过程必须连续不断地处于运动当中。正如马克思所分析的,“为买而卖的过程的重复或更新,与这一过程本身一样,以达到这一过程以外的最终目的,即消费或满足一定的需要为限。相反,在为卖而买的过程中,开端和终结是一样的,都是货币,都是交换价值,单是由于这一点,这种运动就已经是没有止境的了。”[2]177最后,资本关系出现之后,由于资本的逐利本性,不仅要求商品生产在时间上具有持续性,而且要求商品生产在空间上无限扩张。为此,资本就必然采取各种手段使社会生产按照自己的面貌进行。“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4]在自然的分化过程难以满足它的需要的时候,资本就采取了暴力的手段,以便迅速为自己的大规模发展创造条件。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这样进行的,从圈地运动到奴隶贸易再到殖民扩张,资本一步步把整个世界纳入它的增殖逻辑之中。所以马克思深刻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5]266资本按照自己的面貌对世界的“格式化”,最终形成对整个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主导和控制,商品生产的性质和面貌发生根本改变,同时也使资本主义生产的内在矛盾不断展开。市场失范正是以此为基础的。
(二)资本的双重逻辑与两种结果
资本的本性决定了资本的行动逻辑。所谓资本逻辑,就是资本关系在其展开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客观必然性。资本把扩大的商品经济中商品生产者对商品的价值形式即货币的追逐进一步转化为对价值增殖的追求,而追逐价值增殖需要两个基本条件:其一就是占有更多的劳动,但资本家个人的劳动非常有限,因此只有通过占有他人的劳动即剥削更多的人来实现;其二就是通过生产过程即组织生产来实现,因为价值创造只有在劳动中才能实现,离开生产过程就无法进行价值创造,更不可能实现价值增殖。由此形成了资本的双重逻辑,即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本性)和财富创造逻辑(手段)。实现价值增殖,这是资本最核心的本质,也是资本所有一切外在表现及其悖论的最内在根据,而价值增殖的基本办法就是组织生产并在生产中占有他人劳动。资本的财富创造逻辑是指资本所具有的必然导致社会财富无限扩张的作用,这是由资本的本性即价值增殖逻辑派生出来的,只是资本的价值增殖本性展开的手段。而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也只有通过财富创造逻辑才能实现和展开。因此,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和财富创造逻辑内在地统一在一起,不可分割,两者的交互作用形成既促进生产发展又产生破坏生产发展因素的一系列资本主义悖论。经济危机和市场失范正是根植于资本的这种双重逻辑之中。
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即资本以追逐价值增殖为中心的本性,完全扭转了社会生产的基本目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无论生产是在何种形式下展开的,其生产的目的都是为了满足社会的消费需求,即人们的消费需求成为社会生产的中心,生产的整个过程和所有方面都为此服务。而在资本条件下,社会生产不仅以商品的价值形式为追逐对象,而且以价值的增殖为根本目的,价值增殖成为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中心,一切生产过程、生产的所有方面都围绕价值增殖展开、为此服务并因此而改变。所以马克思深刻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实质上是剩余价值的生产。那么,生产目的的这种转换会带来怎样的社会结果呢?
一方面,以价值增殖为目的,即资本就是为了获取剩余价值,这使资本成为撬动生产力发展的巨大杠杆。
首先,它使社会生产的发展突破了人们需要的自然限度和需要满足的时空限制,成为社会生产巨大的、持久的推动力。对财富的一般形式的追逐,使资本成为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关系、财富源泉的启动按钮、发展生产力的主动轮。“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来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物质要素,……在这种发展状况下,直接形式的自然必然性消失了;这是因为一种历史地形成的需要代替了自然的需要。由此可见,资本也是生产的,也就是说,是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关系。”[1]286同时,资本的贪欲是资本必然要突破一切自然界限和社会约束的动力源,也是资本主义条件下商品生产中市场失范现象必然发生和泛滥的动力因。
其次,资本作为一种全新的生产组织形式,使社会生产突破了小商品生产的历史局限,不仅获得了生产的规模效应,而且使大量蕴藏于劳动的社会结合即分工与协作中的生产力生成并发展起来。“工人的联合——作为劳动生产率的基本条件的协作和分工——和一切劳动生产力一样,即和决定劳动强度因而决定劳动在外延方面实现程度的力量一样,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因此,劳动的集体力量,它作为社会劳动的性质,是资本的集体力量。”[1]587
再次,资本使生产技术以完全不同于以往奠基于生产经验的简单积累那种发展模式,而以理性分析为基础迅速地发展起来。“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是革命的,而所有以往的生产方式的技术基础本质上是保守的。现代工业通过机器、化学过程和其他方法,使工人的职能和劳动过程的社会结合不断地随着生产的技术基础发生变革。”[2]560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科学技术的社会功能也发生了根本变化。在自然经济的社会里,技术不仅奠基于生产生活经验,其功能也严格限定在生活领域,而不是用来促进生产,比如火药的发明主要只是为观看烟火绚烂,指南针的发明主要是看风水的需要,印刷术和造纸主要用于传承和发展书法艺术等等。与此不同,资本的逐利动机驱使近代科学技术直接服务于生产,如中国的火药和指南针传到西方后成为资本开疆拓土的利刃,印刷术和造纸术则为资本传播意识形态助威发力,这进一步加快了科技与生产的结合和向现实生产力的转化,极大地促进了生产的发展,从而带来了社会财富的“井喷”式增长。
最后,市场竞争的外在压力驱使资本家不得不追求自身的积累,因为资本的量和生产的规模往往成为竞争成败的重要因素。竞争,作为资本主义生产的外在的强制性命令,促使资本家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形成持续的“投资饥渴症”,成为与资本逐利的内在动力相互促进的外在压力,共同促进社会生产的发展。因此,总体上看,资本主义与商品经济的结合使商品经济的发展获得了无止境的动力,使商品生产呈现出无限扩张的必然趋势。资本因此成为撬动经济发展的巨大杠杆。
另一方面,这种以交换价值和价值增殖为目的的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从一开始就包含着经济危机和各种市场失范现象的种子。这些种子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逐步展开而逐步生根、发芽,并最终形成资本主义自身无法根除的周期性经济危机和市场失范现象。
首先,资本主义自身无法根除的经济危机。社会生产从最终的结果来说,还是要服务于人的消费需要,这就从两个方面决定了社会生产的最终界限。因为这种社会需要有着总量和结构两个方面的要求,即要求社会生产结构与人们的消费结构相适应、生产出来的使用价值量与人们的消费量相适应、生产出来的价值量与社会的整体购买力相适应。如果这些条件不能满足,那么生产出来的商品的价值实现就会出现问题。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使用价值只是手段,获取剩余价值才是目的,这就导致两个结果。一方面,社会生产结构与市场需求结构容易错位。在盲目的市场竞争中,生产者跟风市场的短期需求,这种市场需求导向必然导致某种商品需求和供给的大起大落,而且从社会的长期需求和整体需求来看,这种生产必然是无政府状态,必然导致生产结构与市场需求结构的错位。另一方面,资本对剩余价值的追逐是建立在尽可能多地占有雇佣劳动者所创造的价值基础上的,资本家把劳动者仅仅作为工人来使用,这就使雇佣劳动者的消费需求长期压制在劳动力的再生产界限之内,这不仅影响到劳动力的再生产,也严重限制了社会的整体消费能力,从而使得生产出来的商品在价值实现上同时面临着总量上的限制,最终必然引发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马克思对此分析说,“大工业的巨大扩张力——气体的膨胀力同它相比简直是儿戏——现在在我们面前表现为不顾任何反作用力在质量上和数量上进行扩张的需要。这种反作用力是由大工业产品的消费、销路、市场形成的。但是,市场向广度和深度扩张的能力首先是受完全不同的、力量弱得多的规律支配的。市场的扩张赶不上生产的扩张。冲突成为不可避免的了,而且,因为它在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炸毁以前不能使矛盾得到解决,所以它就成为周期性的了。资本主义生产造成了新的‘恶性循环’。”[6]在资本主义早期,这种危机的周期性非常明显,虽然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凯恩斯主义或新自由主义等政策措施来应对这些危机,但是正如我们看到的,这些努力最终只是改变了危机的表现形式和危机的周期性,或延缓了危机的爆发时间。实践证明,在不消除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这种危机不仅不能根除,而且其破坏程度和不可预测性不断增强。在新近的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中,美国华尔街金融大鳄们完全不顾他们一手“策划”的这场危机所造成的社会灾难,在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却在那里大肆分派红利,分享他们从全世界搜刮来的财富盛宴。对此,奥巴马政府也束手无策。
其次,市场失范行为的泛滥。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出于获取交换价值即价值增殖上升为目的而生产使用价值即满足需求降格为手段,剩余价值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核心,使用价值的生产服从于交换价值生产的需要,即根据是否有利于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为标准,由此必然产生以牺牲使用价值为代价而谋求价值增殖的一系列市场失范行为。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就是充满着血与泪的掠夺过程,而在资本主义扩张过程中造成的对世界其他民族的殖民和掠夺、对自然界的深度开发导致的资源枯竭和生态破坏以及资本对社会生活领域的全面殖民等,引起了一系列的国际危机、生态危机和人性危机,具体表现为:为获取廉价的资源而造成的对资源的无序开发、过度开发和低效使用而形成的资源危机,为降低商品生产的成本而导致的商品质量整体下降和假冒伪劣商品的横行,为提高商品价值的实现的速度和能力而对商品进行的过度包装,为追求价值增殖而进行的工业废弃物的无序排放而对环境造成的严重破坏,为提高产量而在生产过程中使用不安全技术造成的社会危害,发达国家的金融垄断资本为获取高额利润而制造的各类投机性“垃圾”金融衍生品而导致的对社会大众和广大发展中国家的金融掠夺,以及资本对整个社会生活的全面渗透而造成的人们道德滑坡和精神危机,等等。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对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种种市场失范和社会失范现象做过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自由贸易实质上是假货贸易,或者用英国人的俏皮说法,是‘诡辩品’贸易。事实上,这种‘诡辩’比普罗塔哥拉更会颠倒黑白,比埃利亚派更能当面证明一切真实都只不过是假象。”[2]288此外,他还深入分析了诸如童工现象、面包搀假现象、过劳死和早死现象以及泛滥成灾的卖淫现象等资本主义的制度根源。
总体上看,资本逻辑对商品经济的宰制导致了两种基本的结果。一方面,资本逐利动机通过与社会生产过程的结合,客观上形成发展生产的强大动力,从而成为发展生产力的巨大杠杆。另一方面,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完全忽略了人的自然需要的客观界限和自然界的界限,使社会生产处于盲目扩张状态,形成了一系列的危机和市场失范现象。这些危机和市场失范从根本上说源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是资本主义制度与生俱来并相伴始终的,只有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才能真正消除这些危机和市场失范现象,从而实现生产发展与社会和谐的局面。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5]33商品经济作为重要的财富扩张机制,资本作为生产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在人类社会生产力得到充分发展之前,仍然有存在的客观必然性和正确利用的现实必要性。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市场经济,就是要充分发挥两者的积极作用,但为了不至于陷于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下的发展悖论,我们需要对资本力量进行有效的规制。
三、让资本在“阳光”下赚钱:经济发展与市场和谐之路
新世纪以来我国社会中也出现了日益增多的市场失范现象,像曾经产生很大影响的“冠生园月饼事件”、“三鹿三聚氰氨奶粉事件”、“肯德基苏丹红炸鸡事件”、“阜阳大头娃娃事件”、“买卖智障劳工事件”、“富士康跳楼事件”以及各种各样由于技术的不安全使用引起的食品安全事件和生产安全事件等等,严重地影响了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和现代化大业的健康发展。这些市场失范现象的出现和泛滥同样是资本价值增殖逻辑作用的结果,即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对商品生产的影响和控制。当资本的财富创造逻辑服务于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的时候,也就是随着私营经济的发展和在整个经济中的比重不断提高,赚钱成为社会微观主体的主要目标,同时GDP也成为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的“指挥棒”的时候,整个社会的资本深化日益严重,这就是近年来市场失范现象呈现日益上升趋势的根本原因。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市场失范问题,关键在于对资本价值增殖逻辑的引导和控制。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说到底就是要处理好生产发展和资本逐利本性之间的关系,即要通过政策手段将资本的逐利本性纳入到社会主义的价值轨道上来,实现发展生产和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的辨证统一和相互促进。
(一)对资本的本性即价值增殖逻辑的利用是基础
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还很薄弱,这就决定了现阶段发展商品经济的客观必要性,同时也决定了对资本关系利用的现实必要性。有人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状态的构想来否定商品经济和资本的现实必要性,认为社会主义不仅要消灭资本,也要消灭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这不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马克思在谈到扬弃私有财产的时候分析说,“要扬弃私有财产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产主义就完全够了。而要扬弃现实的私有财产,则必须有现实的共产主义行动。”[7]128同样,要消除商品经济观念、资本观念和剥削观念,我们只需要思想的运动就可以了,但要消除商品经济、资本和剥削,却需要长期的、历史的、现实的运动,因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历史前提只能从历史的发展中创造出来。还有人认为我们只要资本,但不要资本家,只要资本的财富扩张功能,不要资本逐利本性。这恐怕也只是一种纯粹良好的愿望。对此,马克思就明确地指出过,“有些社会主义者认为,我们需要资本,但不需要资本家,——这是完全错误的。在资本的概念中包含着这样一点:劳动的客观条件(而这种客观条件是劳动本身的产物)对劳动来说人格化了,或者同样可以说,客观条件表现为对工人来说是异己的人格的财产。资本的概念中包含着资本家。”[1]508“资本实质上就是资本家;但是,它同时又是作为一种与资本家不同的资本家存在要素,或者说生产本身就是资本。”[1]509对资本的利用就是要利用资本的财富增长逻辑,即资本在发展生产和扩张财富方面的积极作用。但是,利用这一作用的前提是,遵循资本的逐利本性,即让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发挥作用。如前所述,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和财富扩张逻辑是耦合在一起不可分割的,消除资本的价值增殖逻辑同时也就消除了资本的财富扩张逻辑,实际上也就消除了资本本身,也就无法发挥资本在发展生产力方面的巨大杠杆作用。因此,我们无法只要资本来发展生产而不要资本的逐利本性。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将只能任由资本本性发挥作用。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对资本本性的利用而使之同社会主义的价值要求统一起来,在发挥资本发展生产力的强大杠杆作用的同时,兼顾社会主义生产的基本目的,即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从而实现发展生产和满足需要的辨证统一和良性互动。那么,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呢?手段在市场之外,但要通过市场起作用,这就是加强政府对资本力量的驾驭和导控。当前有一种声音叫得很响,即主张完全否定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和调控的“市场原教旨主义”,这种主张既不了解现代生产力的根本特点,也不了解从社会大众的根本利益出发的宏观调控与从资本家利益出发的宏观调控的根本区别。
(二)以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为方向,坚持“三个有利于标准”,将资本力量引入社会主义的价值轨道,走科学发展道路
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关系力量,是对自然界的自然力(通过科学技术和机器体系)、社会中的自然力(通过分工、协作)和人自身中的自然力(通过利益机制)的一种激发和利用装置。资本活动的法则是利益法则,利益法则是在生产力发展不够、社会财富尚不能充分涌流的整个历史阶段对生产发展起促进作用的历史动力,只有当劳动不再是人们谋生的手段,而是人的生命的自由表现的时候,当财富的主要源泉和衡量尺度不再是劳动时间的时候,当占有他人劳动完全失去必要性的时候,利益法则才能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而不再起作用,而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资本作为发展生产的一种重要社会关系力量,在人们没有正确认识到这种力量并且在市场之外没有一种力量对它加以导控的时候,这种力量就是盲目的力量,就会因失去控制而不断制造危机,从而不仅奴役着社会大众,也奴役着资本家本身。但是,只要我们正确地认识了这种力量并自觉地加以利用,这种力量就能变成促进科学发展的强大力量。
那么,这种导控资本的力量来自哪里呢?又该如何对资本进行导控呢?这种导控力量既不可能来自市场本身,也不可能来自资本的自觉。资本除了增殖本性外没有其他本性,所以不要指望资本家良心发现而进行严格的道德自律。在社会生产力尚不足够发达,人们仍然处在自身的自然需要的奴役之下的时候,道德伦理的力量只能是辅助的力量。因此,这种导控力量只能来自市场外部,即来自政府,而且必须是真正代表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的政府,而不是代表资本家利益的政府。在危机发生的时候,资本主义国家也进行宏观调控,但其政府是资产阶级进行统治的工具,代表的是资产阶级的利益,所以即使它作为第三方力量对社会经济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控,也不能从根本上根除经济危机和一系列的社会失范现象。来自政府的力量对资本有效导控的前提是:这个政府必须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政府,而且是以真正从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以服务于社会的整体利益为目标的政策措施为手段进行的调控。
首先,必须明确政府对资本力量进行导控的基本方向,也就是正确采取措施的价值目标。如前所述,这种导控一方面是要遵循资本的逐利动机,另一方面要使资本力量成为社会整体利益的增进力量,不以经济危机和市场失范为代价。这就需要有引导资本运动方向的价值规范。总体上说,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是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但如何保证社会生产按照这一生产目的运行呢?我们党在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创造性地提出的“三个有利于”标准,即以“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长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为我们判断是非曲直的基本标准,这就规定了资本运动的基本“轨道”。
其次,必须有有效导控的政策手段。所谓有效手段,就是这些手段一方面要符合社会主义的价值目标,另一方面又不妨碍资本的逐利动机。那么,怎么使资本力量的作用能“自觉”符合社会主义的价值轨道呢?只能是利益诱导。因为资本的流向只有一个,即哪里利润率最高就往哪里去。“对资本家来说,资本的最有利的使用,就是在同样可靠性的条件下给他带来最大利润的使用。这种使用对社会来说并不是最有利的。”[7]25我们要让资本按照社会主义的价值目标运行,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这些承担价值目标要求的部门和领域具有对资本的“诱惑力”,这种“诱惑力”可以通过政府提供的优惠政策或者财政补贴等手段形成,从而使资本“自觉”去做“好事”,而不去做“坏事”。
再次,就是利用行政手段剥夺资本做“坏事”的租金。这种手段需要和前面一种手段配合利用。因为资本就像“洪水”,如果没有更好的“出路”和“流向”,只靠“堵”是没有用的,它最终必将冲破各种“防洪堤”而造成“泛滥”。资本不会承认任何界限,除非你依着它的“性子”,牵着它的“鼻子”走。马克思对资本的这种“野性”有充分的刻画,“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5]266也不要指望资本会按照良心去行事,“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这就是每个资本家和每个资本家国家的口号。”[2]311
最后,正确使用政府手中的权利和现代技术手段,通过职能部门的定期检查和行政监督,通过大众媒体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监督,对各种市场失范行为及时曝光。现代社会与以前的社会最大的不同就是各种媒体非常发达,信息传播非常及时充分,引起的社会效应也非常大。信息社会对资本来说是把典型的“双刃剑”,它可以使一个微不足道的企业瞬间成为经济生活中的“参天大树”,也可以使一个实力强大的企业因不负责任的行为而顷刻间“灰飞烟灭”。因此,我们可以充分利用政府职能部门和服务于人民利益的大众媒体监督作用,同时发挥行业协会以及社会大众等的社会监督职能,一方面激励那些负责任的企业,另一方面及时曝光和惩罚那些不负责任的企业。政府力量和社会力量联手,一定能极大地约束那些资本力量雄厚的企业,使得它们不得不把自己的生产经营活动纳入到社会主义的价值轨道上来。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机制。
总之,市场失范现象是资本逻辑对商品经济的宰制所致,要消除这种现象,不能指望价值伦理的批判和约束,也不能依靠消除商品经济和资本,而必须在历史提供给我们的现实中寻找解决问题的有效路径。“人类始终只能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5]33现阶段,发展商品经济和利用资本动力必不可少,但如果偏离“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这一社会主义生产的根本方向,缺少对资本力量的有力导控,则必然陷入资本主义那种经济危机和市场失范的泥潭中难以自拔。对资本力量进行正确导控,使资本的逐利动机统一到社会主义的价值目标上来,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健康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从根本上解决市场失范问题的基本路径。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03.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6.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26.
[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许桃芳)
The Logic of Capital and Market Anomie
LIU Ze-min
(School of Marxism,Anhui Medical University,Hefei 230032,China)
Market anomie in our society has increasingly become a serious social problem,which not only directly threatens the security of people's lives and properties and hinders the improvement of people's material and cultural life,but also seriously influences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and the masses'beliefs in adhering to the road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Market anomie is rooted in the domination of the commodity economy by the logic of capital,which makes the value increase become the purpose of commodity production while degrading the production of use value into means to realize value proliferation.The purpose of socialist commodity economy must aim at the production of use value,i.e.meeting people's growing material and cultural needs,whereas treating value proliferation (profiting motive of capital)as a means to achieve it.In this way,the dialectical unity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motives of capital value proliferation and the requirements of meeting people's growing material and cultural needs can be achieved,in order to ultimately surpass the capitalist commodity economy.
commodity economy;the logic of capital;market anomie
F04
A
1672-626X(2017)03-0005-09
2016-12-12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12AZD066);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Y2014D71);安徽省名师工作室项目(Szzgjh1-1-2017-5)
柳泽民(1971- ),男,安徽岳西人,安徽医科大学教授,法学博士,安徽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
10.3969/j.issn.1672-626x.2017.0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