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旅游节日的感性化趋势与理性建构

2017-03-07李银兵李丹

关键词:感性旅游文化

李银兵,李丹

(贵州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贵阳 550001)

旅游节日的感性化趋势与理性建构

李银兵,李丹

(贵州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贵阳 550001)

作为地方性知识和民间智慧库的传统节日,是唤起人们文化记忆和文化乡愁的重要载体,也是中国社会现代性文化建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当前,在地方知识转向文化资本、表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进程中,旅游节日呈现出的表层化理念、碎片化形式、感性化群聚及奴役性后果等感性化趋势,一方面让多元主体、时间弥合、空间跨越、去魅化等节日特征很好地符合和迎合了当代人的文化和心理需要,但另一方面节日文化本身独具的人文精神和生活意义则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遮蔽。因而,旅游节日发展既要充分顾及现代人的需要,也要遵循文化发展的本质和规律,走一条感性化过程中的理性之路。

旅游节日;感性化;理性建构;人文价值

美国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批评家弗雷德里希·杰姆逊说:“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已经是无所不包了,文化和工业生产和商品已经是紧紧结合在一起,如电影工业,以及大批生产的录音带、录像带等等。在19世纪,文化还被理解为只是听高雅的音乐,欣赏绘画或是看歌剧,文化仍然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而到了后现代主义阶段,文化已经完全大众化了……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已经从过去那种特定的‘文化圈层’中扩张出来,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消费品……”[1]针对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时代日益加剧的文化大众化态势和消费文化发展主张,前有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的猛烈抨击,后有自反性现代化理论对现代性的自我消解和反思。但不管怎样,他们都告诉了我们一点:“工业现代性的病根不是理性过多而是理性的缺乏、非理性的盛行。退隐治不了这种病,只有通过理性的激进化以吸收被抑制的不确定性才能治好这种疾患。”[2]综上批评、反思及启示,对于当今中国日益火热的旅游节日文化发展来说,则有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现时功效。众所周知,伴随着中国文化产业化这股浪潮,一部分传统节日迎来了身份华丽蜕变的良机,摇身一变而成为了驱动地方经济增长的生力军。与之相适应地是,学界针对传统节日文化内涵、文化功能、文化传承与保护、文化符号建构及文化发展策略等进行了诸多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对于这些成果,萧放、董德英在《中国近十年岁时节日研究综述》中进行了归纳和总结。作者指出“2003年至2013年是中国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十年,传统节日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与集中体现,得到全社会的共同关注。节日文化研究者在传统节日复兴过程中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不仅继续研究节日历史、内涵、功能、意义,同时更重视传统节日文化的现代回归与社会实践,在政府决策、媒体宣传与民众节日知识普及方面表现优异,节日研究成果丰富多彩,节日研究范围、研究层面、研究方法等都有明显的拓展与提高,研究论著数量有了明显增长”[3]。但令人遗憾地是,学界对于当前节日发展,特别是旅游节日发展中出现的一些缺陷和不足,则关注得过少。而旅游节日实践中存在的缺陷和不足,或许正是文化生命最根本的自我创造性和自我超越性特点的展现,常常标志着知识本身独具的魅力,表征了一种重新系统地阐述老问题和提出新问题的努力的出现。基于此,本文以旅游节日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感性化趋势为研究对象,看到节日感性化趋势中呈现出的种种表象,并为这些表象做社会存在合理性和危害性的探析,进而强调节日发展理想至善性的理性追求,最终实现为旅游节日发展建构一条感性化进程中的理性之路,以就教于方家。

一、直接性和浅层化:旅游节日的感性化表象

法国社会学派提出社会事实的整体性概念,并使之很好地运用于实践。比如,马塞尔·莫斯把总体性社会事实运用于礼物关系的分析中,丰富了“全面呈献制度”的运作体系,而莫斯提出的总体社会事实主要是指能够同时展现全部各种制度:宗教、法律、道德和经济的社会现象。[4]同理,对于传统节日来说,其整体性的本质和价值诉求使其成为最能彰显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智慧库”和文化标杆,节日因而也被很好地定义为“被赋予了特殊的社会文化内涵并穿插于日常之间的日子,节日民俗是指这些特殊日子的文化内涵以及人们所表现出来的相沿成习的各种活动”[5]。殊不知,在当下旅游节日发展过程中,却出现了一股和整体性相背离的感性化发展趋势,而这种趋势在商品化大潮中愈演愈烈。基于感性认识是理性认识的前提和基础,本部分笔者关注于旅游节日的感性化种种表象,以期为后续的理性化分析打下铺垫。

(一)表层化理念。旅游节日伴随着中国市场经济而快速发展起来,满足已经富裕起来的大众的文化需要则是其发展的直接目的,旅游节日因而成为了大众文化中一种。大众文化产品具有时尚性、浅显性、娱乐性、消费性及媚俗性特征,再加上一部分国民思维的感性化,这就衍生出了旅游节日文化产品的表层性。因此,从旅游节日的兴起之初,其表层化理念就始终存在,而表层化理念的直接表现就是节日文化阐释深度和秘密的消失。比如,在云南怒江州兰坪白族自治县有个传统节日“端午节”,其节日文化主旨是促进当地男女交游结情。但从2004年开始,当地政府为了搞旅游,政府出资力图把“端午节”打造成“东方情人节”,节日时间也改为每年的5月20日,意为“我爱你”。每逢节日期间,政府花钱请当地各族群众轮番登台表演,自此,本是男女山林私会的民间节日变成了政府组织的以民间歌舞展演的官方节日。又如,云南怒江傈僳族群众每年正月初二开始,都要过为期一个月的“澡塘会”。“澡塘会”本是傈僳族用圣洁的温泉水洗去一年的污秽、迎来吉祥的节日,但随着“澡塘会”旅游节日的开发,其俨然变成了一场令人脸红的男女赤身共浴的艳遇,受到了各种媒体的吹捧和热炒。再如,本应是缅怀、祈愿、敬祭、思亲、郊游为主题的清明节,随着国家法定节日的实施,摇身一变为旅游节日。很多传统的旅游地方借助清明节假期,大搞以休闲、娱乐、购物为主的“异化、空洞化、物化”的节日活动,不仅让节日主题有所偏离,也让民俗学家感怀忧思。此外,德国文化哲人皮珀说:“最热烈的节日庆典活动,一般而言都离不开宗教的礼拜活动或‘崇拜仪式’。”[6]节日和宗教始终是有机结合在一起,节日是有灵魂的。但在如今的很多旅游节日上,特定时间和特定地点进行的人神交流的宗教仪式,只要游客给出一定的金钱,“特定”的宗教仪式持有者就可以无数次的专门为游客进行展演。如此种种,旅游节日文化本质的表层化,直接导致人们对于节日文化阐释深度的消失,“秘密”在节日文化中已经失宠,节日神圣性随之荡然无存。

(二)碎片化形式。今天的旅游节日,很多都是由政府、旅游规划者、民众及媒体共谋而创造出来的“文化大餐”,因此有人说“官商主宰或官商合谋以左右传统节日走势的趋势,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愈来愈明显了”[7]。节日在各民族社会文化系统中处于“焦点”地位,使它集中了民族文化的全部要素[8]。按理说,节日上本应能呈现各民族丰富的民俗,但实际情形则是,在旅游节日上,我们看到的节日内容都是遵循着机械化的规则而形成的一个机械联合体。传统与现代、神圣与世俗、文化与商业等杂糅在一起,节日成为了满足各色人群需要的“百货商店”。同时,今天的大多数旅游节日,基本延续着一贯的组合方式,那就是保留着传统节日的一些踪迹,往往借助“标志性文化”的引领,然后各方力量想法设法增添和丰富节日内容,最大程度地去满足不同人群的消费、娱乐和商贸主张。因此,“吃、喝、玩、乐”和招商引资成为了旅游节日建构的新指向,经济收益成为了考量节日办得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比如,2014年4月,贵州省黔东南台江县举办苗族传统节日“姊妹节”,姊妹节节日文化内涵则是清水江沿岸苗族青年男女社交节日,节日期间有吃姊妹饭、对歌、盛装舞蹈等苗族民俗。但当地以节为媒,同时还举办苗族风情服饰展演、第二届“百佳绣娘”大赛、旅游商品展销会、能工巧匠作品成果展、经贸洽谈会等活动,共吸引投资60.5亿元[9]。碎片化形式下的节日,改变了传统的过节形式,很好地彰显了节日文化自身具有的张力。但另一方面,节日整体性内涵和意义在这种碎片化下的整体性建构中,则会无形中受到消解。比如,有的学者这样总结道:“高度集中化的舞台展演使传统节日内容脱离了原生的传承空间,削弱了节日的文化意义,从而显得空洞无味;节日集中在一个地方举办,消解了传统的过节氛围,且容易引发事故和造成环境破坏,节日活动存在严重的互相借鉴和模仿的现象,把传统节日带入了同质化的发展陷阱”[9]308。

(三)感性化群聚。有学者指出:“中国社会人口、资源与信息的流动,使中国由一个相对封闭的‘熟人社会’转变为一个高度开放的‘陌生人社会’,建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契约关系逐渐地取代了建立在血缘基础上的身份关系。”[10]笔者则认为中国人口流动,特别是在节日旅游中,不仅没把中国“熟人社会”关系改变,还加固了这种“熟人关系”。同时,节日旅游中还不断扩大了人们的交往范围和圈子,延展了人们的活动空间。当下的旅游节日建构者们深知这样的道理:有人才有人气,有人气才有消费,有消费才有效益。因而他们在进行节日活动设计中,不仅要吸引外界游客,甚至还会把节日主体变为自身文化的消费者,努力做到游客和文化主体不分你我,力争实现感性化群聚的最大化。除了以上用碎片化形式下的整体性节日内容去吸引不同层次的游客之外,很多地方政府在旅游节日开展期间,还采取法定节日假期的方式来集聚节日消费群体。比如,每年火把节时期,云南楚雄州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员工就可享受假期5天。2007年7月,云南省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次会议还批准了西双版纳州有关节日的自治条例:每年“泼水节”,全州各单位放假3天。这些地方条例的实施,一方面尊重和保护了少数民族文化权利,另一方面也为节日人气的提升奠定了基本保障。当然,在信息化的时代,媒体对于集聚人气功不可没。一般而言,每逢重大节日开展之前,当地电视台、报纸、网站等新闻媒体都会采取轮番式的广告“轰炸”方式,让本地外地的人们知晓节日的相关信息。同时,一些地方政府部门,特别是旅游部门还采取旅游项目推荐会方式,主动和旅游意向性强的目标群体和地区进行接洽。总之,全方位、立体性的宣传模式,在于最大限度地稳固意向性强的游客、诱惑那些犹豫不定的游客和培养潜在的游客后备力量,实现旅游节日集聚人群和人气的首要目标。

(四)奴役性后果。一般来说,作为文化产业和文化工业的旅游节日,往往是通过娱乐式主题、产品化方式、富足生活表征来满足游客对节日的希冀和需要。但正如霍克海姆和阿多诺所说:“欢乐意味着满意。……实际上,享乐是一种逃避,但是不像人们所主张的逃避恶劣的现实,而是逃避对现实的恶劣思想进行反抗。”[11]面对日益增大的压力化现实和社会转型遭遇的很多“不可预测性”,人们往往表现出身体的无力感和思维的枯竭性。因而,旅游节日设计者们抓住了这一时代特征,从设计节日活动肇始,他们就想法设法让游客得到全身心放松,忘记一切痛苦和忧伤,让游客深刻体会到除了金钱,其他都是浮云,金钱原来可以让人抛弃烦恼、满足享受、展望未来。因而,娱乐式主题成为了旅游节日永恒不变的主旋律。同时,面对着钱袋日益膨胀起来的国人,物质消费成为了大众心理共识的丰裕生活的表征。因而,对大多数游客来说,节日文化本身的内涵和气质对他们的吸引度不是太高,他们更为看重的是,在节日旅游中,通过节日产品的物质化消费,去获得与平常乏味生活不一样的感官刺激和心灵满足。这样,产品化方式和富足生活相结合,通过娱乐式主题展现出来,这成了旅游节日惯常的销售手法。而对于游客来说,在接受快餐化消费、失真性内容、主体性消逝等无大脑式旅游行为和内容的同时,的确实现了他们达到舒舒服服的物质和精神享受和满足的旅游目的。因此,节日旅游往往成为了他们认可的融入社会化洪流的方式之一,也是他们认可的适应社会、活得真实、展现成功的标志之一。殊不知,正是在游客们逐渐成为社会市场化中不可缺少的螺丝钉的同时,金钱、物欲、享乐,有可能成为套在当代国人脖子上的新的枷锁,拜金主义、物欲主义和享乐主义有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在人们心中存留,这些都是我们要提防和充分考虑到的方面。

总之,由表层化理念、碎片化形式、感官化群聚及奴役性后果组成的旅游节日感性化表象,为节日活动的无限“幻相”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几乎所有的旅游节日呈现出来的“狂欢”,“不仅涵盖了不确定性、支离破碎性、非原则化、无我性、反讽、混杂性等文化品性,而且转达了戏剧式的、荒诞的精神气质。”[12]但恰恰是这种“狂欢性”,使得旅游节日受到了包括上到国家、下到民众等各种主体们的“皆大欢喜”,节日市场也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发展局面。当然,一些学者在看到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为当前社会发展带来的诸多利益的同时,则更多地进入针对节日文化表象而进行的理性思考中。

二、交融性和程式化:感性化视域下旅游节日的特征

正如上文所说,面对着旅游节日感性化的发展趋势,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一时间很难形成共识。比如,黄鸣奋、张经武把新节庆称为“造物节”,“造”(创造性)、“物”(商业性)、“节”(仪式性、大众性)。“创造性是造物节的美学要旨,商业性是造物节的经济诉求,大众性是造物节的社会旨归。通过以创造精神引领,以物质文化支持,以节庆氛围渲染,造物节有利于实现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双丰收、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双赢、文化与商业的和谐互促,最终让百姓从文化产业的发展中受惠”[13]。但更多的学者在对旅游节日的发展现状表示些许担忧的同时,则在积极地提出相应的应对措施。比如,甘代军、李银兵认为“节日时空的脱域化、节日内涵的时代化、节日体系的碎片化和节日属性的异化引发了人们对节日现代性及其金钱、权力运行机制的反抗。人们通过文化乡愁的排遣、传统节日保护主义的实践来解构节日现代性的异化和束缚,在重塑生活世界的努力中逐渐实现节日文化对精神需求的满足”[14]。基于此,笔者认为除了对旅游节日感性化的种种表象进行认识之外,还需要从旅游节日感性化表象下呈现出来的节日特征入手,才能达到对于节日感性化趋势的进一步认识。因为表象关注的是事物外在宏观整体性,特征则落脚事物内在微观具体性,宏观中有微观,微观体现宏观,两者结合,才能对节日感性化趋势有一个整体性把握。

在对当前旅游节日感性化表象的认定和分析中,旅游节日文化本身的特征随之彰显出来。首先,文化主体消失和多元主体并存。从启蒙运动开始,主体就是我们研究事物的核心。现代性社会就是因为我们重视主体的独特性、创造性和人格性,才得以迅速发展。但对于旅游节日来说,谁是主体?我们看到大多数的节日文化拥有者成为了节日旅游的消费者。真正的文化主体在旅游中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多重主体的出现。基于手上掌握的权力和政策引导,政府成为了主办节日的真正主体;基于商品经济下的经济原则,旅游公司则成为了操办节日的真正主体;基于网络时代媒体的推波助澜作用,媒体成为了传播节日的真正主体;基于专家学者们在知识生产过程中的决定作用,他们又成为了建构节日的真正主体;基于游客在消费市场上的强大力量,他们成为了消费节日的真正主体;基于文化主体的优先性原则,一部分节日文化拥有者成为了文化展演的主体。因此,传统节日从单一主体演变成了今日的多重主体的态势,这说明了旅游节日主体在消失和重生矛盾中时隐时现,这种情形在云南丘北火热的旅游节日花脸节上得到了很好的呈现。当地彝族、政府、丘北彝学会、旅游公司、相关媒体或是单兵作战,或为集体公关,在不同时空中相继都成为过节日主体,这样导致花脸节多重主体出现[15]。

其次,去魅化和文化失真。为了满足大众化参与、舞台展演、主体融通等多方面需要,旅游节日往往采取浅层化理念和碎片式形式相结合,最终达到“去魅化”的节日建构目的。一般而言,传统节日中的隐秘往往表征着更多的意义和价值,是体现节日神圣性的关键,是节日灵魂的发生地。但随着旅游的开展,有些旅游节日就像罗兰·巴尔特眼中的文本一样,如同一颗葱头,从表面看有许多层次,而且还有整体性结构,但“里面到头来并没有心,没有核,没有隐秘,没有不能再简约的本原,惟有无穷尽的包膜,其中包着的只是它本身表层的统一”[16],隐秘在旅游节日中消逝了。当然,导致如此结果的主要原因:一是旅游节日遵循着商品化的逻辑在运转。节日商品要得到大众的青睐,就必须符合大众对于商品的口味,这样商品交换才能产生。而对于当前中国节日旅游场域中的大多数大众来说,其自身对文化的感知度、关切度、认识度、体验度等都显得较低,感性、直观、直接、物质消费、身心愉悦等组成了他们对旅游产品的期求。因而,大众的大众化需要需要节日文化的大众化,只有这样,商品买卖双方的交易理念才是匹配的。二是在全球化的今天,信息和媒体的介入不仅使旅游节日中的人们深度思维的习惯得以改变,更是直接导致旅游节日中的秘密没有了藏身之地。总之,浅层化的思维和商品化逻辑的结合,使旅游节日中的秘密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节日文化的多层或多重表膜组成的碎片化整体。碎片化整体遵循着机械原理,体现为程式化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人这个主体也变为了节日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这就直接导致旅游节日的单一化、千篇一律。最严重的后果则在于由于机械化的组合,节日要素之间的有机性关联断裂了,导致节日单个要素看起来是真实的,但整个节日看起来却是失真的。真实感的丧失,主要是现代技术阻隔断了人与物、人与人的有机联系的链条破碎而造成的。旅游节日的符号化表征、舞台化展演、复制性生产、商业化运营,则是这种碎片化整体性的外在表现。

再次,时间弥合和空间交融。但凡旅游节日,都有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和内容,那就是游客的参与式体验过程。旅游不仅是“游”和“行”两层意义,其背后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娱乐意义,只有三者结合起来,才能到达愉悦身心的旅游目的。为满足游客娱乐的需要,节日建构者们往往遵循着打破时间间隔、跨越空间阻隔的原则,让游客在节日体验中忘记时间,一切以现实空间为出发点。简言之,就是让游客不要思索过去和未来,也不要顾及故乡和他乡,一切都在共同的刺激和快感的空间中得以满足。而这一切的实现,有旅游节日的感性化表象做铺垫。比如:表层化理念会使我们对旅游节日感到似曾相识;碎片式形式能阻断我们对过去和未来的思虑;感性化群聚能为实现大众狂欢提供人群基础;奴役性后果本身就是实现了的旅游目的。也有仪式研究专家学理的支撑。比如:仪式研究专家维克多·特纳说:“在人类的生活中,似乎存在着一种‘需要’(need)——如果我们能够使用这个有争议的词汇的话——来使人们对这两种形式都进行参与。那些急迫地想使这一‘需要’在日常的活动之中得到满足的人,会在仪式的阈限中去寻求。”[17]在这里,特纳的主要意思是指不管地位高低的人,在阈限中,都能做到打破时间空间界限,实现自身的需要。还有旅游节日狂欢式体验活动这个实现载体。比如,2015年楚雄彝族火把节活动中,就有这么一项参与式活动:广场万人左脚舞狂欢。狂欢活动意指在于搭建没有围墙的舞台,让游客时刻参与进来。具体为在楚雄州内六个地方统一播放左脚调,不间断组织民间左脚舞队领跳,全民参与左脚舞狂欢。总之,在参与式体验活动中,当来自不同地域的人群融进具有同一的乐曲、舞步、鼓点的游戏中,瞬间之下,以往时间空间所带来的陌生感、淤积在人们心中的不快和烦恼等,都一一被消解,游客进而获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疏解,其旅游目的随之就得到了实现。

此外,节日构建者在建构节日时,充分认识到了现代人时间的宝贵性、旅游节日文化内在的承载力和影响力、游客的消费习惯和心理等诸多因素。因此,在他们建构出来的节日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时间周期短、文化要素紧凑、快餐式消费等特征。显而易见,这些特征不仅是符合消费社会的特点,也是和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相一致的。当然,对于旅游节日感性化发展趋势,是否会真的产生弗洛姆认为的那样结果:“本来消费的意义在于给人一种更幸福、更令人满意的生活。但是现在,消费自身成了目的。需要的不断增加迫使我们不断努力,这使我们为这些需要所控制,依赖于能帮助我们满足这些需要的人及机构”[18],我们只有在实践中去不断批判与反思,才能对此获得真实性把握。

三、批判与反思:旅游节日感性化中的理性构建

德国大哲学家康德在其认识论上实现了“哥白尼式的革命”,为我们开启了一扇认识事物的新门。他认为人们的感性和知性能力仅仅能认识到现象,“自在之物”则不可认识。如果人们过度地使用理性去认识“自在之物”,则会导致“二律背反”的局面。这就说明,感性化关注的重心是现实和客观,而理性化关注的重心则是理想和价值。感性和理性认识的重心和指向虽有不同,但感性和理性认识间的碰撞与融合,恰恰就是科学与人文间的关系写真,这可以用来分析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及其相互关联问题。笔者认为,对于旅游节日的感性化趋势的认识仅仅是人类工具理性使用的结果,它面向的是当代中国现实需要;而对于旅游节日的深层次探讨,则会涉及到价值理性或文化理性的相关问题,它追求的是当代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同时,在对旅游节日感性化表象的描述基础上,我们看到了人们对节日感性化趋势的矛盾态度。因此,对于当前旅游节日的发展现状,必须要把马克思主义辩证思维的方法和实事求是的理论基石结合起来,在节日发展实践中去认识、检验和发展真理。基于此,结合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实际来看,笔者认为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现实因素,但节日要达到真正的保护与发展,则需要更多的关注未来和价值,走一条感性化发展中的理性之路。

马克思说:“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他们受着自己的生产力的一定发展以及与这种发展相适应的交往的制约。”[19]遵循实事求是的分析原则,笔者认为人们对于旅游节日感性化的态度、旅游节日感性化的建构等方面,虽然看起来是十分感性的,但从实质上却体现出了一定的理性化。而这种理性化,则是其合理存在的根据。

首先,人们的选择符合国家和时代要求。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向纵深发展,产业结构、产品结构、就业结构随之而发生了急剧变化,以第三产业为新的增长点的发展战略初见成效。同时,网络化的不断普及,时刻在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心理和观念。而对于网络化发展趋势,有的学者甚至这样认为,“工业化思维方式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由浅入深;信息化思维方式是透过本质看现象,由深入浅。后者达到的就是浅薄,而浅薄比深刻境界更高”[20]。但不管如何,外界环境的物质变化决定了旅游节日的文化建构和人们的消费选择。

其次,旅游节日感性化建构符合当代人的文化和心理需要。随着国民的不断富足,人们的需求也相应地从解决温饱向一定程度上的文化需求转变。同时,随着社会运转速度的加快,劳动强度也不断增大,相应的,劳动压力淤积也就更多。释放人们压力、满足更高层次的文化需要,再加上国家的产业结构调整和政策支持等,都需要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的不断发展,而节日就有满足人们这些方面需要的属性和特征。正如节日研究专家高占祥所说:“节日集会是少数民族歌唱、舞蹈、戏曲表演、体育竞技和工艺才能的‘大考场’,是民族歌舞、民族工艺的‘大宝库’,也是展现民族性格、心理素质、风格风尚、伦理道德和精神道德诸文化形态的‘大窗口’。”[21]节日丰富的内容和文化内容中蕴含着的丰富功能,足以满足现代人对于文化的各种需要。

再次,节日感性化趋势符合中国人感性的思维特征。中国文化的核心在于伦理,伦理总体来说是处理人与人关系的现实学科,其实践性指向十分明显。在伦理文化的指引下的中国人,体现更多的是感性思维,而理性思维稍显不足。正如林语堂在《中国人》里面所说:“中国人的心灵在许多方面都类似女性心态,只有‘女性化’这个词可以来总结中国人心灵的各个部分。”[22]女性化思维是相对于男性化思维而言,主要是指和男性化理性思维不同的感性思维。今天,虽然中国人在思维特点上有着巨大的变化,但不可否认的是,感性思维一直是中国人思维的主要特点的这种现状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感性思维更加注重的是象征、仪式、符号、伦理、亲情、现实、直接等特征,而这些特征刚好和旅游节日感性化相一致。

最后,节日感性化是节日文化主体自觉的表现。文化的本质是人的文明化。随着中国现代性进程的不断推进,各种节日文化主体也随之不断现代化,因而跟上现代社会发展步伐则是其现代化的集中表现。节日所在区域的不同文化主体充分借用自身的文化来改变自身的经济处境,这在市场经济大背景下则是无可厚非。笔者认为这恰恰是文化主体从自发走向自觉的开始,这对于节日文化自身的保护与发展是十分有利的。只有在外界关注、文化主体自觉和节日文化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对于传统节日文化的保护和发展就有了可能之势。因此,节日感性化是迈入节日理性化的基础环节,甚至可以说,感性化阶段本身应该也是节日本体和节日主体理性发展中的结果。

感性化是理性化的前提和基础,理性化是感性化发展的必然归宿。感性中有理性,理性中有感性,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关系。这就告诉我们,在承认旅游节日感性化存在合理性的同时,也不要否认在旅游节日感性化过程中,节日文化本身的人文价值和文化意义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遮蔽。因此,在旅游节日发展中,我们要走一条感性化进程中的理性之路。

首先,要重视对旅游节日发展目的的理性思索。从游客视角去看,旅游节日发展目的是和解决中国社会主要矛盾有机结合在一起,就是去不断满足人们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从地方政府视角去看,主要是想通过旅游节日去带动当地经济和文化发展,促进当地社会和谐社会构建;从学者视角去看,则想通过节日文化的复兴去带动节日主体的文化自觉,进而进一步唤起他们对自身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为中国文化多样性保存做出贡献;从国家层面去看,则想通过旅游节日的发展,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经济扶贫的目的之外,更多的则是想通过旅游节日的发展,唤起人们对于传统和现代节日的重视和珍爱,并进一步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更多的精神动力、智力支持和思想武器;从节日主体视角来说,旅游节日的发展同样具有一定程度上的经济效应,但是更多的是想通过旅游节日的发展,让更多的节日主体实现对自身文化的自信,进而实现自己的自尊、自爱、自立和自强品格。在各方利益诉求的基础上,旅游节日要走理性化发展道路,则必须在顾及各方利益的同时,更要以国家、民族和节日主体的利益为出发点去构建和发展。在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民族和人民的利益殊途同归,本质上具有一致性,这也就决定了旅游节日发展目的的一致性。那就是丰富中国的文化产业市场,促进文化主体的文化自觉,实现文化多样性的保护。

其次,要尊重旅游节日构建的理性实践。对于节日文化来说,真实性和价值性始终是其得以发展的两翼。真实性要求在构建旅游节日中,要充分遵循节日对于时间、空间及仪式的严格要求,要充分彰显节日主体的主体性地位和作用,真正做到展示节日文化内涵的作用。一般来说,“节日文化内涵,是指节日所反映出的精神和思想方面的内容,是节日的灵魂,而自然文化、社会历史文化和个人生命文化是我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三个重要属性”[23]140。因此,在旅游节日真实性上,要高度重视节日内涵的重大基础性地位和意义,防止节日的“异化、空洞化和物化”,才能奠定旅游节日发展的首要基石。价值性则是指在旅游节日构建中,要最大限度协调好节日的传统和现代价值、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等关系,最大程度上发挥节日自身具备的“正能量”,也就是在发挥节日的凝聚、激励、教育、记忆等文化功能的同时,要延伸和拓展其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态等方面的作用。总之,对于旅游节日来说,节日文化的真实性和价值性,不仅是其不断发展的两大推动力和基础,也是决定节日存亡的生命线。因而,在节日建构中,两者不可偏废。

再次,要反思旅游节日的实践功效。马克思曾对西方资本家的文化工业进行了这样的描述:“工业的宦官迎合他人的最下流的念头,充当他和他的需要之间的牵线人,激起他的病态的欲望,默默盯着他的每一个弱点,然后要求对这种殷勤服务付酬金。”对于马克思极端反对的文化工业,为什么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国度还要大力发展?这就要我们弄明白马克思从商品拜物教的“科学抽象”延伸到对资本拜物教本质分析背后的逻辑。资本反映了“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资本虽然不是物,但又必须是物。资本“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24]。在社会主义国家,发展文化产业的前提是人们处于平等的关系中、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要,因而旅游节日感性化的奴役性后果的性质和资本主义文化工业实施的后果截然不同。诚然,社会主义国家的人们同样可以追求金钱、物质,只要我们对金钱、物质的追求是建立在自由自觉行为和社会主义法律道德基础上,这不但无可厚非,而且还应大加鼓励。因此,我们在提防西方消费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对于我们的侵蚀的同时,也要充分满足人们合理的消费需要。此外,对于旅游节日实践中出现的拜金主义、物欲主义、享乐主义和“三俗”(低俗、庸俗、媚俗)现象要从源头上加以遏制。

总之,本文主要从旅游节日感性化的四个表象入手,分析了节日表象化背后的节日特征,进而在探析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存在合理性的同时,辩证地认识到节日感性化对于节日价值的一定程度上的遮蔽,最后提出旅游节日感性化进程中的理性构建之路。康德认为,理性追求的是理想至善,而道德法则的使命就是“引起人们对世界上最高的善的关注”[24]。对于旅游节日文化发展来说,理性和感性的有机结合,不仅是对道德实践的尊崇,也是对理想至善的向往。笔者始终相信,旅游节日感性化趋势是当前中国文化发展现状的一个缩影,而旅游节日的理性建构则是节日文化迈向理想至善目标的开始。旅游节日走一条感性化进程中的理性之路,不仅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在这条道路上,我们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节日文化的急剧消失、节日空间的荒芜化、节日主体的现代性、游客的节日需求变化、信息化的去蔽挑战等一系列主客观问题。但我们坚信“民族学正处在一个不是悲剧性的也是十分尴尬的境地。正当它整理好作坊,打造好工具,准备不日开工时,它要研究的材料却无可挽回地急剧消散了。”[25]但我们的实践还要继续,因为“历史为我们呈现出了一套新的文化、实践和政治结构,人类学者应该借此机会使自己的学科焕发生机。”“文化在我们探询如何去理解它时随之消失,接着又会以我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式重新出来了”[26]。只要我们不断实践,节日文化、人及社会终将达到和谐一致。

[1](美)弗雷德里希·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唐小兵,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187-189.

[2](德)乌尔里希·贝克,(英)安东尼·吉登斯,(英)斯科特·拉什.自反性现代化——现代社会秩序中的政治、传统与美学[M].赵文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43.

[3]萧放,董德英.中国近十年岁时节日研究综述[J].民俗研究.2014(2):75-89.

[4](法)马塞尔·莫斯.礼物[M].汲喆,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5.

[5]高丙中.中国民俗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6](德)约瑟夫·皮珀.闲暇:文化的基础[M].刘森尧,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05:64.

[7]刘锡诚.传统节日文化的继承与发展[J].徐州工程学院学报.2013(4):74-81.

[8]黄泽.西南民族节日文化[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5.

[9]张士闪,李松,等.中国民俗文化发展报告2015[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6.

[10]殷冬水.中国民主前景海外研究述评[J].国外理论动态,2011(5):65-73.

[11](德)马克斯·霍克海姆,特奥多·威·阿尔多诺.启蒙辩证法[M].洪佩郁,蔺月峰,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35.

[12]佟立.西方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310.

[13]黄鸣奋,张经武.造物节:文化经济盛会与美学新思[J].探索与争鸣,2015(3):77-82.

[14]甘代军,李银兵.金钱、权力与文化:节日现代性的建构与解构[J].广西民族研究,2014(6):106-112.

[15]李银兵,谭美璐.丘北彝族花脸节多重主体探析[J].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16(1):89-94.

[16]张隆溪.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M].北京:三联书店,1986: 159-160.

[17](美)维克多·特纳.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M].黄剑波,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206.

[18](美)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孙恺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09.

[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0]刘少杰.网络社会的感性化趋势[J].天津社会科学,2016 (3):64-71.

[21]高占祥.论节日文化[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229.

[22]林语堂.中国人[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90.

[23](德)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4](德)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原理[M].苗力田,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63.

[25](英)马林诺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M].梁永佳,李绍明,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26](美)萨林斯.甜蜜的悲哀[M].王铭铭,胡宗泽,译.北京:三联书店,2002.

责任编辑:刘伦文

C95-05

A

1004-941(2017)03-0057-07

2017-02-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创新视域下西部少数民族传统节日的社会功能研究”(项目编号:14BSH057)。

李银兵(1976-),男,四川资中人,博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哲学、民族学、历史人类学。李丹(1992-)女,河南信阳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文化哲学。

猜你喜欢

感性旅游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感性工学在服装设计中的应用
谁远谁近?
旅游
分析网络新闻的感性面对及思考
崇尚感性意味着什么
旅游的最后一天
感性的解放与审美活动的发生——对马克思一个早期思想的引申
出国旅游的42个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