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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理论构建的隐喻含义分析

2017-03-07张长青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隐喻经济学向量

吴 莉,张长青

(黑龙江大学 a.西语学院;b.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经济理论与实践探索·

经济学理论构建的隐喻含义分析

吴 莉a,张长青b

(黑龙江大学 a.西语学院;b.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经济学家萨缪尔森认为数学就是语言。几乎所有经济学学科分支都包含数学分析,数理经济学为揭示经济体系的本质与数量特征提供了新的视角。人类有史以来的经济活动、经济学理论和思想存在大量的隐喻现象,隐喻已经成为经济学研究的重要方法论。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人类的思维和语言的重要机制,其独特的认知功能同样体现在数理经济学理论中。经济学理论中的数学隐喻能够促进经济学思想的发展,深化人类对经济学理论的解读;同时数理经济学并非只是数学符号和语言文字的一一对应。

经济学;数学;概念隐喻;始源域;目标域

以数学形式诠释经济学理论的实践发端于19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经济学理论数学化的步伐不断加速。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经济学学科的分支都包含数学分析,可以说,数理经济学为进一步揭示经济体系的本质和运行方式提供了新的视角。Samuelson(萨缪尔森)曾指出,数学就是语言[1]。但是,从认知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探讨数学语言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

目前,传统语言学和文学视野中的隐喻研究呈现出跨学科和多维度的扩散式发展,已延伸至经济学、政治学、哲学、教育学、法学、数学、医学等诸多领域,力图探讨和挖掘人类社会和生活的各个层面。人类的经济活动、经济学思想和理论充满大量的隐喻,隐喻已经成为经济学研究的重要方法论。McCloskey和Klamer等一些西方学者特别关注隐喻在经济学理论构建中的重要作用[2][3]。McCloskey对Samuelson等人的经济学论著中的语言做过专门研究,他认为,“经济学的隐喻对于经济学的修辞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它不仅仅是一种修饰品。经济学家倘若脱离隐喻和其他主要的修辞手段,就不能表达他们的思想”[2]86。Ellerman也指出,“传统经济学与马克思社会主义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辩论之后,在资本主义企业的应用方面已经形成许多神话式和隐喻式思维的惯例”[4]546。

经济学理论的创立与发展也一直受到自然科学的影响,经济学各分支学科采用物理学和生物学领域的模型和术语阐释社会经济现象具有悠久的历史。经济学理论的隐喻研究最早见于Marshall对经济分析中的力学隐喻和有机体隐喻所做的比较,他说:“将经济问题作为一个静态均衡的问题来看待,而不是看成有机体的生长,不会得到完美的描述。”[5]461经济学理论的数学模型也同样包含隐喻的构建,Leamer曾经做过下面的论述:“模型……就是隐喻。计量经济学家所犯的基本概念错误是未能识别概率实际上就是隐喻。”[6]1

一、认知视角下的概念隐喻理论

概念隐喻理论是美国认知语言学家George Lakoff和英国哲学家Mark Johnson在1980年出版的经典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出的。之后两人再度合作,于1999年出版了另一部著作《身体中的哲学——体验的心智及其对西方思想的挑战》,总结出体验哲学呈现为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和思维的隐喻性。心智的体验性是指人类的范畴、概念、推理和思维不是现实世界客观的、镜像的反映,而是由人类的身体经验,特别是人类的感觉运动系统所形成;认知的无意识性是指人类对心智中的所思所想没有直接的知觉;思维的隐喻性是指基于身体经验的隐喻使得大部分的抽象思维成为可能。

Lakoff 和Johnson认为,“隐喻无所不在,它们存在于人类的语言和思维中,人类的概念系统实际上就是建立在隐喻基础之上”[7]4。隐喻的实质就是用一种事物(始源域)去理解另一种事物(目标域),概念隐喻主要包含两个部分:始源域和目标域。概念隐喻是从始源域向目标域的系统的、部分的、不对称的结构映射。也就是说,概念隐喻的工作机制就是将始源域的部分特征系统地映射到目标域上,始源域概念和目标域概念之间存在的一系列对应关系就是映射。这种映射基于人类的生理结构和生活经验,是从始源域到目标域所产生的结构相关性。这种映射是发生在概念层次的单向映射,目的是通过具体的、有形的、易于理解的概念(始源域概念)来理解抽象的、无形的、难以理解的概念(目标域概念)。这种映射受到恒定原则的制约,该原则的主要内容是:隐喻映射以一种和目标域的内在结构相吻合的方式保留了始源域的意象图式结构。在映射过程中,始源域的结构被映射到目标域只是表达了目标域的部分结构,对目标域进行部分的理解。因此,利用多个始源域来理解同一个目标域在结构上并不冲突矛盾,而是构成了一个和谐一致的网络体系。

作为人类语言和思维的重要认知机制,概念隐喻给科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有助于加深人类对科学知识的阐释和理解,概念隐喻的认知功能同样也体现在数理经济学理论的构建上。

二、经济学理论中的数学隐喻

自20世纪30 年代以来,经济学理论和模型的表达方式愈发依靠数学这个研究工具,数学已经成为经济分析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严格的意义上说,科学的理论应该犹如数学那样由公理、定理和推论构成且有内在逻辑联系的命题层级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所有的二级命题都可以依据严格的逻辑推理从一级命题中推演得出。“新古典经济学的模型似乎具有应用数学的基本框架,上面覆盖着移动的隐喻……新古典经济学的许多‘真理’可以看作是‘移动的众多隐喻’”[4]546。传统经济学中的隐喻主要是数学化的一般均衡,“瓦尔拉斯经济学着迷于联立方程的数学隐喻”[8]39,包含次隐喻“市场均衡”和“看不见的手”。市场均衡理论暗含牛顿的物理学、经典力学以及数学的隐喻,尤其是微积分和联立方程。Mirowski也注意到“传统数理经济学和物理学中均衡隐喻之间的敏感关系”[9]577。

概念隐喻理论可以应用于数理经济学的分析,Phillips曾经考察微观经济学理论的标准个体效用函数[10]287。例如,效用函数U(X1,X2,…,Xn),在集合X中进行选择的情境下,对个体满意度的隐喻描述使得人们利用已存在的跨域映射来理解与始源域相似的目标域。根据概念隐喻理论,函数理论(始源域)被系统地应用在数理经济学理论(目标域)中,函数概念的一些逻辑被引入经济学概念中,因此经济学元素与数学函数之间存在系统的隐喻映射关系。Coulson和Matlock认为,“(数理经济学)是通过跨域映射组织起来的概念结构的显现——即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系统性对应的集合,是特定(附属)域的认知模型对一个已知(主要)域进行概念化的时候产生的。”[11]297这就是数学隐喻在经济学理论中的运用方式。

Debreu对经济学理论的数学化进程做了大量研究[12][13],例如,“商品价格表是商品空间的向量”,这个实例体现了经济学的数学隐喻,此处的“向量”是指具有某种属性的数学实体,“商品价格表”则指具有某种属性的经济元素。此处的概念隐喻包含两个知识体系,即读者对“向量”(始源域)和“商品价格表”(目标域)两种概念的理解。概念隐喻使得这两种不同的知识体系在人类的思维过程中产生互动,使人们意识到经济体系的商品价格表类似于数学体系的向量。Debreu利用数学模型证明一般均衡理论的存在性,他发现一般均衡的存在凭借的是经济体系中商品价格表和数学实体向量空间的类比关系,他的阐述如下[12]:

将经济体中的所有商品列出清单,l是它们的有限数量。为其中每一种商品选择一个计量单位,以及一个区分投入和产出的符号限定(对消费者来说,投入为正,产出为负;对生产者来说,投入为负,产出为正),然后通过商品空间R1的向量来描述经济代理人的行为。经济学理论数学化的根本原因就是商品空间具有真正的向量空间的结构,尤其是一般经济均衡理论的常见问题——商品空间R1中集合的凸型属性,能够得以充分的运用。此外,如果选择了计量单位并指定l种商品中每一种商品的价格,也就确定了商品空间R1中的价格向量,即商品向量概念的对偶概念。与价格向量p相对应的商品向量z的值就是内积p.z。

上面的论述体现了四个概念隐喻:(1)代理人从事经济活动的环境是商品(向量)空间;(2)经济代理人的行为是商品空间的向量;(3)商品价格是商品空间的向量;(4)经济体中的商品是商品空间的向量。这些隐喻式表达法体现了现实经济中的具体元素和数学中的个体(向量和向量空间)两者的类比关系。通过这些类比关系,Debreu提出的一般均衡理论改变了经济学家对某些经济元素的观点。具体来说,将经济元素诸如代理人行为的环境以及代理人的行为看作始源域,从而赋予了它们某些属性。如此一来,一般均衡理论包含了概念隐喻的构建过程。

经济学理论中的数学隐喻不胜枚举,它们产生了数学中的个体(始源域)和经济元素(目标域)之间的类比关系。例如,Debreu还论述了支持超平面定理(始源域)和经济最优状态(目标域)之间的完全吻合,以及将福利经济学(目标域)置于集合论术语(始源域)中的可能性[12][13]。需求和供给函数、生产函数、效用函数、无差异曲线和预算约束等一些数理经济学实例产生了数学中的个体(始源域)和经济元素(目标域)之间的类比关系,以及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跨域映射,经济学家能够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这些经济元素。可以说,数理经济学是产生数学中的个体和经济元素之间类比关系的隐喻集合。

三、经济学理论中数学表述与语言文字的非对等性

在数理经济学中,数学的文字意义(即数学意义)在主题(即经济学元素)中没有得到体现。例如,向量的文字意义(即数学意义)是向量空间的元素,在运用向量来解释经济学元素中没有得到体现。

经济学中的数学隐喻有诸多意义,其中之一就是以Samuelson和Phillips为代表的学者对数理经济学的数学符号与文字是否对等问题的讨论[1][10]。Samuelson认为,数理经济学和文字经济学应该严格对等,即经济学的数学表达(隐喻表达)是文字经济学表达的替代物[1]。Marshall也赞同他的观点,“经济问题中纯数学的使用有助于人们快速、简洁和精确地写出他的某些思想,以确保他有足够且仅仅是足够的前提得出他的结论”[14]。 Samuelson和Marshall对数理经济学的观点体现了亚里士多德的隐喻替代论[1][5][14]。然而,随着语言学理论的迅速发展,隐喻替代论对数理经济学的解释显然并不充分。它没有认定数学在阐述经济学理念方面的特殊作用,它只暗示经济学中的数学不过是取悦读者和阐述经济学理论的简要方式而已。

数理经济学是理论阐述的一种更加有效、更有审美意义的工具。Samuelson认为,用文字表述Whitehead & Russell的著作《数学原理》是可行的,因为对于纯数学(或逻辑)来说,翻译或替代就是全部[1]。例如,数学函数y = f(x) = 3x2,将其译成文字,该函数的意义是:将给定的x值的平方再乘以3得出相应的y值,也就是函数的字面意义。尽管运用复杂的数学可以进行翻译或替代,但是过程难免烦琐。纯数学只有一个主体,数学家不会创造数学实体和自然界元素之间的类推关系。但就数理经济学理论来说,将数学直接翻译成文字不再可能,但是数理经济学家能够处理两个主体并创造两者间的类推关系。数理经济学需要的是阐释,不是翻译,对隐喻的阐释并不容易。

用普通文字对数学需求函数Qd=a-bP的意义进行阐述有一定的难度,只能借助于隐喻去理解数学中的经济学意义和解释经济现实的本质,这是因为在Qd=a-bP中不存在隐含的、可以用普通文字来表达的经济学意义。数学隐喻的认知语言学功能允许人类以全新且独特的方式审视经济现实的元素。经济代理人要求某些数量的价格更类似于函数这样的数学实体,这是普通语言做不到的。

经济学的数学隐喻有助于读者理解数理经济学的理论,但不能简单地将数学翻译成文字或者将普通文字用非文字(数学)陈述替代。也就是说,数理经济学不存在数学符号和语言文字的严格对等。在数理经济学中,数学符号不仅仅是文字的替代,数理经济学还创造了经济元素和数学实体之间的类比关系。数理经济学理论的隐喻性质使得该理论具有特殊的思想交流功能,允许经济学家从新的视角观察和思考经济元素与经济体系。

在过去的50年里,经济学理论的数学化使得数理经济学通过概念隐喻这个认知工具促进了经济学思想的发展和理解。经济学理论引入数学逻辑,经济元素得以通过数学来描述。概念隐喻的应用使得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倾向以数学为工具促进人类对经济系统的知识的研究和阐释。

经济学理论的发展和完善离不开其他学科研究成果的鼎力支持,经济学家应该关注经济学语篇或文献的表现方式。“假若经济学模仿其他科学,甚至模仿物理学和数学的威严(当然也有很多质疑),经济学的话语范围一定会更加广阔”[2]35。“经济分析或者经济问题的解决就是数学问题,对经济学中数学的功绩感到吃惊是毫无依据的”[15]179。隐喻作为一个重要的认知机制,是人类创造性思维的源泉和洞察世界的独特方式,它在成熟的科学发展及阐释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经济学的论证和官方话语的推理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是隐喻性的”[2]75。需要指出的是,使用隐喻也承担一定的风险,它们可能会淡化或者轻视经济与政治之间的重要关系,甚至可能偏离或取替某些严肃的言论和思想。隐喻或许还具有掩饰和谎骗的作用,为现存的某些权力关系提供意识形态的面具。

[1] Samuelson P A.Economic Theory and Mathematics: An Appraisal[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52, (2): 56-73.

[2] McCloskey D N.The Rhetoric of Economics[M]. Madison, WI: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85.

[3] Klamer, A., and McCloskey, D. Accounting as the master metaphor of economics[J]. The European Accounting Review, 1992, (1): 145-160.

[4] Ellerman, D. P. Myth and metaphor in orthodox economics[J]. Journal of Post Keynesian Economics, 1991, (13): 545-654.

[5] Marshall, A. Principles of Economics[M]. New York: MacMillan, 1949.

[6] Leamer, E. E. Econometric metaphor[C]//In T. F. Bewley(ed.), Advances in econometrics fifth world congress(Vol. 2).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1-28.

[7] Lakoff, G. and M. Johnson. Metaphor We Live B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8] Blaug, M. Economics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 The distorted perspective of the New Palgrave Dictionary of Economics[C].London: The Institute of Economics Affairs.[Occasional Paper 78.]. 1988.

[9] Mirowski, P. Postmodernism and the social theory of value[J]. Journal of Post Keynesian Economics, 1991, (13):565-582.

[10] Phillips, P. J. Mathematics, Metaphors and Economic Visualisability[J]. Quart J Austrian Econ, 2007, (10): 281-299.

[11] Coulson, S. and T. Matlock. Metaphor and the Space Structuring Model[J]. Metaphor and Symbol, 2001, (16): 295-316.

[12] Debreu, G. Economic Theory in the Mathematical Mode[J]. Economics Sciences, 1983, (8).

[13] Debreu, G. The Mathematisation of Economic Theory[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1, (1): 1-7.

[14] Marshall, A. Principles of Economics[M]. New York:Prometheus Books, 1997.

[15] Weintraub, E. R. Stabilising Dynamics: Constructing Economic Knowledge[M]. New York: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责任编辑:陈淑华]

2016-08-28

黑龙江省经济社会发展重点研究课题(外语学科专项)“认知语言学视域中经济学理论构建的隐喻范式研究”(WY2016003-A)

吴莉(1966—),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教授,语言学博士,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张长青(1964—),男,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从事数量经济学研究。

F224

A

1007-4937(2017)01-007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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