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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文学生产机制并创作心理浅论

2017-03-07

关键词:贾谊刘邦文人

王 妍



汉初文学生产机制并创作心理浅论

王 妍

(内蒙古师范大学 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1517)

汉初文学生产与消费过程中,存在着两种基本机制:其一,准寄食式的生产与特权型消费;其二,自给式生产与自足型消费。从事于该两种不同文学生产的文人群体往往会产生不同的创作目的与创作心理,其中比较典型的创作心理有两种,那就是进取用世的创作心理与间杂幽怨的创作心态。研究汉初文学生产机制与文人创作心理,对我们整体把握、准确了解汉初文学原貌具有重要理论意义。

汉初文学;生产机制;创作心理

秦朝采取文化高压政策,有秦一代文学凋敝,仅余石刻,聊可一观。汉初,除秦之弊,一批饱学之士得以跻身统治集团,文学生产正式开始。虽然文学创作尚不成规模,且并未取得独立发展地位,但其发展之势头已起。中央,以唐山夫人为代表的贵族以政治教化为目的,生产了一批政治色彩浓厚的歌诗。而地方,受战国养士遗风影响,文人墨客纷纷投入藩王门下。他们不仅充当藩国智囊的角色,更随时为藩王提供文学艺术作品,以供其娱乐欣赏之需。贵族、文人士大夫的这种以满足统治者(或藩王)需要为目的的艺术生产,即是准寄食式生产机制。除此之外,汉初密而不宣的唯军功拜官论,使得文学之士仕进受阻而人生失意。不平则鸣,他们为快慰己心,创造的一部分正是自给式文学生产。

一、准寄食式的生产与特权型消费

寄食式又可以称为寄食制或寄生制。据赵敏俐先生考察,寄食制概念最早由法国学者埃斯卡皮提出,其本意是讨论并厘清古罗马文化生产现象的规律。他认为,寄食制一词其词源来自于梅赛纳之名。寄食即由某人或某机构来供养文学生产的主体——作家。作为反馈,作家需要满足供养者的文化需要,创造出合乎他们审美规范的作品。在这种寄食体系中,寄主往往是具有崇高社会地位或丰厚物质财富的个人或群体,而作家则是集中在这个封闭体系中的、以物物交换为基本原则的、具有极高文学造诣的一小撮杰出人物。虽然文章探讨的是古罗马的文化现象,但却广泛适应于封建社会形态下很多国家的具体情况,中国古代亦可与之同俦。

赵先生之文主要探讨古代歌诗的艺术生产与消费,考察了历代歌诗作者以及表演者寄食于国家音乐机关、贵胄豪富府门等的具体情形,同时也对文人士大夫的准寄食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探讨。通过赵先生的考察,结合汉初文学创作的具体情况,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准寄食制与寄食制虽本质相同,特点却迥异。寄食制作家专门从事各种形式文学艺术的创作,他们基本不参加其他任何社会活动,且往往与寄主具有人身依附关系(即卖身于寄主)。而准寄食制下的文学生产主体,作家惯常不是他们的主要身份,他们一般是直接或间接参与政治的贵族或文人士大夫,并不存在与任何人的人身依附关系。

贵族作家可以高祖唐山夫人为例。唐山夫人本帝姬,作《安世房中乐》本身并不是为了满足自身或他人的审美需要而是服务于现实政治。按萧涤非先生考察,《房中乐》乃“天子祭庙之乐[1]”,其内容“纯为儒家思想,尤侧重于孝道”。可见,《房中乐》是在汉初礼乐未备情况下,应皇族施行教化,奉祀祖庙之要求而产生的,满足的是特权阶级的统治需要。

文人士大夫的文学生产则可以梁园创作群体为例。汉初,综三代之分封与秦朝之郡县而行郡国并行之制,由于中央王朝最高统治者忙于治平未遑文教,藩国一跃成为文学生产的主阵地,先是吴楚后是梁国。梁孝王首功于勘平七国之乱,宠幸备至,加之倾慕文学,一时饱学之士纷至沓来,荟萃梁园。当时颇负文名的枚乘、邹阳、严忌等均列位梁宫,他们在梁期间创作颇丰,惜其大部散佚,今已不传。梁园文人留下来比较著名的作品即梁园“七赋”,即羊胜《屏风赋》、公孙诡《文鹿赋》、邹阳《酒赋》《几赋》(代韩安国作)等。这部分文学作品创作于随梁王游于忘忧之馆时,几乎全以铺陈开始,以赞颂梁王功德结束。这是随机性的、临时创作的、满足寄主(即梁王)审美需要的文学作品。

要之,封建社会中,总有一部分文学生产主体,他们虽不是专职的艺人或纯粹的作家,却享受国家俸禄或寄主供养,或出于某种统治需要或在某种特殊的场合中,从事文学艺术生产,这种现象就可以统称为准寄食式。

二、自给式的生产与自足型消费

自给式文学生产的概念借鉴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观与赵敏俐先生歌诗讨论中的自娱式生产与消费模式提法。同自娱式生产与消费模式相同,自给式生产也由两种情况构成。一种是作者自己从事文学生产、创造文学作品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之情,满足自己的寄托精神或泄导情感需要。另一种是将感情寄托在其他作家或其文学作品(尤其是先贤),通过吟唱或传抄来的方式来寻求自我认同,满足自身精神需求。

文学生产在汉初并不繁荣,我们却可以从仅存的、为数不多的文学作品中印证我们的推论。比如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鸿鹄歌》。据帝纪,刘邦本纪记载《大风歌》作于高祖十二年。刘邦在击破英布班师途中,路过故乡丰沛,置酒宴请家乡父老,席间作此歌,其词曰:

大风起兮云飞扬,

俯视大江东去,开拓万里心胸。我模仿古人,站在山顶俯瞰大地,感受着南岳七十二峰余脉的磅礴气势。山下的校园呈现一种静谧,山上的人们尽情吐纳清晨清新的空气,湘江一往无前的滚滚北去,我仿佛听见了毛主席正在那昂首吟唱“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史载,刘邦歌罢,慨然自悲,涕下数行。本是凯旋班师,刘邦却长歌当哭,究其缘由不外乎以下。首先,是对自己年华老去、来日无多的悲伤。其次,是对政局未稳,守业艰难的忧虑。

《鸿鹄歌》则是刘邦数易太子不成,为爱姬戚夫人作的一首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又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类似的作品还有戚夫人的《舂歌》,刘邦之子赵幽王刘友的《歌》。《舂歌》表现的是刘邦去世后,戚夫人被囚禁终日舂米时对远在外藩为王的儿子的思念和企盼早日脱离困境的希望。刘友作《歌》,“从刘吕权争的形势、被害的缘由、过程,唱到内心的忧愤和无奈,卒章明志,以死抗争。”[2]

这些作品或曲折或直露的表达了作者内心真实的情感,而不寻求其他人的赞赏与消费,是典型的自给自足式文学生产。

关于借他人之酒杯,浇己心之块垒的文学创作,最典型的当属贾谊。贾谊曾作《吊屈原赋》,虽属自作,实追屈子。可以推想,在日常生活中,其必有传颂吟唱贾子辞赋的现象。这就是上文所谈的第二种自给式文学生产模式。

文学生产除了生产机制、消费机制等因素外,更主要的是生产者即文学创造主体。汉初,从事上述两种文学生产的作者,由于其处境不同,创作心理也必然存在差异,下文将对这几种不同的文学创作心理作展开讨论。

三、贤能并举、言路广开——进取用世的文人气魄

为争取人心,稳固社稷,汉初统治者采取与民休息的国策以革除秦弊。在文化领域则放松思想钳制,提高各家学派的社会地位,文化预告复兴。虽然并未取得绝对政治话语权,但一些文士开始聚集在高祖政治集团旁侧,冲淡勋武集团不修文术带来的弊端。他们中的杰出代表有陆贾、审食其等。陆贾文赋流佚颇多,存世绝少。但从他人的评论中我们还是可以寻得蛛丝马迹。刘勰《文心雕龙》,《才略》篇云“汉室陆贾,首发奇采,赋《孟春》而选典诰,其辩富矣。”[3]他篇亦多所论述。可见,陆贾文学造诣颇高且很有辩名。

这一时期,统治者广开招贤之路、允许言论自由,允许个人收藏图书。高祖十一年二月曾下《求贤诏》,积极为政权笼络文士贤才;同年十一月作《手敕太子》,在该文中,刘邦反省了自己兴武功、废文教的失误,告诫太子,要重视文臣贤士、重视文化教育的力量。其后,惠帝高后统治时期,颁布《除禁挟书令》。文帝时期,下《除诽谤妖言法诏》并多次求言于文士,举贤良文学之士。这些政策无疑增强了文人士大夫对政权的决心,增进了他们与政权的亲和力。这一时期的文臣,往往敢于大胆亟谏,对于不合理现象进行无情指摘。还以陆贾为例。史籍记载,陆贾屡次在高祖面前称《诗》、《书》,招致了出身草莽的刘邦的不满。刘邦骂他:“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对此,陆贾毫不留情面的据理力争,反问刘邦“马上而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4]高祖面露惭色,不能回答,最终请陆贾为其释秦所以失天下,汉所以的天下之缘由,著为《新书》,每成一篇,高祖及左右莫不称善。可见,贤能并举、言路广开的政策打开了文人士大夫亲和政权之门,是积极用世的创作心态推动着他们从事文学艺术生产。除了陆贾之外,贾谊、晁错的政论散文创作也是这种创作心态的典型代表。

四、政教未兴、仕进路窄——间杂幽怨的士人心态

钱穆先生《国史新论》一书中有《中国历史上之考试制度》一篇,专论历代之人才选拔。总结西汉选举,主要归为三类,即定期选举、不定期选举和临时选举。汉代不定期选举的首要项目是策贤良,政府随时下诏,着政府各部官员推举贤良。被举贤良就政府之发问,直抒己见,最后甄别录用。另外一项不定期选举为举孝廉。孝子廉吏,重德而不重才,实乃出于政府风化教育之需要,富有提倡奖励之意,武帝以后由不定期选拔改为定期察举。

考察汉初各帝诏令,以求贤(言)、选贤为主要目的的诏令数目并不多,真正意义上的选拔贤良,只有文帝十五年的《策贤良文学诏》与景帝后二年五月的《重廉士诏》。从这样的现象中,我们可以总结出以下几个要点:其一,虽然统治者广开言路、开始重视文人士大夫在政权建设中的作用,但却并没有给予他们充分的重视和相应的政治地位;其二,文人士大夫虽然对汉政权具有高度的向心力,却始终无法真正参与其中;其三,汉政府并没有建立起健全而完善的人才选拔体系,很有一部分人才被埋没、被疏远。第四,汉初文教未兴还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这种情况使得汉初使人们在亲和政权的同时产生了幽怨、退守的心态。这种心态也同时作用于他们的文学生产活动,形成另外一种主要的创作心理。贾谊就是这一创作心态作家的典型。

贾谊少年得志,二十几岁便通过廷尉吴公的举荐被文帝诏为郎官,更“一岁,超迁至太中大夫”,这一时期其仕途可谓通达得意。彼时,他对大汉政权与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以积极的心态创作了一批慷慨激昂的政论文章,这些文章即被鲁迅先生誉为“西汉鸿文”。好景不长,文帝四年,贾谊即因绛、灌之属的馋毁而被贬长沙。明显“布衣将相”们作为既得利益者,极度排斥皇帝所欣赏的、可能动摇其地位的、智高一筹的士人。生活在夹缝中的贾谊无疑是这场政治博弈的牺牲者,其幽怨心态的产生不足为奇。

在这种创作心态的驱使下,贾谊先后作《吊屈原赋》以及《服鸟赋》。在这些作品中贾谊怨望退守的心态表露明显。前赋借屈子以为喻,表现对“方正倒植”社会现状及“蝉蜕为重,千钧为轻”价值观念的强烈不满。后赋则通过与服鸟的对话,表达出道家避世归隐的味道。如贾谊之例的文学创作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胪述。

综上所述,文学生产机制与文人创作心理对一时期文学创作产生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对它们的研究对于分析一段时期内整个文学发展状况是有重要意义的,应该被充分重视。

[1] 萧涤非. 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4(3): 34-35.

[2] 张峰屹. 西汉文学思想史[M]. 天津: 南开大学出版社, 2001(9): 9-10.

[3] 刘勰. 文心雕龙[M]. 王志彬, 译. 北京: 中华书局, 2012(6): 533.

[4] 班固. 汉书: 卷四十三[M]. 北京: 中华书局, 1999(2): 1630.

(责任编校:叶景林)

2016-11-30

王妍(1992-),女(蒙古族),内蒙古赤峰人,硕士生。

10.15916/j.issn1674-327x.2017.03.021

I109.2

A

1674-327X (2017)03-007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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