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丁!
2017-03-06孤独少年
孤独少年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老丁。我觉得你不像我老师,更像个朋友,老朋友。
丁老师应该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音乐老师,我的吉他老师。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琴行二楼的大琴房里试课。他给我的印象不太好,有点急躁,把我吓得直哆嗦,紧张得手发抖。留着比我还长的黄发(我是短发),戴着鸭舌帽,完全就是我爸眼里的街头小混混。当时我爸坐我后面听我试课,我有点怕他会被我爸拎下楼要求换老师。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点不太靠谱。上课时会玩手机(难道不应该是学生玩手机不听讲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有没有认真听我弹。事实上他真的可以一心二用,而且他是个很自恋的人,经常一言不合就跟我耍帅!其实我很想说,老丁啊,你不是我喜欢的型!一言不合就飙歌!我一节课五十分钟,一百二十五块不是来看表演的好吧!
老丁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第一次试课的时候,他问我:“拍是个什么?”“呃呃呃,我无法形容……”然后他就随便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拍,在音乐上,是时间度量单位。然后又问我:“那一拍又是什么?”我:“呃……”(老师你直接说吧,我不知道……心好累……)然后又唰唰在纸上写:是指从第一次拍响到第二次拍响“前面”的时值叫一拍。然后他又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我说:“好吧,你告诉我那个‘前面是什么意思就好了!”脸上是特别傲娇的表情。“嗯,就是说第一次拍停止到第二次拍开始那中间的一段时间,对吗?”我弱弱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物理考试关于时间段和时间点那道题我错了N回了。老丁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很惊讶地说:“我在这儿教了六七年了,教了无数个学生,从来没有一个学生能告诉我这个答案,还是这么完美的答案!”然后他特别激动地拍大腿,超级兴奋地跺脚。我好怕楼下琴房的老师冲上来打他……下课的时候我在楼下前台续费,他特别激动和得意地跑下去跟老板唐老师说这件事。老丁啊,我可以确定,你中学时肯定没有好好听课!
還有一回,他特别嘚瑟地拿出他的拨片包跟我说早上从一个学生手里骗来一个超级好的拨片。然后跟我炫耀(欺负小朋友很光荣的样子吼),而且一直拿着那拨片亲(对,你没看错,是亲),还感叹:“这就是我理想中最完美的拨片!”我说:“你这样欺负小孩子真的好吗……”他痴痴地看着他的拨片,“没有啊,我用了我十多块的一个拨片跟他换来的,但是这个肯定不止这个价,哈哈~”然后过了几天,我在某书店里看到了那款拨片,一模一样的,十五块钱四个!我就顺手买了,本来还打算送他一个的,后来没送成。他看着我买来的四个拨片就问我多少钱,我说:“十块钱一个吧,忘了。”我看到他脸上满脸的伤心,内心肯定在滴血,一定是超级心疼他那个换出去的拨片了。其实我真的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十五块就可以买四个了,哈哈,老丁你把自己坑啦!
老丁其实还是个超级幼稚的人。琴行二楼的琴房是玻璃隔间,透明的,不像楼下有隔音棉,所以比较吵,而且是暑假,练钢琴和考级的小朋友比较多,有时候挺像交响乐团大合奏的。我的隔壁琴房是个钢琴琴房,有个小胖子跟我有时候是同一时段的。小胖子好像钢琴弹得非常厉害,弹到高潮部分就超级激动,会盖过我弹吉他的声音。一天,我上课的那个琴房也不知道怎么了,玻璃门被撞碎了,这下就更吵了。小胖子在旁边用他那肉乎乎的手弹得不知道多投入,于是老丁就过去叫他换个琴房。小胖子也是个犟脾气,一副“我就是不换呀,你咬我呀”的表情,冲着老丁做鬼脸。然后继续弹,越弹越起劲。不得不说,小胖子弹得挺好听的。老丁那劲头就上来了,一手抄起吉他(不是打人啊),就坐在门口特别卖力地弹唱,扫弦扫出来的音不堪入耳,比我这种初学菜鸟还难听。然后小胖子就被气走了……我说,老丁你这么跟个小孩子较劲,有意思吗……老丁还气呼呼地跟我说:“这小胖墩太讨厌了,天天跟我杠,看我敢不敢治你,姜还是老的辣吧,跟我斗,小样儿!”然后冲着小胖的背影做鬼脸。剩下我坐在旁边一头乌鸦飞过……真的好幼稚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
老丁说我扫弦很难听,像打铁;我说他的字很难看,像狗爬;老丁看到我惊人的学习速度和记谱能力会尖叫地跑去跟隔壁琴行老师炫耀;老丁说他喜欢自己写歌,可是总会卡顿;老丁曾经跟我说他以前上大学唱歌时吸引无数学妹,我总会吐槽他选的歌太老,有代沟……
我们更像是朋友,没有太多的拘束。老丁其实不老,挺年轻的吧。他自称是个宅男,还是个路痴……他跟我一样喜欢赵雷的歌,像讲故事。关于老丁,我知道的不多,除了知道他姓丁,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他的主业一定不是吉他老师,也许是酒吧歌手,也许是一个不知名乐队的成员……他活得很自由,吉他和音乐似乎就是他的全部。
在课程结束那天,我还发现,老丁是个很会灌鸡汤的人。我去上了一个多月的课,却从没有开口唱歌。有可能是害羞和胆怯吧,就是唱不出口。估计这是老丁职业生涯的一大滑铁卢,教了这么多个学生,居然碰上个不敢开口唱歌的,让老丁超级头疼。不管他软硬兼施,我就是不唱。其实我也想跨过这个心理障碍,可每次一被他看着我就开不了口。
最后一节课,老丁跟我讲黄家驹的故事,从黄家驹发的第一张破音和跑调的专辑说到现在唱歌的歌手。老丁说:“人家歌手都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唱歌,你倒反过来了,还真有趣。”然后blabla给我狠狠地喂了一碗鸡汤……好吧,这碗鸡汤我喝了!最后,他用一种很惋惜的语气跟我说:“你说你要是敢唱歌多好呀,要是再早两年来我这里,再被我带个三五年,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可惜了,你要回家上学啦!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跑了,真的有点可惜!”我记得我下课时,他最后一次帮我把琴装进包里,一边装一边说:“寒假一定还要来,一定要来啊!”其实我知道,在我转身下楼那一刻起,我就不会再回这里了……
我跟老丁的寒假之约能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寒假、春节有补习班,我不会回深圳,下一个暑假迎接我的将是铺天盖地的试卷、练习册和高考,我就更不可能回深圳了……
有些人,会陪你走一生,有些人只是匆匆过客。老丁之于我,和我之于老丁,都不过是过客罢了。老丁也许在他下一个七年里就会又遇上一个好苗子,又能遇上一匹千里马,而我再也不可能遇上第二个老丁……有些人,见过一回就够了,就像老丁眼里的我;有些人,转身,就一辈子不可能再见,就像我跟老丁说再见,再见只是再也不见……
我希望有一天,我还能偶遇老丁,对他招手说“嘿,老丁!”而不是生疏地叫他丁老师……
嘿,老丁,你学会作词了吗?
嘿,老丁,我敢唱歌啦!
嘿,老丁,我扫弦跟你一样好听啦,不像打铁啦……
嘿,老丁……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