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时光里的天涯海角

范叶婷

外公和外婆的身材时常让我们觉得他俩反了。

外公很瘦很瘦，外婆很胖很胖。随着年纪增大，外公越来越瘦，外婆越来越胖。

外公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就算已住在儿子家多年，他还是在乡下老家种了好多菜，隔三岔五总得回去浇水除草，这在家人们看来就是“瞎折腾”，但我想外公乐在其中吧。

外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住在大儿子家，以三个月为周期在三个孩子家轮流吃饭。外公有“老年卡”，坐公车不用钱，于是每到饭点，外公总会坐公车从大儿子家去小儿子家吃饭。

今天吃饭时，妈妈笑着说外公变成小孩了，每天都在小学门口的公车站和小学生们一起等公车。小学生们拿着公车卡，他拿着老年卡。外公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每天都要等到在家里听到小学放学铃声响了，提醒他饭点到了，才肯下楼。

听着妈妈的描述，联想着瘦瘦小小的外公站在一群叽叽喳喳、背着小书包的小学生群里，瞬间觉得我的外公好萌好萌。

外公是家里唯一一个会极其认真地“观赏”我发表的文章的人。

每次当我把印成铅字的文字拿给外公看，他总是要一字一句地看很久，神情专注得甚至让我產生错觉——他看的根本不是我欢快戏谑的青春小说，而是一份极具文学内涵及研究价值的经典名著。

外公还会详细地询问很多细节，例如，这是哪里的出版社，多久发一本书，你文章发表了是不是就有很多人知道你了……外公丝毫不能理解我是怎样通过网络将稿子发给编辑的，我向他解释了好多遍，他依然似懂非懂，像个小孩子一样咯咯笑：“现在这个网络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外公老了，不懂啊。”

外公有点耳背。有个印象很深的瞬间，我真的被外公深深地萌倒。

暑假时我在大舅家住了几天，和表妹睡一个房间。某天早上妹妹发现外公把她书架里的一本书拿走了。她用佯装生气的语气说：“爷爷，你给我进来！”外公在门口直摆手，“我不敢啊我不敢。”其实外公是在说我们房间里冷气太冷，他不敢走进来。但当时小表妹萌萌哒恶狠狠的语气配上外公十分配合的“害怕”表现，真的是太搞笑啦。

准高三的那个暑假，外公为我做了一件十分令人感动的事，着实当了一回“暖男”。

马上升入高三的我学习压力特别大，那时顶着灼日与炎热坚持每天去图书室自习。外公知道后，开始按时同我一起出现在图书室。外公说，我的宝贝这么勤奋辛苦，外公这个老头子反正闲着没事，陪着你啦。

早上外公会去得比我稍迟一点，每天都给我带一个肉饼。就算我再三和外公强调我已经在家吃过早饭了，不会饿的，可外公第二天还是会给我买肉饼。吃了三四天后，我正寻思着这肉饼吃得我都要反胃，外公默契地给我换了包子……外公的盛情难却，他非要看着我吃完才心满意足，以致后来我特意早饭只吃八分饱。

这么多年了，外公还是这个老习惯——爱给孩子们买东西，尤其是吃的。小时候放学最喜欢外公来接我，不论我说想吃什么，外公都会买，连小学门口商铺里的大人口中的“垃圾食品”外公也会买。

有时吃得满嘴辣条味回家，被外婆发现后她骂外公宠溺孩子，尽买不干净的东西害孩子。外公每次都信誓旦旦地向外婆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可当下次，面对我撒娇卖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外公又会招架不住，心一软就买了。

多次后外婆摸清了外公的脾性，下了禁止令，不再让外公来接我放学了。那段时间我和外公都非常不开心，我甚至觉得外婆是魔鬼，对天使外公施了魔法……

真正感受到外公老了是去年冬天。寒假某个清晨，我睡着正香，姐姐推门而入，焦急地让我马上穿衣服一起去医院——外公被梯子砸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大脑完全空白，只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赶到医院时爸妈、舅舅们都在，外公正在做脑部检查。医生说所幸没有击中要害，后脑勺缝几针，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外公需留院观察一天，他坐在病床上吃着面，舅舅心疼地数落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清早整理什么储物间。外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说话，时而委屈地解释几句，“我也不知道梯子怎么会没放稳，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医生说外公的脑部有点萎缩了，外公老了。是啊，白驹过隙，已不再是外公教育孩子们不懂事了，而是孩子们变成大人，责怪他不小心。

我真的好爱好爱外公，无论是过去的天使外公，还是如今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外公。如果人的衰老无可避免的话，我祈求时光可以让外公的衰老更慢一点，让我的成长更快一点，让我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外公，让外公以我为荣。

小时候去乡下外公家，漫长曲折的山路我总是没走一会儿就累了，外公将我驮在肩头，带我回家。长大后，就让我牵着外公的手，陪外公走尽永恒时光与天涯海角，陪外公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外公，你是我的英雄哦，永恒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