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大师

文/山王

杂耍大师

文/山王

在华盛顿特区，有一个特殊的群体——来自中国的杂技表演者组成的家庭。他们的日常生活除了帮助他人，就是在不断地练习和演出。有很多人甚至从7岁就开始练习。你能够飞檐走壁吗？或者用脚趾碰到自己的耳朵？好吧，也许你会像一名NBA中场表演者［在中场休息期间进行杂技表演的人］一样做到这些。但前提是，你可以先练习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比方说在腿上按顺序摆上五只小碗，然后将它们抛向空中，最后让它们一只套着一只安全地在你的头顶“着陆”。你或许会认为这些没什么，可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在一台8英尺高的独轮车上完成的呢？而且是在挤满了人的舞台上？

不能失败，也不允许失败。

克莱斯塔尔刚下航班，就拖着两个巨大的、需要托运的行李箱直奔华盛顿的威瑞森球馆。一组金发碧眼、对杂技充满渴望的年轻人正在那里等她。

“你是红熊猫吗？”一个满脸困惑的实习生问道。也许她更期待见到一只真正的熊猫。“红熊猫”只是克莱斯塔尔的艺名。红色是婚礼的主色，代表着幸运和新生；熊猫则是来自中国的国宝，中国是克莱斯塔尔出生的地方。这个名字是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美国时当地居民帮她取的，克莱斯塔尔非常感谢他们，因为当时她真的想不到自己应该叫什么。“顶碗女孩”？谁会花钱去看她的表演？

“好的。”那名实习生说。“跟我来，我带你去更衣室。”

她们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穿过了比赛场地边一个空着的俱乐部、空置的新闻发布厅、跟华盛顿奇才队的当家球星约翰·沃尔擦身而过，在克莱斯塔尔眼里，沃尔的身高和威尔特·张伯伦没有什么差别。穿过了更衣室——不久之后，那里被客场作战的詹姆斯和迈阿密热火占领了。

克莱斯塔尔拖着大行李箱走在后面，行李箱下面的滑轮划过地板发出吱吱的响声。箱子里面是她的化妆包、16个塑料碗、一套传统的中式表演服和一辆可拆卸的独轮车，或许里面应该还有她的牙膏。她们到了一扇贴着白纸的门前，纸上标着“中场表演者更衣室”的字样，那名实习生示意我们可以进入。

“那么……”她对克莱斯塔尔说，“确切点说，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些什么吗？”

好问题，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克莱斯塔尔的职业是在比赛中场休息时进行杂技表演，表演的内容包括在比赛中场休息时的7分钟内进行柔术、训练狗狗叼飞盘以及蹦床扣篮的表演。在那片领域，她是绝对的名人，时常会有观众打听她，球员们会为她的表演振臂高呼。她曾经随联盟前往伦敦和中国表演，跟帕特里克·尤因出现在百老汇、与沙奎尔·奥尼尔在好莱坞表演。另一方面，她是个神奇的存在，人们猜测她的年龄应该在30-50岁之间，这同样是个神话。飞行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庭便饭，今天她飞抵了旧金山，明天她也许就会出现在缅因州的波特兰市；然后从那里再飞达印第安纳州的韦恩堡。在一些城镇，她认识一些人——摄影师、记者、公共广播播音员，但在大部分地方她谁也不认识。在飞机上，她的座位永远都在飞机门口，她喜欢倾听别人的交谈，人们认为她实在太疯狂了。然后，她谈到了她的表演。

确切地说，她究竟是做什么的。

克莱斯塔尔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喜欢她做的一切，从没想过会停止做这行。但如何用文字来描述她所作的一切呢？简而言之，她的生活就是为制作光盘而存在。

与啤酒商和小便池竞争的人

好吧，忘掉光盘吧，现在已经是网络时代了。打开YouTube网站，输入以下关键词:

1.奇迹

2.克里斯托弗

3.中场休息

第一个链接是关于康涅狄格大学球队的比赛视频。点开它你会看到:一个非洲裔美国人身穿黑色的带着繁复边饰的背心、黑色的比基尼短裤，戴着仿制的印第安人头饰，随着古老的流行音乐一边跺脚一边跳着舞蹈，剧情大多来自于村庄中过去的记载——被四个扮演来自同一个村庄的村民环绕着，他们的职业分别是巡警、牛仔、自行车手和建筑工人。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真人，而是真人大小的玩偶，它们是用非常复杂的方式被固定在表演者的头饰上面，当表演者舞动的同时，它们也会随之一起行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整体。这就是整个演出，如果你在这5分25秒内去了厕所，等你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你能听到的是，观众们一直在欢呼。

事实上，不仅仅是欢呼，还有经久不息的掌声。他们喜欢音乐，喜欢这个戴着头饰表演的家伙，他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弗，或许这可能是他的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克里斯托弗住在拉斯维加斯，他也许是所有中场表演者中家住得最远的一个。他每一场表演的内容基本相同，除了有的时候要和玩偶一起换上迈克尔·杰克逊的服装在舞台上表演“太空步”，他非常喜欢《Billie jean》这首歌，经常用它作为表演的曲目。

“表演必须是最新鲜、最刺激的。”乔恩·特里，一名来自俄克拉荷马的中场表演者的经纪人说道，“观众们都喜欢寻求与众不同的感官刺激，因此表演必须兼备趣味性、刺激性和离奇感。”

站在球场中央的地板上，在无数灯光的照耀下，的确需要一些滑稽的表演来吸引观众的眼球，来弥补这7分钟的空缺。(在某些小型的曲棍球大学联赛中，中场休息只有7分钟。)只有让观众们看到他们从未见过的绝技，用30秒的时间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场上，中场表演才会在与去喝一杯或者上厕所的竞争中处于优势。“从现场的零售商和特许经销商的糟糕销售记录就能看得出我们的表演有多成功，”麦克·查特，一名受雇于纽约尼克斯队、负责管理NBA直播和娱乐项目的管理人对我们说。“你真的应该从中寻找这些噱头。”

所谓噱头，就是那些足以吸引观众眼球的因素，诸如美国前任最高法院大法官被检查出参与色情文学的创作，或者就像《黑客帝国》那样，没有人能具体地描述它，完全看你自己的理解。“橡皮人”就是能够吸引人们注意力的法宝之一。这位号称“世界上身体最柔软”的柔术表演者，可以任意角度弯曲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也能够让自己轻松地穿过一个网球拍，或者是将自己装进一个中号的清洁箱里。“橡皮人”的名字叫做丹尼尔·勃朗宁·史密斯，今年32岁。丹尼尔目前只能在比赛暂停的间歇时间内出来表演，因为最近在柔术表演界的新人层出不穷。“很多人告诉我，他们觉得丹尼尔的表演很令人厌恶。”奥兰多魔术队的球场主管莎莉告诉我们，“但他们仍然会呆在座位上观看他的表演。”

莉莉亚·斯特帕诺娃同样是一名能够抓住观众眼球的表演者。这名可爱女孩的绝技是倒立在一个特制的V型支架上，然后用双脚拉弓表演射箭。除了在NBA联赛中场休息时表演，她还参加了《美国达人秀》节目，并且当众射落了摆在金牌主持人吉米·金摩头上的苹果。大卫·哈塞尔霍夫(美国当代著名的电影电视演员及歌手)非常喜欢莉莉亚的表演。

作为专业的中场表演者的助理，特里已经在这个领域工作接近20年了。最近，他的合作对象是一名来自莫斯科马戏团专业的草裙舞演员和“猫王”的模仿者。特里认为自己在艺术鉴赏方面是个学者，他的鉴赏力非常深厚并且真实。他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他:事在人为。

一天，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一条狗来到他的办公室。“我的狗能说话。”她对特里说。然后15分钟过去了，不管这个女人如何用花言巧语诱惑自己的狗，狗狗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还有一次，一个自称“疯狂的查德”的男人宣称他可以表演锯人魔术。

“真的吗？”特里问道，“有什么诀窍？”

“好吧。”疯狂的查德说，“这跟我削铅笔或者其他东西不太一样。”

“果真，他可以表演锯人魔术！”特里说，“我并不想找一名只会按公式套路表演的演员，相反，我尽量避免这种按部就班的表演。就像在马戏团工作，他们只能成为驯兽师而不是魔术师。你只能将抛出一个球让它们在固定的地方弹来弹去，一边演唱歌曲，一边欣赏舞台周围喷出的烟火。”烟火、表演者一直扭动的臀部、再加上一些障碍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别让我的表演变得死气沉沉，我已经和很多人说过了。”

令人欢呼的因素？现在成了最难的部分……

如果表演不能抓住球迷们的心理，那就赶紧离开，整理好你的行头回到马戏团吧，然后乘下一班航班回到拉斯维加斯。怎样能够获得全场观众的呼声？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

大卫·马斯在开车，他的妻子达尼亚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清晨的天空仍然漆黑一片，天空中飘着雪花，雾气蒙蒙。这对夫妇住在美国中部的一座城市，这时正驱车赶往飞机场。他们前一晚刚刚在大学篮球比赛中表演过，一切都很显得正常，除了那辆翻倒在路中央的卡车。当大卫狠狠地踩下刹车板时，为时已晚。他们那辆租来的汽车在路上在雪地上打了个滑，撞向了那辆小卡车。达尼亚的右膝缝了60针，休息了十天才重回表演场。表演过后，没有人询问达尼亚的膝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很疼，他们甚至没有发觉达尼亚的一瘸一拐。“他们问着和以前同样的问题。”她无奈地回忆道，“人们只会问，你是怎样做到的？”

大卫和达尼亚的的绝技是急速换装，和莉莉亚·斯特帕诺娃一样，他们也参加了《美国达人秀》节目。他们还曾为查尔斯王子和乔治·布什进行过表演。可以这样说，48岁的大卫和45岁的达尼亚是最成功的中场表演者。又一个早上。在达拉斯机场，大卫和达尼亚正在等待飞往圣安东尼奥的航班。四天前，他们为意大利一家电视台录制了节目；前几天，他们冒着大雪返回了家乡芝加哥；昨晚，他们出现在达拉斯小牛队的季后赛比赛中；今晚他们将飞往圣安东尼奥进行表演。大卫是一个有些古板但却非常细心的人，如果更衣室有电视，他会调到新闻频道收看《60分钟》节目。他看上去有些像瘦削、帅气版的约翰·古德曼。大卫有一个皮包，这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在阅读邮件，考虑是否前往捷克参加一档综艺节目。达尼亚看上去更亲切，讲话带着浓重的俄罗斯口音，相比他的丈夫，她更喜欢《娱乐今夜》节目。她坐在一张简易的小床上，睡眼惺忪地翻阅着数码相机里的图片。他们总是在赶场，去费城、日本、佛罗里达表演，或者出现在唐纳德·特朗普(美国地产大亨)举办的新年晚会上。“我们结婚七年了，从我们结婚那天起，就没好好享受过一个周末。”大卫抱怨道。“也许永远不会有假期。”大卫一边查看手机一边说。

大卫和达尼亚已经认识16年了，他们1995年在马戏团结识。那时候达尼亚在做呼啦圈表演，大卫则在马戏团做演出指挥。他们两个迅速坠入爱河，但是一个问题却摆在他们面前。“一年中我有200天都耗费在路上，因此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大卫说到。解决办法只有一个:一同上路，组成一个双人的表演团队。那年，大卫和达尼亚开始练习换装魔术，他们秘密地排练、自己拍摄表演过程并从中做出调整。他们跟随著名的舞蹈教练布鲁诺·科林斯一同进行训练，并且花高价置办魔术道具，譬如将花了3500美元购买的向日葵花束当场变消失。他们前往纽约去寻找制作演出服的布料，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这对夫妇一直在冒险:一旦失败，他们将在游轮上度过剩余的职业生涯。“那时我们从未想过会在NBA赛场上取得成功。”大卫说。

1996年，大卫和达尼亚首次在西雅图钥匙球馆亮相，从此之后，他们就奔波在大学篮球、NHL和NFL赛场上，因为在那之后除了热火，没有球队会雇他们去表演。他们为流行歌手凯蒂·佩里的巡回演唱会设计了神奇的服装，并且为达拉斯小牛队老板马克·库班的《与星共舞》设计了相同的服装。和其他顶级的中场表演者一样，大卫和达尼亚在NBA比赛中表演一场的收入是2000-3000美元，这让他们足以过上不错的生活，因为除了表演，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旅途中。工作日里，他们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大概要18个小时，而在整个赛季里，这对夫妇每周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需要四天。

“想知道些内幕吗？”达尼亚说。“通常我会戴着耳机，裹着两层毛毯躺在机舱内的地板上，我可以睡在机舱内的任何地方，人们都觉得我的做法很滑稽。”大卫说，“这实在很艰难。但没有办法，我们实在太疲劳了。”

“我们几乎认识所有在奥黑尔机场工作的人。”达尼亚说，“我的包有50磅重，事实上，大卫从不让我装太多的内衣和袜子。”

“我特别讨厌机场的安检工作。”大卫说。“他们总是翻看我们的魔术帽、魔术服装和道具，然后将它们打乱再对你说‘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先生。’”

“你不能请病假。”达尼亚抱怨道，“如果你因为感冒请病假，那么球队就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电话随时会打过来。”大卫告诉我们，“尤其是在季后赛阶段。很多时候当我们回到家中，我们的儿子已经睡着了。当我们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睡梦当中。”提到他们的孩子时，达尼亚感到很愧疚。

伍迪·艾伦曾说，生活中80%成功来源于自我表现，而对于中场表演者，大约是50%。在表演场上，他们必须时刻保持兴奋；在场下，他们则变得像律师那样平静和沉稳。大卫和达尼亚恰巧就是这样。他们是职业的演员，必须认真地完成他们的工作。球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没有头疼，没有惊喜，他们是怎样做到的？

他们在拼命赚钱。

在圣安东尼奥AT&T中心，中场休息时间到了。球馆的大灯熄灭了，聚光灯的光束定格在场地中央的大卫和达尼亚身上。大卫身穿黑色的燕尾服、达尼亚身着蓝色的长礼服。我站在边线附近，在那些煽动球场气氛的家伙旁边。“我想弄明白她的魔术是怎么一回事。”查克说，“在她的后背上有什么东西鼓起来了，看上去好像有东西在下面。”表演开始了。达尼亚的的装束变成了镶嵌着羽毛的红色礼服，然后换成了黄黑相间的裙子，这让我想到了大黄蜂，接下来是一条带绿色条纹的裙子。服装每变化一次，现场的呼声就会更大一些；而当大卫的服装出人意料地换成了蒂姆·邓肯的球衣时，现场沸腾了。查克咧嘴笑了，“或许昨天晚上他穿的还是小牛队的球衣，难道不是吗？”

回答正确，昨晚，他变出来的是德克·诺维茨基的球衣。

还在吗？如果你想要加入这个行列，你需要一份简历。不过不是那些愚蠢的、内容很拖沓、样式很繁复并且带有花里胡哨文字的款式，而是为此奉献一生。没有谁天生就想要成为一名中场表演者。同样没人希望和他们成家。

回到威瑞森球馆的更衣室，克莱斯塔尔正在做深呼吸，将一只碗放在头顶上。她穿着黑色和金色相间的表演服，并且已经化完妆，表演用的独轮车停靠在墙边。奇才和热火的比赛正在进行中，比赛详情通过悬挂在上方的收音机里不断被传出。

“迈阿密居然落后？哦不！”

克莱斯塔尔将第二只碗顶在她的右脚上，第三只摆在脚踝处，第四只在小腿位置上。她在进行表演前的训练。紧接着，这些碗在空中翻转着，一个一个地落在头顶的那只碗里。

“当、当、当！”

“对不起，我制造了一些噪音。”

从克莱斯塔尔记事起，她就一直在制造这样的噪音。她出生在太原，一座以产煤和炼钢闻名的中国城市。她的父母是杂技演员，母亲家上四代都是杂技演员。当克莱斯塔尔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妈妈问她长大后想要做什么。“舞蹈家。”克莱斯塔尔说。“做一名杂技演员怎么样？”她妈妈继续问到。

在这种表演世家，流传着一种说法:天赋会遗传。还记得莉莉亚·斯特帕诺娃吗，那个能够用脚进行拉弓射箭表演的柔术运动员，她的父母都是柔术运动员。或者是进行快速换衣的达尼亚，她的家人一直在莫斯科马戏团工作——曾经是马戏团的训熊师；大卫的父亲则是美国林林班马戏团的钢琴师。

克莱斯塔尔在7岁那年开始训练。起先，她父亲教给她的训练内容是骑在很高的独轮车上面，在头顶和脚上各放一只碗然后保持平衡。仅仅做了一次，她就从独轮车上掉了下来，幸运的是爸爸在下面接住了她。9岁时，她选择了一所政府资助的专门培养中国传统艺术的寄宿学校，开始了系统的训练。每周训练6天，每天7个小时，这项工作是艰难并且无聊的。她开始和50位同学一同训练，就这样训练了六年，直到15岁时从学校毕业。

11岁时，克莱斯塔尔就开始在中国各地进行表演，毕业后，她被邀请加入了著名的上海杂技团。“就像NBA中场表演者那样，我开始在全世界各地进行表演。”克莱斯塔尔回忆说。她到过澳大利亚、欧洲和南非。她在白天训练，晚上表演，后来她离开了剧团，因为剧团的生活既紧张又没有自由。1990年，她接受了日本的邀请并且移民去了美国。她在圣诞节前抵达美国，那段生活对她来说异常艰辛——一个人都不认识、只会说几句英语、只有杂技这一项本领。

到现在，她仍然相信事在人为。

“我只是想冒冒险。”她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人们都觉得我特别勇敢，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那时候太小了。”

克莱斯塔尔定居在了旧金山。她需要一个练习的场地，于是她就去了当地的教堂，请求他们给自己一间空房进行练习。为了表示感激，她进行了一场免费的演出，当地的居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精彩的表演。不久，她就开始为学校、医院、社团和其他教堂表演。一名星探在中国新年游行队伍里发现了她。她在奥兰多的迪斯尼世界公园表演了18个月，后来她的妹妹加入了她的团队，并且成为了团队的会计师。克莱斯塔尔回到了旧金山湾区，一个朋友建议她做体育界的中场表演者，于是她将演出样本寄给了代理人，她半信半疑，因为她不知道顶碗杂技和篮球之间有怎样的联系。

1993年的感恩节，克莱斯塔尔的电话响了，是那个代理人打过来的。他告诉克莱斯塔尔，他已经为洛杉矶快船队签下了一名自行车杂技演员，但那天的航班被延误了，他问克莱斯塔尔能否赶得上下一班去洛杉矶的航班。“那天晚上，全场观众起立为我鼓掌。”当她回忆起她的处子秀时说，“他们鼓了四次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成为了一名在体育赛事间歇时间表演的演员。”

她又做了一组热身——这回是五只碗。她伸了伸胳膊，闭上眼睛，想象着每只碗都落在适当的位置。小时候她认为训练是枯燥无味的，可现在，一天不训练她就会感觉到坐立不安。

电台广播员提高了他的声音:“韦德运球的姿势看上去像个花样滑冰运动员！”

她继续踢腿。当、当、当、当、当！完美的表现！

“看上去韦德不想错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

克莱斯塔尔笑了，她看上去感觉好极了。不过，一只掉下来的碗让她感到一丝沮丧。中场休息时间越来越近了，她拉了拉她的运动衫。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曾经考虑做些别的工作吗？就像你的妹妹那样？”我握着一支笔，她骑在她的独轮车上面，她盯着我，就好像疯掉的是我一样。

它的名字叫做维克多，是一头真正的熊，它被训练全力对付真人。如果你想了解起初NBA球队为什么会为中场表演者而煞费苦心，人类与熊之间的格斗也许引领了整个潮流。

让我们把时光拉回到20世纪80年代。那时，吃豆人游戏风靡全美、洛奇拳王赢得了冷战，NBA比赛气氛变得越发无聊，网络电视也将季后赛直播改成了延播。为了生存和发展，联盟需要一些能够超越“魔术师”约翰逊和拉里·伯德的新元素来吸引眼球，它需要抓住所有到场的家庭、孩子、夫妇和一些临时来看比赛的观众们的注意力。一些有远见的球队开始停止出售篮球，他们开始贩卖一些娱乐消遣音乐，并且邀请到了舞蹈队在中场休息时间进行表演。

但有谁会去看这些？又怎样参与？棒球运动在增加娱乐项目上拥有一段很长的并且很成功、灾难性的历史。为了增加现场比赛的娱乐因素，他们雇来了马克斯·帕特金假扮小丑在场内进行演说，就如同迪斯科毁灭夜那晚一样。(1979年7月12日，芝加哥白袜队使用炸药炸毁了一个装满迪斯科唱片的箱子，引起了科米斯基公园的暴乱。)但在职业篮球场上呢？一切事物都是新鲜的。底特律活塞队经理丹·豪瑟一直在寻求着新的出路。

豪瑟在1978年作为实习生进入活塞队工作，他在一间有6名员工的办公室工作，他的工作任务是向球迷们推销迪克·维塔尔率领的那支获得30胜的球队的门票。几年后，他被分配了一个更令人气馁的工作:为球队寻找中场表演者。他带去了表演“电锯人”的魔术师、一个会投掷燃烧剑的表演家以及一对相扑选手。不过在一个比赛日，那名投掷燃烧剑的表演者不小心制造了一场火灾，现场所有的观众全部逃跑了，只剩下呜呜作响的消防车。

不过没人告诉豪瑟必须停下来。

豪瑟每场比赛付给表演者150美元的酬金，他似乎玩得很开心，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期盼些什么。一天晚上，他雇佣的一名叫鲁道夫·沃特尔·万德万提出了一个建议，他的灵感来自于《明尼苏达胖子》中的一个角色，将在杰基·格里森大剧院上映的《The Hustler》请到球场上进行表演。万德万觉得这个建议非常高尚，但他遭到了轮番轰炸，因为没人看得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这只叫做维克多的熊，一只在费城的中场表演中连胜四场的家伙被寄予了厚望。

熊会伤人，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没有关系，我们会在球场四周布置篷布。”豪瑟说，现在他已经是活塞队副总裁，“这就像是一台拳击表演。”

“用绳子将熊围起来？”

“不，这里没有拳击场。”

“那会怎样？”

“这只熊随时可能将场边的媒体人员击倒。”

“这不是很危险？”

“你要知道，我们不能伤害这只熊。”

谈到维克多，芝加哥公牛队比赛运营主管杰夫·沃斯查格笑了。“我们一直都让狗狗上去表演，我们从未拥有过一只熊。”那是一个比赛日，芝加哥公牛队将在联合中心球馆迎战亚特兰大老鹰队。比赛开始前几个小时，当鹰队队员还在路上时，公牛球员已经在场上开始热身了。在球场上还有一些胖家伙，穿着宽松的T恤练习着他们的舞蹈。他们由一名矮小的侏儒带领。一名穿着6英寸高跟鞋的舞蹈教练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给他们做着指导。这些都是斗牛士，不过可不是一般才能入选这支舞蹈队，她们的选拔要求非常苛刻:A)女性；B)衣着暴露；C)腰围“突出”。

如果你符合这些条件，你会看到欢迎你的牌子上写着:“欢迎来到疯人院。”球场上的娱乐元素比比皆是:悬挂在屋顶的大灯、射灯、激光灯、电子动画器械、噪音制造机、还有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佛瑞。这套装在屋子里的造音系统可以制造5万音频瓦，然后还会有烟花表演。球场内的每一个通道门口都会有管理员，监督员工大概有75人，他们的口袋里别着对讲机、耳朵上戴的是可供场边联络的米色耳机。

“看看拉斯维加斯的架势，那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克莱斯塔尔蹲在威瑞森球馆的通道里，就在通向球场的大门外面。一个踩着高跷的家伙从我们身边缓步走过，一个迷你球框挂在他的胸前。他超克莱斯塔尔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走过来的是奇才队的前中锋，乔治·穆雷桑，他没有踩高跷。他对球迷们非常友好，看上去要从我们的右面穿过去。他曾经出演过比利·克里斯托的电影，克里斯托也曾邀请过克莱斯塔尔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不知何故，这感觉相当的好。

克莱斯塔尔不停地抖动着身体，她在压指关节，转动她的头部，来回按摩她的前臂。她在混凝土地面上面摩擦着她的小碗，然后用一小块布将它们擦干净。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她每次表演的时候仍然会感到紧张。

“这是唯一能让我平静下来一些的办法。”她说。“不管失败还是成功，我都会感到紧张。”

很多时候都会出问题。去年季后赛期间，克莱斯塔尔在波士顿表演的时候曾经摔掉了一只碗，虽然她完成了表演，但她感觉糟糕极了。她不停地摆着手，试图将自己从不太美好的回忆中摆脱出来。朋友们都说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就像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她时刻要求自己做到完美。两年前，在俄克拉荷马城专业的逃脱大师克里斯汀·约翰逊主持的一档节目上，她的手腕和脚踝上都被铐在一起，然后被放置在一个装满了水、狭窄的水槽当中。因为缺氧，她的大脑受到了损害，这几乎让她溺水。有一次，在克里夫兰，她的行李箱在托运过程中受损，里面的独轮车受到了破坏。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当演出开始后，她成功地顶到了第一只碗，球迷们为她欢呼，她也感觉非常不错。然后，她试图改变独轮车前进的方向。

“我跳了下来。”她回忆说，“准确的说，我从上面摔了下来，因为独轮车转不了弯了。”

这些进行单人表演的演员，通常都会有一个对手，可能是一两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如果主队的球员在上半场表现糟糕时，球迷们就会对己队的明星产生明显的敌对态度。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丹佛野马队的比赛吧。在那场比赛中，野马队四分卫布莱恩·格里斯陷入了被动，被对手牢牢看死。当时，大卫和达尼亚坐在高尔夫球车上，等待着将车开进比赛场地。达尼亚明显感觉到了现场球迷的敌意，她的手都在发抖。这时一个球迷注意到了大卫的装扮，冲他高喊，“嘿！变魔术的！你他妈的能把格里斯变消失吗？”“当我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时，这种事情时常会发生。”前尼克斯队比赛运营总监查特说，“中场表演会在球员离开场地后60秒内开始，球迷们会大声地喊他们出来。”

奇才队的后卫乔丹·克劳福德拿到了一个技术犯规，球迷们起哄让他下场，吉祥物抱着一箱墨西哥卷在场内飞奔。“两分钟。”现场解说员喊到。克莱斯塔尔走到场边，脱下她的鞋子开始活动她的脚趾。迈阿密在比赛中领先了10分，虽然人们将它看成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突然，一件礼品T恤飞向了探照灯，像日食一样制造了暂时的黑暗。克莱斯塔尔将她的独轮车交给了奇才队宣传队成员特伦斯，除了他，那些宣传队成员正在用二氧化碳喷气筒向场内投掷“T恤炸弹”。

一个有些喝多了的球迷从看台上面俯下身子冲特伦斯喊道:“你会骑独轮车吗？”“他们没有付给我足够的出场费！”特伦斯大声回答道。

半场休息时间，球员们离开球场返回了更衣室，粉丝们蜂拥着跟在后面，克莱斯塔尔也随之消失了。当她再次回到场上，她已经顺着金属的梯子爬到独轮车上，特伦斯将碗一只只递给她。“留在你们的座位上！”主持人喊道，“一起来欣赏她打破世界吉尼斯纪录的表演吧！”

在某种程度上，球员们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满足观众们的要求——得分、赢球。但是中场表演者呢？他们的任务类似于史蒂夫·乔布斯对苹果电脑提出的要求:给人们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你会拿出什么，直到你向他们展示这一切。

其实克莱斯塔尔的生活并不完美。她曾经结过婚，但是并不幸福。演出和旅行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尽管她试图逃避这些，但最终她还是离婚了。她时常会哭，有时候甚至哭到说不出话来。她回到中国休养，11个月没有进行表演，但她的团队却在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去表演。她在春季返回了华盛顿，那时正是樱花烂漫的季节。她很快就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她开始享受生活，变得更加快乐。在她看来，经历了这次磨难，她变得更年轻、更强壮并且更无忧无虑了。

“我很快乐。”她说。

克莱斯塔尔抛上去一个碗。她小小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抛上去了第二个。现场响起了掌声。她又抛上去第三个。哦——哦！！！球迷们在通道里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这一切。一对父子甚至站到了他们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克莱斯塔尔笑了，她的快乐感染了全场，这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欢乐。

四个碗。表演依旧很完美，掌声变得更加热烈。克莱斯塔尔将车骑到了奇才队板凳席前面，将第五只碗抛了上去。然后，她在右腿上面一只接着一只将碗从脚趾摆到膝盖，伸出胳膊保持身体平衡。三秒钟……五个……哦不，她成功地抛上去10个碗。我旁边的两个穿着绣花衬衫的家伙几乎吐掉了啤酒，“太不可思议了！”他们唾沫横飞地赞叹道。

克莱斯塔尔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要骑在那么高的独轮车上然后将一只只碗抛向自己的头顶？为了生存，也为了她的人生。几分钟过后，她将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高个子男人们将一颗橘红色的球扔进一个红色的铁圈里的运动，这也是事情发展的正常顺序。假如外星人登陆了NBA赛场，他们一定会有这样的疑问——究竟哪项运动是被穿插进来表演的。因为克莱斯塔尔和约翰·沃尔之间——“红熊猫”和华盛顿奇才队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如何给体育下定义。一种评估机制？一种故事情节？还是一种带人陷入紧张情绪的运动？在我们写作并且创作的过程中，克莱斯塔尔的表演从未停歇，这就是她的快乐。你应该看到这一切。她也许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如果那样做，会破坏她做这件事的初衷。

最后的抛投。克莱斯塔尔闭上了眼睛，摄影师用镜头记录了这个特写，球迷们长大了嘴巴看着她，最后一只碗在空中翻腾着。

“当、当、当、当、当！”

她成功了。她扬起了眉毛，嘴努成了“O”形，球迷们也学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哦……哦哦哦！”那些端着啤酒的家伙都兴奋地叫嚷着，“伙计，这太不可思议了！”克莱斯塔尔从独轮车上跳下来，朝球场的四个方向鞠躬，然后离开了球场，属于她的7分钟表演结束了。在球员通道里，她正在跟朋友聊天，然后她给了特伦斯一个大大的拥抱。最近，她的父母去了美国，他们打算观看女儿的表演。克里斯塔尔的爸爸像他多年前训练女儿时那样，将碗一只只抛给她。父母为她感到骄傲，他们感受了现场火爆的气氛、听到了热烈的欢呼，看见了成千上万的人。不过，他们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疯狂的美国人喜欢篮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