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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地理学视角下西方产业集群研究的演进及其新动向

2017-03-03罗胤晨谷人旭王春萌

世界地理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产业集群

罗胤晨++谷人旭++王春萌

摘 要:近30年来,西方经济地理学经历了快速、多元的理论转向,产业集群理论则在汲取相关养分的基础上形成了研究焦点和内容的演进,并持续影响着我国产业集群研究的发展与实践。以经济地理学为研究视角,首先梳理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西方产业集群研究内容的发展脉络,将产业集群理论的演进划分为萌芽、发展和深化三个阶段。其次,对进入21世紀后产业集群研究的新动向进行归纳,发现研究焦点主要集中于网络、时间、空间和技术四个维度,同时在研究内容上呈现出四种变化特征和趋势:①从“集群结构”到“集群网络”的网络复杂性;②从“静态集群”到“集群演化”的时间动态性;③从“持久性集群”到“临时性集群”的空间非嵌入性;④从“实体性集群”到“虚拟性集群”的技术互联网性。最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述其对我国产业集群研究的影响和启示。

关键词:产业集群;集群网络;集群演化;临时性集群;虚拟性集群

中图分类号:F119 文献标识码:A

0 引言

20世纪70年代后期,伴随科学技术的进步,全球生产的技术范式和组织模式发生了深刻变化。面对资本主义市场日趋激烈的竞争,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开始寻求压缩生产成本的方式。一方面,过往垂直一体化的生产模式在高成本的发达国家已不适用,取而代之的是生产环节的片段化,跨国公司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布局选择,例如在发展中国家建立子公司、分厂或培植当地的供应商是它们降低生产成本的重要方式之一。另一方面,面对市场需求的多元化,以大批量、标准化生产为特征的福特制生产方式变得难以适应,替代的是以小批量定制化、“弹性专精”为主要特征的柔性专业化生产模式。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全球的生产网络和产业组织逐步进入了新国际劳动分工和后福特制的时代。

在上述背景下,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经济地理学对“地方”和“空间”的概念化不断发生转型,地方不再仅仅被认为是承载经济社会活动的“容器”,而是具有地域性的空间,地方经济活动则是一种嵌入地方环境的社会化过程。因而,研究者们开始重视技术、制度、文化和政治等因素在地方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其中经济地理学家借用不同学科的研究视角,围绕技术、制度、组织和地域关系等方面形成一系列的辩论,逐渐催生经济地理学的“制度”、“文化”、“关系”、“尺度”和“演化”转向[1]。同时,对“地方”重要性的再发现和区域经济的“复兴”,触发了“新区域主义”思想的诞生和传播。

20世纪90年代初波特从竞争力视角出发,对多个国家进行实地考察后提出“产业集群”概念,并将其作为塑造国家竞争优势的关键产业组织形式[2]。随后,集群研究迅速在学术界和决策者中产生巨大反响,来自不同学科的学者利用产业集群的概念和思想在产业升级、地区发展和区域创新等领域开展研究,目前在理论研究和政策实践方面,产业集群的应用已十分广泛。根据文献检索的统计数据,20世纪70年代开始了产业集群研究的萌芽,之后相关研究的数量迅速攀升,在2011年达到最高点时有接近700篇文献发表(图1)。例如,欧盟提出的精明专业化(Smart Specialization)区域政策、美国的区域创新集群(Regional Innovation Clusters)政策,以及英国的科技城市计划(Tech City initiative)均含有浓烈的集群思想[3]。

波特将产业集群定义为是一组在地理上邻近并相互联系的企业及其关联机构,它们同处在或相关于一个特定的产业领域,由于具有共性和互补性而联系在一起[5]。他认为这种将区域内各经济和非经济行为主体紧密联系的产业组织形式能够促进区域经济的发展,并且在经济活动地理集中的情况下,地方行为主体间的互动效果将会更佳。由此,在区域实践中出现了许多以集聚为导向的发展规划,如工业园区、产业集聚区等。笔者希冀从经济地理学的视角出发,在审视西方产业集群研究内容、演进脉络的基础上,归纳总结近年西方产业集群研究出现的新动态、新特征,进而阐述对我国产业集群研究的影响和启示。

1 产业集群研究的演进脉络

虽然“产业集群”概念始于1990年,但其理论来源可追溯至Marshall对产业集聚现象的描述和解释[6]。20世纪70~80年代,关于新产业区(new industrial district)研究和新区域主义思潮的兴起,为“产业集群”概念的诞生奠定了丰富的理论基础。从马歇尔产业区到新产业区,再到产业集群的演进,三者均强调经济活动主体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地理集中或集聚,这种地域邻近性所带来的竞争优势是其他地方无法享受的,并且此类收益将随距离的扩大呈衰减之势。但是,在研究视角、研究重点等方面三者存在一定的差异(表1)。

根据对相关文献的梳理,笔者认为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产业集群研究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演进过程(图2):①20世纪90年代以前。在Porter提出“产业集群”概念前是产业集群理论的萌芽阶段,这个时期主要以“新区域主义”和“新产业区”理论为核心,强调地方组织和地域环境的相互作用及其影响,并重视地方根植性(embeddedness)的重要性;②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由于对国家和区域发展具有显著的政策指导意义,产业集群概念自提出后就得到广泛讨论,来自不同学科、不同背景的研究者和决策者都开始探索产业集群的机制及其应用。这一时期是产业集群理论的发展阶段,相关研究主要强调地方组织与地域环境内部互动的系统性,尤其重视技术演化和创新的力量;③21世纪初至今。该时期为产业集群理论的深化阶段,由于意识到仅重视区域内部互动可能会引起过度根植性、技术锁定等问题,人们开始重视地方生产(组织)系统和全球(网络)组织之间的联结性,知识学习与创新能力也被认为是区域发展的关键。

1.1 萌芽阶段:强调地方组织对地域环境的根植性

20世纪70年代末,意大利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对“第三意大利”地区的研究,掀起了对马歇尔“产业区”理论的复兴。对于“新产业区”为何能够实现高效创新和快速发展,Piore和Sabel从技术与组织变化视角提出“柔性专业化”概念对其进行解释,认为是高效、灵活的柔性生产系统实现了区域的持续创新与发展,并强调在正式、非正式制度背景下地方合作环境的重要性[7]。但以意大利为代表的“新产业区”研究逐渐显现出局限性,其历史、社会背景和中小企业协作网络的情境性,无法解释美国、日本等国家区域经济的持续繁荣,使“新产业区”研究难以概念化和理论化。

随后,以A. Scott和Storper为代表的美国学者,开始从交易成本、劳动分工和产业垂直分离的视角对生产活动的地理集聚进行解释。Scott进一步提出“新产业空间(new industrial space)”的概念,强调在产业组织模式变革和新劳动分工背景下,生产活动倾向于垂直分离和地理集聚,这一方面将促进企业获得专业化效应,另一方面可减少企业间投入产出联系的交易费用[8]。但随着对知识流动和技术创新的关注,学者们意识到企业地理集聚不仅仅是“交易费用”机制的作用,同时有利于投入产出系统内的知识流动和技术传播,尤其是缄默知识(tacit knowledge)的交流和学习。这种“非贸易相互依赖(untraded interdependence)”的过程,来源并根植于地方特定的制度文化。同“新产业区”研究类似,“新产业空间”研究认为地方惯例、制度和文化等社会因素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

20世纪70年代末之后,技术进步不断推动着生产组织的变革和技术创新。以GREMI小组为代表的欧洲学者认为,地方发展是一定地域内创新活动和创新环境协同作用的结果,并将研究焦点置于技术学习、创新及其创新环境(innovative milieu)的建设[9]。与“新产业区”研究重视社会结构因素的作用相似,“创新环境”强调区域内由制度、规则和惯例等构成的社会文化环境,它影响着产业活动的空间集聚和创新,并深深地嵌入特定的地域环境之中。然而,“创新环境”研究并未对创新环境产生的机制和过程进行清晰的阐述,同时也未能解释为什么地方化可以使技术和组织更具活力。

1.2 发展阶段:强调地方组织与地域环境互动的系统性

在产业集群理论的萌芽阶段,研究主要强调生产活动的“地方化”,即地理邻近性、本地联系和面对面交流等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同时特别注重地域主体间的互动协作和本地根植性。然而,这也造成对地方集群与外部世界之间联系的忽视。Granovetter研究表明,内部过于紧密的联系会导致区域发展出现内部锁定(lock-in),并阻碍对区外新技术的吸收和应用[10]。因此,集群的对外开放程度需达到一定水平,才能保证对区外新讯息、新技术的发现和学习。随着研究者意识到产业集群外部联系的重要性,产业集群研究也进入理论发展阶段。Uzzi在研究纽约纺织产业时发现,企业活动存在过度根植性(over-embeddedness)的问题[11]。特别是随着全球化浪潮的深入,一些区域因过于强调地方主体的本地互动、忽视外部联系,从而出现技术锁定、集群封闭、区域衰退等现象。因而,地方产业集群必须与区域外的经济实体、市场保持联系,才能实现集群的可持续发展。

随着知识创造和技术创新开始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能力,人们开始认识到集群内部的创新并非仅是个体企业“单打独斗”的行为,而是特定地域内各行为主体互动的结果,并涉及到地域内的制度安排、文化惯例和组织结构等内容。为强调地域系统性环境对集群创新的影响,学者们提出“国家创新系统(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s)”[12]、“区域创新系统(regional innovation systems)”[13]的概念和理论。前者强调创新是一种显著的相互学习和社会嵌入的过程,如果不对制度和文化背景加以考虑,创新活动将难以理解;后者则认为集群是系统网络的一部分,注重创新系统(如大学、政府、协会和组织)不同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其对创新过程的重要影响。相较之下,区域创新系统所涵盖的空间尺度更接近于产业集群,两者均强调一定地域内生产系统、网络组织和社会环境对区域发展的影响。

1.3 深化阶段:地方系统与全球组织的网络联结性

尽管创新系统理论在宏观层面上对产业集群的结构进行了分析,但并未从微观层面对集群运作机制进行探讨。为弥补这一缺陷,部分欧洲学者从知识学习的视角审视知识流动、学习创新和集群发展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Maskell等认为规模经济和贸易相互依赖还不足以解释经济活动空间集聚的机制,在特定的“社会—制度”情境下,地方化学习(localized learning)的交互过程对集群创新和经济增长具有关键作用[14]。集群共有的知识基础,使集群企业持续不断地进行资源整合和重组,从而产生知识创新,同时也反作用于集群内部的分工专业化,以及集群企業地方化能力的提升。这类似Marshall所阐述的“产业氛围(industrial atmosphere)”,这种“氛围”在其他地方难以模仿和获得,Bathelt等称之为“本地蜂鸣(local buzz)”[15]。

除了良好的本地技术互动外,外部知识获取对产业集群的发展也十分重要。Owen-smith和Powell对波士顿生物技术集群企业的研究表明,新知识的获取并非只来源于地方和区域内互动,同时也常常从区域间或国际上的战略合作伙伴那里获得[16]。因而,在全球化背景下,外来知识和信息已成为本地技术创新和学习的关键来源,产业集群的健康发展依赖于“全球管道(global pipeline)”和“本地蜂鸣”二者的构建与平衡。基于此,学者们的研究焦点开始从传统产业集群的片面强调“地方化”的知识创造与学习,转向注重产业集群本地系统和全球组织的共同作用。

2 产业集群研究的新动向

进入21世纪后,随着产业集群研究逐步进入理论发展深化阶段,研究内容也开始由宏观结构的分析向微观机制的探究转变,笔者认为产业集群研究已出现一些新的变化趋势和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网络维度的复杂性、时间维度的动态性、空间维度的非嵌入性和技术维度的互联网性。

2.1 网络维度的复杂性:从“集群结构”到“集群网络”

在产业集群理论的萌芽和发展阶段,学者主要从中小企业协作、交易成本的视角对产业集群的运行机制进行解释,具有投入产出联系的中小企业在空间上邻近,它们既竞争又合作,这种地理集聚、分工协作的模式,能够使集群企业在减少交易成本的同时,获得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但上述观点主要源于对某一特定区域集群的案例分析,尤其是对集群内部结构及其地方环境的分析,而对集群之间相互交织、复杂的结构关系尚缺少关注。

在全球化与地方化的张力作用下,全球的生产过程出现了新的劳动分工和垂直分离,区域经济发展已被纳入了全球生产网络体系,網络逐渐成为产业集群研究的一个重要视角。全球商品链(GCC)、全球价值链(GVC)的理论框架[17]对产业链环节在全球范围的空间配置进行分析,并探讨了价值如何在各个生产环节进行分配、控制和获得,这对发展中国家的地方产业集群升级提供了重要启示。以Dicken、Yeung和Coe为代表的曼彻斯特学派则强调全球生产网络(GPN)对地方产业集群发展的重要性[18],他们在吸收全球商品链、价值链理论关于价值和权力论述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了地方嵌入性、地域组织及其制度的影响,由此构建起关系经济地理学理论的核心要素。近来,Yeung等将传统的全球生产网络理论归纳为GPN 1.0,认为其主要以生产网络的静态分析为主,从而提出以动态分析为特征、考察全球生产网络是如何随时间在产业和区域间不断发生变化的全球生产网络动态理论(GPN 2.0),为产业集群研究开拓了新视角[19]。

产业集群通过价值链、网络在全球范围内对资源进行动态配置,但以上两种视角主要集中于研究集群内部与外部网络的构建与演化,而较少关注“全球-地方”联结下集群之间、甚至集群与城市-区域之间的网络联系。由此,Bathelt等将网络视角应用于集群之间互动联系的分析,提出全球集群网络(global cluster networks)和全球城市区域网络(global city-region networks)的假说,以及多尺度嵌套的“全球—地方”联结分析框架(表2),发现处于本国集群内的企业更可能在他国的集群中建立子公司或分支机构[20]。基于此,产业集群研究内容出现了由“集群结构”向“集群网络”的演进。

总体而言,传统集群研究主要集中于将单个集群作为研究对象,比较关注对地方集群特征、集群形成机制的分析,以及领先企业对地方集群的影响等,而集群网络研究则较为关注不同区域集群之间的联系。但全球集群网络目前仍停留在理论假说的阶段,还没有足够的案例和实证研究表明集群网络确实是普遍存在的。但从理论层面来看,集群网络的假说给研究者开拓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

2.2 时间维度的动态性:从“静态集群”到“集群演化”

近二十多年来,经济地理学研究焦点发生了多次转向,其中演化经济地理学认为区域经济活动具有路径依赖性(path dependent),过往的决策和社会关系的传统将影响现在区域的行为与决策[21]。传统集群研究主要针对某一时点、某一区域集群功能、结构和运行机制等进行分析,20世纪90年代后期经济地理学“关系”、“演化”转向的萌芽,使产业集群的理论研究逐渐由某一时点集群结构的静态分析转向了涵盖集群演化过程与机制的动态分析。集群是如何涌现、形成和成长?集群发展的动力机制是什么?集群是否存在生命周期?这些动态性问题开始成为研究者关注的热点。目前,学者们主要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对集群的动态演化进行研究(表3)。

首先,从微观层面看,企业在能力、策略和惯例等方面存在高度的异质性,但传统集群研究并未对此给予足够重视。由于集群企业在规模、权力和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上均存在差异,因而将集群企业视为同质、对企业特征未加以考虑,这将使研究结果容易出现较大偏误。Rigby和Brown研究表明企业异质性(firm heterogeneity)对集群企业绩效具有核心作用,厂商和企业特征(如成立时间、企业规模和组织结构等)显著影响着特定区位下制造业企业的生产效率,并且老企业更易从邻近的上游供应商中获益[22]。Frenken等则从产业动态的视角,回顾了集群对企业进入、退出和成长的影响[23],由于企业惯例的扩散具有本地化特征,因而企业衍生、新企业的创立通常倾向于选择靠近母企业的地方,这也从微观企业的视角解释了为什么在某些特定区域会形成产业集群。

其次,从中观层面看,区域竞争力依赖于经济活动主体的正式与非正式网络,因而产业集群可被视为一个企业不断结网的动态过程。Yeung等提出全球生产网络的动态理论框架(GPN 2.0),从企业策略的视角分析了网络构建对产业升级、区域发展的动态因果关系,其中网络结构的耦合变化是集群演化的重要机制[19]。Menzel等借鉴产业生命周期(industry life cycle)理论,将企业间知识异质程度视为集群演化的主要动力,并构建了一个集群生命周期模型(cluster life cycle model),将产业集群的演化过程划分为诞生期、增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发现在不同发展阶段集群具有不同的演化特征[24]。然而,Martin 等提出了不同的演化观点,认为生命周期理论对理解集群演化存在制约,因为生命周期是一种“逐渐老化(aging)”的过程,但产品、技术和产业的发展路径并非是一固定、线性的过程,集群演化可能存在复杂的动态变化[25]。

第三,从宏观层面看,集群演化与其所处的区域情境(如不同尺度下的社会文化、制度环境等)息息相关,并且受区域历史条件即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的影响。许多实证研究表明区域路径依赖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并影响区域的持久发展[26]。由于集群在长期的内部互动和发展过程中,可能会陷入技术锁定的困境,为避免出现集群僵化等问题,研究者开始从演化和动态的角度探讨创造区域新路径(regional path creation)的方法,以破除区域路径依赖(regional path dependence)[27]。同时,在对区域发展所遇到的外部冲击和结构变化进行解释时,传统的集群静态分析显得十分乏力,因此在面对外部冲击、风险下的区域恢复力(regional resilience)问题成为近年来经济地理学研究的热点[28]。

当然,有的学者也将三个层面因素结合在一起进行共同演化(co-evolution)分析。经济地理学中的“关系”思想和“演化”思想均存在一定缺陷,但两者之间恰好形成互补:前者注重经济网络和社会关系的区域差异,但较为忽视其动态结构;后者则重视区域经济的动态轨迹,但较少关注其社会结构。由此,Li等构建了以情境(context)、网络(network)和行动(action)为核心的集群演化三极分析框架,将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结合起来作为一个系统进行考虑并对广东大沥铝型材产业集群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基于亲友关系的学习网络的消融,是推动当地产业网络动态和集群演化的重要因素[29]。

2.3 空间维度的非嵌入性:从“持久性集群”到“临时性集群”

在知识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區域内企业和产业若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取得成功,不仅需要能够在本地区域内获取地方知识,而且需要考虑如何嵌入到世界其他区域的“缄默知识池”,如何有效搜索、获得和吸收外部的知识、技术和思想。因此,区域发展的竞争优势是源于对地域内外“本地蜂鸣”与“全球管道”的有效构建,进而人们开始思索如何建立相应的有效渠道或组织方式,促使集群研究在空间维度上开始寻求突破,认为集群组织并非一定长期嵌入在地方环境之中。由此,临时性集群概念为集群理论提供了有效的补充。

顺应区域发展的动态变化,Maskell等发现了国际贸易博览会(international trade fairs)对构建全球知识管道的重要作用[30]。通过对现代会展行业的研究,研究者能够进一步探讨全球集群企业之间相互作用的机制和特征。首先,Maskell等将这种全球性专业者的集会视为是一种“临时性集群(temporary clusters)”[30],因为其知识互动的机制与传统的“持久性集群(permanent clusters)”十分相似①。其次,Bathelt等认为以国际贸易博览会为代表的“临时性集群”是一种“全球蜂鸣(global buzz)”现象,全球相关企业临时性的面对面交流和空间邻近,为来自不同国家的行为主体提供了各类市场信息、产品信息和创意思想[31]。第三,在知识互动与学习方面,“临时性集群”是对“持久性集群”的重要补充。在垂直互动层面,国际贸易博览会为参展商、供应商和顾客提供了产品、行业信息交流的平台,促进了上下游企业之间的联系与协作;而在水平互动层面,国际贸易博览会吸引全球各地相关行业企业在某一临时地域进行对比、竞争,为参展企业观察、比较竞争对手的产品、策略和技术信息提供诸多机会。由此,参展企业通过纵向和横向的知识互动、技术协作和产品竞争,形成了关系邻近和空间邻近的“临时性产业集群”。

此类“临时性产业集群”促进了参展企业的相互学习、知识创新以及全球生产网络、创新网络的形成,Bathelt和Schuldt描述了企业借助国际贸易展览会寻找潜在合作伙伴,并建立新的跨区域通道的过程[32](图3)。在展会期间,大量行为主体的集聚为参展企业建立关系网络提供了可能,相关企业在临时性集群中建立的初始关系网络,可以在展会结束后通过企业间的反复交流而逐渐稳固,从而最终形成伙伴关系。然而,目前“临时性集群”的相关研究主要来源于西方经济地理学者,并且仍处于发展阶段,我国的类似研究也仅是刚刚起步[33-34]。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对某一地域的案例研究或几个案例之间的比较,但“临时性集群”的微观机制是如何发生作用的?它是如何诞生的?如何随时间演化的?演化的不同阶段有何特征?这些规律性问题仍值得学者们继续探究。

2.4 技术维度的互联网性:从“实体性集群”到“虚拟性集群”

20世纪8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进步极大地改变了产业的空间区位及其组织方式,企业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布局。特别是当互联网技术开始普及之后,行为主体之间往来联系的空间距离被极大地拓展,个人或企业能够通过互联网技术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获取生产贸易信息。在技术维度上的进步,使集群空间组织的研究焦点也出现了扩展,主要表现为从过往主要针对“实体性集群”的研究延伸至对“虚拟性集群(virtual cluster)”的关注。虚拟性集群是建立在互联网技术的基础上突破地域限制的一种产业空间组织形式,它通过现代信息技术将各个企业和相关组织机构联系在一起[35]。相比于实体性集群,虚拟性集群借助新的信息技术获得了独有的特征和优势(表4)。

首先,以组织邻近替代了地理邻近,拓展了产业集群的组织空间。在传统的实体性集群中,集群行为主体通常是以地理邻近的方式形成空间集聚,利用地理空间的相互邻近促进行为主体的交流往来;而虚拟性集群则是利用组织邻近替代地理邻近,通过组织之间的网络化信息平台建立行为主体彼此的联系[36]。其次,利用网络化的渠道,使地方集群与外界环境建立其良性的互动关系,及时更新技术知识并获取创新信息。前文已有提及,当地方产业集群过于根植于地域环境而缺少对外界信息技术的获取时,集群可能将面临锁定的风险。这种情况通常是将集群行为主体的互动限定在一定的地域空间范围之内,久而久之使技术发展形成了负面的路径依赖;而虚拟性集群利用互联网的虚拟空间取代了地域的实体空间,扩大了集聚行为主体的空间范围,通过互联网络将集群内外的资源和信息流动起来,并提升相关资源的配置效率、形成优势互补。第三,集群行为主体的结构总是处在动态变化的过程之中,以适应快速变化的市场需求。因为虚拟性产业集群是一个“虚实结合”的产物,它既可以包含线上虚拟企业(如电商平台),也可以包含线下实体企业(如物流中心)。相比于实体性产业集群,它能够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的快速变化,这些企业通过网络信息的及时传递使产品生产和供应更加灵活有弹性[37]。

目前,除了虚拟性集群之外,国外学者还提出了虚拟产业区(virtual district)、虚拟保税区(virtual bonded area)和虚拟孵化器(virtual incubator)等概念。这些概念虽然在字面上存在差异,但它们也具有一个共同点,即强调信息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对产业集群所带来的影响。当然需要注意的是,虚拟性集群在扩大集群空间范围的同时,也更加模糊了集群的边界,这可能将会在学术研究和实践应用上带来一些问题。

3 对我国产业集群研究的影响与启示

受西方集群理论发展影响,我国产业集群研究大致始于20世纪90年代末,我国学者通过借鉴欧美国家的集群理论来研究我国区域发展的现实问题[38]。主要研究内容涵盖了全球价值链下的地方集群升级问题、“全球—地方”张力下的集群网络与技术学习、典型区域的产业集群案例研究和全球生产网络下的集群去地方化问题及其影响等。从西方集群研究新动向来看,可以将我国集群研究主要内容分解为四个维度:

① 網络维度。我国学者在实证分析中逐渐明确了产业集群在本质上是一种行为主体之间互动联系的网络空间组织形态,其内容涉及全球与地方生产网络、创新网络和社会网络等方面[39]。网络作为产业集群的本质属性之一,国内研究者已意识到产业集群是否能够展现出较好的经济和创新绩效,取决于集群内外是否存在广泛联系与有效互动的行为主体网络。这其中又涉及产业集群网络的功能更新、结构调整、知识流动与学习等,使集群网络的内容更趋丰富和复杂。

② 时间维度。我国学者主要关注集群随时间的动态演化过程,这个过程中所包含的研究内容十分丰富,如集群网络的演化、集群生命周期的演化、集群行为主体的协同/共同演化等。其中,关于两个主题的研究内容更为普遍。首先,关于集群网络的演化,国内学者们通过动态的视角,对集群内外网络构建与转变的过程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同时对影响集群内外网络不断演化的因素和机制进行了剖析。随着西方经济学的理论转向,演化经济地理学逐渐成为国内集群研究的重要理论视角之一[40]。其次,受西方经济地理学者提出集群生命周期的动态性概念的影响,国内学者也针对集群生命周期的演化开始了相关实证研究,重点分析产业集群在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所表现出的功能、结构与特征差异,及其对区域创新绩效、地区经济增长等的影响[41]。

③ 空间维度。过往国内学者在进行集群研究时,主要讨论地方根植性对产业集群形成与发展的重要性及其影响,它既存在增强网络黏性的正面效应,也可能存在负面效应,即过度根植所带来的地区锁定问题。随着西方集群理论的发展,我国也开始讨论除传统根植于地方的产业集群模式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集群形式或模式。借鉴欧美集群理论研究的新动向,国内部分学者引入了“临时性集群”的概念,主要以博览会、展览会等临时性集聚的空间组织形式为对象,对“临时性集群”的存在性、特征及其影响进行剖析[33-34]。

④ 技术维度。相关学者的研究重点在于探讨信息技术(尤其是互联网技术)对集群空间组织的影响。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集群研究近年的新发展是对空间载体的拓展,集群不再局限于以往的现实空间,而是关注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结合。一方面,从现实空间来看,国内集群研究主要关注受技术创新、能力和条件等对产业集群形成与发展的影响,这些研究主要强调地方集群的转型与升级问题[42]。另一方面,从虚拟空间来看,借助现代的信息互联网技术手段,产业集群内的行为主体不一定被限制在某一特定地域,而是可以根据产业链和价值链的内在联系,组织构建资源共享的虚拟平台,使资源能够灵活、快速流动,并实现高效配置与利用[43]。

综上不难看出,目前我国学者在集群实证研究方面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但在集群理论研究的贡献上则相对缺乏,主要方式是将西方集群理论研究借鉴应用于我国的集群实践之中[44],可见我国集群研究仍处在理论借鉴与应用阶段。近30多年来,西方经济地理学本身发生了快速、多元的理论转向,我国作为“理论跟随者”已引入许多集群研究的新思想、新动态。但我国的经济发展阶段、政治制度情境与西方国家大相径庭,从西方区域发展实践中总结出的产业集群理论并不一定完全契合我国国情。如何在借鉴西方集群理论的同时,发展出契合我国区域实践的产业集群理论将是未来我国集群研究的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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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volution and new trends on the studies of industrial cluster

—A perspective from economic geography

LUO Yin-chen1,2, GU Ren-xu2, WANG Chun-meng2

(1. Rongzhi College,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20, China; 2. School of Urban and Regional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last three decades, western economic geography has experienced theoretical turns which changes rapidly and diversely. Based on absorbing related knowledge from the turns, the theory of industrial cluster formed the evolution of research focus and content, and it has persistent impacts on the development and practice of the research on industrial cluster in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nomic geography, this paper firstly reviews the research on industrial cluster and its evolution since 1970s, and divides the theoretical evolution of industrial cluster into three stages: the embryonic stage, the developed stage and the deepening stage. Secondly, it is argued that there are some new trends for the research on industrial cluster after 21st century, and the focuses of related studies are mainly on three dimensions, which are network, time and space respectively. Meanwhile, three new characteristics and trends can be identified on the content of those studies: ①the complexity of networks which is showed from ‘the structure of cluster to ‘the networks of clusters; ②the temporal dynamics of‘static cluster and ‘cluster evolution; ③the non-embeddedness on spatial aspect showed from ‘permanent cluster to ‘temporary cluster; ④the international networking feature in technology showed from ‘entitative cluster to ‘virtual cluster. Finally, based on such reviews, the paper further summerizes the influences and implications on the study of industrial cluster in China.

Key words: industry cluster; cluster networks; cluster evolution; temporary cluster; virtual clu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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