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我突然读懂了您
2017-03-02刘莉娜
刘莉娜
初见未来公婆那天,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我表面如常,可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水。
“我一回一来一了!”人还在楼道里,您浑厚响亮的声音就已破门而入。进了门,您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说:不错嘛!许是看出了我的窘态,您又说:我和我儿子是哥们,你放松些。听了这话,我一直揪紧的心立马就轻松了。
转眼间,我成了“阎家人”。那年春节,我穿着一身新衣进了门。您抬头看见我,说:哎,你这身衣服挺漂亮!听到称赞,我很是得意,连忙走到您面前转了一圈。“哈哈,娜娜看着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干脆以后就叫你‘娜小宝吧。”从此,我拥有了这个特别的昵称……
老爸,自从2月12日您远行之后,这10年间一直温暖包裹着我的往事常常如潮水般涌来,像电影一幕幕在脑海播放。回忆中,您的朗声大笑和“老顽童”式抚掌是那么有感染力,以至于我总会一时间忘记了您已经离开的事实,回过神来后又会在心里伤感叹息:老爸,您怎么就会突然倒下,匆匆走了呢?
在您昏迷的那4个半月里,得知消息的领导、朋友、同事、后辈纷纷来医院看您,追问着一向看起来精神矍铄、充满活力的您为什么会突然倒下。
很多人说:阎老实在是太忙太累了。我相信这是其中原因。在您的一生中,几乎没有一天光阴是被虚度的。年少时,发奋学习:青年时,投身革命:壮年时,创作经典:老年时,更是晚会策划、艺术顾问、节目嘉宾,忙得不亦乐乎。
也有人说:阎老太不懂养生了。我知道这是事实。您口味重,饭桌上少不了六必居酱菜;您老偷着抽烟,尤其是和一群圈里人扎堆搞创作时:您总熬夜,凌晨一两点睡觉是家常便饭,“9·3”晚会创作期间,85岁高龄的您更是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您爱包圆儿剩菜剩饭,倒不是您食量大,而是历经战乱养成的节俭,让您无法容忍浪费。
当时望着病床上的您,我常常感叹:老爷子这辈子真是太可怜了!更陷入自责:要是和阎宇一起多劝劝您不要再那么拼命地干工作就好了,要是逼着您挤出时间多和一家人去旅游就好了,要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一直觉得老爸您太可怜的念头,竟然在2月18日您的追悼会上被一击粉碎。
那天的北京,大风,冷得刺骨,可仍然阻挡不了前来为您送行的人流——国家领导,部队首长,文艺界的同仁、朋友、后辈,您服务过的基层官兵,您资助过的红军小学学生代表,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您的忠实歌迷。他们身着素衣,胸佩白花,表情肃穆,眼含热泪,把我们这些家属的手紧紧地握了又握。那份哀恸,由心而发。
风是冷的,情却是暖的:我的心是悲伤的,但更是感动的。老爸,我突然读懂了您,懂得了您为什么那么热爱祖国和人民、热爱军队、热爱空军、热爱您的工作,那是一份职责使命使然,更是您快乐的源泉和灵魂的栖所。您是幸福的,幸运的,让我好生羡慕。
在我眼里,您就是个普通老头,生活俭朴,亲切厚道,最爱给人捧场,最怕给人添麻烦。您是个“交际达人”,三教九流,甭管什么样的人,您几句话能跟他聊得像多年的朋友;您是块“知识海绵”,一有空就是看书看报,掌握各种资讯;您是本“人生大书”,“阅历即财富,主动即自由,投入即快乐,修养即尊严”“天分,勤奋,缘分,本分”……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您讲起这些饱含着自己八十多年人生感悟的“阎氏语录”,都会让人肃然起敬。
您对我们这些小辈的教育,从来是“身教”重于“言传”,从不会干涉强压。有您这样的导师,我对待名利得失、成功失败,眼光更加长远,心态也更加平和。2012年,我在江苏洪泽湖上举办个人演唱会,名字叫“纯净歌声”,表达的就是自己希望能简简单单做人、纯纯粹粹唱歌的心愿。记得您得知此事后,特意给我发了条短信,一连写了3个“好”字!有您的肯定,我比得了什么大奖都开心!
总听身边的人说,阎老对儿媳特别满意……我清楚地知道,不是我做得有多好,而是宽厚的您向来愿意包容我所有的不足。10年了,您对我除了鼓励就是表扬。我与您是翁媳,更是朋友。衷心地感谢您,我亲爱的老爸!从前,总是不太愿意跟人提及我和您的关系,而如今,走到哪里,我都会骄傲地说自己是阎肃的儿媳。
老爸,如今再也听不到您的連珠妙语和畅怀大笑,真是十分寂寞。所幸还有您为我写的歌在陪伴。您给我写过的两首歌,我一直视若珍宝。一首叫《警徽在闪烁》,是我下部队慰问官兵时的保留曲目:一首叫《开心就好》,是您对人生的透彻思考。如今,再唱起它们,我突然有了新的感悟。冥冥中,前者是一名老文艺工作者对后辈的殷殷嘱托,而后者则是一位慈父对女儿充满爱的祝福。老爸,我何德何能,能继承您这样厚重的遗产?!
这个大年初五,您悄悄地远行。我们唤您不回,但您永远在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