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节中的银色花朵
2017-03-01刘文琳王羿
刘文琳+王羿
一束照亮灵魂的火光
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在《彝人谈火》中写下这样的诗句:“给我们血液,给我们土地/你比人类古老的历史还要漫长/给我们启示,给我们慰藉/让子孙在冥冥中,看见祖先的模样……当我们离开这个人世……你都会为我们的灵魂/穿上永恒的衣裳。”
对彝人来说,火源自亘古,是自然之灵,带着宇宙的奥秘;火传承自祖先的灵魂,是世代传递的精神符号;火燃烧在毕摩长长的经书卷中,蕴藏着未曾破解的预言。
凉山彝族自治州位于中国四川省西南部,南至金沙江,北抵大渡河,东临四川盆地,西连横断山脉,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地。凉山彝族有4000多年悠久历史,曾经是“南方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的重要通道。悠悠历史长河中,彝人创造了诸多独特的民族文化:天文、星相、语言、文字、节日、习俗、服饰、手艺等。
“火把节”(彝语称“都则”,即“祭火”的意思)是彝人最盛大的传统节日,2006年被列入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集纳了彝族的信仰礼仪、歌舞礼乐、文学艺术、游艺竞技、服饰礼制、餐饮习俗等丰富而博大的历史文化内容。
一个为银而生的民族
彝家有言:“彝人对银的钟爱,是沿着血液、渗透骨髓、从祖先那里传承而来。银与彝人,生也相伴、死也相随。”新生儿降临,父母为他戴上镶有银饰的童帽,长辈送来银质的长命锁、手镯和耳环;节日盛典,少女盛装打扮,从头到脚都是琳琅满目、熠熠生辉的银饰,走起路来哗哗作響;出嫁之时,更是一整套闪亮装备在身,好不耀眼;即使在老人离世时,家属也会将银放其口中带走,意在希望老人离世之后,能获得灵魂上的安定丰盈。
在彝族人的传统观念里,银不仅是高贵富有的象征,身份地位的标识,还具有辟邪护体、祈福通神的功能。因此,男女老少皆视其为珍宝,不惜穷尽家产而逐之。赶上火把节、选美、彝族年、婚礼等盛大节日,就会看到一种无比壮观的银饰盛宴,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到处都是光闪闪、白花花的银饰,与色彩鲜艳的彝族服饰相辉映,好不耀眼。
据考古发现,彝族是最早冶炼金属、制造银器的民族之一,流传千年、历史悠久,凉山地区以阿都地区的布拖县、普格县为最盛。在彝族史诗《勒俄特依》中有天神在考验人和动物时说的“上方放金碗、中间放银碗、下方放漆碗”的记载,光绪年间的《雷波县志》中也有这样的描述“贵妇首戴网罩,金银器满头,耳轮悬珊瑚玛瑙粒,累累然,以多为贵。”银被广泛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华丽炫彩的男女服饰、精雕细琢的生活用品,到造型独特的法具礼器,从细如毫发的耳穗、手链,到整身披挂的蓑衣、马鞍,种类繁多,风格多样,透出浓浓的彝家风情。
银饰佩戴以女子居多,大体分为:头饰装饰、颈饰、背饰、肩饰、手饰、衣饰、腰饰等几类,包括女子领牌、领扣、领花,戒指、手镯、耳环、耳坠、胸挂、披挂、衣扣、腰带装饰等物品。男性也戴,一般是在左耳戴大大的银耳环,手上佩戴银戒指。毕摩佩戴的银饰比较特殊,较之普通人多了一份神秘和庄重。
一手精妙绝伦的技艺
琳琅满目的银饰品背后,是深山中回荡不息的打银声,是银匠们夜以继日辛勤的劳作,是历史的长河中彝人们的心口相传。凉山彝人在百年岁月中造就了精湛的制银艺术。
彝族的银饰品是纯手工制作,做银饰用的银子原料,主要有三个来源:大部分是解放前遗留民间的银锭,有一些是家族承传的银器,也有少部分是从成都等外地购进的银块。近年来,随着凉山彝族银饰被纳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彝族银饰和制作技艺在各种现代媒介中传播,银饰制品也广销内外,这与大凉山拥有一批技艺精湛的银匠是分不开的。除此之外,凉山还有充足的银锭库存。据有关资料记载,新中国成立以前,凉山彝区的流通货币主要是川康银锭,作为财富的象征,大量留存民间。1957年民族改革时,据中国人民银行凉山州中心支行调查测算,全州约有白银2000多万两,今天彝族地区,一年中用来打制银饰器物的白银有2000到3000斤,随着现代化步伐的加进和老百姓经济收入的提高,白银消费量还在不断提升。
在制作工艺上,彝族银饰采用全手工制作,一件银饰,往往要经过十几道甚至是几十道工序才算完成。工具较为简单,没有特别复杂的模具,但种类繁多。常用的有:錾子(主要用于錾刻、镂空花纹);牙茄(汉称皮老虎,主要由皮囊、油瓶和铜管三部分组成,主要用于定点焊接);松香板(主要为松香、猪油、荞面和炭灰,以便錾刻、镂空花纹);丝板(拉银丝用);牛角印模(用于模压纽扣、领泡等半球形的物件)。据银饰传承人勒古沙日父子介绍,银饰工艺的工具虽没有数过,至少也有200余种,熔、铸、锤、拉、敲、剪、焊、洗、宰、挖、挫、拧、雕、刻等工艺都需要不同的工具,就拿一个银纽扣来说,就需要一熔二打(成银片)三铸四上(模)五雕六焊七做(脚子)等工序。加工工艺主要有锤揲、錾刻、镂空、掐丝、镶嵌、焊接等几种方法。加工的先后顺序:熔化、锤楪、錾刻、镂空、掐丝、焊接、包镶、酸洗。
在物质文明日益繁盛的今天,彝族银饰的发展也默默发生着变化,银匠手工艺人在传承本民族习惯和审美情趣的前提下,对银饰进行改造和创新,很多新颖的题材和造型被引进,使银饰的图案更加丰富、有趣。
银饰传承人勒古沙日的儿子勒古张成说道:“银饰手工技艺有几难,第一难在创新,第二难在手工技艺,第三难在熟练程度。第一难是最重要的,人们的审美观念是随着时代进步而变化的,在传承中创新成为必然,新的样式、新的图案、新的组合都可算是这一难;第二难是工艺特色,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银饰工艺亦然;第三难,手工的熟练程度决定着工艺作品的成色,这是靠时间来沉淀的。”
加上外来文化、城市化的冲击,商业文化、主流文化的不断渗透,凉山银饰工艺的生存环境受到了巨大冲击,虽然现在还有少数的个体手工作坊在打造银器,但现代工艺代替原汁原味的手工艺现象比较普遍,如果不加以有效保护,传统工艺将被现代工艺所替代,传统的纹饰手法,如阴刻、镂空、镶嵌等手工艺技术将失传,原传统手工艺将面临灭绝的危险。
手工的作品就好似母亲的饭菜,不一定是最精致、最美观的,但却是最用心、最经得起考验的。匠人本身便是延续着的艺术生命,他们一直在创作,不断在摸索,作品既是他们的心血,也是他们的骨肉,饱含着温情、经历着岁月,在时代空间的酝酿下散发醇古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