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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向烟雨深处走去

2017-03-01龙郁

四川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记者1问:

龙老师您好,在诗歌界您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外号“诗痴”。您对诗歌到了怎样的一种痴迷程度呢,能结合生活实例讲讲吗?

龙郁:

现在21点半。朗诵会结束后,与朋友小酌,酒酣耳热。刚到家,你们突然抛给我九问,并要当晚交卷!有点回不过神来,但也只好遵命,昏头转向提刀上马,乱侃一气了:“诗痴”这一称谓,最初出于著名诗人马及时发在《作家文汇》上的一篇文章《诗生命—诗痴龙郁印象》。后多方转载,在我生日宴上,牛放先生赠书“诗痴”将其黑字落在白纸上。再加之此次大型朗诵会,这顶铁帽子龙郁是甩也甩不掉了!

现马及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再次说:“龙郁作为中国传统诗歌融合现代诗的民间代表人物,在诗歌流派如繁星闪烁的当下,他对这一自我诗歌觉醒的亡命追求和执著坚守,令人惊讶万分!谁叫龙郁是个千呼万唤不回头的‘诗痴呢!他对诗歌的真爱、痴爱,足可以羞涩人世间无数假诗人!”

应该说牛放兄和及时兄过誉了。“痴”字在字面上讲是傻和呆的同义词,让人想到范进中举;不过,痴也谓之痴情,这就释然了。我想,无论对女人和诗,都应当有这份执着和痴迷。再说,我这人胸无城府,口没遮拦。不做生意,不炒股,不打麻将。除了诗,身外之物都看得很淡。其实,许是早年生活的磨难吧,自认为还心灵手巧,会一手木工活,厨艺也不错。我们这代人大多生存能力极强。能吃苦耐劳,少有非分之想。比如:开一辆破夏利还底气十足地自以为开的是宝马、奔驰。自从与诗结缘,更是从一而终。乐山有一位作者曾问我:“诗对你意味着什么?”我张口答道:“生命和宗教。”是的,这是我的真情流露,不需要思考。也有人说:龙郁只知道诗,别的人情世故全不懂。我笑了,是的,我是通过诗来看人生和世界。

记者2问:

如何让自己诗歌审美、写作水平得到提升,这是所有诗歌写作者需要面对的难题。您是怎样做的,仅仅是靠对诗歌的痴迷吗?在您多年的诗歌创作生涯中,对您影响至深的诗人有哪些?他们在哪方面影响了您?

龙郁:

我是个好诗崇拜者。凡看到让我折服的好诗,必一笔一画地誊抄下来,抄诗如抄经。然后,认真拜读学习,无论他是名人还是无名作者;无论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我认为:学诗之道重在—学会赞美,学会服气,必须懂得尊重好诗,承认别人的好。古人云:融百家所长为一炉。传统是诗的必由之路,也是诗的必弃之路;对于翻译的外国诗,也同理。关键是炼出属于自己的一炉好钢!大师太多了,所以,我不想引用几位老外的大名来装渊博,只能说以好诗为师。对于年轻人来说,模仿是必要的,这就如书法的描红,描着描着你的笔就自己走了。千万不要盲从。我常对弟子们说:要当一个好诗人,必先当一个好的鉴赏家。连什么是好都不知道,你怎样写出好诗呢?这也是审美修养。所以我要求他们一定要订《诗刊》《星星》《绿风》,这也是我的必读刊物。习诗最关键的是认清自己,找到自己。奇怪吗?自己找自己?人,由于性格、情趣、经历、学识的差异,行文方式和思维方式自然也有所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这样说吧:当你读到一首能打动你并能领会其中妙处的诗时,说明这首诗与你的心灵靠得最近。这就是你寻找自己的方向。

记者3问:

读您的诗歌,从表面上看语言朴实无华,非常散文化,似乎没有太多技巧,但整篇读下来却又明显是诗,而且读来荡气回肠、十分享受。您能就您个人的经验谈谈诗歌语言与诗歌技巧的运用吗?

龙郁:

无技巧乃是最高技巧,我还达不到。你觉得我的诗散文化吗?可能不是吧。在习诗的过程中,我非常注重形象思维,但,以此物比彼物的初级阶段早已不在话下,而意象、变形、通感也仅仅只是手法。说什么诗到语言为止,有人曾自以为是地对人说:写诗就是要把形象和意象玩转!听后,我哭笑不得,语言不过是载体,是感情和诗思的外在表现,我最讨厌的是玩文字游戏!你抱住的不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美人,而是一个绣花枕头!连硅胶娃娃都算不上。诗到一定阶段,比的是境界,看重的是整体形象、是风骨和气场。

请注意,上面的话决不是说语言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重要得让人敬畏!一首诗要如何表现得独到、新奇,让人耳目一新,就考你的文字功力了。在写作中,我就力求出手不凡,争取尽可能在三行内抓住读者!这需要诗人有独到的眼光!比如:写一片小景,你写得越像就越失败,再像你能像过照相机么?世界是怎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人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不少人之所以失败,就因为太四平八稳,把诗写得太像诗,让你在语法修辞上挑不出毛病。可缺少的恰恰是自己的东西。写诗一定要拒绝平庸,要尽可能给人意外,若再在意外后加上惊喜,你就成了。所以写诗尽量不要使用公众语言,更不要使用公众的思维方式。不过,只要用得恰当,一句乡俗俚语也能出奇制胜。概括力、表现力是对才气的考验,一首诗若缺少机智和智慧又怎能引起读者读下去的兴趣呢。

记者4问:

当代诗歌发展到现在,审美标准已经非常多元化。不仅读者一脸懵懂,很多诗人也会感到疑惑。您有着40多年的诗歌阅读、写作经验,能谈谈您心中好诗的标准嗎?

龙郁:

这问题上面我已涉及。是诗和诗人的尴尬。诗因读者而存在。当然,诗人本身也是读者。我只能回答你说我是个独立写作者,从不介入派系纷争。它让人想到拉大旗作虎皮;想到造反派、红卫兵、文革……因为对缪斯的敬重,所以讨厌故作高深、装神弄鬼、玩弄文字。阿赫玛托娃曾说过:把诗写得晦涩难懂是不道德的。我想这话与含蓄、底蕴无关。诗人首先应当诚实,应当尊重读者,不要太自以为是。否则当心被开除出理想国……

而今,常挂在诗人嘴边最时髦的话是文本、陌生化。所谓文本不就是母语的各自表述么。而陌生化在我看来应该是表述的别致、新奇、意外,无论是构思或行文,体现在书面上都应该精准、传神,耳目一新。诗可以破语法,但不是胡乱搭配、信口开何,似是而非。

至于诗歌的多元化,不就是百花齐放么?好啊!唯其如此更显出诗歌的魅力。不过请注意:多元不是乱套,随便打一杆旗子你就占山为王?拿好作品来让我们服气呀!当然,流派是存在的,但无论什么元,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出好诗。就不要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类的托词来诓老百姓了。好诗是金子,在仁者眼中是金子,在智者眼中还是金子,所不同的是这金子是打成手镯,还是打成项链。而破铜烂铁翻来覆去只能是烂铁破铜,如此而已。那些写给后代人看的诗,就留到后代去发表吧。我不屑与之理论。

至于写作经验,首先需要的是定力!要耐得住寂寞;并博览广阅,吸收,消化、创新。而我心中的好诗标准是:洗眼!洗心!基点是:一、有生命气息,二、有真情实感,三、有人间烟火味。

记者5问:

如果把诗歌写作比作赛跑,那么诗歌界可以说是从来都不缺乏爆发力好的短跑名将,但往往都是各领风骚三五天之后便销声匿迹。据我所知,40多年以来您诗歌创作坚持不懈,关于诗歌这场马拉松,能谈谈您的经验吗?

龙郁:

对极。这让我想到上世纪80年代对诗歌的疯狂,有人戏言:在春熙路随手抛一把石子都能打到三个诗人。可时过境迁,往事不再。当年的同行者纷纷星散而去。究其原因,除了是事物的必然性外,也与诗歌界的乱象分不开。而作为主流导向的刊物和诗坛权威们也听之任之,一些聪明的编辑为了不显得自己老套和落伍,也识时务地大事附合,推波助澜。终使诗歌远离大众,一时间诗坛成了名利场、江湖、黑社会。沦落到无人问津的悲哀境地……诗歌的良民能不落荒而逃么?

有人说我是诗坛的长青树,其实不是。一度,我也因诗坛的乌烟瘴气而急流勇退了!我远离了诗歌,准确的说是远离了创作,守著一份《诗家》报,只想为诗歌留下一块净土。整整十年啊!看着诗界一天天沦陷,我悲哀而心不死……

直至2007年退休后,诗界的一潭浑水才逐渐沉淀。我沉睡的诗情又重新焕发,创作欲和发表欲也逐渐苏醒。可重拾诗笔,诗坛已物是人非。要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毫无背景和凭借的我(这恰恰为自己找到了上升空间)只有靠质量取胜。我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蜕皮。几年下来,自觉上了不止一个台阶。这种写作是建立在厚积的基础上薄发的,而并非想当然。我最大的优势是年轻人所没有的经历和磨难,这才是创作的巨大财富啊!人生阅历、社会经验、知识积累、文化修养只有到了某个年龄段才日趋成熟,抵达真正意义上的收获季节。长久的疏离后, 我是在用创作来犒劳自己呀!有诗相伴,我活得充实而快乐。

记者6问:

联合朋友举办诗会,足见您对友谊的重视。我注意到:古诗词中朋友相互赠答诗词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往往佳作频出。而在当代诗歌中却十分少见。您能就这一现象谈谈您的看法吗?

龙郁:

这问题让我想起一些辛酸的往事。历来,文人相轻。当年在我初涉诗歌时,在请教别人屡遭冷遇后,我曾在心中暗自立下誓言:有一天,当我有能力时一定要以宽厚的胸怀去包容别人,去善待年轻作者。记得罗曼·罗兰曾说过:“我把那些热爱艺术,为艺术受苦的人,都看成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以师长们为表率,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回首往事,磨难算得了什么,世上毕竟好人更多。诗神没有亏待我,我也不能对不起缪斯。所以我热爱诗歌。更喜欢真正热爱诗歌的人。爱诗的本身就是一种境界。

对了,关于你所说“古诗词中朋友相互赠答诗词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往往佳作频出。而在当代诗歌中却十分少见。”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几十年来我们已习惯了关注一些醒目的题材,习惯了在文本上咬文嚼字,而忽略个人感情领域这一微末细节。好在这一现像正在改变。我相信:随着诗歌触角的延伸,这一题材会很快回归到内心与日常;回归到社会和民众,成为心灵的烛照。

我的人生有三大乐事:1、写诗之乐,2、发表之乐,3、谈诗之乐。我就常在友人聚会时即兴赋诗。谈到得意忘形时,常信口吟诵,甚至大呼:笔来!比如:在一首《题赠大如兄》的诗中,就信手拈来:“与你在一起的最大好处是/—我显得年轻/不过,这世上当得起我叫兄长的/又有几人//一旁,一朵小花在叫哥哥/你和我,都抢着答应……”诗就是我的日常生活,这与发表无关。

写诗,是一种自我的内心表达,不必按刊物和编辑的口味写作。

记者7问:

如今国内一部分诗人写作风格倾向西式,写出来的诗歌酷似翻译体,晦涩难懂。而另一部分偏向于传统形式,却又严重缺乏创新。您怎样看这一现象?

龙郁:

说实话,我写诗就是从读普希金、拜伦起步的。向外国诗学习本没有什么不好。但千万别食洋不化,生搬硬套。还美其名曰横的移植,搞得似驴非马。什么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先锋、现代、后现代、直至下半身、梨花派……可谓眼花缭乱。说句不客气的话,诗离诗越来越远了,我们见到的不过是言之无物,琐碎、猥亵,对平民的糟蹋,对普通读者高度蔑视。难怪人们说诗越来越让人读不懂了,平民读不懂,教授也读不懂。而他们还为自己的写作找到玄奥的说辞和蛮横的理论支撑(姑且把它称之为理论),反正,怎么惊世骇俗怎么说。但瞧仔细了,从是是非非派们的笔下你能看到民间疾苦吗?你能从他们的文字中听到社会进步的足音吗?那些不好好说话的人。表面上看很叛逆,实则是对现实的遮蔽,是一群毫无社会担当的自私自利之徒。他们把那些鸡零狗碎,不关痛痒的小情绪写得高深莫测,让人不知所云。请问,你愿意被愚弄吗?

说到另一部分偏向于传统形式的人的症结,你已经指明:严重缺乏创新精神。

记者8问:

作为四川诗歌界的前辈,又是早期参加有诗坛“黄埔”美誉的“青春诗会”的诗人。面对近几年来的“青春诗会”四川地区常常被剃光头,您怎样看待四川诗歌的青年诗人的发展?

龙郁:

上有王尔碑、白航、木斧、沈重、方赫、蓝羽等老师健在,他们才是前辈。我黄口小儿而已。参加“青春诗会”的最大收获是让自认为才高八斗的我知道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许久不敢动笔。所以才大量读书,调整知识结构,扩大创作的视野。说心里话,我对《诗刊》怀着一份感恩,唯恐给他们丢脸。至于近几年来的“青春诗会”四川地区常常被剃光头。潮涨潮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要怨天尤人。回忆我整个创作生涯,在中国叫得响的刊物上大多发过作品,也有个别至今没上的;也就是说成功过,更失败过,有一点值得年轻人学习,那就是我从不抱怨编揖部,而只是在暗中不断学习、摸索,努力提高自己。东方不亮西方亮嘛,全国刊物多的是。只要自己的作品过硬,总有慧眼识马的伯乐。对于创作而言,拉帮结派不行,拔苗助长不行,投机取巧也不行,作家最终只能用作品说话。不过,希望是存在的,据我观察,四川不少年轻人正露出可喜的苗头,只是要摆正创作心态,耐得住寂寞,潜下心来用功,天道总会酬勤。

说到培养年轻人,自然没错。我就是当年受到过培养的众多年轻人之一。可到而今,又剩下了几粒呢?就算是晚稻,也是粮食呀!米与米有分别吗?若不及时收获,也只好烂在地里。记得冰心有首小诗《题词》:“年轻的时候/会写点东西的都是诗人/是不是真正的诗人/要看到他年老的时候”如此直白的一首小诗竟被早年的我记在了我喜欢的好诗之列!几十年后,是否有点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我也说不清。记得在巴金文学院参加的一次中国作协会员座谈会上,我就曾对学敏主编说:作为四川作者,真心想把自己最好的诗给《星星》。为本省增光、争气。只希望编辑部不要有年龄界线,作者就是作者,谁又不老呢?不必照顾,只求一视同仁,在作品面前人人平等。真的,我写诗时就从来没考虑过年龄!觉得自己就六七岁。人啊!无论老少,不进则退,也很容易江郎才尽。我曾对我的学生说:你们哪天觉得龙老师的诗不行了,一定得及时提醒我。我立刻收笔,决不赖在诗坛,决不亵渎缪斯。

而所谓培养也只是一时不是一世。年轻人最好不要等着谁来培养,应该自己培养自己呀,这才是最靠得住的。

记者9问:

中国新诗已经百年,四川作为中国诗歌重镇,您怎样评价百年来四川诗歌的得与失?

龙郁:

都是汉语写作,诗应该没有地域观念,性别观念。至于新诗百年,在我们之前该留下的已经留下了,不需要谁去认定。而我们经历的时代,成绩不容抹煞,但也不可否定其乱象丛生。可笑的是有人想提前上诗史,我担心他反而会是诗史的污点。敢问:历史就这么短浅么?我不知道唐诗、宋词、元曲……中是否有八零后、九零后之分,(九零后还分上九零和下九零)其实,在诗歌的历史长河中,一百年短得连缝都没有,谈何断代,分野?新诗才初具雏形呀!又何必急着做总结呢?来日方长,一切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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