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东方黑客(长篇小说连载)

2017-03-01丁一鹤

啄木鸟 2017年3期
关键词:杨青朱颜巡天

丁一鹤

引子

1987年9月14日,中国人在北京向世界发出了第一封电子邮件: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揭开了中国人使用互联网的序幕。1994年4月20日,中国终于真正实现了与国际互联网的连接,从此,一条电话线让中国连通了世界。

然而,人们在享受着互联网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备受病毒的困扰。从上世纪最后十年开始,计算机病毒在全球互联网蔓延。新世纪开端之年,“千年虫”引发全球恐慌,还有“红色代码”、“蓝色代码”、“求职者病毒”、“尼姆达”、“欢乐时光”……数不胜数。病毒发作时,电脑系统被破坏,数据被盗取,服务器负载加重甚至崩溃,往往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在中国,官方负责监察网络病毒的“专职医生”,是网络警察。1998年8月,公安部成立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局,其职能就是维护计算机网络安全,打击网上犯罪;而病毒的大面积传播,在民间也催生了一个全新的行业——网络安全。一系列本土杀毒企业应运而生,这些企业最集中的地方,就是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

中关村是中国的“硅谷”,是中国高科技的前沿阵地,二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家互联网公司在这里诞生,又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湮灭;网络精英们一批批离开,又一批批涌进来。如今,站在中关村的标志——双螺旋雕塑下,有几个人还记得中国互联网产业的奠基人之一张树新,还记得在这里创业起家的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公司瀛海威?

2005年的一个秋夜,站在中关村南大街魏公村口,周云鹤声嘶力竭地对彭鹰喊:“快跟我走!我们不能像瀛海威一样,成为中国互联网的先烈!”

第一章黑客惊魂

中關村枪案

当周云鹤拽着彭鹰穿过北京秋夜的霓虹,满头大汗地赶到中关村南大街魏公村口的时候,他被眼前的阵势搞懵了——位于解放军艺术学院北侧的写字楼前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四周警灯闪烁,警笛嘶鸣,荷枪实弹的防暴队员将写字楼围得铁桶一般,跟电影里警方抓悍匪的镜头一模一样,看来,写字楼里出大事了。

刚才周云鹤带着彭鹰去中关村谈业务,刚到中科大厦楼下,就接到在公司值班的程序员杨青的电话,说公司出事了。具体是什么事情,杨青说他也搞不清楚。

火急火燎的周云鹤挤进人群,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警用衬衣、肩章上有银色橄榄枝和一颗四角星花的警察正在现场指挥调度,他估计这人是个管事儿的领导,忙挤过去问:“警察同志,这是在干什么啊?我的公司就在这楼里。”

“有人报案说写字楼里有绑匪持枪劫持人质,你离远点儿,小心受伤!”白衣警官伸手把周云鹤挡在警戒线外。这位白衣警官是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副处长陈海鸥。报案人称这座楼里的一家网络公司里有人参与网络贩枪,引发了劫持人质事件。因为涉及网络犯罪,陈海鸥带队赶赴现场,配合特警队行动。

“绑匪?还有枪?”周云鹤目瞪口呆,继而恍然,他一拍脑袋,拽住陈海鸥说,“哎呀,领导,这事是不是发生在楼上的巡天公司啊?”

“你怎么知道是巡天公司?”陈海鸥一脸狐疑。

“赶紧让你的兄弟们撤出来,千万别开枪啊,闹误会了!”周云鹤急赤白脸就要往里闯。

“不要干扰我们办案!”陈海鸥反手抓住周云鹤的胳膊,那手劲儿,像钳子一样嵌进了周云鹤肉里,他厉声问,“你说误会是什么意思?”

“哎呦……”周云鹤疼得直咧嘴,“我……是巡天公司董事长周云鹤,你先让警察撤出来,我带你们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说着,周云鹤亮出身份证和工牌,周云鹤名字下面的职务正是巡天公司董事长。见陈海鸥还在迟疑,他赶紧解释,“是我们公司的员工闹着玩的,他们在办公室里玩枪战游戏,不是真枪,是仿真的!你要是不信,就这样抓着我上去,要不就拿手铐把我铐起来,咱们一起进去……”

“你确认不是绑架?”陈海鸥上下打量他。

“我拿人格和性命担保!”

“那你带我们上去!”一个穿着防弹衣的年轻警察一把拽过周云鹤,顺势给他上了手铐。

陈海鸥皱起眉头:“徐威,把手铐打开,这样很危险!”

那个叫徐威的警察有些不情愿地打开手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只手揪着周云鹤的后脖领子:“狙击手已经就位,你可别耍花样!”

“给我俩胆我也不敢,千万别走火啊!”周云鹤扭头看看助手彭鹰,“跟我们一起上去吧。”

徐威这才注意到彭鹰。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徐威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彭鹰却连忙将目光避开,跟上了周云鹤,徐威领着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坐电梯,而是一层层爬上了楼。徐威一声令下,特警们迅速冲进公司控制局面。巡天公司的十几个员工被喝令抱着头蹲在地上,众人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半直起身子:“警察叔叔,误会啊!你们……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少废话,蹲下!”徐威怒吼。

“杨青,听话!”周云鹤冲小伙子一瞪眼睛,然后回头对徐威说,“警察同志您别紧张,我马上打开柜子,你们一看就明白了。”周云鹤走到墙角,哗的一声打开办公室里的一个铁皮柜子,里面赫然挂着几支AK47冲锋枪和一些迷彩服、头盔之类。“这都是塑料的,仿真枪。他们只是加班累了,玩玩枪战游戏,放松放松。”

徐威查看了柜子里的枪械和头盔,又拿过一支冲锋枪在手里掂了掂,枪口对着杨青扣动扳机,冲锋枪射出一团红色涂料。杨青本能地一躲,但没躲开,涂料冒着烟儿落在了杨青身上。

一场虚惊,徐威终于松了口气,继而又对周云鹤怒目而视:“110接到报案,说你们这里有持枪歹徒劫持人质。报假案,还是这么大的假案,让这么多警察陪你们玩?”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给我上眼药!”周云鹤也觉得很委屈。

“别以为没事了,办公室不是CS训练基地,写字楼里更不能随便打枪战游戏,你们这些仿真枪,暂时没收!”徐威示意特警队员把柜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收走。

“你们有这样的训练基地吗?我们可以去玩吗?”那个叫杨青的小伙子显然舍不得那些仿真枪,但他对警方的CS基地更感兴趣。

“警方的训练基地不对外,等你有了钱,自己建一个吧!”徐威调侃着拍了拍杨青的肩膀,又朝彭鹰点头示意,然后招呼特警们收队。

“小瞧人?等我们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建一个CS基地让你玩个够。”周云鹤望着徐威远去的背影,也拍了拍杨青的肩膀。转过脸,周云鹤的语气阴沉下来,“谁他妈背后给老子捅刀子?有本事跟老子拳头对拳头,背后打黑枪,算男人吗?”

“不会是马雷吧?”杨青嘟囔。

周云鹤白了杨青一眼,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证据不要随便猜测!这事到此为止,该干吗干吗去,不要再议论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周云鹤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女朋友沈丹婷的电话:“你回来吧?”

“我在家啊?是你没回来啊?”沈丹婷一下子没听明白周云鹤的意思。

“我是说,你还是回公司来帮我吧!”周云鹤解释说。

“公司又没钱了?我给你公司做的预算,起码够花半年的,怎么回事?”沈丹婷问。

“钱都花光了,人心都要散了,你不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周云鹤无奈地说。

“有问题你问马总啊,他不是懂现代企业管理吗?毕竟他才是CEO,我回去不好吧。”

“别提马总了。公司都要黄了,还谈什么CEO?让你回来是帮我收拾残局的。”

放下电话,周云鹤又把彭鹰叫到办公室。

彭鹰敲门进来:“周总,找我有什么吩咐?”

周云鹤说:“想听听你的意见,下一步怎么办。”

彭鷹试探着说:“马总做事太过分了……我建议换人吧。周总你放心,我做事一直有始有终。”

这句话正中周云鹤下怀:“马雷去意已决,我们先不管他。如果他走了,你觉得谁适合做这个总经理?”

“这个……我不好说,你跟我师姐商量过吗?”

彭鹰所说的师姐就是沈丹婷,六年前他们都在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读硕士。该校拥有全球顶级的计算机学院,沈丹婷是比彭鹰高两届的同门师姐,而他们的师兄马雷当时正攻读博士学位。

“行了,你去吧。”周云鹤烦乱地摆摆手。

看彭鹰带上门出去,周云鹤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他顺手按下了老板台边美国杰士家庭影院的按钮,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响起——每次听到那四声命运的敲门声,他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博士女警

北京的秋天除了天高云淡,还容易让人想到一个字——爽!这也是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年轻警官徐威此时的心情。接下来,钻石王老五徐威的心情,就不仅仅是一个“爽”字能形容的了,他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另一处风景。

副处长陈海鸥带着一个身穿桃红色裙装的长发女孩儿走了进来,在七八个人十几台电脑的办公室里站定,喊了一声正盯着女孩儿发愣的徐威。

“到!”徐威头一仰,回答得有些过于干脆,过于夸张。

陈海鸥介绍:“这是处里刚分来的女博士卫媛,美国卡梅隆大学的高才生。”

“陈处,是卡内基·梅隆大学,不是《泰坦尼克号》的那个导演卡梅隆。”见卫媛抿着嘴笑,徐威连忙纠正。

“噢,我想起来了,昨天我还上网做过功课,说是美国排名第二的大款卡内基和银行家梅隆办的大学。看我这脑子,上年纪不好使了。”陈海鸥自我解嘲,继而正色对徐威说,“虽然卫媛是我们的计算机专家,但刚进公安队伍,还要按照咱们警队的老规矩办。新人都需要一个引路人,处里决定由你担任卫媛的师傅。”

“是!”徐威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向陈处长敬礼,心中是无尽的感激。

帮着卫媛安顿好,眼看就到了下班时间。徐威透过密密麻麻的电脑缝隙,瞄了一眼卫媛的背影,拿起手机发了一个短信:“美女,师傅晚上给你接风。下班十五分钟后,单位门口东一百米见。”

不一会儿,徐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对方回复了一个黄色的笑脸。抬眼望过去,斜对面的卫媛用手扶住有些夸张的黑框眼镜,朝他眨了一下眼。徐威心花怒放。

当一身俏丽裙装的卫媛走出单位的时候,眼镜不见了,嘴唇上涂了鲜艳欲滴的唇膏,还换上了高跟鞋。来到公安局大门东边的路口,一辆红色路虎在她面前停下,已经换了便装的徐威打开车窗,招呼她上车。

卫媛大方地坐到副驾驶位置上:“说吧老大,去哪儿?”

徐威一脚油门:“先不说吃饭,有个事需要卫博士出马。我一大哥开了个公司,内部局域网遇到问题,他人在美国暂时回不来,手下的人又处理不了,让我过去救急。你是专家,怎么样,帮个忙呗?”

“那就走吧,听老大的。”卫媛的回答干脆爽朗。

来到中关村大街北口的中科大厦,在路边泊好车,徐威匆匆带着卫媛乘电梯上了顶楼。走出电梯,迎面的墙上是一只伫立在山巅之上的雄鹰,双爪如钩双目如电振翅欲飞,下方四个大字:鹰扬科技。

卫媛看到公司的名字,微微愣了一下。徐威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带着卫媛一头钻进了最里面的机房。

已是晚上十点多,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提着一袋夜宵,轻轻推开了机房房门。卫媛还在电脑前忙活,她身后几把并排的椅子上,徐威正打着呼噜。高挑女孩儿全然不顾正在忙碌的卫媛,轻轻推了推徐威,嗔怪着说:“起来了懒虫,吃夜宵了。空调开这么凉,也不怕冻着。”

女孩儿这么一喊,徐威腾地一下跳起来,椅子在他屁股下面噼里啪啦一顿乱响,纷纷歪倒在地。徐威也不管它,接过女孩儿递过来的饮料,咕咚咚一气喝下,然后抹抹嘴:“马总,技术问题基本解决了,放心吧,卫博士在做最后的检测。卫媛,你来一下。”

卫媛应声扭过头,看见那个高挑女孩儿,一脸惊讶:“马扬?怎么会是你?”

“卫媛?”马扬冲过来,一把抱住卫媛,“你怎么跟徐威混在一起啊?”

“我从美国回来就当警察了,可不就跟着他混了嘛。你看,徐威现在号称是我师傅。”

“你这样的也敢给卫媛当师傅?你几个胆儿啊?你不知道卫媛什么来头吧?”马扬冲徐威瞪眼,“卫媛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俩可是最好的闺蜜,你得对她照顾点儿,不然我饶不了你。好了,徐威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来领钱,你说个数,我给你准备好。不过,卫媛你可得给我留下,我俩好几年没见了,要好好聊聊。”

徐威揉了一下血丝密布的双眼,疑惑地问:“什么钱啊?”

“你帮我们干活儿,我们给你付钱啊。我们鹰扬公司虽然刚起步,但也没欠过别人的钱。”

“谈钱不就见外了吗?不就是帮你解决点儿小问题吗?再说,你和彭鹰也没少帮我啊!”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把你的美女博士给忘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卫博士,吃夜宵了!”徐威仿佛刚回过神来,连忙对卫媛道歉。

“老大,完事了,咱该走了。”卫媛顺手从电脑主机上拔下了U盘装进口袋里,站起来拿起包就要走。

徐威不清楚卫媛为什么突然冷冰冰的,只好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卫媛边走边问:“你刚才说的好哥们儿叫彭鹰是吧?巡天公司的?”

“你怎么知道?”徐威不解。

“彭鹰在互联网界是大名鼎鼎的技术大牛,谁不知道?他跟马扬什么关系?”

“哦,忘记你跟彭鹰是同行了。不过,好像彭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估计马扬看不上他。”

“彭鹰跳槽了?还是新开了公司?”

“我也不清楚,应该没跳槽,前天晚上我办案的时候,还看见他跟巡天的董事长周云鹤在一起。但这个公司应该跟彭鹰没什么关系,马扬是公司法人,投资人是她哥哥马雷,怎么可能是彭鹰呢,他哪有钱开公司?”徐威没注意到卫媛脸色的变化,快走几步追上卫媛。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公司不是彭鹰投资的?一个彭鹰的鹰,一个马扬的扬,合起来就是鹰扬,这不是夫妻店是什么?”卫媛头也不回地问。

还没等徐威回答,手机响了。接通电话,他听到陈海鸥焦急的声音:“徐威,你在哪儿?赶紧通知卫媛,你俩马上赶到四惠东地铁站,有紧急任务!记住,不要坐地铁,其他交通工具都可以!”

地铁危机

深夜的四惠东地铁站里灯火通明,但人流早已不像下班高峰时那样拥挤。乘客们或匆忙,或疲惫,或慵懒,神色各异,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家。他们是乘坐最晚一班地铁回家的人。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稀疏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地铁站尽头的厕所指示牌下,抱着一台精巧的笔记本电脑。每次列车到站,他就在键盘上敲击一阵,插在电脑接口上的U盘不停地由绿转红,然后由红转绿。直到列车驶出站台,他才抬起头来,精致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就是巡天公司的程序员杨青。很快,杨青合上笔记本电脑,汇入步履匆匆的人流中,与刚刚赶到的徐威和卫媛擦肩而过……

徐威和卫媛通过安检闸口来到站台上,看见地铁工作人员正凑在陈海鸥身边商议着什么。

“大家别紧张,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陈海鸥对地铁工作人员说完,把徐威和卫媛拉到一边,“刚才这里的技术人员发现黑客通过无线网络入侵地铁信号系统,追踪到四惠东站这边,信号却消失了。现在地铁都不敢动,怕黑客做了什么手脚。幸亏已经很晚了,乘客比较少,但如果明早地铁还不能正常运行,那会成为轰动全国的大事件!”

卫媛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搜索无线信号,一边问地铁技术人员:“地铁线路系统是用这个格式的无线传输吗?”

地铁技术人员凑过来看了看:“对。”

站台上没有可以放置电脑的地方,卫媛把电脑递给徐威,徐威茫然:“干吗?”

“帮我托着电脑啊!你看我一手打字一手托着电脑方便吗?”

徐威赶紧双手托起电脑,卫媛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扭头对地铁技术人员说:“你们的系统可能存在漏洞。你看,只要抓取你们的无线传输流量包,就有可能获取地铁网线系统的加密方式。”

地铁技术人员吃惊地问:“你这么快就能知道我们的加密方式是什么?”

“加密方式大同小异,就看你们的密码设置是不是容易破解了。一旦破解密码,黑客就可以輕而易举地攻击你们的传输系统,整个儿北京的地铁都会陷入瘫痪,甚至发生撞车等恶性事件。我不是黑客,没必要去破解你们的密码,请你告诉我进入的路径,我来看看是否有恶意代码,这样才能阻止黑客继续攻击。”说着,卫媛让到一边。

地铁系统工程师输入了一连串的字符,敲了一下回车键:“好了,您继续吧!”

卫媛专注地盯着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数据,终于找到了黑客可能入侵的漏洞。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我想,这个入侵的黑客只是搞了个恶作剧。他成功侵入了地铁控制系统,却没有攻击漏洞,也没有在列车启动、倒退、并轨等指令上做手脚,否则,后果是灾难性的。而且系统的自我防护能力还是比较强的,黑客一进入就报警了,所以我们能够有时间阻止。”

“也就是说,这是黑客在炫技。”陈海鸥点点头,“同时也是在变相提醒我们这个漏洞的存在。不管怎么说,先把漏洞堵住,封锁住黑客的来路,以免黑客再沿着同样的路径进入系统,确保天亮之前地铁恢复正常运行。”

“好的!”卫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着,仿佛一场绝美的天鹅之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卫媛修长的手指上。许久,卫媛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好了,漏洞已经堵住,请测试一下吧。”

凌晨五点整,就在四惠东站首车开动前半个小时,地铁控制系统全面恢复。地铁四惠东站的负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们这边操作失误呢,整这么大动静,原来这孙子当自己是铁道游击队啊!可我们也不是日本鬼子啊?你们警方要是抓住这小子,可不能饶了他!”

“你怎么知道那黑客就是男人呢?这几天还是要注意点儿,有可疑情况及时联系我们,你们手里可攥着千万条人命呢,安全第一!”陈海鸥拍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对卫媛和徐威说,“撤吧!”

徐威开车拉着卫媛,在漫天朝霞的映照下往城里赶。过了国贸桥,徐威才想起来,经过这一夜折腾,说好的晚餐没有,夜宵也没有,而是一通宵的忙活。“卫博士,我请你吃早餐吧?”

“算了吧,我累了。上班第一天就折腾了一个通宵,没想到当警察这么辛苦啊。我现在能回家休息吗?”卫媛冷冰冰的口吻不像在请示,而是就这么定了的意思,仿佛师徒身份一夜之间调了个位置。

“没问题,我送你。”徐威心怀歉意,也没在意卫媛的情绪变化。

“不用了,我打车回家。”说着,卫媛示意徐威在路边停车。

望着朝霞中卫媛飘然而去的背影,坐在车里的徐威有些发愣。

颠覆式创新

徐威和卫媛奋力排除地铁故障的同时,在巡天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周云鹤与彭鹰分析着总经理马雷突然反水的原因。

彭鹰直言不讳:“以我对马雷的了解,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跟你一样,他对互联网行业的前景很乐观。你们在目标上没有矛盾。我个人认为,你的颠覆式创新客观上引发了流氓软件的泛滥,与他的软件推广理念产生了冲突,他才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职。设身处地站在马雷的立场上考虑,换了我,也有可能跟你分道扬镳,不过我的方式会温和一些。”

周云鹤辩解:“快速推广自己的软件有什么错呢?巡天要生存啊!我们没钱做广告,零打碎敲公关式的推广速度又太慢,不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在浏览器的地址栏上做一个插件,强行推荐给用户。你的观点没错,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用户,巡天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用户有选择使用或不使用某种软件的权利,你这样的一键式安装虽然便捷,却有强迫之嫌。马总多次提醒过你,你这是在破坏规则,别人会骂巡天是流氓插件。”

“规则都是人定的!再说,我们的软件是安全的!”

彭鹰笑了:“是啊,站在你的角度上,生存是第一位的,而在马总看来,规则才是第一位的。当初你让我做巡天搜索插件,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款普通软件而已,没想到你会以此为利器,与各大门户网站展开合作,在他们的网页上安装了巡天插件的客户端。这个结果我们已经看到了,可你想过用户的感受吗?”

“事实证明,巡天的用户以几何级数暴涨,我们的做法赚钱了啊。”

彭鹰摇摇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目前超过80%的上网用户,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安装了巡天搜索软件。这种软件推广方式,在马雷看来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流氓行为。我承认,在跑马圈地集体疯狂的时代,这个行业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但是,疯狂后的冲击与灾难谁来承受?我想,这才是马雷跟你分道扬镳的原因。”

周云鹤愤愤地说:“那不是分道扬镳,是置我于死地!他的突然袭击,一下子让公司回到了解放前!放眼中国的互联网公司,有几家推广软件不是抄袭我的方法?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颠覆式创新能带来巨大的流量。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你指望我能免俗吗?”

“没错,因为快速高效,你这种颠覆式创新的盈利模式被各种软件推广企业竞相效仿,甚至已经泛滥成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多数用户的电脑被安装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插件,有些插件不但强制安装,而且根本删不掉,就像植入电脑里的毒瘤,这些毒瘤在电脑里互相打架互不兼容,导致用户的上网速度变慢、卡机,甚至系统崩溃。你知道吗?巡天搜索已经被很多业界同行定义为流氓软件了。”

周云鹤吃惊地说:“这是谁在造谣啊?我怎么不知道?马雷只是跟我谈过几次,让我停止强制安装,但也没说巡天搜索就成了毒瘤啊?”

“你先别激动。再告诉你一件事,有人专门成立地下插件公司,一方面帮助别人安装插件,也就是用自己的流氓软件帮助别人推广流氓软件,另一方面给广告公司做弹窗。这样下来,一个地下插件公司,只要有百万的软件装机量,每年的毛利润就可以达到五百万元以上。别人利用你的颠覆式创新做弹窗广告甚至劫持流量的软件,你始料未及吧?而且,所有的诟病都集中到你周云鹤一个人身上,现在,他们都管你叫流氓插件之父!”

周云鹤愣了:“这是谁给我扣的帽子?”

“谁扣的我不知道,但这个名号早已传遍网络江湖。”

周云鹤叹息一声:“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洗刷你身上的恶名啊。至于跟马雷的恩怨,先放在一边。马雷走了,巡天不能倒,必须肃清马雷的影响,业务上尽快步入正轨!”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流氓软件不除,我们的巡天搜索软件无论推广得多么成功,都是一个失败的产品。好了,天快亮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也回家补一觉。这一夜,太折腾了!”周云鹤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打了个哈欠。

彭鹰疲惫地起身离开。也许只有他最清楚,马雷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反常,不仅是观念上的冲突,而是马雷没有解开自己情感上的疙瘩。彭鹰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一朵带刺的玫瑰面前,彭鹰无法做到坦然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他相信,马雷也做不到。

搜索栏之战

马雷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第一位华人计算机博士,也是沈丹婷的同门师兄。毕业后,马雷先后在硅谷几家国际著名的计算机公司工作,还拿到了绿卡。但在中国互联网产业兴起的1997年,马雷毅然决然回国,在中关村的一家网络公司当高管。

沈丹婷硕士毕业回国后,顺理成章地来到马雷担任高管的公司工作。也是在这个公司,沈丹婷认识了周云鹤。两人确定关系后,双双辞职,创办了巡天公司。他们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中摸索前行,带领着巡天公司一路打拼,到2002年底一算账,周云鹤乐了:巡天公司年收入过亿,纯利润超过六千万元。

也就是说,巡天在国内互联网行业处于低潮的时候,突然成了少有的几个盈利的互联网企业之一。踌躇满志的周云鹤斥资两千万,在央视打起了广告。在那个医药和酒类广告占据黄金时段的时代,突然有互联网公司在电视上做广告,是一件令人关注的事情。央视上的广告仿佛给中国的IT人士打了鸡血,也让陷入第一次低潮的中國互联网先驱们看到了融融春意。

周云鹤突然成了中关村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大鳄,他踌躇满志,和沈丹婷商议之后,下决心引进先进的现代企业制度,把巡天打造成国内顶级的互联网公司。沈丹婷本是巡天公司总经理的最佳人选,可她是周云鹤的女友,不想给别人造成夫妻店或者家族企业的错觉,她也支持周云鹤从外面聘请职业经理人。但找了很久,没有合适的,放眼整个儿中关村,周云鹤把目光盯在了马雷身上。

马雷曾当过周云鹤和沈丹婷的领导,又是沈丹婷交情不错的师兄,而且在国内顶级计算机公司担任高管。沈丹婷觉得周云鹤的想法太天真,马雷在大企业干得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咱巡天这样朝不保夕的个体公司里来?经不住周云鹤的软磨硬泡,她还是去试探了一下。回来后,她沮丧地告诉周云鹤,马雷刚刚升任常务副总经理。换句话说,人家前途一片光明,根本不会看上巡天这种规模的小企业。

此时的巡天公司有两大业务板块:一是上网工具软件,这一块能够获得大量流量,也是巡天公司赚钱的来源;二是中文搜索,这是个烧多少钱都感觉不到热乎的大锅底。

周云鹤面临的情况是,公司虽然盈利,但花钱的地方也很多,缺少研发资金,没钱养那么多技术人员,在公司赖以生存的这两架马车中,必须丢卒保车。周云鹤和所有人的想法空前一致——做好赚钱的中文上网,暂停烧钱的搜索。这当然是多年之后才被证实的错误判断,这个判断使得周云鹤作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决定:去掉搜索框!

当初重金请来的搜索技术高手被周云鹤遣散,其中一些去了一个刚刚成立的公司——千寻。像“土鳖”出身的周云鹤专注于中文上网一样,年轻的“海龟”、千寻公司董事长柳晋阳专注于搜索服务。周云鹤去掉搜索框之后不久,柳晋阳很快填补了市场空白。随即,各大门户网站纷纷转身与千寻公司合作,采用了千寻公司的搜索引擎。

刚刚出道的千寻公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战略布局,还没等周云鹤回过味来,千寻迅速上位成为搜索行业的翘楚。看到自己的地盘被柳晋阳迅速吞噬,周云鹤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与千寻一较高下,夺回本属于自己的搜索市场。

天生充满危机感的周云鹤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云鹤担心,也许第二天睁开眼,他的巡天就会土崩瓦解。他马上召集巡天公司的几位高管商议应对事宜。周云鹤开诚布公地说:“我现在是焦头烂额,又要做技术,又要做管理,还得应付各种各样的危机,各位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帮巡天脱困?”

彭鹰说:“如果一个企业家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你身边的人什么都干不了。你需要一个能在你的构想和团队中间发挥纽带作用的人。说穿了,再伟大的皇帝,也需要有个好宰相。否则,你要么把自己逼疯,要么把手下逼疯。”

周云鹤对彭鹰说:“我现在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就是你的马雷师兄,但他还没答应来不来。”

“我也觉得马雷是最佳人选!”

为了劝说马雷,第一波由沈丹婷出马,没有效果。第二波,周云鹤去了,劳而无功。第三波,周云鹤和沈丹婷双双出马,为马雷描绘着自己的互联网梦想,最后,口干舌燥的周云鹤说:“马大哥,让所有中国人都能上网,这是划时代的革命啊!让十几亿中国人都因为我们的梦想而得到便捷,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当官的、有钱的,在中国比比皆是,但能影响中国人生活方式的人有几个?这个梦难道不也是你的梦吗?我这个梦里没有你,就不会圆满!”

马雷当然知道周云鹤面临的困境,迈过这个坎儿,前面是一马平川,迈不过去,周云鹤就会被拍死在沙滩上。对于这件事,他当然慎重考虑过,终于,他作出了决定:“我想好了,辞职。”

周云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你听好了,我决定辞职。”

“太好了,你来当董事长,当老大,我听你的!”周云鹤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下山摘桃子的,你随便给我安排个差事吧。”

“你是来主持大局的,不能委屈了你!你说吧,董事长,CEO,你任选!”

“董事长下面不是有个总经理吗?我就当个总经理吧,就算给你当管家了。”

几天之后,巡天公司迎来了走马上任的马雷。周云鹤指着门口一辆崭新的奥迪A6说:“马哥,这是你的专车!”

周云鹤和沈丹婷对马雷知根知底,所以周云鹤把人事和财务权全部拱手相让,马雷在巡天公司可以一言九鼎。沈丹婷曾用试探的口吻问马雷:“师兄,你比我们年龄大,又当过我们的领导,云鹤的性格你知道,你来巡天公司,能认同云鹤的领导地位吗?”

马雷笑着说:“我既然来了,首先一条就是认同周云鹤的领导地位。就像诸葛亮,再聪明也是汉家丞相。但是,你也知道,我是遵守规则的人,有些原则上的问题,不能超越我的底线。”

分析了巡天公司面临的困境,马雷和周云鹤放下身段,登门拜访柳晋阳。

坐在周云鹤和马雷对面的是一个翩翩少年,沉静内敛。周云鹤开出了自己认为的优厚条件:“我们巡天是中国目前流量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我们强强联手如何?在你的搜索框里放一条巡天的链接,我会让你的流量以几何级数增长。放心,咱们不冲突,也不会抢你的买卖。你做的是搜索,我做的是上网服务,我们合作是双赢!”

柳晋阳听周云鹤滔滔不绝地讲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两家本质都一样,都是搜索,都是流量为王。”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周云鹤冷不丁碰了个软钉子,这合作也就谈不下去了。一出门周云鹤就抱怨:“我们把柳晋阳当合作伙伴,但他当我们是冤家!这小子哪里知道中关村的水有多深?”

马雷说:“我倒是觉得,这个柳晋阳只是说了个事实。”

按照马雷的分析,深藏不露的柳晋阳早已摸透了周云鹤的盈利方式。巡天盈利靠的是巨大的流量,而流量的来源就是地址栏上的巡天搜索框,只要千寻从技术上抓住客户,依靠千寻搜索的强大功能,就能超越巡天成功上位!显然,柳晋阳已经完成了布局。马雷叮嘱周云鹤:“尽量不要与柳晋陽发生正面冲突,不然会两败俱伤。”

周云鹤一瞪眼:“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抢我的买卖?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出马雷所料,就在周云鹤与柳晋阳这次见面之后不久,两家的搜索战悄悄展开——千寻推出了搜索插件。在此之前,用户上网的时候弹出的是巡天的弹窗,而现在弹出的却是两个弹窗:一个是巡天的,一个是千寻的。

彭鹰将这个情况告诉周云鹤时,周云鹤微微一笑:“咱们能出弹窗,人家当然也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千寻一个刚出道的小公司,轻易撼不动我们,我们有全国80%的用户装机量。”

“他们正在抢夺我们的用户,我们的装机量在急速下滑!”彭鹰有些着急。

“我的做人原则是,各人在各自的领地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互不侵犯;如有交集,有饭同吃,有酒同喝。不过,如果对方来横的,那咱们也不客气。马总的意思是不让我们睚眦必报立即还击,毕竟大家都要生存。”话虽然这么说,周云鹤眼看着用户被千寻抢走,心里当然不爽。

让他更不爽的事情接踵而至,千寻祭出一招杀手锏——安装千寻搜索必须删掉巡天上网软件。这意味着千寻发出了你死我活的宣战檄文,而且,千寻在搜索方面的技术实力要比巡天强大许多。周云鹤立刻把马雷的叮嘱抛到脑后:“你抢我的,我就再抢回来。你删我的软件,我就删你的,看谁能删过谁!”

彭鹰组织力量连夜加班,对软件进行加固,让对方根本删不掉。千寻随即也采取了相同的策略。双方在地址栏上互殴的后果是,两家弹窗争先恐后在电脑上弹出,如果两个软件都安装,就会互相打架,用户没法儿用,还删不掉,拖累电脑运行速度,甚至导致系统崩溃。

得知周云鹤与柳晋阳开战,马雷向周云鹤发出了警告:“你这样做已经不仅仅是商业竞争了,犯了众怒,你会自食其果的,最终受伤害的还是巡天公司!”

可是,杀红了眼的周云鹤哪里听得进去?在周云鹤眼里,坚决阻止他跟柳晋阳开战的马雷是自己的老师,他手上有戒尺,就是让马雷打得皮开肉绽,自己也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而柳晋阳只是翻脸的小伙伴,无论老拳相向还是撒泼打滚,谁有力气谁占便宜,打不服气继续打。

正当双方明枪暗箭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千寻公司以侵犯著作权、构成不正当竞争为由,将巡天公司和周云鹤告上法庭。

“打不过就跟老师打小报告,算什么本事?”周云鹤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没底。

眼看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周云鹤做了充分的准备。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马雷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决裂。而且,公司还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包围了。那个报假案的,到底是对手柳晋阳,还是突然辞职的马雷?周云鹤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射出了这支暗箭。

立地成佛

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放下,周云鹤和沈丹婷必须收拾马雷离开后留下的烂摊子。沈丹婷先问人力资源部长:“马总来公司后,招了多少人?”

“五十多个吧。”人力资源部长递上了花名册。

“招这么多人,用得了吗?”

“当时我也说用不了这么多人。但马总说,二十一世纪缺的是什么?是人才!没有人才怎么做大做强?”

“可咱没那么多钱发工资啊,再说,现在的业务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马总说,没钱没人,互联网公司怎么开下去啊,互联网公司就是烧钱的。”人力资源部长一脸无奈。

接下来是财务总监。当财务总监把一份高档写字楼的承租合同摆在沈丹婷面前的时候,沈丹婷彻底傻掉了——几百万租金已经打到对方账户上了。“云鹤,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租房子?这些租金是咱们公司最后的家底啊!”

周云鹤解释:“马雷说公司现在的写字楼不够气派,不像个大公司的样子。我想,既然让他当这个总经理,就要由他说了算。况且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公司在魏公村这边还是有些偏,毕竟不如中关村核心地段,所以我就同意了。”

沈丹婷埋怨:“这么重大的决策怎么着也要告诉我一声啊,虽然我不干涉公司的业务,可毕竟我还是巡天公司的法人啊。”

两人正说着,杨青急匆匆闯进来:“马雷跳槽去了潜龙公司,就是美国那个著名的潜龙,刚有报道说已经进中国了!听说马雷担任大中华区总经理。”

周云鹤顿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沈丹婷倒还冷静,她问财务总监:“账上还有钱吗?”

“没了,马总把账上的钱都拿去交房租了。”

“咱不去,那钱能要回来吗?”周云鹤还抱着一线希望。

“不好说,钱到了人家账上,又有合同,不去是咱们违约啊,只能试试看。”财务总监担忧地说。

“好,你先去忙吧。”周云鹤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沈丹婷走过来拍拍周云鹤的肩膀:“你把咱们上次做的那份融资商业计划书找出来。现在就出去找钱去。公司的烂摊子我来收拾,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黄了。”

等周云鹤出门,沈丹婷打电话吩咐秘书:“让公司的所有高管来我办公室开会。”

不一会儿,所有高管都集中到了沈丹婷的办公室。沈丹婷开门见山:“我也不瞒大家了,公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们的钱全部糟蹋光了。云鹤出去找钱,能不能找到还不知道。我现在宣布三件事:第一,马雷新招来的员工一律清退,一个不留,该补偿的要补偿,要做好他们的工作,不能引起纠纷。”

高管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我们花高价租下的写字楼,肯定是不能搬过去了。交出去的房租和押金,要想办法要回来,能要多少算多少,这事由我和财务总监去办。”沈丹婷停顿片刻,接着说了第三条,“最后一条跟大家息息相关。鉴于公司目前的困境,从今天开始,所有在座的高管暂时不拿工资,中层拿一半,普通员工照旧拿工资,一分不能少。希望大家同舟共济,如果哪位想离开巡天我也不拦着,按照公司的规矩办,就是借钱,我也补发大家三个月的工资。在场的有要走的吗?”

“不走!”彭鷹带头回答,其他高管也都跟着响应。

“那好,既然大家相信我和云鹤,就干好各自的工作,带好自己的团队。散会!”沈丹婷说完,招呼财务总监,“你带好相关合同和打款凭据,我们要钱去。”

沈丹婷带着财务总监找到租赁方,但对方坚决不退钱。沈丹婷好话说尽,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第三天,对方经不住沈丹婷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退回一半租金。

要回一点儿是一点儿,至少能维持公司的运转。刚回公司,沈丹婷就看见周云鹤脸色阴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双手抱头抓着乱发。沈丹婷心说坏了,一定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她走过去握住周云鹤的手:“怎么了云鹤?”

周云鹤哭丧着脸说:“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激动啊。”

沈丹婷柔声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

周云鹤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我找到钱了,你猜猜多少?”

“你吓死我了!这时候还开玩笑!”沈丹婷有点儿不敢相信奇迹会发生,她小心地问,“二百万?”

“不对。”周云鹤摇头。

“那……两千万?”

“有点儿对,但还是错了。”周云鹤继续卖关子。

“快告诉我啊,到底多少!”

“两千万!还是美元!我们有救了!”周云鹤眉飞色舞。

沈丹婷却心事重重:“你别高兴得太早。告诉我,这次融资下来,你在巡天的股份还剩多少?”

“这我还没算过呢。”周云鹤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股份还是个大问题。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还剩百分之六十,还好吧,只要能东山再起,股份多少无所谓。”

“你就甘心做一个产品经理啊?我就知道,你是以股份为代价拿到的风险投资!”沈丹婷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既然有了投资,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周云鹤没有直接回答:“叫上彭鹰,去雁栖湖,我们好好放松一下。”

北京北郊怀柔的雁栖湖,一年中有两个季节最美,一是初春,玉兰吐蕊万木复苏;二是秋末,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周云鹤开车沿着雁栖湖畔的山路一直往山里走,七拐八拐,来到山坳里一处鲜为人知的CS野战基地。这里就仿佛一个真正的战场,战壕纵横,到处是碉堡、残墙。周云鹤像导游一般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基地有五六百亩,可以同时容纳两个连队的兵力展开对抗。怎么样,有没有进入真人战场的感觉?”

三个人穿上迷彩装备进入野战基地,端着对抗武器在障碍基地展开搏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累得大汗淋漓,才在农家菜馆里坐了下来。周云鹤对彭鹰说:“咱俩整两口?回去让你师姐开车。”

三杯小酒下肚,彭鹰打开了话匣子:“周总,拿到投资之后,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周云鹤捏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首先要找到一个替代马雷的合适人选。”

彭鹰端起杯子跟周云鹤一碰:“换人势在必行,但无论换谁,你永远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你在,人心就不会散。”

这话周云鹤听着顺耳:“我必须是团队的灵魂,而你,是公司技术方面的一面旗帜,真正带头冲杀在技术最前沿的是你。我还想给你加点儿担子,能不能把公司的管理责任担一部分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干一点儿马总的活儿?可我这些年一直是做产品的,也不懂管理啊。”

“哪个互联网大佬不是产品经理出身?我也不懂管理,所以才请了职业经理人,但事实证明他们搞砸了。不如你来挑个头儿,一边搞管理,一边带头做开发。”

“那你想好下一步的产品方向了吗?”

徐威和卫媛穿梭在北京地铁的各个站台

周云鹤沉默半晌:“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知道一定要抓住这次东山再起的机会。你知道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吗?是那些终将散尽的财富吗?当然不是。是無法被夺走的梦想和创业激情,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这些兄弟,跟随我周云鹤不仅仅是为了钱,是为了咱们兄弟的这份感情,更为了一起开创事业!只要有兄弟在,事业就在,梦想就在!”

这番表达非常有感染力,但是,下一步公司往哪个方向发展,周云鹤却看不清前路。一直在喝茶的沈丹婷突然插话:“老周,你有没有想过,你被扣上流氓软件之父的帽子,你得自己摘下来!”

在电光石火的那一瞬间,沈丹婷的话就像一个火星扔进汽油桶,嘭的一声点燃了周云鹤的灵感。“彭鹰,你们赶紧成立一个项目组,开发一款软件,先干掉流氓软件。堂堂正正在网络江湖立足,就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丹婷的提醒,让敏锐的周云鹤看到了巡天公司前行的方向——网络安全。

第二章自投罗网

我是白帽子

黑客入侵地铁控制系统,国内从无先例,放眼全球,也没有这么胆大的黑客。如果地铁被黑客控制,后果可能比美国的“9·11”事件更可怕。陈海鸥严令徐威:“我这边立即上报公安部,你和卫博士牵头组织力量,密切监视入侵地铁系统的黑客动向。全处严阵以待,随时提供支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每天大清早地铁开始运行,到深夜地铁停运,徐威和卫媛穿梭在北京地铁的各个站台,马不停蹄地对地铁无线安全系统进行全方位的侦测。经过反复检测与论证,卫媛确定地向陈海鸥汇报:“我们已经修复了目前侦测出的所有系统漏洞,黑客再次入侵的可能性虽然还有,但几率很小,干扰地铁运行指令导致恶性事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是这个黑客到底是谁,我们还没有任何线索。”

“继续密切监视,决不能有半点儿松懈。要是冷不防背后给我们一刀,那我们可就得集体脱警服了!哦,对了,你的入职手续已经办完,警服放在你桌子上了,去试试吧。”

卫媛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办公桌上的警服,上面还放着警官证。“咋不给配枪呢?警察叔叔不是配枪吗?难道警察妹妹没资格啊?”

“警察叔叔有枪,妹妹用枪得找叔叔打报告啊。”徐威笑着说,“快穿上给师傅看看,我们的女警花不一般啊,一授衔就比师傅高一级。”

这时卫媛才注意到,自己的警衔是三级警督,果然比徐威的一级警司高。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兴奋,随口问徐威:“你跟彭鹰很铁是吗?”

“是啊。”

“你们认识多久了?”

“四年多。你问这个干吗?”徐威不解。

卫媛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一连串的问题:“那天你带我去的公司是彭鹰的吗?我那个女同学马扬是他女朋友,对吗?”

徐威正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海鸥走进来:“你们都在,正好,一个小子破解了公交卡,上门跟我们叫板来了,咱去会会他吧。”

陈海鸥办公室里,一个身材瘦高的小伙子背对着门口,正在翻着陈海鸥书柜里的书。听见有人进来,他拿着书转过身,卫媛心里微微一动,觉得这人身上有些自己熟悉的东西。当然,他们从没见过面,应该是像自己熟悉的某个人。至于像谁,卫媛一下子想不起来。而徐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子正是巡天公司那个叫杨青的捣蛋家伙。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杨青,巡天公司的工程师,业余黑客。”陈海鸥又指着自己的部下,“徐威警官,卫媛博士,两位都是我们网安的精英。你有什么新发现新创造,跟他俩交流一下好不好?”

杨青一本正经地说:“必须说明一下,本人不是黑客,也不是业余的,只是对网络安全感兴趣而已。我们这种人的准确称呼是白帽子,请记住,白帽子!”接着,他的目光转到卫媛身上,“失敬了,女博士!”“女博士”三个字故意拖得很长,让人听着那么别扭。

卫媛皱了皱眉头,没搭理他。杨青也不在意,又冲徐威打招呼:“哥好!”

徐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陳海鸥说:“都坐下吧。”

“不用,你们忙,我也很忙,站着说完,我马上闪人!”杨青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我把公交卡攻破了。我想这事估计归你们管,别说我没告诉你们。”

“你怎么攻破的?”徐威觉得对方在吹牛。

“我就想看看这个公交卡有没有射频安全问题,一试,果然有问题。”

射频安全属于新型无线网络安全领域,在卡内基·梅隆大学都是顶尖的研究,国内对这个领域比较了解的研究人员凤毛麟角。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小伙子却说自己用这个方法攻破了安全程度极高的公交卡,不能不引起卫媛的注意。她忍不住问:“你懂射频安全?你是学什么的?”

杨青得意地说:“我中专都没上完。不过,在射频安全领域,我有点儿技术积累。一般的信息存储卡是十六个区,有些是三十二个区,但数据存储大多用不了这么多区。我不用全面攻破,只要通过漏洞侵入后控制一个区,就可以继续扩大战果,侵入其他存储区域。就好比我只要打开你家的防盗门,进屋之后,无论卧室、厨房还是卫生间,都畅通无阻。我用自己的公交卡做试验,依靠自己的经验写了破解程序。”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随便修改公交卡里的数据,至于给卡里充值,几乎就是一键搞定?”卫媛问。

“果然是女博士,没错!”杨青再次把“女博士”三个字拖得很长,“你们当然明白,如果黑客攻破这个系统是极其可怕的,只要花百十来块钱在网上买个读卡器,就可以随便刷卡充值了。北京有多少张公交卡?结果可想而知,整个儿公交系统都会乱套。”

陈海鸥说:“后果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们当然想象得到。谢谢你,小伙子,你发现漏洞及时通报给我们,证明你是充满正能量的白帽子!”

“当然。我要是黑你们,也不会主动送上门来。”杨青拿出一个U盘递给卫媛,“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是我找到的漏洞,还有技术攻击方式和解决方案,交给你们,你们转交给公交公司吧。下一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我公司里还有好多事呢。”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陈海鸥拦住他:“我们正在完善网络安全领域的报毒规则,这件事可以作为一个范例,按照程序,要立即上报给中国信息安全应急响应协调中心,中心还会找你了解详细情况,希望你能协助。”

“那好吧,我回去等着,有事随时叫我。再见女博士!”杨青依然拖着长音。

巡天神剑

在怀柔雁栖湖的那场讨论中,周云鹤确定把网络安全作为巡天公司下一步的发展方向。那么,在与病毒和黑客作战的过程中,该用什么样的战略战术?拿什么赢得用户?

周云鹤把彭鹰请到自己家里,沈丹婷在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了三人面前。周云鹤端着小酒杯一饮而尽,还满意地咂了一下嘴:“今天难得兴致好,咱们好好聊聊。”

沈丹婷和彭鹰都知道,周云鹤没空闲聊,一定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做决策。别看表面上他挺惬意的,说不定内心正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急呢。但两人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当年在卡内基·梅隆大学,马雷是博士大师兄,沈丹婷是硕士学姐,彭鹰是入学不久的小师弟,他俩唯马雷的马首是瞻。那时候陪着马雷吃饭,也像现在陪周云鹤这样,他们俩总是好听众。沈丹婷恍惚回到了在美国的那段时光,她和彭鹰经常一起买菜到马雷租住的公寓里做饭吃。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上空,飘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马雷和沈丹婷相继毕业回国。几年后,彭鹰在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回到北京的当天,在欢迎他的晚宴上,除了郁郁寡欢的马雷和笑得花枝乱颤的沈丹婷,还多了一个愤青周云鹤。

彭鹰知道马雷追求过沈丹婷,但沈丹婷只当马雷是大哥。在马雷面前,彭鹰自惭形秽,一直把对沈丹婷的那份复杂的感情藏在心底,直到马雷黯然回国,他才向沈丹婷表白心迹,但他也碰了个软钉子。马雷和彭鹰都猜不透沈丹婷到底喜欢什么人,他们万万没想到,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竟然是这个不起眼的“土鳖”周云鹤。

那天在为彭鹰摆下的接风宴上,三个各怀心事的男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在周云鹤的力邀之下,彭鹰加盟巡天公司,成为创业元老。后来,马雷被周云鹤夫妇请来担任总经理,三个同学再次聚首。可谁也没想到,大师兄马雷竟然给周云鹤挖了这么一个大坑。不过,也正因为这次危机,让从头再来的周云鹤找到了发展方向。

周云鹤慨叹:“互联网发展到了今天,如果想做一个大公司,一定要赢得用户的心。只要扎扎实实地为用户做事情,最终会赢得他们!”

沈丹婷提醒他:“颠覆式创新就是改变规则。改变之前,你必须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彭鹰说:“毕竟巡天公司不是专业做网络安全的,贸然抛出一个杀毒软件,背后没有强大的技术支持,必然会全军覆没。”

周云鹤放下酒杯:“最好的办法是合纵连横,建立杀毒统一战线。”

沈丹婷说:“杀毒厂商早已把市场瓜分完毕,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们搞统一战线?要说统一,只能是他们统一起来灭掉我们。所以,还是找准一个不太刺激他们的切入点,先强大起来,在用户中赢得口碑,再进入杀毒市场。这样,无论是战是和,都有主动权了。”

彭鹰连连摇头:“恐怕没有机会了,有款外国杀毒软件就是前车之鉴。几年前,来自欧洲的杀毒厂商推出的杀毒品牌尤利西斯,曾经拼尽全力杀进中国,却被中国杀毒企业围追堵截,现在搞得要死不死,要活不活,苟延残喘。”

周云鹤一拍脑袋:“他们的杀毒引擎倒是可以拿来一用!说干就干,我们明天就去找尤利西斯谈判!”

经过几轮磋商,周云鹤与尤利西斯达成协议,巡天每年向尤利西斯公司支付三百万美元,由尤利西斯提供杀毒引擎,巡天公司把尤利西斯的杀毒引擎与巡天杀毒软件捆绑起来,提供给用户。

巡天公司的杀毒软件开发团队,由彭鹰担任负责人,杨青是核心成员。在研发杀毒软件的过程中,杨青惊奇地发现,很多大公司也使用流氓软件,而且多数都有很强的内部保护。彭鹰告诉他:“其实大部分流氓軟件都是互联网大牌公司做的,杀毒厂商跟这些互联网公司都有切不断的联系,因此互联网界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杀毒厂商不把流氓软件当病毒,也不会去查杀。”

杨青说:“潜龙公司有一款流氓软件,请国外杀毒专家帮他们设计了一套保护系统,一般的杀毒软件杀不掉,很多网民不想安装这种插件,却清除不了,怎么办?”

“潜龙公司的这个流氓插件你先不要动,马雷现在是潜龙公司中国区的总经理,闹不好会捅马蜂窝的。”

杨青为难地两手一摊:“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动,这些插件还怎么清理?”

彭鹰叹了口气:“查杀流氓软件就是断人财路啊。每个流氓软件背后都是一家大公司,剜大公司的心头肉,这和一场火并差不多。我们还是慎重为上……”

“凡是流氓软件全部清除,一个不剩,连我们自己的也要清除!”周云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办公室,一锤定音。

这款软件开发出来之后,定名为“巡天神剑”。“巡天神剑”不但具备尤利西斯自带的病毒查杀功能,还具备流氓软件查杀、系统自动修复等功能。随后,周云鹤组织力量进行推广。他把公司的销售人员集中到雁栖湖的CS野战基地进行强化培训,高薪请来大公司的销售高手传授经验。

不仅如此,周云鹤还亲自登台授课。他激情四射地说:“你们都给我沉下去,我不管你找卖鱼的、卖菜的,还是找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把软件卖出去就是胜利,让那些深受流氓软件之苦的普通用户能够快捷迅速地使用互联网。我给大家算一笔账,一个企业花年费五百元买咱们的软件,中国有多少企业?哪怕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企业用我们的软件,会是什么样子?大家放开手脚去干吧,放心,奖金厚厚的,福利高高的!”

这种一对一的游击销售模式,在当时最有效率。很快,在所有互联网公司砸钱如打水漂的时候,巡天开始有了小小的盈利。但周云鹤明白,这种传统的销售模式,肯定不是互联网企业的未来,必须寻找更好的更适合互联网时代的商业模式。

在流氓软件肆虐的年代,几乎所有上网用户都为流氓软件头疼不已,无论是开机还是上网,都卡得不行,而且随时都会跳出一些弹窗,用户一不小心就点进黄色网站,无论怎么删都删不掉,多数用户无奈之下只好重装系统,有的用户每个月都要重装一次。毫无疑问,清除流氓软件的“巡天神剑”为用户提供了便捷的卸载流氓软件的手段,但也引起了各大网络公司的侧目。

枪打出头鸟,巡天面临着严峻考验。

首先是技术升级战。各大杀毒厂商在杀毒软件的升级过程中,添加了清理部分插件的功能,尽管做得不如“巡天神剑”彻底,但用户不用再花钱就能通过网络在线升级获取清理功能,“巡天神剑”的销售开始下滑。

接着是一触即发的价格战。在杀毒市场的格局中,国内杀毒厂商和进口杀毒软件经过多年博弈,本土杀毒软件基本占领了市场,价格都固定在百元左右,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面对“巡天神剑”的冲击,他们同仇敌忾,站在了同一个战壕里,联手降低价格,一下子缩小了与“巡天神剑”的价格距离,“巡天神剑”在价格上的优势也难以保持了。

彭鹰愁眉苦脸地问周云鹤:“这下该怎么办呢?”

周云鹤沉吟着说:“这个价格战一下把我打醒了,看来低价策略也不管用啊。‘巡天神剑刚刚出道,虽然功能强大,查杀流氓软件肯定没问题,技术上不必担心,但还没有什么市场口碑,即便价格再低,用户也不买账。怎么调整一下销售策略呢?什么才是赢得用户的杀手锏?”

“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软件,总不能白送吧?”

周云鹤一拍大腿:“对,白送!别人收费,我们免费!白给的谁不喜欢啊?”

“不会吧?几十个人的团队提供无偿服务,吃喝拉撒一大摊子,你想好了?”彭鹰提醒说。

“想好了。你注意到没有,中国的用户只肯把钱花在看得见的东西上,不愿意在知识产权上投入。中关村的电脑卖得那么火,但你见过几个肯花钱买正版软件的?都是能用盗版绝不用正版。我们就利用这个心理,免费推出去,只要赢得用户,就有了一切!你信不信,将来的互联网江湖,一定是免费为王!今天是软件免费,总有一天,连硬件都会免费!”

免费风波

一场充满火药味的董事会在巡天公司召开。所有的董事会成员在会议室坐定之后,周云鹤正式提出了他的免费设想,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一位董事会成员说:“老周,你有没有核算一下成本?前期的研发、后期的更新和服务,都是要花钱的。光买尤利西斯杀毒引擎就花掉了三百万美金。目前所有的杀毒厂商都是收费杀毒,你不收钱了,这是破坏商业规则啊!”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那些杀毒厂商都是一些大家伙,他们都很厉害,我们在价格上根本争不过他们。大家也都看到了,他们的软件卖一百,我们就是卖五十,也不会卖得比他们更好。”

另一位董事会成员提出质疑:“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巡天神剑,如果连核心软件都免费了,我们巡天靠什么生存?”

周云鹤说:“我最近感觉到来自两个方向的危机。一是技术方面,我们并不比其他杀毒厂商水平高;二是价格方面,我们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不免费怎么办?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壮士断腕!软件免费是必然趋势。目前各大杀毒厂商都靠卖软件生存,他们好比航空母舰,无法轻易掉头。我们是快艇,灵活机动。我们不跟他们比力量,但可以比速度。杀毒技术的门槛不是特别高,而我们的对手技术强大,如果和他们在这上面拼,所有用户都会被他们抢去。与其等别人来抢我们,不如我们自己打土豪,把田地免费分给老百姓,让用户免费使用杀毒软件。”

董事会中的一位投资人站起来:“可是,这个土豪也包括我们自己啊,没听说过自己把自己当土豪打的。你已经失败过几次了,这次能不能不再折腾了?”

“你要看着巡天死,还是半死不活地等死?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果因为害怕失败而不去尝试,那才是最大的失败。”

另一位投资人问:“听周总的口气,已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吧?”

周云鹤坦言:“那是抬举我了,根本没那回事。之所以拿免费说事,是因为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我觉得目前只有两条路能救我们:一是无论做什么产品,要满足用户体验,越简单越容易普及;二是改变商业模式,走别人的路,我们就会永远落在别人后面。”

“一旦免费,必然打破目前的平衡局面,引来各大杀毒厂商和互联网公司的围追堵截。巡天还是个小公司,还要靠烧投资人的钱生存,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跟财大气粗的对手拼啊?”这位投资人不无担心地说。

“最好的平衡就是我们的免费软件的确好用。只要出现用户大量增长,用户主动传播的情况,那就意味着破局点。如果把我们开发的产品做到上亿甚至几亿的下载量,那个时候,我们光靠流量就能跻身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前列。”

“就凭现在的软件,几个亿的下载量怎么可能?”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直没说话的沈丹婷开口了:“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此前,中国互联网行业发生了两次收费PK免费的战争,分别是电子邮箱和电子商务领域,结果是什么呢?每次都是以免费的胜利而告终,并带来更好的产品、服务和商业模式。我个人认为,互联网安全软件免费是大势所趋,至于能够带来什么新的商业模式,我们的确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实践证明了的,只要有用户支持,就会创造新的商业模式。马云刚开始在阿里巴巴平台上卖东西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芝麻会不会开门,现在我们看到了,宝库的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缝,他们获得了大量的融资!”

彭鹰也忍不住站起来说:“我们已经进入互联网时代,必须用互联网思维考虑问题。与时俱进,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我赞成杀毒免费!”

有了沈丹婷和彭鹰的支持,周云鹤力排众议,作出了免费推出“巡天神剑”的决策。不过,多数人都认为周云鹤在进行一场豪赌。这也不奇怪,包括周云鹤在内,谁都不知道免费能带来什么样的盈利模式。

周云鹤这一免费,整个儿网络安全行业全炸锅了。推出免费“巡天神剑”软件的当晚,潜龙公司的马雷就给他打电话:“老周,你不是砸了我们的碗,你是砸了我们的锅啊!你这一免费,我们怎么办啊?我建议你慎重考虑,这个行业水太深,搞不好会有灭顶之灾的。”

周云鹤当然知道,马雷是在提醒他不要断了别人的财路。他耐着性子说:“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来搅局的。客观地说,互联网的很多基础服务都是免费的,比如你们的潜龙邮箱是免费的,你们的潜龙搜索是免费的,看潜龙新闻也是免费的。网络安全是这些基础的基础,凭什么收费呢?将来的大趋势肯定也是免费的。大趋势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适应。既然如此,您就挑个头,大家都来做免费吧。”

“你不挣钱也不让我们挣钱,这是犯了众怒,你考虑过后果吗?”

周云鹤毅然决然:“既然说不到一块儿,那我们就互不干涉。我做我的免费,您潜龙该收费还继续收费。”

这次通话之后,原本相安无事的多家杀毒公司联起手来,开始了与巡天公司的博弈。刚过了一周,潜龙公司宣布,在全球推出免费试用一年的“潜龙防火墙”。马雷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全功能的潜龙防火墙,将在全球以中英文两种版本同步发行。”

有记者提问:“请问马总,您这是正面迎击‘巡天神剑的免费策略吗?”

马雷微微一笑:“潜龙公司认为,免费试用模式是互联网时代通行的行销方式,让用户先尝后买,符合广大用户的利益。因此,相关杀毒企业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是,如果相关杀毒企业拿着外国的杀毒引擎,套上漂亮的外衣欺骗用户,达到抢占市场的目的,最终只能被市场抛弃。”

潜龙没有把矛头直接对准周云鹤,而是指向了与巡天合作的尤利西斯。潜龙防火墙的推出,就是为了狙击“巡天神剑”捆绑的杀毒组件。紧随潜龙之后,其他杀毒公司也相继推出免费杀毒软件。

高危漏洞

“巡天神剑”刚上线,杨青接到了徐威的电话:“明天来一趟公安局吧?”

“我没犯什么事吧?”杨青调侃。

“别废话!公交卡的事情已经上报给中国信息安全应急响应协调中心,上面很重视,又联系了工信部信息安全协调司。你先来我们这里,然后我们带你去跟专家说明情况。正式通知已经下到你们公司了。我可提醒你,好好呆着,别再给我闯祸了!”徐威说完挂断了电话。

很快,彭鹰拿着一份明传电报进来了:“杨青,好样的,你给公司争脸了!”

第二天,杨青跟着彭鹰来到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一进徐威办公室,看到一身警服的卫媛,彭鹰愣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来干什么?”卫媛扭脸要往外走。

徐威拦住她:“卫博士请留步,彭鹰是我请来的,他是巡天公司网络产品的负责人。”接着他又转向彭鹰,“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卫媛卫博士。”

彭鹰从惊愕中缓过神,马上换了一副笑脸:“不用介绍了,我跟卫博士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校友,分别三四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今后还请卫博士多多关照我们民营公司啊!”

徐威根本没注意到卫媛眼圈微红,拿起公文包说:“别愣着了,走吧,工信部那边还有好多专家等着呢。”

四人驾着两部车,来到中国信息安全应急响应协调中心。

第一次来到协调中心的杨青不由吐了吐舌头:“呵呵,阵势不小啊!”

宽大的会议室里,端坐着十几位表情凝重的专家学者,还有一些长着一副印章脸的人,估计是领导。这场面让徐威和卫媛都有些拘束,只有杨青旁若无人,转身搭讪卫媛:“女博士,你有公交卡吗?”

“没带!”卫媛斜了杨青一眼,没好气地说。

“知道你没带。开警车来的吧?还是公家人好啊。”杨青一边打趣,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公交卡,进行现场破解演示。

杨青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像是在跳舞,而他专注的神情更是让卫媛心里微微一动。她曾经痴迷于这种专注的神情,不过,拥有这种神情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小子,而是站在不远处淡定地看着她的彭鹰。

在卫媛胡思乱想的时候,杨青已经向专家们提交了公交卡漏洞的解决方案。他解释说:“我这个解决方案,是在公交卡系统增加黑名单机制。也就是说,一旦发现了某张公交卡有问题,比如在非正常情况下卡里的钱突然多出来很多,和公交系统后台的账目对不上,就可以初步判定不是从公交系统充的钱,并将它拉黑,这是第一步。第二步,系统有个自动阻止的防护程序,谁拿着有问题的公交卡使用,系统会立即启动紧急处置模式,把这张卡锁住,道理跟银行柜员机吞卡一样。”

会议室里的领导和专家们纷纷点头认可。听着“后生可畏”之类的各种赞誉,杨青有些兴奋过度。演示结束一出门,他嬉皮笑脸地对卫媛说:“卫博士,要不要请我吃饭啊?”

卫媛冷冷地说:“没钱!”

“那我请你。”

“不去!”

当天晚上,在中关村一个茶馆的包厢里,在舒缓的音乐声中,彭鹰和卫媛相对无言。许久,还是卫媛打破了沉默:“四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了硅谷。”彭鹰低声说。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找遍了匹兹堡的大街小巷,你卻音信全无!”泪花在卫媛的眼中打转儿。

彭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淡定地解释:“你一直想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在美国我没有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异,我跟母亲生活。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卖水果的,继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想去找我的亲爸爸,可他也再婚了。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北京到厦门上大学吗?因为家里没我的位置了。我无处可去,于是发奋读书,到美国留学。我靠奖学金和打工赚学费,才完成了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学业。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你是高干家庭出身,我是个什么也没有的穷小子,我在你们面前的潇洒都是硬装出来的。毕业后,我只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到硅谷去闯一番事业。”

“那你为什么回国,还去了巡天?”卫媛问。

“在硅谷我只干了几个月,就碰上公司裁员,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位。我在美国举目无亲,只好回国来了。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师兄叫马雷,有个师姐叫沈丹婷,你到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时候,他们都前后脚毕业了。我回国找马雷,马雷当时在一家国企工作,但他建议我到巡天公司,说民企更有前途。巡天公司是周云鹤和我师姐沈丹婷创办的,我就过来加盟了。”

“那你起码也应该告诉我呀。难道是马扬的原因?”

“你知道马扬?”彭鹰吃惊地问。

“马扬是我高中和大学同学,她哥哥就是马雷!你没想到吧?”卫媛冷冷地说。

彭鹰以为卫媛知道了所有内情,连忙解释:“我跟马扬真的没什么,她那是一厢情愿。”

“你不用解释,你俩有什么没什么,跟我有关系吗?从此之后,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师妹,我就尊称你一声师兄,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不该不辞而别……我本想闯出一番事业后再见你的。”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当过眼云烟吧,就此打住。我今天答应跟你见面,还有一个事情。请你转告你手下那个杨青,让他就此停手,不要再搞什么公交卡测试了。”

卫媛转移了话题,彭鹰算是松了口气:“杨青这小子还是有些天分的。他热衷于到处找漏洞,但没什么恶意,就像个小孩子,炫技、耍酷,目的比较单纯,只求从中得到快乐,得到满足感。”

“如果满足不了怎么办?”

“黑客的特点是,要么挖漏洞,要么捅马蜂窝,满足不了,那就很可能把天捅个窟窿。”

果然被彭鹰言中,杨青对公交卡的测试并没有就此停止。按说漏洞发现了,也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作为局外人的杨青,已经完成了一个白帽子应尽的义务,此事可以置之脑后了。但杨青天生精力过剩,只要闲下来,仍然继续去测试那个漏洞。

让杨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提出的通过黑名单机制对黑客进行防御的方法,公交公司并没有启动。每次测试过后,杨青都会发个邮件给卫媛,把问题提出来。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回音,杨青干脆给卫媛打电话:“女博士啊,这窟窿怎么还没堵住啊?要不你催催他们?”

“好吧,我马上催。”放下电话,卫媛把这个情况上报给徐威。

按照漏洞处理规则,警方发现漏洞后,可以提醒公交公司,但不能直接进入公交系统堵塞漏洞。徐威也只能例行公事,将邮件转发给公交公司和信息安全应急响应协调中心。可是,闲不住的杨青仿佛找到了跟卫媛套瓷的借口,隔三差五戳一下那个漏洞,然后就给卫媛打电话。徐威听得烦了,夺过卫媛的电话,毫不客气地说:“你听着杨青同学,公交卡的交易量很大,人家公交系统得有一个对账周期吧?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检测完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边一通知人家有漏洞,他们那边马上就能锁住有问题的公交卡。再说,不到一定的犯罪数额也不会触发锁定机制。”

“那犯罪数额是多少?”杨青紧追不放。

“人家内部定多少我不知道,不过我告诉你,法律规定的犯罪数额是两千元,你记住了吗?”徐威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幾天之后,杨青发现漏洞依然存在,他心里更是不爽,给卫媛打电话说:“女博士,漏洞我都报给你了,也给你现场演示了,你们不去改进,依然放任漏洞存在。那就别怪我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卡锁住。”

“千万不要这么做,你会触犯法律,要吃官司的……”卫媛还想继续劝说,杨青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卫媛以为杨青只是说说气话而已,没想到,为了增加数据采集的准确性,杨青把攻破公交卡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师傅陈默涵。

“别再惹祸了。”比杨青大两岁的陈默涵语速总是比常人慢半拍,“上一次你侵入地铁控制系统,要不是我及时阻止,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青说:“这次不一样,我发现公交卡存在漏洞,没白天没黑夜地破解了几个月,还为他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他们却置若罔闻,根本不打算补上这个漏洞。”

陈默涵笑笑:“这个领域里的同行们,99%的人永远也不会取得成功。你能发现这么至关重要的漏洞,说明你的确是有天分的。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杨青诡秘一笑:“用你和璐璐的公交卡,我们联手测试,跟他们较量一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堵上这个漏洞。”

“我没公交卡。”陈默涵说。

“那你用我的。”杨青从兜里掏出一张公交卡递过去,看来他是有备而来。说着,杨青招呼一声,“璐璐,我请客,咱们去吃肯德基!”

“好嘞!”活泼俏皮的小美女璐璐应声而至,她是团队里的开心果,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

潜龙怒吼

“巡天神剑”一出场,大部分流氓软件都被删除,用户的安装量从数十万攀升至百万以上。因为“巡天神剑”瞄准的是流氓软件,又兼具一定的杀毒功能,推出之后立即遭到潜龙等对手的狙击。直到周云鹤祭出免费大旗,才算在这场战斗中站稳了脚跟。不过,危险远远没有解除,因为每个流氓软件的背后,都有一个有名的互联网公司,谁肯承认自己的软件是流氓软件呢?

流氓软件怎么认定?当然不是周云鹤说了算。那么谁能说了算呢?周云鹤想出了一个绝招——发动群众。周云鹤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彭鹰,彭鹰微微一笑:“发动群众斗土豪,我坚决支持!”

随后,巡天公司与尤利西斯公司联手中国互联网协会,启动了网络百日大扫除行动和恶意软件网络公投,在倡导使用绿色软件、普及网络安全意识的大旗下,让网民投票决定哪些是流氓软件。结果,网络公投列出了一百多个可以被查杀的流氓软件,潜龙公司旗下的“潜龙漫步”软件名列第一。

“潜龙漫步”是潜龙公司获得流量和利润的命根子,也是马雷的得意之作。这款插件通过弹窗引导用户进入潜龙网站界面,截取流量,每年能给潜龙公司带来两亿元的收入。可以说,“潜龙漫步”对马雷而言,就像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张翼德的丈八蛇矛。而周云鹤的这一举措,却是要灭掉“潜龙漫步”。

周云鹤利用群众斗潜龙,潜龙有苦说不出。即便被打掉了牙,也要生生咽进肚子里。他们没法儿公开说周云鹤此举不对,只能另找机会进行反击。

反击很快就来了。

杨青抱着笔记本电脑跑到周云鹤办公室,让他看屏幕上的界面。周云鹤当时就愣了——潜龙公司开发出了“潜龙怒吼”软件,无论外观设计还是杀毒方式,与“巡天神剑”如出一辙。

杨青说:“潜龙再快,也不可能连夜开发出这样的软件。是潜龙公司破解了我们的程序,还是巡天公司出了内鬼?”

面对杨青的疑问,周云鹤叹息:“这种自相残杀的竞争模式,肯定不是互联网的未来。但你也不要忘了,潜龙公司的总部在美国,有着强大的资金和技术实力,我们巡天在潜龙眼里,就像一条浑身沾满草屑的土狗。”

“难道说我们肯定竞争不过潜龙了?”

周云鹤打电话叫来彭鹰,三人分析了几种突围的可能,最后都否了。周云鹤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上门跟马雷和谈,看能不能放下分歧,合作共赢。”

“上门和解?”彭鹰和杨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你想办法联系一下马雷吧,毕竟你俩有师兄弟的情谊。”周云鹤对彭鹰说。

几天后,周云鹤和彭鹰敲开了马雷办公室的门。

阔大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用整块金丝楠木做成的画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马雷正在泼墨挥毫,用铁山摩崖书体写下了四个朴拙的大字:潜龙勿用。

见周云鹤和彭鹰进来,马雷放下笔:“周总,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就行,哪敢劳您大驾啊!”

周云鹤赔着笑脸:“马总好雅兴啊,您这龙飞凤舞的,写的是潜龙勿用吧?能解释一下有什么深意吗?”

此话正中马雷下怀,他走到画案前,指着墨迹未干的四个字掉起了书袋:“这个词出自《易经》,指的是做人做事要善于藏锋,不要锋芒毕露,龙潜于渊,忍时待机。”

周云鹤听出了马雷的话外音,连忙转移话头直奔主题:“我这次来是找你谈合作的,理由你也知道,‘巡天神剑和你们的‘潜龙怒吼,两个软件冲突了。我们能不能放下分歧,让用户自主选择,用户愿意用谁的就用谁的?”

“当然可以啊,这是市场行为,谁也没法儿强迫别人。”马雷微微一笑,把周云鹤和彭鹰让到茶台边,沏上功夫茶,“不过,我们的‘潜龙怒吼已经提交了申请专利的材料,在专利局备案了。相关材料我办公桌上也有一份,你可以看看。这就意味着,你们的‘巡天神剑是盗版软件,你得立即停止这种非法的侵权行为,否则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周云鹤的心往下一沉,他知道马雷的手段,这绝不是虚张声势。“我合法开发的软件,在你之前就推出了,怎么就成了非法的呢?”

“我们可是按照国家规定合理合法申请的。老周啊,我再劝你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规则。规则是什么?就是做事别做绝,处处给别人留余地。否则,谁还敢跟你一起玩?”

周云鹤回击:“你们这些大公司已经把蛋糕分了,我们这些小企业跟你们讲规则,哪有生存的机会?”

“可是,破坏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那结果说不定就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了,这样也不好吧?”马雷端起茶杯。

彭鹰拽了拽周云鹤的衣袖。周云鹤会意,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又不好当面跟马雷翻脸,只好起身告辭,和彭鹰悻悻而去。

一出门,彭鹰就着急地说:“我们没有跟专利部门打交道的经验,对申请专利的事一无所知,对方却已经拉开架势要把我们巡天干掉。现在该怎么办?”

周云鹤说:“‘潜龙怒吼抄袭我们的‘巡天神剑是毫无疑问的。你马上让杨青分析一下潜龙的软件,必须从技术上搞掉他们,不然我们必死无疑。”

回到公司,周云鹤马上让沈丹婷咨询一下专利的事情。不久,沈丹婷回话:“潜龙的确抢在我们前面提交了专利申请。我们如果再用‘巡天神剑申请专利也来不及了,因为功能和技术都差不多。”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掌握我们的核心技术?”

“核心技术要问彭鹰。”沈丹婷叮嘱,“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啊,千万别惹乱子。”

“我们不能就这么认栽了,你停下手中的工作,去公关吧。”周云鹤不服气地说。

“公什么关?”沈丹婷不解。

“你想办法跟政府机构的人打打交道,搞清楚那些大老爷是怎么想的,到底让不让我们这些民营互联网公司活下去。”

“我是搞技术的,怎么会跟官员打交道?去当交际花啊?”沈丹婷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清华大学的著名教授。从小长在清华园里的她,骨子里也继承了父母的那份清高。让她低声下气地去求人,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周云鹤说:“我们自己研发的软件都让人说成是盗版,说不定哪天就把我们告了。事关公司的生死存亡,这活儿除了你,还有谁能干?”

眼看周云鹤整天心神不宁,沈丹婷只好硬着头皮闯官场,很快打听明白了,专利部门只是依法办事,根本没有偏袒潜龙公司,只是巡天公司专利意识太差,才让先下手为强的马雷引爆了这次危机。

如今是两虎相争,既不能让马雷控制住,又要保护巡天公司的权益,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与潜龙合作,大家都有饭吃。接下来,沈丹婷一次次地去找马雷,但马雷每次都不置可否地答复说:“你别急,我们开会研究研究再说。”

沈丹婷把马雷的原话转述给周云鹤。周云鹤火了:“一个给美国人打工的家伙,竟然学会了中国官场的‘研究研究,太欺负人了,他是要逼我主动出击吗?”

周云鹤是说干就干的人,他主动出击的方向是太平洋那边的美国。他让沈丹婷联系那些在美国做互联网的同学,找个比潜龙更牛的互联网公司合作。周云鹤认为,只有联手国际顶级互联网公司,利用他们强大的资金实力和巡天公司本土化的优势,才能与潜龙公司抗衡。但是,那些美国顶级公司更看好日本、韩国甚至印度市场,对于刚刚兴起的中国互联网市场,对中国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土鳖周云鹤,根本不屑一顾。

费尽千辛万苦,周云鹤终于辗转通过关系找到一个中间人,见到了这位美国互联网公司的副总裁。经过十几次磋商,就在即将签订合作协议的时候,双方在核心技术归属的问题上起了纠纷。英语有些蹩脚的周云鹤终于弄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开出优厚的合作条件,目的就是让自己交出“巡天神剑”的核心技术,这是合作的前提。

周云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推开合同,推开沈丹婷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正色道:“如果我交出安全技术的控制权,你们就控制了中国网络安全行业的杀毒标准,就是我愿意干,国家也不允许。中国的网络安全让你们一统江湖,还有我们中国人啥事啊?”

对方也毫不客气:“日本、韩国和欧洲市场都在按照我们的网络安全标准运行,你们当然也不能例外。你们不掌握技术标准,就没有话语权。”

周云鹤针锋相对,他对翻译说:“你一字一句翻译给他听。如果是合作共赢,共同开发,我求之不得。但他搞的是安全垄断,跟我做的安全是两码事。没错,现在我们没有话语权,但将来一定有!我就不信,中国市场这么大,就容不下几家网络安全公司共存!”

说完,周云鹤拂袖而去。沈丹婷追了出来,埋怨说:“你怎么这样意气用事,谈不拢,还可以商量啊!”

周云鹤淡淡一笑:“帮他们在中国开疆拓土,我勉强能接受,但中国的互联网安全不能仰人鼻息。我的长城,我自己修。事关网络安全技术、网络安全标准的中国化,我寸土不让!你发现没有,美国公司掌握的核心技术并不适应中国市场,他们想拿走我的核心技术,没门儿!”

“你别忘了,潜龙那边还勒着我们的脖子呢!”沈丹婷焦急地说。

“那又怎么样?寄生虫的日子,归根到底都是泡影。”周云鹤毫不客气。见沈丹婷一脸沉重的样子,他搂着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傻。谈判的时候,我从他们那里学来一招,他们占领国际市场的时候用的办法倒是可以一学。”

“什么办法?”

“自己开发浏览视窗系统,只要别人用上了我们的浏览器,我们推广杀毒软件岂不是轻而易举?我们一边做浏览器,一边推广我们的软件,同时,跟其他浏览器进行免费杀毒合作,两线作战,就能掌握大部分免费杀毒的控制权。”

回到北京之后,周云鹤果断成立了以陈默涵为首的浏览器开发部门。为此,周云鹤和彭鹰发生了争执。彭鹰急吼吼地说:“浏览器是互联网开发的顶级系统,只有微软、谷歌等互联网巨头掌握技术。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全力以赴升级‘巡天神剑系统,而不是把最优秀的技术人员抽调出去开发什么浏览器!”

但周云鹤已经决定的事,彭鹰哪里拗得过?几天之后,沈丹婷又告诉周云鹤一个坏消息:“我们去美国谈合作的事,潜龙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所以美国那边才以出让杀毒技术为条件,逼我们退出安全市场。”

尽管有点儿意外,但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们干不掉咱们,咱们耗也要耗死他们!”

“你这样摆开多条战线,投资太大,一旦资金链断裂,会毁掉巡天的!”沈丹婷跟周云鹤发生了激烈争吵。

但周云鹤已经认准了这种快速推广自己软件的方式,他叫来程序员陈默涵和杨青:“你们开发浏览器的主要目的,就是让用户只要打开浏览器,巡天软件就可以安装进用户的电脑里。一旦发现哪台电脑没装巡天浏览器,我们可以弹出对话框,提醒用户安装。”

“这招还不把马总裁鼻子气歪啊?”杨青笑着说。

彭鹰虽然与周云鹤的意见相左,但只要周云鹤作出了决策,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冲锋在前。很快,彭鹰带领陈默涵、杨青等人开发出了浏览器的雏形。在测试过程中,周云鹤发现这个软件容量太大,会拖慢电脑的速度,就对彭鹰说:“想想办法,把这个软件尽可能地瘦身,做成极速浏览,一点就开。你肯定能做好,我相信你!”

误踩红线

在开发浏览器的间隙,杨青从未忘记对公交卡漏洞的测试。下班之后,杨青带着陈默涵和璐璐去了肯德基,一人要了一份套餐,用他自己修改过数额的公交卡支付了费用,然后叮嘱他们说:“回公司谁也不要漏半点儿口风啊!”

胖胖的陈默涵和小尾巴璐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鸡啄米一样点头。

杨青对陈默涵和璐璐公交卡上的余额也进行了修改,怕他们滥用,不敢给他们充太多,每次不过一两百元。交给他们公交卡的时候,杨青告訴他们:“什么时候你们的卡出故障了,马上跟我说,那就意味着出了问题的公交卡被系统发现并且锁定了。”

两个月过去,用来测试的三张公交卡都没有被锁住。这两个月里,陈默涵和璐璐除了乘坐公交,偶尔也会到能刷公交卡吃快餐的地方吃饭,好在他们每次消费都不多,不过几十元。赌着气的杨青在每次测试之后,都会将测试结果的截图发在微博上,其中有一张截图显示,公交卡里的钱数改了一个过千元的数额。

“好厉害啊!”

“黑客之王!”

“击溃公交卡的神器!”

杨青的微博随即出现无数跟帖。但杨青并未意识到,他的微博不仅有粉丝在看,也有同行甚至竞争对手在看,还有警察在追踪。杨青记得徐威的警告,超过两千元就是犯罪。但一次次充值后,他早已忘记了充值的总数。最后警方查清,杨青分别往自己及两位同事的三张公交卡内充值两千六百元。其中,仅陈默涵的一卡通里就充值一千余元。

很快,警方接到了“海淀群众”的举报。派出所派人盯梢,几天之后,陈默涵和璐璐在一家餐厅消费时,被警方抓了现行。两个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安全测试终于有了效果——这不,警察咬钩了。

沈丹婷接到警方通知,傻眼了。正在开发浏览器的节骨眼上,两个得力干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不是添乱吗?杨青更是着急,驾车直奔派出所。

“凭什么抓人?跟他们没关系。”闯进派出所,杨青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我向市局网安处报告过这件事,公交系统应该也知道,我这是在测试呢!”

警察看着理直气壮的杨青,气乐了:“我们正要找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那就别走了!”

“我们都是白帽子,这是给国家做好事。你先放他们回去,有事我一个人负责!”

警察倒也通情达理:“不管你是白帽子还是黑帽子,这事好像也不太大。你既然主动投案了,就好好配合我们调查,查清楚自然会放他们回去。”

“你们把市局网安处的徐威和卫媛叫过来,一问就明白了。”杨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调查后发现,陈默涵和璐璐这两个杨青的“同伙”确实没什么事,就把他们放了。可是,杨青的问题解决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公交卡犯罪属于反扒部门管辖,派出所把案子上报到分局反扒支队。反扒部门平时都跟小偷毛贼打交道,突然遇到这样的高科技案件,当然加倍重视。尤其一听后果会有搞乱整个儿北京公交系统那么可怕,就激动地把这事当成了大案要案,层层报了上去。

接到消息的徐威和卫媛赶到派出所,焦急地问办案民警:“你们抓的那个杨青呢?”

“送看守所了。”

卫媛急了:“他这是在搞测试啊,怎么就送看守所了?能不能把他给弄回来?”

办案民警两手一摊:“案子已经上交了,上面说是个大案,我们派出所可管不了。”

卫媛直跺脚:“这熊孩子,这是要气死我!”

第二天,陈海鸥带着卫媛和徐威赶到分局反扒支队。等卫媛把来龙去脉说完之后,反扒支队的领导说:“有一个数据不能不告诉你们,到目前为止,北京公交卡的发卡数量累计超过四千五百万张,按照每张卡一百元计算,就是四十五个亿。如果破解的方法流传到社会上,人人都能随意修改卡里的金额,整个儿北京的公交系统就会一片混乱,这太可怕了!”

卫媛解释:“杨青不是黑客,是帮助我们查找到系统漏洞的白帽子。只要按照他的办法堵住漏洞,肯定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结果,这能不能算他将功补过?”

“我们研究一下吧。涉案金额两千元以上,已经够判刑标准了。他该承担的法律责任,恐怕还是要承担的。”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尽量把对这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唉,这混小子,谁能想到呢?捅了这么大的娄子!”陈海鸥叹了口气。

“我能见见杨青吗?”卫媛问。

反扒支队领导说:“可以,我帮你联系看守所。你也做做他的工作,让他心里有个数。”

杨青被带进讯问室。坐在讯问椅上,看着对面的卫媛,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卫媛告诉他:“我们协调了公交一卡通公司,考虑到你提前告知漏洞,又没造成多大损失,一卡通公司表示不再追究。”

“既然他们不追究,那就把我放了吧。”杨青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

卫媛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两千六百元,犯罪数额够判刑的了。一卡通公司不再追究,只是减轻罪责的一个前提条件。是否承担刑事责任,还要看检察院和法院的意见。别说我们以前没提醒过你,可是,你还是一意孤行……”

杨青打断她的话:“少跟我说这些,老子到今天这一步,就是你害的!”

卫媛冷冷看着他:“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上次入侵地铁控制系统制造麻烦的是不是你?”

“凭什么告诉你?”

“除了你还有谁?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别人?我希望这件事情之后,你能接受教训,学会敬畏规则!”

“技术的本质,是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当今人们享受的一切技术成果,都是我们这些不招人待见的技术狗们的努力。而你们这些人,不分黑白,只知道跟我们讲规则。如果所有人都是你这个逻辑,世界上就不会有飞机火车,不会有航天技术,更不会有电脑网络,我们现在还住在山洞里呢!我懒得再跟你说什么!”杨青扭头大声喊,“警察叔叔,送我回去!”

看着杨青离去的背影,卫媛无语。

三个月后,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杨青拘役六个月;他的老师陈默涵也受到杨青的牵连,被判缓刑。此时,杨青终于明白,法律这条红线,一旦逾越,无论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第三章黑猫事件

独角兽战队

秋去冬来,冬去春又来。

北京第三看守所的监房里,杨青四仰八叉地躺着。在微微的鼾声里,他再次进入自己构建过无数次的梦境之中。那是由无数编码组成的梦境,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张无形的黑色大网铺天盖地而来。他挥舞著双手,想撕开那张大网,却是徒劳。那张网缠住了他,把他越裹越紧,他的手脚被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杨青挥舞着双手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淋漓。他环顾四周,终于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又是梦!”杨青自言自语。

突然,门外的管教喊了一声他的编号:“189!”

“到!”杨青条件反射一般,立即站直了身子。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有什么可收拾的?这里的一切,我什么都不想带走。”杨青拍拍屁股,昂头走出监舍冰冷的铁门。

满是胡茬儿的杨青走出看守所大门的那个瞬间,泪眼止不住奔涌而出。迎接他的除了望眼欲穿的父母,还有跟他一起参与测试的难兄难弟陈默涵和璐璐。

“周总让我转告你,你先休息两天,就回巡天上班。”陈默涵慢悠悠地说。

对于能否回到巡天公司工作,杨青曾有过疑虑。毕竟,他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有过蹲班房的污点。此时,陈默涵的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璐璐拉着杨青的胳膊舍不得松开,泪眼婆娑哭坏了妆容。杨青抹一把璐璐的眼泪,拍拍她的肩膀,响亮地与陈默涵击了一掌:“走,回家喝酒去!”

正要迈步上车的时候,杨青突然发现马路对面有辆警车,警车前站着两个穿便装的男女,正是徐威和卫媛。

“丧气!快走!”杨青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沉着脸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看着杨青的车绝尘而去,卫媛捋了捋头发,摇摇头叹了口气。

几天后,当容光焕发的杨青满面春风地回到巡天上班的时候,迎接他的除了周云鹤、沈丹婷、彭鹰,还有各位同事经久不息的掌声。几位公司的美女献上鲜花,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杨青,男神!杨青,男神!”

夹道欢迎,鲜花美女,就像迎接载誉归来的英雄,巡天公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热闹。杨青低声对陈默涵说:“太夸张了吧。公司能让我回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话虽如此,杨青心里还是非常激动。因为自己的鲁莽,给公司惹了麻烦,公司却不计前嫌,还隆重欢迎自己归队。杨青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满腔慷慨,走进彭鹰的办公室。推开门,屋里正和彭鹰聊天的,竟然是那两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徐威和卫媛。杨青一句话不说,转身要走,彭鹰喊了一声:“杨青,你回来!”

杨青只好站住,冷冷看着徐威和卫媛:“你俩又跑到我们巡天干什么来了?不会又是来找茬儿吧?整天跟我们这群白帽子死磕,有意思吗?”

徐威和卫媛都笑着不接他的话,彭鹰对杨青说:“既然你们是老相识,我就不介绍了。现在我宣布,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正式委派徐威和卫媛警官进驻巡天公司,参与网络安全工作,陈默涵、杨青、璐璐负责协助。你们的团队代号叫独角兽,警方那边由徐威负责,巡天这边由杨青负责,总负责人是我。此事对外保密,具体工作事项稍后安排。杨青,听明白了吗?”

坐在一边的陈默涵表情平淡,看来早已知悉内情,而杨青依旧满腔怨怼:“警察进驻?是不放心我们,来监督我这类黑客的吗?”

彭鹰说:“杨青,你不是梦想像《骇客帝国》里的主人公尼奥一样,成为这个时代的网络英雄吗?记住,你不是黑客,你是白帽子军团的先锋,你的下一步工作就是网络安全攻防,比以前的工作更具有挑战性。”

徐威向杨青伸出手:“我们是来加盟独角兽战队的,从此之后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这里有你期待已久的挑战,你可以快意冲杀,抓住那些破坏网络安全的真正意义上的黑客。我希望看到你成为中国顶级独角兽!”

“杀毒抓黑客我倒是挺感兴趣,不过,我喜欢自由,不愿意仰人鼻息!你们把我关了半年,再让我跟你们干,有这样的道理吗?”杨青这话倒也是实情。

“你不用马上答应,先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如果你不愿意,当然没人能强迫你。”卫媛看出了杨青的疑虑,她接着问,“你和陈默涵都是中国顶级的白帽子,经常在论坛里回帖子帮网友解决问题,你俩加一起,一天最多能回多少个这样的帖子?”

陈默涵如实回答:“不眠不休,也就几百个吧。”

“在论坛里帮人解决问题,每天几百个就是极限。如果独角兽给你一个更大的平台,是不是更有意思?”

“多大的平台?”杨青显然被吸引了。

“帮助几亿网民,也许将来会更多。全中国甚至全球的黑客,只要他们敢捣乱,比如入侵地铁控制系统,我们都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感兴趣吗?”卫媛笑眯眯地看着杨青。

听到“入侵地铁”这几个字,杨青有点儿尴尬,但他马上挤出笑脸:“感兴趣!感兴趣!这不就是拯救世界吗?”

旁人不明白杨青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卫媛和陈默涵却会心一笑。知道杨青入侵地铁控制系统的,只有他们两个。卫媛继续说:“除了兴趣,更重要的是责任。你得用自己的技术保护用户的信息安全。用户上网没有防护,就如同一个小孩儿抱着黄金在大街上乱跑一样危险。网络安全工程师的责任就是帮助和保护他们,这是我们与黑客的最大区别。”

杨青内心里的英雄情结被卫媛激发:“这没问题。为了你说的那个责任,我决定了,跟你干!”

由网络警察和巡天公司的程序员组成的独角兽战队,是一支精干的力量,归彭鹰统辖。徐威负责外勤出现场,卫媛负责防范漏洞攻击,杨青负责无线安全,陈默涵负责病毒专杀,璐璐是团队内勤。

进入独角兽战队杨青才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此前他做业余白帽子的时候,使用的是底层编程语言。而跟随卫媛一起开发安全程序,要使用高级编程开发软件,这相当于两个世界的语言,英语不过关的杨青很难跟上节奏。

“怎么办呢?”杨青挠头。

“学呗,我来教你。有不懂的就问我,反正我就坐在你对面。”卫媛说。

杨青只能边学边干。在跟卫媛学习的过程中,他表现出对专业痴迷的一面,为了解决问题,经常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看杨青这么卖命,卫媛有些嗔怪地说:“你把公司当家啊?”

杨青嘿嘿一笑:“编写程序又卡住了,下一步該怎么推进?快来教我。”

一般来说,大多数程序员能记住常用的指令,那些不常使用的指令或技术参数,都需要查手册。在请教的过程中,杨青才领教了这位女博士的厉害。卫媛竟然能把所有指令背得滚瓜烂熟,根本不用去查。有时候,杨青搞不清楚某个参数,只要开口一问,卫媛都会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这种天才的记忆力,杨青只是听说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在卫媛的指导下,杨青仅用五个月就克服了两种程序语言的障碍。这种学习速度也让卫媛惊诧不已。她很清楚,为了尽快跟上自己的节奏,杨青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不仅是精力的付出,还有体能的损耗。杨青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还经常睡不着觉。到医院一查,医生说,是长期高负荷的工作引发的神经衰弱。

在“巡天神剑”清理完流氓插件之后,独角兽战队开始了在网络安全领域的深度查杀。当时,网络病毒以蠕虫为主,虽然变种迭出,但查杀起来相对容易。这天,经常与蠕虫病毒交手的杨青突然指着电脑对卫媛说:“博士姐,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一种比蠕虫更厉害的新病毒,最近一段时间非常猖獗,不知道是何来路。”

卫媛马上把脑袋凑过去,仿佛发现新猎物一样两眼放光。陈默涵也把胖胖的身子移过来,他解释说:“我也是最近刚刚注意到这种病毒。这种病毒叫木马,就像特洛伊木马,伪装进入电脑程序后散布病毒。如果说蠕虫病毒对电脑的伤害相当于人体的病毒性感冒,那么,这种病毒就是癌症,只要发现就是晚期,不但能直接搞乱电脑,黑客甚至能通过木马远程控制,盗取用户电脑里的数据,比如个人信息、银行账号。”

杨青补充:“木马背后肯定有着巨大的利益驱动!也肯定不是以往独行侠式的黑客单打独斗,而是很多黑客联手。”

“有没有办法干掉它?”徐威凑过来问。

“木马泛滥速度很快,还有人在网上叫卖木马程序。传统杀毒厂商措手不及,暂时都缺乏有效的杀毒手段,而且木马变种很多,只能出来一个杀一个。不过,我相信潜龙公司很快会开发出适用的杀毒程序,我们团队人少,但估计也不会比他们晚。”杨青谨慎地说。

卫媛说:“传统杀毒厂商采用的模式,是卖安装光盘,用户装在电脑上之后,再定时更新病毒库。用户不可能不间断地升级杀毒程序,而病毒就会寻找这些机会进入电脑。如果我们能跟他们同时开发出杀毒软件,要尽快在第一时间发布,跟他们来一场赛跑!”

肆虐互联网的木马让杨青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对卫媛说:“博士姐,咱们独角兽战队编写一套针对木马的专杀程序,怎么样?”

临阵换将

一大早,睡眼惺忪的沈丹婷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饭桌上周云鹤早早买来的早餐,就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说,不然他绝对不会这么勤快。

一边吃着早餐,沈丹婷一边问:“有什么要说的?”

周云鹤说:“我想了一晚上,木马病毒肆虐互联网,正是我们放开手脚挥刀杀进安全领域的机会。一方面可以抵御以潜龙为首的杀毒厂家的围猎,另一方面可以减少层出不穷的木马病毒对用户的危害。在查杀木马的竞赛中,各大杀毒企业必然有一场场血拼。巡天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公司结构必须调整。”

“你打算怎么调整?”

“巡天公司的业务有两大板块,一是传统的搜索业务,二是浏览器和网络安全。搜索的盈利前景还不明朗,需要与各大搜索公司抗衡,压力比较大。而安全软件是新的发展方向,我想把它从公司业务中剥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团队。”

“那谁来挑头?”

“当然还是你师弟彭鹰啊。可以让彭鹰做安全这一块的总经理,说不定他会把这块业务做大做强。你来负责搜索业务,两块互不干涉。”

“按照你的说法,等于公司里有两个总经理了呗?我不是怕分权,但你有没有发现他太像你了?彭鹰的心太大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对他的使用要有限制,不然你会害了他,也会害了你自己。”沈丹婷说出了她的担忧。

周云鹤不以为然:“我觉得彭鹰是不二人选啊,他具备专业能力,又有很强的管理能力,不用他用谁?你总不能让我冲到第一线带团队吧?木马病毒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让我们跟其他杀毒企业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谁跑得快谁就引领整个儿杀毒行业,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在管理上和技术上都非常出色的人才。”

“是不是可以让彭鹰负责管理,让陈默涵和杨青负责技术,协助彭鹰一起统领安全团队,互相可以有个牵制,不能放手让彭鹰一个人独断专行。彭鹰这个人恃才傲物、内心膨胀,你给他权,他会接着要钱。他这些毛病,在美国读研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而且,你这样使用他,公司内部也会有很多人反对。”

尽管沈丹婷极力劝阻,周云鹤却固执地认为,以彭鹰的能力,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下一步放权给彭鹰,就是要表明自己用人不疑,让彭鹰专注于公司的主要业务。而沈丹婷对彭鹰的使用意见是,股份可以多给,权力上要控制使用。

由于沈丹婷态度坚决,周云鹤只好稍稍让步,彭鹰作为巡天公司分管技术的副总裁,负责安全业务的管理工作,陈默涵担任彭鹰的助手,专心带领独角兽团队攻关研发。对于这个妥协结果,周云鹤并不满意。彭鹰是巡天公司安全业务拓展的功臣,尽管实际权力和总经理差不多,可毕竟还不是总经理——他担心彭鹰会闹情绪。周云鹤决定跟彭鹰深谈一次,听听他的想法。

趁着沈丹婷到外地出差,周云鹤把彭鹰叫到办公室里,试探性地说:“网络安全是个巨大的市场,真正在杀毒市场里呼风唤雨的,只有几家传统的杀毒厂商,而且都是靠销售软件光盘的模式生存,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机会。对于我们今后的发展,你怎么看?”

“我给团队定下了一个目标,明年完成两亿的收入。”彭鹰语出惊人。

“能做到吗?”周云鹤有些疑虑。

“挺进网络杀毒市场,只要我们的策略正确,肯定能!”

“如果真完成了你说的两个亿,明年我请你去日本泡温泉。”周云鹤笑了,随后话锋一转,“国内没有很好的杀毒引擎,你准备用哪个?”

“目前杀毒引擎还是尤利西斯最好用,我们在清理流氓软件的过程中与尤利西斯也有很好的合作。在这个基础上开发杀毒软件,做起来相对容易。等我们技术强大了,再想办法开发自己的杀毒引擎。”

“这个思路我赞同。”说完,周云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任命书,然后拿起电话给人事部长下达指令,“召集中层以上干部开会,我要宣布一项重要任命!”

在接下来的全体中层干部会议上,周云鹤宣布,任命彭鹰为巡天公司首席执行官,分管杀毒业务;沈丹婷任总经理,分管搜索业务。突然高调宣布这个任命,与会人员纷纷议论:“周总这是要让彭鹰当二把手。”

沈丹婷从外地回来后,怒气冲冲地对周云鹤说:“无原则地信任,这是你用人的一大弊病。上次马雷的教训,难道你忘记了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古训。”周云鹤淡淡地说。

黑猫打枪

就在彭鹰带领团队紧锣密鼓开发木马专杀程序的同时,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内,憨态可掬的黑猫警长图标占领了无数电脑的屏幕——名为“黑猫打枪”的病毒大规模入侵个人电脑、感染门户网站、击溃数据系统,亿万用户叫苦连天,杀毒厂商焦头烂额。病毒作者却被黑客们追捧,甚至《中国大陆地区电脑病毒疫情和互联网安全报告》中,也把“黑猫打枪”评为“毒王”。

“跟上去,看看这个‘黑猫打枪有什么特点。”徐威、卫媛、陈默涵、璐璐四人站在杨青背后,几个人紧张地盯着面前几台电脑上频繁出现的黑猫警长图标。

“这种病毒一夜之间控制了全国数百万台电脑,黑猫警长一声号令,中毒的电脑就乖乖献出账号密码,并且充当攻击其他网站的打手。因为感染手段多样,‘黑猫打枪病毒传播很快,目前还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满头大汗的杨青一边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一边说。突然,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串字符,回头对陈默涵说,“沿着这个病毒的相关信息,我捕捉到‘黑猫打枪病毒的源代码含有yywarrior字样的符号。在此之前,含有这种源代码符号的病毒曾经出现过,当时因为这种病毒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我没怎么注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开发的。”

陈默涵说:“很可能,目前的木马病毒是根据国外病毒的源代码改写的,真正原创的成分非常少。”

杨青挠着头说:“warrior这个英语单词是战士的意思,那么,yy代表什么呢?”

“你再查查,相较于其他木马病毒,‘黑猫打枪对系统的破坏性怎么样?”徐威着急地问。

“这种木马病毒比较胆小,除了窃取数据之外,没有对系统进行任何破坏。不过奇怪的是,以往的木马都比较隐蔽,大多用户只有在丢了账号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电脑中毒了。而‘黑猫打枪不一样,只要感染了电脑,就会显示‘黑猫打枪的图标,高调到唯恐别人不知道,有点儿炫耀的意思。”

“只要是喜欢炫技的家伙就会有软肋,查查与这个代码相近的QQ、博客或者微博的昵称,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卫媛说。

以“yywarrior”这个代码为关键字段进行搜索,杨青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个人主页,“yywarrior”就是网页主人的昵称。既然是个人主页,就会有注册信息。杨青指着屏幕说:“快看,这个‘黑猫警长填写的名字叫刘雄,地址就在中关村中科大厦,离咱这儿不远,说不定是咱同行呢!估计这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没想到我们会顺着这段代码找到他。”

“黑猫警长”刘雄万万想不到,当他把自己的昵称“yywarrior”写入病毒的时候,就等于是给警方留下了线索。根据杨青锁定的地址,徐威和卫媛赶到中科大厦写字楼,看到鹰扬公司的标牌,卫媛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徐威更是吃惊,怎么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马扬这里?走进鹰扬公司,迎面看见马扬,徐威只有公事公办,亮出了警官证:“我们来办案!”

见徐威这么一本正经,马扬愣了一下:“别逗了,徐威,你可好久不来了,來了就吓唬我。”

“你们公司有没有一个叫刘雄的员工?”徐威冷冰冰地问。

“有,怎么了?”

“他涉嫌犯罪,我们要带走调查,并且要查封他作案用的电脑!”

“要不要给我哥打个电话说一下?”马扬问。

“不用了,这事还是尽量不要牵扯到马总。”

说着话,徐威径直闯进了办公区,正埋头上网的刘雄被徐威当场控制,刘雄连同他使用的电脑被带到公安局。马扬作为公司负责人,也被带去问话,不过,她能够提供的情况有限,只知道这个刘雄大学毕业不久,应聘到公司不足三个月,还在试用阶段。

卫媛负责对刘雄的讯问。“yywarrior,鹰扬战士,是这个意思吗?”

刘雄回答:“是。”

“你们老板除了马扬,还有一个叫彭鹰,对吗?”

“不是,只有马扬。”

“那公司名字中的那个鹰哪里来的?”

“不清楚。”刘雄摇头。

卫媛问:“‘黑猫打枪病毒是你老板写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写的。”刘雄说。

“你有这个能力吗?”

刘雄交代:“我是在论坛里买来的木马程序,只是做了一点儿简单的修改,加上了我自己创意的‘黑猫打枪标志,然后转卖给别人。”

“一个木马程序卖多少钱?卖给多少人?”

“也就是几百块钱的样子,卖给了一百多个下家,三个月我大概拿到了十万块钱。”

“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确认病毒是网上买来的,不是彭鹰写的?”

“我确认。”刘雄的回答很坚决,“我估计,中国有能力制作这种病毒的只有一个人——冰刀。”

“冰刀?”卫媛问,“冰刀又是什么人?”

“那是大名鼎鼎的顶级黑客啊,圈里谁不知道?但我只是个虾米级的小黑客,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刘雄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问,“警官同志,我也知道错了。我想将功赎罪,做一个杀毒程序,也像您一样为国效力。”

“你想简单了。一个人证明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就看你怎么选择。既然你选择了做怪物,就做不了打怪物的奥特曼了。”

讯问完刘雄,满腹狐疑的卫媛找到徐威:“你跟我说实话,鹰扬公司的幕后老板是不是彭鹰?”

徐威摇头:“是不是老板我不敢说,但彭鹰和马扬的关系……”

卫媛打断他:“我不管他们感情的事情。马扬的哥哥是马雷,你知道吗?”

“知道。”

“马雷在巡天当总经理的时候,把巡天公司的钱以租房子的名义转出去,是不是转给马扬了?”

“这我可不知道。”

“我查过,鹰扬公司是马雷离开巡天之后注册的。马雷转出的数百万租金,沈丹婷虽然要回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没退回来。那么,鹰扬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徐威吓了一跳:“你怀疑马雷监守自盗,这罪名有点儿大了吧?况且,你怎么证明他们的资金来源与那笔租金有关?”

卫媛想了想:“马扬是刘雄的老板,刘雄犯罪,马扬难辞其咎。可以以这个名义调查她一下。”

徐威有些迟疑:“这样不合适吧……”

“为什么?因为他是彭鹰的女朋友?还是因为他哥哥是马雷?”

徐威不高兴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狭隘,可是,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她涉案啊!”

“我想提醒你,无论马雷、马扬、彭鹰,还是我们,成为黑客还是网络安全卫士,仅仅是向左向右那么简单。你有没有注意到,木马病毒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商业利益。我指的不是买卖木马程序这种低层次的交易。正版杀毒软件的价格动辄在百元以上,而中国的个人用户都没有花钱买软件的习惯,杀毒软件普及率偏低,所以很多用户的电脑在木马的攻击下毫无抵御能力。但是,木马病毒的泛滥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用户对杀毒程序的依赖,逼着他们必须去花钱买软件。”

徐威若有所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是一条利益链?”

“没错,我想揪出幕后的黑手。我担心的是,彭鹰可能也被卷了进去。他是我们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们有责任保护他。”

“彭鹰?怎么可能?他一直在负责开发杀毒软件,你却怀疑他参与制造木马病毒?再说,我们不是一直在跟木马病毒赛跑吗?”

“我只是担心而已。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肯定是你想多了。这里面既没彭鹰什么事,也没马雷什么事,就是马扬不小心招进来一个黑客而已。”

卫媛说:“可以暂时不调查马扬,但刘雄是从哪里弄来的木马程序,我们必须查清楚。刘雄只是个走上前台的小人物而已,他背后的家伙才是我们的目标。”

机器狗

两人刚回到独角兽办公室,马上接到杨青的报告,海淀区中关村一带电信网络突然中断,已经超过六小时无法正常运转,中断区域包括四十五家政府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以及一百多家网吧。几乎所有单位都派人前往海淀区电信部门查询,但技术人员还没有查到故障原因。

与此同时,网吧老板赵桐到公安局报案:“我接到一条手机信息,黑客让我给八万元消灾费,买他的软件就能恢复网络,否则就让我的网吧瘫痪。”

海淀网安支队迅速介入此案。警方发现,这个手机信息就发自海淀,说明敲诈者身在海淀,可能熟悉赵桐及其网吧。于是,警方对海淀区一带的网吧进行布控。

网吧中的网络游戏吸引了众多年轻人,游戏账户关联着玩家的游戏道具和虚拟货币,而这些虚拟物品都是用人民币充值换来的。黑客盯上网吧的电脑,就是为了盗取玩家的账户密码,将游戏道具转卖他人获利。当时,网吧对付病毒和木马的杀手锏是一张还原卡。如果电脑不幸染毒,就用还原卡重启,电脑就会自动还原成出厂状态。但这次病毒来势凶猛,还原卡根本不起作用。这种新型病毒传播速度非常快,电脑中毒后,屏幕上会显示机器狗图标。就像之前的“黑猫打枪”一样,网民们给这种病毒起了个名字叫“机器狗”。

在案情分析会上,杨青介绍说:“全球反病毒监测中心已经发布紧急病毒预警,‘机器狗新变种大规模爆发。也就是說,这种病毒不是来自国内,国内黑客只是二道贩子。‘机器狗的中毒症状是,一旦用户点击‘我的电脑图标,或者打开浏览器,‘机器狗就会把打开的窗口关闭,桌面进程重启,看起来像不停地死机。在这个过程中,用户的信息已被黑客截取。除了网吧,我们已经发现大量个人用户被感染。而且‘机器狗病毒变种频出,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控制办法。”

陈默涵说:“感染硬盘,盗取游戏账号,这很可能是针对网吧用户设计的病毒。”

杨青说:“实际上,‘机器狗就是一个病毒下载器,它隐藏在系统里,自动下载各种病毒、恶意软件、插件等。一旦中招,不但用户的数据被盗取,还会破坏操作系统,使电脑无法正常运行。就像潜伏在电脑内部的特务,随时发出信号召唤敌人前来攻击,这招太损了。它还可以通过内部网络传播、下载U盘病毒和攻击病毒,甚至引发整个儿网络瘫痪。中关村一带的电信网络突然中断,很可能就是‘机器狗闹的。”

卫媛说:“那我们要注意这批黑客的动向了。从病毒的升级进化分析,第一代黑客以炫耀技术引起关注为主,这不可怕;第二代黑客是寻找系统漏洞训练攻防,目的还是为了提高自身的技术,比如杨青就是例子。不过要先说明白啊,杨青受苦是法律缺位的问题,算是误伤。目前我们面对的第三代黑客,与前两代有本质的区别。他们制造病毒的目的只为一个字——钱,而且已经形成了地下产业链,从写病毒程序、传播销售,到洗钱分账,都有专门的一批人负责。杨青,你经常泡在专业论坛里,要密切关注那些高手们的帖子,他们是杀毒高手,也可能是制毒高手。”

根据网吧老板赵桐提供的信息,徐威和卫媛很快锁定了诈骗对象,涉嫌诈骗的高海淀被警方抓获,此人系潜龙公司下属企业的一名网络工程师。

徐威以为抓到了一个大家伙,讯问后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黑客连入门级别都不够。高海淀一个劲儿喊冤:“发短信要钱是我干的,赵桐跟我有仇,我才想出这招诈他。但网络攻击不是我发动的,是韩青岛干的!”

“韩青岛是谁?”

“我们没见过面,是前几天在网上认识的。他说他是‘机器狗的全国总代理,专门干的就是攻击网吧。我在网上跟他聊天之后,才突发奇想,试试能不能在赵桐的网吧出出气,顺便赚点儿钱。”

“你们是怎样发动攻击的?”

“我查到了赵桐网吧的IP地址,然后告诉韩青岛,由他发动攻击,造成网吧传输阻塞、掉线,总共集中攻击了两次。”

“你有韩青岛的联系方式吗?”

“只有QQ号,别的没有。”

“你跟赵桐有什么矛盾,为什么单单要敲诈他?”

“我们三个人合伙建了个网站,说好赚了钱均分的,是赵桐先不仁义,韩青岛才发动攻击的。”

徐威发现了高海淀话里的漏洞:“你不是刚认识韩青岛吗,怎么会合伙建网站?”

“哦……是我和别人,不是韩青岛,我刚才没说清楚……”

“你们合伙建了个什么网站?”徐威紧追不舍。

“早……早关了。”高海淀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低下头望着脚尖。无论徐威怎么问,他也不开口了。

高海淀不开口,当然难不倒徐威和卫媛,网吧老板赵桐被请到了公安局。

徐威直奔主题:“说吧,你欠了高海淀和韩青岛多少钱,八万?”

“那是他们敲诈我,我没欠他们钱!”赵桐立即否认。

“你们是合伙人。你们合伙办的网站赚了钱,为什么不给人家分?高海淀说你赖账,所以他才敲诈你。他的罪行我们自然会查清楚,你的问题最好你自己坦白。不然,你可是罪上加罪!”

赵桐叫屈:“本来说好大家一起维护网站,可他们俩只牵头办起了网站,维护都是我一个人做。一点儿力也不出,还要分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网站一共赚了多少?”徐威闭口不谈网站内容,只谈钱。

“只赚了十二万,他俩要八万,可他俩什么也没干啊!”赵桐也围着钱打转儿,也想避开网站内容。

“你們网站怎么收费?”徐威一步一步给他下套。

“只收注册费,注册了就可以免费看片!”

“注册缴费才能看的片子,黄片吧?”徐威一脸坏笑地看着赵桐。

赵桐张口结舌。

“说说吧,你跟高海淀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想起搞这个网站的?”

赵桐交代:“我好多年前就开始在网吧上玩游戏,荒废了学业,没考上大学。不过,我发现开网吧利润不错,就跟父母要了些钱开了一家。起初一切顺利,收入也不错。可是之后麻烦就来了。网吧的电脑一天要运行十几个小时甚至连轴转,不时出现故障。我的电脑水平很一般,出了问题束手无策,就雇了一个电脑高手做网管。我在网上也认识一些搞计算机的网友,时不时向他们请教,了解了不少关于网络的知识,知道办网站能赚大钱,所以我就打算试试。”

“能开网站,你也算高手了吧?”徐威调侃。

“您就别笑话我了。我就是觉得开网吧太累。虽然利润还可以,可必须天天盯在网吧里招呼顾客,时不时还要应付工商、税务和派出所的检查,几乎没有一点儿空闲时间。赚钱就是为了享受,为了这点儿钱,连自由都没了,那要钱又有什么用?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建网站,或是搞点儿开发软件的活儿来赚钱。当然,我一个人建不了网站,就想到了和别人合作。”

“所以你就找到了高海淀?”

“我是在QQ群里认识的高海淀,他说他是潜龙公司的软件工程师,一聊天,俺俩还是老乡。他告诉我说,提供电影下载,靠向注册用户收费赚钱,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只不过,要干这事,最好是有自己的服务器,这样空间才够用。于是我们就见面商量租服务器的事。当初我只是想搞一些进口大片,让用户付费观看。可高海淀说,现在网上的盗版电影那么多,谁没事付钱看你的?要把网站的点击率搞上去,就必须加点儿色情内容。”

“高海淀的个人情况你了解吗?”

“听他说过一些。他说他是农村孩子,在大学里学的是信息专业,具体哪所大学我想不起来了。大学毕业工作之后,他的工资大部分都要往家里寄,日子过得比较紧巴。看着单位里有些人天天混日子,可挣的钱是他的好几倍,他就不平衡了。于是他辞掉工作来到北京,在一家网络公司负责PHP语言编程。这种程序主要用于网站注册收费,也就是注册人、网站以及电信运营商之间的一个传输通道。虽然成了京城白领,但给别人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来回来去跳了几次槽,高海淀发现建网站是个赚钱的路子,如果办得好,就可以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可是他没有资金,需要找合伙人。我们在QQ上聊得投机,都有办网站的想法,我可以出一些本钱,他有技术,所以一谈就妥了。”

“你们在哪儿租的服务器?怎么运作的?”

“在中关村一家公司租的,每年九千元租金。租了服务器,我们又联系了一个提供短信内容服务的科技公司,申请了注册收费的特服号码。高海淀用他设计的PHP接口程序,把我们的网站与短信平台连接。用户如果想在我们的网站上看电影,就得通过手机在网站上注册缴费,这样我们就可以获利了。”

“用户注册收费多少?”

“每月三十元服务费,通讯公司分20%左右,还有10%左右的税款和运行费用,剩下的部分,再由提供短信内容服务的公司和我们三七分成,算下来,我们只能分到十二元。我们拿小头,大头都让那些过路的层层扒皮了。”赵桐越说越来气,“其实,他们知道我们干的是什么,为了赚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警察应该把他们也抓起来……”

“韩青岛是怎么掺和进来的?”徐威打断他的话头。

“我只是知道这个人,但从来没见过,高海淀说是他的网友。”

“那你们怎么成了合伙人了?”

赵桐说:“网站建起来之后,点击率并不高,我着急啊。我和高海淀投入了几万资金,如果点击率上不去,不光赚不到钱,还会赔掉老本。我俩没别的招了,就商量找经验丰富的老手加盟,共同经营这个网站。高海淀就介绍了韩青岛。韩青岛也有一个类似的网站,比我们的内容丰富,有很多黄片资源,在这个圈里办得最成功。我们看中的就是韩青岛建网站的能力和资源。我加了韩青岛的QQ,希望他加盟我们的网站。他满口答应,还告诉我说,办这种网站的窍门是不要全部收费,搞一部分免费的在线视频,再搞一个激情电影付费下载,点击率就能升上去,收入也就上去了。我听了之后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很简单,我却一直没想到。我告诉韩青岛,我那网站上已经有一些黄片了,但不太多,如果能加上韩青岛的黄片资源,肯定会一炮打响。韩青岛说这件事就交给他了。最后我们商定,韩青岛负责网站设计、提供黄片资源,占三分之一的股份,我和高海淀也各占三分之一。平时网站由我来经营和维护,每三个月分一次钱。”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俩分钱啊?”徐威问。

“高海淀把活儿都推给韩青岛,韩青岛做完页面上传完视频之后,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也没有再增加黄片资源。刚开始网站收入还不错,但没有新的资源,浏览量和下载量越来越少。最近这几个月,网站全是我来维护,他们什么都不管,坐等着分钱,我当然不能给他们了。现在我才知道,我们这片大面积的网络攻击就是他们搞的,他们其实是隐藏很深的黑客,我才是受害者!”

“别叫屈了,你这叫网络贩黄,懂吗?”徐威笑着说,“你跟他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根据陈海鸥的指示,徐威登录这个网站的后台固定证据,并对其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接下来,就是尽快让韩青岛到案了。

大雪无痕

韩青岛远程控制木马发动网络攻击的方式是召唤“肉鸡”。所谓“肉鸡”,就是那些没有安全防护的电脑终端,被控制的“肉鸡”是黑客的财源。在黑客网站上,“肉鸡”被公开叫卖,每只“肉鸡”的价格从几元到上百元不等,个别的甚至上千元。

“肉鸡”之所以受欢迎,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黑客买到“肉鸡”后,可以先盗取“肉鸡”的个人信息、游戏账号等转手出售;二是可以控制“肉鸡”点击广告,提升一些网站的流量,网站则会从广告费里给他们分成;三是指挥“肉鸡”发动网络攻击。黑客能控制成千上万只“肉鸡”充当网络战士,在同一时间内集中攻击网站和服务器,使一些网吧和中小企业不得不破财免灾,交“保护费”。

韓青岛发动的这次木马攻击,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三千余万元,间接损失无法估算。陈海鸥将此案上报公安部网安局,很快,此案被公安部列为督办案件。北京市公安局网安处迅速调集警力展开对韩青岛的追查。可是,茫茫人海,要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真假的韩青岛,谈何容易?而且,由于网络攻击证据采集很困难,即便抓到了韩青岛,能否顺利起诉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徐威和卫媛相信,韩青岛这类黑客,不会沉寂太久。

韩青岛在海淀区搞过一次闪电突击之后,扔下同伴高海淀遁入地下。但他对在海淀的“战果”念念不忘,终于,时隔半月之后,韩青岛再次行动。这次他通过木马窃取了女孩儿小周的“艳照”,向对方敲诈五千元。

小周马上报案。警方在小周的电脑内发现了大量远程控制木马程序,卫媛仅仅用了两个小时就锁定了韩青岛的位置。徐威立即赶赴山东,将韩青岛抓捕归案,在他的电脑中发现了大量木马程序,“机器狗”木马下载器也在其中。

韩青岛被捕后十分抗拒,只承认敲诈了小周,矢口否认曾攻击网吧。他依旧心存侥幸,觉得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电子证据早已毁掉,况且他与高海淀只是网上联络,从未谋面,警方不可能找到证据。

但他低估了网络警察的实力。卫媛在韩青岛的电脑中仔细筛查,终于发现了两条电子银行的登录记录,其中一个银行账号,正是敲诈赵桐时留下的那个。在铁证面前,韩青岛低下了头。

讯问时,韩青岛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机器狗可以秒杀一般的安全软件,唯独‘巡天神剑很难对付。所以‘机器狗的作者大雪无痕非常痛恨巡天,每次升级木马时,为了绕过巡天杀毒程序,都要绞尽脑汁。”

“大雪无痕是谁?”徐威问。

“我只知道他网名叫大雪无痕。”韩青岛说,“我们通过QQ联系,从来没见过面。”

尽管发动这次网络攻击的韩青岛已经落网,但抓不到提供木马程序的大雪无痕,这个公安部督办的大案就不圆满。听取了徐威和卫媛的汇报,陈海鸥说:“再厉害的黑客也有对手。马上向公安部网安局和国家计算机应急中心汇报,同时召集巡天公司的专家,想办法挖出幕后黑手。别忘了,杨青那小子也许有办法。”

杨青果然有办法。他告诉徐威和卫媛,最近一段时间,“机器狗”木马为了绕过巡天软件的狙杀,变种频出。但每次出现新的变种,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样本截获,不断强化巡天软件的防御能力。杨青很快破解了“机器狗”代理商韩青岛的后台程序,发现仅通过韩青岛,“机器狗”木马一天之内就能感染上千台电脑,韩青岛一个人控制的“肉鸡”总量就达十七万之多。

“这足以说明‘机器狗的猖獗。”杨青说,“不过,我们也不是束手无策。”

“能不能帮我们抓到制造病毒的幕后黑手?”卫媛关心的是“机器狗”的作者。

“应该没问题吧。”杨青信心满满。

随后,杨青配合卫媛调取了大量关于“机器狗”木马的数据,分析后发现,“机器狗”用于升级的服务器,竟然隐藏在广东省东莞市的电信机房中。那个制造病毒的幕后黑客大概还不知道韩青岛已经落网,仍在不断更新木马变种。杨青估算了一下,这半年里,“机器狗”就给这个幕后黑手赚取了超过两百万元的黑色利润。

杨青循线追踪,很快锁定了病毒制作者的藏身之处。警方随即赶赴安徽,将犯罪嫌疑人杨滁州抓获。让卫媛等人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竟然就是惹出那么大一场乱子的“大雪无痕”!

在杨青的协助下,警方又在石家庄抓获两名销售“机器狗”木马的下线。这些嫌疑人供认,“机器狗”传播木马的主要途径,是向深圳一个流量商购买流量挂马。

流量商是这条黑色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他们向一些网站站长收购流量,这部分流量既可以出售给“机器狗”木马的下线传播者,也可以由流量商自己挂马。所挂的木马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窃取网游账号获利,另一种是推送伪造的QQ中奖消息,勾结钓鱼网站进行网络诈骗,这些木马通常也是由流量商雇佣程序员编写的。

随后,警方又将深圳的流量商抓获。至此,可以说本案已经大获全胜了,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猫王隐身

讯问杨滁州时,徐威好奇地问:“你小小年纪,在哪里学来的黑客手段?”

“在黑猫网啊,我也是在黑猫网认识的韩青岛。”

“黑猫网?”徐威立即警觉起来,“这是个什么网站?”

“全名叫黑猫安全网,是专门培训黑客的网站,全国公认规模最大的三家黑客培训网站的老大。”杨滁州不无得意地说。

大鱼背后还有大鱼?徐威再次提审高海淀和韩青岛,发现他们都是黑猫网里的同门师兄弟。

卫媛分析:“这么说,刘雄也可能是他们的师兄弟。无论是‘黑猫打枪还是‘机器狗,都是同一木马病毒的变种,这个黑猫才是真正的元凶!目前黑客只是疯狂地盗取虚拟财产,下一步,他们的黑手很可能伸向现实财产,这是我们今后需要防范的重点。眼下,我们应该加紧升级杀毒软件,先遏制病毒的肆虐。”

独角兽战队夜以继日,尝试各种对付“机器狗”木马的办法。杨青不负众望,终于开发出了一款“打狗秘笈”。“巡天木马专杀大全”一经推出,立即成为“机器狗”的天敌!这款软件集成了数十种顽固木马专杀工具,用户可以“一箭多雕”。自此之后,独角兽战队确定了一个杀毒原则:木马不过夜。

“黑猫打枪”和“机器狗”病毒为祸互联网,独角兽战队挥动“打狗棍”围猎“机器狗”,同时也引发了一场杀毒厂商对木马病毒的集中大围剿。针对“机器狗”病毒的传播特点,同仇敌忾的各大杀毒厂商纷纷推出专杀工具。“机器狗”在猖獗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销声匿迹。

但是,要真正确保网络安全,必须挖出隐身网络背后的黑猫,斩断黑色利益链条。徐威立即将收集到的黑猫网的情况上报公安部网安局。公安部指令成立专案组,由陈海鸥担任组长,统一协调指挥围猎黑猫的行动

调查发现,黑猫网共发展收费会员12万余名,普通注册会员17万余人。成为该网站收费会员的,每人每年需交纳两百元至一千元不等的会费,才能学到各种类型的黑客技术。黑猫网开办以来,共收取会费逾七百万元。

黑猫网先后提供了三千余款木马病毒程序供会员下载使用,还定时对木马程序进行更新、升级。为了招收更多会员,黑猫网开办网络教学,利用各门户网站的聊天室进行团体授课,成为全国最大的黑客培训网站。

警方查明,黑猫网租用的服务器分别位于浙江、安徽、河南三省,专案组协调三地警方,统一采取行动,打掉了黑猫网的服务器。围猎黑猫一战,抓获了一大批涉嫌木马制作、代理、销售及销赃的嫌疑人。这是全国打击黑客培训网站第一案,中国警方首次成功摧毁了一条上下游完整、规模空前的木马产业链。

遗憾的是,尽管警方使出浑身解数,抓到的也只是浮出水面的黑猫,那个制作病毒的猫王依旧没有落网。不仅如此,猫王还公然向警方挑衅,他在一个新申请的博客里叫嚣:“我写的木马病毒,够你们网络警察玩几年!”

在猫王的唆使下,原黑猫网的黑客们又注册了一个新网站,继续交流黑客技术,销售木马程序。在完整版的“機器狗”出售说明上,还有这样一段文字:“购买代码请联系客服,预付5%的定金;买一张到USA任何地方的机票,告诉我们您的到达时间,我们会准时和您联系;我们将派人为您现场调试,您在美国的消费以及往返机票费用我们全包。”

难道这是一个藏身在美国的制作木马病毒的专业犯罪团伙?难道猫王在美国遥控着中国的黑客们发动网络攻击?那样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独角兽战队一直没有放弃对猫王的追踪。猫王相当狡猾,他新申请的博客中,联系方式一项只填了一个电子邮箱,仅凭这个不知真假的邮箱,很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杨青坚信,这个猫王熟悉中国,很可能是有着中国背景,甚至就是刘雄说的那个顶级黑客冰刀。

“也许,他就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关注着我们呢!”杨青说。

第四章鹰扬易手

上市计划

经过独角兽战队的不懈努力,推出的新一代巡天免费杀毒软件,增加了漏洞修复、查杀木马等功能。新版本正式发布之前,沈丹婷提出,应该加上“测试版”字样,以免软件不稳定,引发其他无法预知的问题。周云鹤和彭鹰对此都没有异议。

测试版发布后,因为应对病毒出手快,杀毒效果好,立即受到用户热捧,推出不到一个月,安装量就达到数千万,大有超越潜龙的苗头。

巡天杀毒软件一战成名,周云鹤在任命彭鹰担任首席执行官之后,又增加了他在公司所占的股份。公司很多重要活动,包括接受媒体采访,周云鹤都把彭鹰推到了前台,彭鹰在公司内外的风头一时无二。

像马雷一样,彭鹰也提出对公司格局进行大幅度调整,为杀毒部门招兵买马,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有劣迹的黑客。彭鹰将巡天公司的结构调整为五个团队,周云鹤负责的技术部和财务部不变,彭鹰分管网络安全和浏览器开发,搜索部门由沈丹婷负责。这意味着,公司的核心技术部门都由彭鹰掌控,沈丹婷的权力大大缩水了。

对于这种调整,刚开始周云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不顾沈丹婷的反对,点头同意了。结构调整之后,由于彭鹰管理着两个与公司盈利息息相关的部门,他的权力足以与周云鹤夫妇抗衡,想用谁,想做什么事,全都是彭鹰一句话的事儿。一些身份尴尬的元老们,包括财务总监在内,都被彭鹰冷落在一边,收入也大打折扣,因此纷纷提出离开巡天。

这次调整引发了巡天公司创办以来最大的一次辞职风波。无论周云鹤怎么努力挽留,都无济于事。辞职的元老们普遍认为,周云鹤重用彭鹰是昏了头。有人直言不讳地告诉周云鹤,彭鹰是马雷的准妹夫,是马雷安插在巡天的卧底,他这是要搞垮巡天。

周云鹤却不为所动。此时的周云鹤最关注的不是公司管理,而是集中精力准备上市,这是超越一切的头等大事。只是,看着巡天元老们一个个离去,他还是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哪儿不对呢?周云鹤说不上来。其实,局外人都看得很清楚,彭鹰是故意冷落创业老臣,培植自己的势力。

公司上市是彭鹰提出来的。对此,沈丹婷坚决反对,她对周云鹤说:“你用彭鹰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他带领杀毒团队打造一款中国顶级的杀毒软件,而不是为了上市集资。彭鹰鼓动你上市的目的是什么?是圈钱!早不上晚不上,为什么在你把自己的股份让给他之后急着上市?那意味着他的财富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过多少遍了,这道理你不懂吗?彭鹰带队开发的杀毒软件为公司赢利了,为什么不多给他股份?”周云鹤火了。

沈丹婷语重心长:“我比你更了解彭鹰,在利益面前,他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高智商,善于表演,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我跟你说一件事吧,在卡内基·梅隆大学,有个中国留学生非常刻苦。每逢一位著名教授讲课的时候,他都表现得特别专注。每次下课,他都要对那位名教授说,您的课讲得真好,让我受益匪浅,诸如此类。连续半个学期下来,教授对这个学生的好感与日俱增。见时机成熟了,这个留学生对教授说,我想去硅谷工作,希望您能给我写推荐信。教授欣然寫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学生。”

“你说的这个学生是彭鹰?”周云鹤问。

“是的。见微知著,这就是我反对重用他的原因。”

周云鹤不以为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吧?再说,那时候他还年轻嘛。他忠心耿耿跟随了我五六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离我而去,这就能说明问题。”

“他对你自然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但对杨青他们这些下属,却非常刻薄寡恩。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杨青测试公交卡的时候,是向他汇报过的,他同意了,却没有跟我们说。杨青被拘留,他是最先知道的,既不向你我汇报,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直到警方找到我。”

“杨青这小子虽然有才,但也确实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彭鹰这么做,应该是想让杨青吃点儿苦头,长长记性。你看现在,杨青不是规矩多了?”

周云鹤觉得沈丹婷过分注意彭鹰的缺点,未免小题大做。瑕不掩瑜,彭鹰的优点也是很明显的。至于说彭鹰贪财,那就更离谱了。谁不爱财?在中关村这个地方闯荡的,哪个不是为了名利?财富是一个人追求成功的动力,圣人不爱财,但圣人也当不了高管。再说,彭鹰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生活就比较拮据,对财富有着比一般人更强烈的占有欲,也是可以理解的。

眼见说服周云鹤无望,沈丹婷叹了口气:“那好,我们就一起谈谈他的上市计划吧。”

怀柔雁栖湖的CS野战基地,周云鹤、沈丹婷、彭鹰三人打完野战游戏,一起坐在了茶坊里。身着作训服的周云鹤兴致勃勃:“我想把这个野战基地买下来,作为巡天公司的员工培训基地,你们觉得如何?”

彭鹰立刻表示赞同:“是个好主意!雁栖湖这一带是北京的风水宝地,买下这个基地也花不了多少钱,公司不但有了拓展训练的场地,平时也可以对外经营。这也算是一项投资吧。”

沈丹婷却反对说:“公司现在的确是靠杀毒软件赚了些钱,但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没必要花在这种项目上。”

彭鹰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份商业计划书:“周总、沈总,你们看看这份计划书。我的设想是,趁着杀毒软件的推出,一年之内,我们巡天在纳斯达克上市。”

周云鹤说:“现在那些闹着上市的互联网公司,其实赚钱的思路并不明晰,可他们也都上市了。我觉得,上市是大势所趋,我同意彭鹰的意见,扩大融资规模,尽快做大盘子。”

沈丹婷提醒他:“网络公司上市的第一波热潮已经过去,新浪、搜狐、网易等门户网站都已经完成上市。潜龙、千寻这几家公司目前正在筹备上市,我们恐怕赶不上这第二拨热潮了。巡天公司虽然在网络安全领域一枝独秀,但目前只有投入,还不知道怎么持续地赚钱呢。达不到盈利指标,怎么上市啊?”

“我们听听彭鹰怎么说。”一向对沈丹婷言听计从的周云鹤给沈丹婷的杯子里续上茶水,还把装小吃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仿佛要堵住她的嘴一样。

沈丹婷斜了周云鹤一眼,端起茶杯,扭头看着窗外的银杏,银杏枝杈上鼓起的毛茸茸的萌芽,正在春风中微微颤动。

彭鹰斟酌着说:“现在的互联网行业已经成一锅粥了,资本大量涌入,谁融的钱多,谁就能活下去。巡天要跻身互联网大公司之列,肯定是要上市的,只是个时间问题,我的意见是赶早不赶晚。”

沈丹婷说得很不客气:“看别人上市你就着急,我觉得巡天的上市条件还不成熟。目前新一代杀毒软件刚刚推出,还在测试阶段,市场占有率还不高,投入产出比例严重失调,你拿什么上市?比起潜龙和千寻这两家公司,我们还有很大差距。再说你们做的那个浏览器,市场占有率还不到百分之十,推广难度非常大。不要忘了,巡天公司以往的赢利点是搜索,如今这一块的市场已经让千寻占领了。如果没有‘巡天神剑,我们现在恐怕就没法儿坐在这儿喝茶聊天了,更别提买下这个野战基地。万里长征刚走出第一步,不能刚找到方向就做到达终点的打算,路还相当漫长呢。”

“不就是搜索业务被潜龙和千寻压着吗?”周云鹤仿佛被针戳了一下,有点儿不舒服。

“巡天团队几百号人,一年下来,人吃马喂几千万费用呢,这钱你拿得出来啊?不靠风险投资,你自己能赚来多少?”

沈丹婷一个劲儿跟自己顶,周云鹤越来越不耐烦:“之所以要融资上市,就是为了保证开发产品的资金投入,养活这几百号人啊。我们说的并不矛盾。”

“再加大融资,你周云鹤的股份岂不都被稀释掉了?”沈丹婷冷冷地说,“到那时候,你也就是个产品经理了。”

周云鹤瞪起了眼睛:“你少说两句!股份算什么,只要把公司做起来,没我的股份我也愿意!”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讨论。天色将晚,沈丹婷开车拉着周云鹤和彭鹰,离开雁栖湖,向灯火阑珊的市区驶去。

路上,彭鹰不失时机地提醒周云鹤:“周总,你是大哥,别怪我这做小弟的多嘴,别整天跟沈姐吹胡子瞪眼的。别忘了,巡天的启动资金全部是沈姐的私房钱,没有沈姐,哪有巡天的今天?”

这话在沈丹婷听来很受用,但在周云鹤听来却有点儿火上浇油的意思,但又没法儿反驳,只好说:“我对她不是也挺好吗?没打她没骂她,让她少说两句不行吗?”

正犟着,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沈丹婷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加油站:“我去加个油,你俩顺便去洗手间吧。”

周云鹤和彭鹰刚进洗手间,沈丹婷一脚油门拐上主路绝尘而去。等两人从洗手间出来,遍寻不见沈丹婷的车,不由得面面相觑。周云鹤摸摸上衣口袋,问彭鹰:“你带钱了吗?”

彭鹰两手一摊,一脸苦笑:“只有卡,一毛钱现金都没有。”

“那怎么办?”

两人大眼瞪小眼,没别的办法,只能拦出租车,到了家再付账。两人灰溜溜地站在报春花竞相开放的马路边,见车就拦。可这地方不比城里,出租车本来就少,偶有路过的,也都载着客人。他们只有眼睁睁看着一辆又一辆出租车卷起阵阵尘土从面前开过,等了半个多小时,才遇到一辆空车。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了。

彭鹰的上市计划正符合周云鹤把公司做大做强的愿望,所以,当沈丹婷与彭鹰的观点发生冲突时,周云鹤站在了彭鹰一边,并把彭鹰在公司的股份调高到仅次于自己和沈丹婷,位居第三。

周云鹤对沈丹婷说:“有的创业者只知道索取和压榨,不愿意付出。当你的目光局限于眼前利益的时候,你就不可能有长远的发展。我理解的創业规则,一是价值观的高度契合,认同对方的想法、理念和做事方法;二是彼此信任。”

沈丹婷不同意周云鹤的观点:“所谓的价值观,是跟你的同伴交流之后的思想碰撞,信任也不是盲听盲信。”

但显然,周云鹤心意已决。深思熟虑之后,沈丹婷郑重地对周云鹤说:“我反对公司请彭鹰当首席执行官,并不是因为我是巡天的总经理和法人,毕竟这家公司是你一手打造起来的。既然你认为公司已经步入正轨,那我这个挂名的法人继续在公司工作也不太合适,对彭鹰也是个妨碍。我想,要么我回家筹备结婚生孩子,要么找个外企打工,万一哪天巡天公司有个好歹,我也能挣出你的吃来。你别以为我是在撂挑子,我是想方设法避免我们三个人搞成三国演义。”

周云鹤没想到沈丹婷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沉默半晌,他搂着沈丹婷的肩膀说:“你记不记得,咱们俩认识多久了?”

沈丹婷故意掰着指头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哎呀,七年之痒啊!”

周云鹤慨叹:“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些年一直担心公司会随时倒掉,现在既然公司稳定下来了,咱俩是不是也该举行个结婚仪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公司暂时用不着我帮你看摊了,那我就离开公司,专心回家当好家庭主妇。”

其实,周云鹤何尝没有听出沈丹婷的弦外之音,他知道离开公司并非沈丹婷的本意,而是迫不得已。沈丹婷是一个出色的职业经理人,但夫妻档毕竟有很多不利之处,况且他一心希望彭鹰能给巡天带来新气象,沈丹婷继续留在公司里,肯定会让彭鹰处处掣肘,暂时离开,也许对大家都好。

沈丹婷也认为,周云鹤倚重彭鹰本身没有错,但应该限制他的权力。如今她和彭鹰的经营理念发生冲突,周云鹤又不支持自己,留下来只会产生更多摩擦,徒增烦恼而已,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但她吸取了上次马雷担任总经理时的教训,在离开公司之前,帮助公司做了六个季度的财务预算。她对周云鹤说:“花钱的时候,一定照我的预算来,公司即便不赚钱,也能维持运营一年以上,以免再遇到上次那样的财务危机。你是个时时刻刻都有危机感的人,那就一定要做到这一点,储备一年以上的运营资金要成为公司的财务原则,这个原则可以保证你不至于因为资金链断裂陷入危机。”

“好,我听你的。”周云鹤满口答应。

功高震主

巡天杀毒软件测试版推出一个月之后,沈丹婷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早上一上班,卫媛匆匆进了彭鹰的办公室。她问彭鹰:“这里没外人,只有咱们俩。你实话告诉我,杀毒软件为什么安装后不是死机,就是查杀不了病毒?”

彭鹰知道瞒不了卫媛,无奈说了实话:“这款软件研发时间仓促,只是将尤利西斯的杀毒软件汉化后就投入市场,和我们自己的杀毒程序的兼容性也不是太好……”

得到这样的回答,卫媛气冲冲离开了办公室。她明白了,彭鹰一心上市,满脑子都是如何争夺公司权力,哪有心思用在软件开发上?

本来“巡天神剑”挺受欢迎,但这款杀毒测试版做得实在太差,推出之后不到一个月,网上骂声一片,一致认为便宜没好货,免费软件更是粗制滥造。用户发现不好用,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卸载。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各大杀毒厂商本来拉开架势准备与周云鹤一决雌雄,这下连马雷都笑了:“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没有强大的技术支持,就跑到杀毒市场蹚浑水搅局,这下丢人现眼了吧?”

一种产品免费的时候,用户选择你很容易,但卸载也只在举手之间。新上线的杀毒软件因为存在缺陷,很快被用户弃用。眼看着巡天杀毒软件的装机量一路走低,周云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了加强杀毒软件的开发力量,周云鹤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安全方面的程序高手。在招聘时,杨青面试了一个具有丰富杀毒经验的程序员,为了留住人才,杨青答应给这位程序员二十万年薪。这在当时是个天价,超过巡天公司的大多数程序员,甚至超过了杨青自己。

彭鹰想考察此人的水平,又进行了一次面试。随后,彭鹰给周云鹤发了一封邮件,认为二十万的年薪并不合适,理由有二:一是這个程序员虽然曾在著名杀毒软件公司工作,但实际水平并不像杨青说的那样高,有点儿名不符实;二是给新人过高的工资会打破平衡,对老员工不公平。

杨青给出这样的待遇,这是经过周云鹤认可的。但彭鹰提出了不同意见,周云鹤在彭鹰和杨青之间,很难作出抉择。

回到家,周云鹤一直愁眉不展。沈丹婷询问详情,周云鹤简单说了说那封邮件的事,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彭鹰拿这个程序员当靶子搞对抗,这是针对杨青,还是针对我?”

沈丹婷劝他:“不管针对谁,生死存亡之际,你只能选择平衡。”

周云鹤在彭鹰和杨青之间平衡的结果是,程序员留下,年薪降到十五万。但周云鹤并不是善于平衡的高手,最后还是忍不住在例会上委婉地批评了彭鹰:“不要把自己的团队搞成针扎不进、水泼不透的小圈子。”

彭鹰没有反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打造一款查杀病毒的利器,在杀毒市场上站稳脚跟,最重要的还是人才。彭鹰虽然是个程序高手,但对产品细节的把握也不是无可挑剔,仅靠杨青等人的力量不能满足开发的需要。周云鹤全国各地到处跑,请来几位安全行业的技术高手加盟独角兽战队。可是,彭鹰没有让他们参与软件开发,只是安排他们去干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围工作。

一位曾经名动江湖的程序高手也被周云鹤请来加盟。加入团队之后,他觉得彭鹰把巡天的杀毒部门搞得像一个小集团,为此,他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发给周云鹤。主要提了两点:一是“巡天神剑”能一炮打响有很大的偶然性——用户有查杀流氓软件的强烈需求,而其他杀毒软件公司又不敢杀,才给了巡天一个开创基业的机会;二是巡天的杀毒技术其实远不如潜龙等大牌杀毒软件公司,如果不能迅速引进人才,尽快补上技术短板,巡天的软件很可能就会像其他昙花一现的杀毒软件那样,充其量就是个工具软件,冲到几千万的安装量就到头了。

周云鹤被这盆冷水浇了一下,当即警觉起来,他找来彭鹰,聊起了这个话题。心虚的彭鹰马上就想到有人打他的小报告:“你给我看一下这封邮件,到底是谁告我的状?”

周云鹤不想引起内部纷争,他对彭鹰说:“我对你百分之百信任。邮件我已经删了,你没必要知道是谁发的。当CEO要有胸怀,这样才能做大事。”

彭鹰更加不快,觉得要么是周云鹤不信任自己,要么这封邮件根本就不存在,周云鹤是在敲山震虎。最终,那位程序高手还是没能留在独角兽战队,彭鹰想尽各种办法排挤他,他只好提出辞呈。周云鹤觉得人才难得,好说歹说才把他留下,当然,不能继续待在彭鹰的团队了,而是被安排到其他部门。

人都被彭鹰挤走了,但软件开发的进度不能停。彭鹰招进来的那些人还没有完全熟悉业务,周云鹤只好安排杨青和陈默涵对他们进行培训,同时请求卫媛协助。可是,此举在彭鹰看来,是周云鹤有意往他的团队里“掺沙子”。彭鹰当面调侃卫媛:“你是奉命来建秘密团队对付我的?”

卫媛生气地说:“我本来就不想掺和你们这事儿。周总请我来帮忙,我完全是学雷锋来了,你别狗咬吕洞宾!”

彭鹰哪里是伶牙俐齿的卫媛的对手,气势上更不如对方,刚刚交锋就败下阵来。他觉得周云鹤把卫媛派来,是对自己心存芥蒂的表现。在此后的业务讨论会上,彭鹰一改以往高调的做派,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玩手机。

为了缓和矛盾,周云鹤开玩笑地讲起了白起的故事:“大秦帝国横扫天下,名将白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后却被秦昭襄王赐死。秦王杀功臣当然有问题,但白起就没有错吗?”

绝顶聪明的彭鹰当然知道周云鹤在敲打自己,当即回敬:“错不在白起,错在秦王认为白起手握重兵、功高震主。”

“你说得没错,老板是需要尊敬的,不然权威哪里来啊?”周云鹤针锋相对。

彭鹰冷冷地说:“敢于说真话,才是尊敬老板。”

“那你就说个真话吧。巡天杀毒软件测试版闹成这个样子,你也看见了。发布正式版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我们的下载量不升反降,这不仅是因为测试版的兼容性不好,还因为我们没有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任何新功能,这是事实吧?”

彭鹰辩解说:“软件的木马查杀能力有很大提升,这也是事实。至于新功能,巡天的技术底子本来很弱,我认为目前这个阶段夯实基础最重要。”

“但你也不能否认,新功能对用户更具有吸引力。要想提高下载量,我们必须开发新功能。”

彭鹰反问:“巡天之前搞了那么多创新,真正做起来了吗?你也曾是国内有名的程序高手,难道没有走麦城的时候?”

这话无疑激怒了周云鹤:“彭鹰,你把杀毒软件做得一团糟,这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事实,你怎么就不能正确面对?你跳起来跟我争的是什么,难道我不清楚吗?”

“我不争,我走!行吗?”彭鹰猛地站起身。

这样谈下去肯定会不欢而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周云鹤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等等,听我说完再走不迟。你带队开发‘巡天神剑,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这一点有目共睹,谁也无法否认。你要留,我把你当接班人培养,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你应该感受得到;你要走,我也不强留,但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卸磨杀驴,你应得的股份,我都会送你!”

面对周云鹤的推心置腹,彭鹰也只有借坡下驴:“我跟了你这些年,从没要求过工资或股份,都是你给多少就是多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给了我施展抱负的机会和平台,我对你不仅是尊重,更多的是感谢。这一段我做得实在不好,以后你看我的表现吧。”

这次冲突之后,彭鹰明显感觉到周云鹤对自己的信任打了折扣。

不久,周云鹤向彭鹰建议:“我考虑了很久,咱俩都不适合带团队管人,你是不是先做一段时间的产品总监?这样可以专心打造杀毒软件正式版。”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做CEO了?也没人事权了?”

见彭鹰仍然在权力上患得患失,周云鹤有点儿生气:“你这么理解,也对!”

“没人事权,那其实就是產品经理。”彭鹰更加不满。

“我们是创业公司,不是官场,不需要去追求那么多权力。你看我,身为董事长,难道事事都把持在自己手里?还不是放手让你们去做?公司的管理权力不是都在你和那些副总手里吗?”

“巡天有好几个副总,今后我也和他们一样了?”

周云鹤终于忍无可忍:“你那么专注于把持权力,还有心思搞产品开发吗?”

彭鹰认为,失去权力就等于失去周云鹤的信任,那他继续留在巡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周云鹤纠结的是,彭鹰这么急着逼宫,大有抢班夺权的意思。公司是周云鹤和沈丹婷带领一帮兄弟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如果把巡天全权交给彭鹰,他会带着巡天走向何方?

周云鹤和彭鹰都意识到,他们必须作出抉择。这次谈话之后,彭鹰决绝地向周云鹤提出辞职。周云鹤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已无法调和,也不再挽留。彭鹰离职后依然可以拿到自己在公司里的股份,周云鹤的底线是:“你走可以,但不能挖走杨青和陈默涵这些技术元老。”

彭鹰爽快地答应了。事实上,在彭鹰决定离开之前,跟杨青和陈默涵谈过,但他们都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回答非常一致:“周总对我不错,我不会在周总面临危机的时候离开。”

裸照诱惑

黑客就像博人眼球的“网红”一样,永远不缺媒体的关注,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少媒体有意无意地把这些病毒作者捧为“电脑天才”、“超级黑客”,这种现象国内国外皆然,比如被热捧的CIH病毒的作者陈盈豪和号称世界头号黑客的凯文·米特尼克。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杨青、陈默涵这些寂寂无闻的网络安全英雄们,在与黑客博弈的战场上,他们时刻枕戈待旦,守卫着网络的安全。

那么,当“网红”遭遇黑客时,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陈海鸥接到了一个当红模特的报案,这个叫朱颜的嫩模自称被黑客敲诈了。看着报案材料,陈海鸥皱了皱眉头,把徐威叫了进来:“你听说过朱颜吗?”

“《一见钟情》里的新一代人气女神啊,整天在网上晒奔驰、晒包包的那个。她可是当下最火的网红,怎么了,您也对她感兴趣?”徐威一脸坏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来报案,说是被黑客黑了。你对她这么了解,这案子你想不想办啊?”陈海鸥也意味深长地问徐威。

“您说呢?当然想!”

“那好,这案子你和卫媛一起办,有个女同志方便些。朱颜报案说,有黑客拿她的裸照敲诈勒索。按理说找出黑客就可以了,不过,我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有些细节千万不要放过。当然,抓黑客的事还要靠你们独角兽战队,杨青那小子这方面鬼精鬼精的。”

徐威和卫媛在一间摄影棚里见到了朱颜。

朱颜告诉他们:“前天,我录制完电视台的相亲节目《一见钟情》,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和以往一样,我打开放在客厅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电子信箱里有十几封未读邮件。其中,有一封信的标题是‘为你代言,我以为是哪家演艺公司的经纪人发来的,点开一看,却是一些根本看不懂的乱码。”

“然后呢?是不是重启电脑了?”卫媛问。

“是啊,电脑突然就自动重启了。当时我也没在意,也没关电脑,就像往常一样换衣服、卸妆、洗澡,洗完澡我就休息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一看电脑,邮箱里接到一封敲诈信,还有我脱衣服进浴室的裸照!”

“那天晚上你是一个人在家?”卫媛问。

“是啊,就我一个人。”

“最近有没有人,比如亲戚朋友,或者自称物业人员检查线路之类的来你家?也许有人偷偷在你家装了摄像头。”

“不可能啊,我从来不在家里招待亲戚朋友,最近也没有你说的那些外人来过。”

“这样吧,我们去现场看看,方便吗?”徐威问。

“当然方便!”

徐威和卫媛随着朱颜来到位于北京西三环外靠近昆玉河的一个小区。朱颜家是比较常见的两居室,一进门,卫媛就注意到窗帘都拉着,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大白天怎么拉着窗帘啊?”卫媛问。

“这不怕狗仔队偷拍嘛。”朱颜说。

卫媛上前一把拉开窗帘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徐威则去查看客厅墙上的几幅挂画,一幅幅摘下来,挂画后面一无所有。卫媛示意徐威检查吊灯。徐威站到桌子上看了看,吊灯里空空如也。

卫媛问朱颜:“那封敲诈信还在你电脑里吗?”

“在!”朱颜说着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很快找到了那封邮件——

朱颜小姐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当然你不认识我,暂且就叫我学渣吧。你被我偷拍了,但不要慌,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你怎么处理。我就是想要点儿钱,不多,只要三万元。今晚十二点之前,把钱转到这个账户里:工商银行9558……613,户名胡海洋,开户行深圳海滨支行。不要以为通过账号就能找到我,我没傻到用自己的银行卡。或许你一分钱也不想给,或许你还要报警,没关系,我敢这样做,就不怕你报警。

我控制你的电脑已经很长时间了,通过摄像头偷看了你很久,拍下了不少裸照,还有许多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比如你的各种坏习惯,再比如你和你干爹在床上做的事。只要把这些传到网上,你必定身败名裂,别说在娱乐圈混,就是以后想嫁人都难。不过放心,我这人是讲信用的,只要收到钱,我会全部删除。这次事件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小波澜,只是损失点儿钱而已。你天生丽质,分分钟就能赚回来。但如果你心疼钱,那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明天会有两种可能,一是我收到了钱,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二是我收不到钱,那你就等着成为别人的笑柄吧。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前不久文化部下了一个通知,任何流传出不雅照的艺人,一律禁止从事代言和公开宣传活动。

好好考虑一下吧,以午夜为限。

与这封敲诈信一起发来的,还有几张并不太清晰的朱颜的裸照和几个视频片段,视频里是朱颜在客厅里和一个男人拥抱接吻的镜頭。看照片和视频的视角,应该是在客厅里拍摄的。

“你确认照片和视频上的人是你吗?”卫媛问。

“确认。”朱颜说。

“你确认这不是你的自拍或者是你的朋友拍摄的?”

“我怎么可能拍这种东西?万一被别人看到,那不是自毁前途啊?我是有底线的!”朱颜气急败坏。

“那么,请你认真回忆一下,你的电脑一直放在这里吗?”

“平时都放在客厅的这张桌子上,有时候洗澡也拿到卫生间听音乐,或者睡觉前拿到卧室看电影,一般就在这三个地方。”

“你平时使用电脑的时候,是目前这个角度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卫媛请朱颜站在电脑屏幕前,让朱颜看着屏幕上端中间的内置摄像头。卫媛绕到桌子后面,弯下腰,从屏幕上方看朱颜的方向,视角和照片上完全一致。

卫媛问:“你有没有注意到,笔记本电脑的内置摄像头有时候会微微闪一下光?”

“没有啊。”朱颜一脸惊愕的样子,“难道说……”

卫媛点点头:“没错。你的电脑的确被黑客侵入了,黑客不仅盗取了你电脑里的资料,还通过木马控制了电脑的内置摄像头,只要你的电脑开着,就能进行拍摄。现在我们要检查你的电脑,在检查之前我们还要确认一下,你的电脑里没有什么不宜被外人看到的内容吧?”

朱颜愣了片刻,明白了卫媛的意思,连忙红着脸否认:“没有没有……”

话音没落,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了朱颜的半身裸照和一个对话框。卫媛反应迅速,立刻闪到摄像头的视野之外,以免被黑客发现。站在屏幕侧面,卫媛也能看到对话框里的文字——

等了一天没收到钱,我怒了。告诉你,我已经掌握了你的全部资料,包括你亲戚朋友的电话、QQ,那些视频和照片不但会在网上公布,还会发给你认识的每一个人!如果今晚之前我看不到我希望看到的东西,你就等着吧!

卫媛示意朱颜离开电脑屏幕,和她一起进了卧室,关上门。卫媛说:“你去跟他聊一会儿,坚持五分钟以上,我想办法锁定他的位置。”

朱颜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坐到电脑前,可一想到摄像头背后有一双喷火的男人眼睛,朱颜就浑身不自在。她在对话框里回复对方,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摄像头隐约闪烁着微光。

很快,卫媛在朱颜的电脑里查到了一个远程控制木马程序,她告诉朱颜:“你不是刚刚被黑客入侵,这个木马程序起码在你电脑里存在三个多月了。只要你的电脑被木马侵入,黑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你的电脑,通过摄像头窥探你的隐私。至于你电脑里的文件,恐怕早被黑客拷贝了。”

“可是,他是怎么给我的电脑安装的木马呢?”朱颜不解,“我从来不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网站,怎么会中病毒呢?”

“中毒的途径很多。比如,你在博客上留下了你的个人信箱,黑客就将木马程序伪装成普通邮件发到你的信箱里。就像你前天晚上收到的那封邮件,点开之后显示的是乱码,这只是个障眼法,只要你把它打开,就会自动安装到指定的位置。黑客还经常把病毒伪装成绿色软件,逃避杀毒软件的检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以来,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拍下来了……”朱颜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卫媛猜测她心里有鬼,但并没说破:“你暂时不要使用这台电脑了。如果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内容,我们要把它带回去作为证据。”

朱颜答应得很痛快。卫媛估计,朱颜早已把该删除的删除,该拷贝的拷贝了。

入主鹰扬

彭鹰离开巡天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马雷。

潜龙公司大中华区总经理马雷是彭鹰的大师兄和引路人。两人一见,城府极深的马雷呵呵一笑:“师弟,别来无恙啊。你知道周云鹤是我的对手,为什么还来找我?”

彭鹰信心满怀:“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您是前辈,又是我大师兄,更是互联网界顶级的程序高手,我认为,你会看重我的能力!”

“那你说说吧,‘巡天神剑之所以成功,你和周云鹤谁的功劳大?”

彭鹰实话实说:“当然是老周。”

“为什么?”

“我在巡天的前半段,周云鹤给了我空间,为我展示才能提供了平台,才会有‘巡天神剑的成功。其实即便没有我,老周也会在沈丹婷的协助下快速稳固团队,找到发展方向。老周的能力,我一直是比较佩服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直干下去?”

“关键不在于谁的功劳大,我跟随老周五六年了,我觉得我的价值没有得到应有的体现。”

马雷笑了:“你做事的风格太像周云鹤了。”

彭鹰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说我时时处处在模仿他。其实,我和他不一样。从经历到性格,我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俩的区别在哪儿呢?”

“打个比方,我们都知道一间屋子里有黄金。如果是我,我会花时间作出A、B、C三个甚至更多的方案,研究如何把这些黄金搬走。换作周云鹤,他一听这间屋子里有黄金,二话不说,踹开门就搬走了,他什么方案都不要。”

马雷点点头:“相比于周云鹤的冲动,你更理智。但你要知道,有时候单纯的冲动比理智的决策更容易成功,尤其是在互联网行业,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你说的我承认。但老周的冲动不仅是在决策方面,他就是个控制不住火气的人。他的假想敌永远是自己,他自己怎么做,就认定对手也会怎么做,很难用别人的方式思考问题。而我的假想敌,永远是别人。如果不是在公司上市的问题上发生冲突,我和老周就不会反目。也正是因为我急于求成,功高震主,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要是我安于周云鹤和沈丹婷之下,巡天三驾马车的均势就不会被打破。”

马雷摇摇头:“你的野心太大了,这点还是像周云鹤。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打工的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都一样,不服的话,就自己创业去。”

“我这不是开始创业了嘛。我有一个设想,请你帮我参谋一下。我打算创立一个公司,我掌握核心技术,你如果感兴趣就来投资,相信可以闯出一片新天地。况且,当初我们有协议,我在巡天做内应,上市之后,通过股权转让的方式让你渗透进来,最终控股巡天。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万一大事不成,我被迫离职,你会拿一笔钱给我做投资。”

马雷意味深长地审视彭鹰片刻:“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好吗?”

得知彭鹰去找马雷的消息,周云鹤马上给马雷打电话:“彭鹰是我的叛将,你不能收留!”

马雷毫不客气地回击:“彭鹰给你打过工,但不意味着一辈子是你的人,他卖给你了吗?你让我不要收留巡天的叛将,那我问你,我也算巡天的叛将吧?”

周云鹤哑口无言。

放下电话,马雷通知彭鹰:“老弟,你来我这里一趟。”

彭鹰赶到之后,没等开口,马雷先问:“比尔·盖茨问乔布斯,苹果公司门口为什么悬挂着海盗旗。你知道乔布斯怎么说的吗?”

彭鹰笑道:“我记得乔布斯的回答是,与其做海军,不如做海盗。”

“没错,这是一个需要海盗的時代,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海盗。我已经考虑好了,你重结果轻过程,是个难得的创业人才。如果我把我在潜龙的位置让给你,你肯定不会接受,你不是冲着我的位置来的。可是,让你做我的副手呢,你又不是能甘居人下的人。所以你适合当海盗,不适合当海军。”

彭鹰连忙说:“我辞职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是先来你这儿报个到。至于下一步呢,还需要马总指点迷津。从在卡内基·梅隆大学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我的兄长、我的引路人。你让我冲到哪儿,我就冲到哪儿!”

“金麟岂是池中物,我这座小庙盛不下你。我想好了,你缺的是一个平台。你自己注册、融资、找帮手,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耽误时间就是耽误生命。不过,有人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平台。有一个现成的科技公司,是马扬以你俩的名字命名的,叫鹰扬公司,目前人不太多,也就十几个吧。从现在开始,这个公司的所有人财物都是你和马扬的了。你如果愿意,马上办理法人和股权变动手续,你将成为公司大股东之一。”

“你早给我注册了公司?”彭鹰狐疑地看着马雷。

马雷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是我妹妹马扬。她目前是公司董事长,之所以没有配总经理,就是给你留出来的位置。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当这个公司的董事长。”

彭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当马扬带着财务经理和法务总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由得他不信。

马雷指着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说:“在这份股权变动协议上签个字,公司就是你俩的了,一切我都不插手,公司经营和业务方向由你和马扬决定。你是我师弟,也是我的小兄弟,我才放心把妹妹和公司都交给你!”

彭鹰毫不犹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随后,马雷和马扬带着彭鹰来到中科大厦的鹰扬公司。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辞职到现在还不到一周,我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了。”彭鹰的感激发自肺腑。

为了打消彭鹰的顾虑,马雷说:“鹰扬公司是潜龙的二级公司,但又是独立法人单位。这是我对潜龙公司本土化改造中的一环,也可以说是一企两制。这样做的好处是,首先,潜龙是外企,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这家公司的打工者,无法持股,也就从根本上避免了内部股权争夺的风险,这种争夺是公司长期发展最大的掣肘。其次,通过成立二级公司解决利益分配问题。对潜龙贡献突出的人,有可能成为二级公司的老板,可以得到股份。当然,你是个例外。你虽然在潜龙寸功未立,但我和董事会都认为你堪当鹰扬公司的重任!”

彭鹰并不知道,这个鹰扬公司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正是马雷离开巡天公司前转出去的那笔房租,辗转洗白之后,打到了鹰扬公司的账上。彭鹰更是做梦都没想到,鹰扬公司就是在马雷的指使下发动黑客攻击的基地。刘雄被警方抓获之后,马扬及时阻断了所有上下线之间的联络,最终把警方的视线引向了黑猫网。随着黑猫网的陷落,马扬才得以顺利脱身。

豪车谜案

模特朱颜遭遇敲诈后及时报案,并没有按照黑客的要求将三万元打给黑客。但她隐瞒了一些敏感问题,导致卫媛和徐威搜寻黑客的过程一波三折。

徐威和卫媛带着朱颜的电脑刚回到单位,就被陈海鸥叫到办公室:“我估计你俩在路上,就没打电话。又出岔子了,朱颜在《一见钟情》节目中牵手的男朋友林昊是个海归,他刚刚发微博称,已经拿到朱颜出轨的证据,要与她对簿公堂,说是明天就要到法院起诉。你们来看看,网上已经炸锅了。”

徐威凑到陈海鸥电脑前一看,果然有一个关注率极高的微博转发了林昊向朱颜讨还奔驰车的“檄文”。

陈海鸥说:“这奔驰车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你俩都去看看吧。我怀疑林昊这个时候突然发布微博,很有可能是那个黑客把朱颜的艳照发给了他。还有一种可能,黑客就是林昊找来的,或者干脆就是林昊本人。”

“这下有戏看了,明天海淀法院见吧。”卫媛说。

第二天一大早,卫媛和徐威赶到海淀区法院立案庭,远远就看到大批媒体记者堵在门口,摄像机、照相机对准前来立案的林昊律师一顿狂拍。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原告林昊本人并没有出现。

对于这起媒体广泛关注的婚约财产纠纷案,海淀法院不敢稍有懈怠,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进行了立案登记。律师走出立案庭,徐威上前出示警官证:“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的,有个案件涉及你的当事人林昊,我们需要找林昊核实一些情况。”

很快,林昊来到了市局网安处。

徐威直奔主题:“你是怎么认识朱颜的?”

林昊说:“我是在参与电视台《一见钟情》节目录制期间结识的朱颜,很快确定了关系,接下来就商量结婚。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当然也是朱颜要求的,我给她买了一辆奔驰3系轿车,登记在她的名下。可是,到了约定去领结婚证的时候,朱颜却拒绝了。我给她买奔驰,就是因为她肯嫁给我,如果她不跟我结婚,理应还我奔驰车。没想到,她一口咬定奔驰既然登记在她名下,就应该是她的。现在我才知道,在我们交往期间,她竟然还和别人上床。所以我决定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告上法庭,要么返还奔驰车,要么还给我买车的三十五万元。当然,还要给她曝曝光,免得她再去害别人!”

徐威没有急着追问林昊是如何知道朱颜出轨的,而是聊起了林昊和朱颜相识的经过:“你刚才说,你们是在《一见钟情》节目中相识的。我看过那期节目,好像她牵手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小伙子吧?”

林昊连忙解释:“的确是这样。我是在后台认识的朱颜,因为互有好感,就交换了电话号码。但当时她没跟我牵手,而是跟一个健身教练牵手了。”

卫媛问:“那你是怎么跟朱颜走到一起的?”

“她跟健身教练牵手之后,作为朋友我应该表示祝贺啊。虽然她没看上我,我很失望,但我必须表现得大度一些,毕竟我是欧洲留学回来的啊。”

“你在哪个国家留学?学的什么?”徐威来了兴趣。

“德国,学的是机械制造与自动化。”

徐威有些失望:“哦,理工男啊,电脑水平不错吧?”

林昊摇头:“不是很懂。”

卫媛又把话题扯回来:“你俩是怎么越走越近的呢?”

林昊说:“朱颜的一句话给了我希望。她安慰我说,台上牵手只能说明当时印象好,并不说明台下非要在一起啊。我一听就明白了,朱颜并没有确定要跟那個健身教练走下去。于是我赶紧抓住机会,向朱颜介绍我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告诉她我是留学归来,我父母有自己的上市公司。之后,我们经常联络,她表示愿意跟我深入交往下去。”

“你的意思是,你一番表白之后,朱颜就甩掉那个健身教练,跟你走了?”卫媛问。

“对啊,一个月后我就带她见了我父母,当天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接着就商议结婚的事了。”

“你说的笔记本电脑,是不是苹果的?”

“对啊,就在她家客厅搁着。”

“送给她电脑之前,你有没有预装一些特别的软件?”卫媛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没有啊,我给她买电脑的时候都没开封,怎么可能预装什么软件?再说,我也不懂电脑啊!”林昊辩白。

“好,那你继续说奔驰车的事情。”卫媛转移了话题。

根据林昊的说法,奔驰车是朱颜主动要求买的。朱颜提出,既然两人有了结婚的意向,就要表达出应有的诚意,她希望能给她买一辆轿车作为彩礼。这让林昊有些为难。他没有在父母的公司上班,而是选择自己创业,与朋友合伙办了一个广告公司。事业刚刚起步,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让他拿出几十万买豪车,资金上确实有些紧张。林昊的父母也觉得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这会儿就花这么多钱给朱颜买车,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林昊上了《一见钟情》节目,也都知道林昊领回了《一见钟情》里最抢眼的女嘉宾朱颜,林昊的父母不想因为一辆轿车断送了儿子的美满婚姻。为了儿子的幸福,林昊的父母替儿子出了买车的三十五万元。

“那么,你俩又是怎么闹崩的呢?”徐威问。

提起这事,林昊很窝火:“我哪里会想到她这么随便啊!她在认识我之前谈过多少男朋友我不在乎,但跟我在一起之后,尤其是确定了恋爱关系,我又给她买了车之后,再跟别的男人上床,我就忍无可忍了。”

“你怎么知道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我催她跟我领证,她推三阻四,我就起了疑心。她又当模特又当歌手的,认识的什么人没有啊?我后悔没听爸妈的话,他们叮嘱过我,一定要见过朱颜的爸妈,他们亲口同意我们结婚再买车。可我没有见到朱颜的父母。朱颜说,她爸爸妈妈出国旅游去了。”

卫媛摇摇头:“相识一个多月就送奔驰车,你真够大方的啊!”

林昊叹口气:“当时谈婚论嫁,已经万事俱备只欠奔驰。朱颜说她的父母已经点头了,我父母也同意买车,而且买车的钱我都带来了,还能临场变卦吗?”

“结果车一买,她就变卦了?”

“是啊,买完车我说领结婚证,朱颜的态度急转直下,突然就说性格不合了,不打算结婚了。眼看结婚无望,我就管她要那辆奔驰。没想到朱颜对我说,这辆车就算上过两次床的补偿吧。上两次床就要我一辆奔驰车,哪有这个道理啊?我看她做这种赖账的事挺在行的,怀疑她是不是经常跟别的男人胡来,就跟踪她,拍了好多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她跟一个老男人手拉手进了她家楼门口,进屋后又在客厅里拥抱。我是在对面楼上拍的,可惜,那个男人接着就拉上了窗帘。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但我没拍到他们上床的照片——我总不能进去捉奸吧,毕竟她没跟我领证。”

林昊的回答大大出乎卫媛和徐威的意料,徐威问:“你手头的证据只是他们一起上楼亲热的照片?没有别的?”

“没有了。”

卫媛直视着林昊的眼睛:“你找黑客给朱颜的电脑安装木马了吗?”。

林昊脸上的冷汗下来了:“没有……”

“这是犯罪,你懂吗?你现在承认,算自首。不承认,那就谁也救不了你了。想要奔驰车,你得先蹲几天大牢再出来要了!”卫媛的声音高了八度。

林昊低下头:“我是跟踪朱颜了,也找人查朱颜出轨的证据了,但我找的不是什么黑客啊,也没给她的电脑安装木马。昨天我刚收到朱颜和那个老男人的裸照,才下定决心起诉的。”

“你通过什么渠道雇的人?”

“网上有的是私人调查公司啊,我就是在网上随便找了一家,花五千块买的照片。”

“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些?”卫媛打开电脑,把朱颜收到的黑客学渣发来的照片展示给林昊。

林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也有?”

卫媛说:“这个等会儿再说,先给我们看看你收到的邮件。”

林昊马上登录自己的邮箱,果然,他收到的照片和视频与黑客发给朱颜的完全一致。可是,黑客是通过无线网络发送邮件的,IP地址很难锁定。林昊只是通过网上搜索到的QQ号与对方联系,无法查到对方的真实身份,转账也是通过微信的方式,收款方并非黑客敲诈朱颜时留下的银行卡号。也就是说,这个黑客到底是谁,追踪到林昊这里,又断线了。

卫媛请杨青和陈默涵帮忙分析这个木马病毒的来历。陈默涵说:“我怀疑这是火焰病毒的变种,最近几年在几个中东国家比较猖獗。火焰病毒可以复制数据文件,捕捉敏感截图,下载即时通讯单,远程开启电脑的麦克风和摄像头。”

“那我们怎么锁定病毒的来路呢?”卫媛希望找到破解方法。

可陈默涵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火焰病毒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可以伪装成微软的更新程序侵入电脑,很难防范。它通过蓝牙和无线系统接收命令和数据,可以在被感染的电脑中自我删除,并毁掉所有痕迹。”

“也就是说,我们挨了黑枪,却找不到打枪的人?”卫媛问。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想,任何病毒都有弱点,总能找到破解的方法。”陈默涵不紧不慢地说。

那么,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是什么呢?卫媛和徐威向陈海鸥汇报后,陈海鸥一锤定音:“让林昊和朱颜的官司继续打下去,我们静观其变,说不定还会扯出什么事情来呢。这年头的年轻人,可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场备受关注的索要彩礼案开庭了。

在法庭上,林昊的律师提交了四张照片作为朱颜出轨的证据。但朱颜的代理律师对此持有异议:“我方不认可该照片,照片可以电脑合成。”

审判长随即询问:“被告是否申请对照片进行鉴定?”

朱颜的代理律师没有申请对照片进行鉴定,却要求原告提供原始的拍摄设备及拍摄地点。林昊的律师解释说:“照片是一位网友通过远程控制拍摄的,用的是朱颜的电脑摄像头,地点就在朱颜家的客厅里。”

此话一出,法庭上一片哗然……

经过一系列的审理程序,在双方都认可奔驰车是林昊出资购买之后,争议的焦点集中在购买奔驰车的时候双方是否在为结婚做准备,也就是彩礼应不应该归还上。林昊的代理律师认为:“原告为被告购买奔驰车,是基于双方存在婚约,现在被告不同意结婚,理应归还。”

他列举了三条理由,一是双方就结婚进行了准备,证人证言也表明,朱颜是因为另有所爱才不跟林昊结婚的,有错在先;二是涉案奔驰车是原告赠送给被告的彩礼;三是双方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原告有权要求被告返还彩礼。林昊的律师还搬出《婚姻法司法解释》中的规定:按照习俗,给付彩礼却没有结婚登记的,彩礼应当返还。

朱颜的代理律师反驳说:“既然原告依据的是《婚姻法司法解释》的规定,那就请注意‘习俗这两个字。彩礼是按照习俗给付的,北京是中国的首都,没有给付彩礼的习俗。而且,按照习俗,彩礼应当是在订婚仪式上经媒人之手给付对方家人的,此案中并没有媒人,双方是在《一见钟情》节目中认识的,这是非常前卫的相识方式,何谈按照习俗?还要说明的是,被告的父母并不同意两人的交往,因此,涉案奔驰车不应被认定为彩礼。”接着,朱颜的律师又抛出一系列重磅炸弹,“被告没有逼迫原告送财物,原告赠送被告奔驰车,是在向被告炫耀财富,以达到玩弄女性的目的,不是为了结婚。原告的这种行为,已经触碰了道德的底线。如果原告的行为得到支持,则会向公众映射出这样一个错误观念——金钱可以买到爱情,男方只要赠给女方财物就可以胡作非为。此外,原告提供的照片是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不足采信。”

林昊的代理律师也不含糊:“被告打着结婚的幌子,以欺骗的手段诱使原告为她买了奔驰车,与此同时,还与其他男性也就是所谓的干爹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触碰道德底线的不是原告,恰恰是被告自己!”

这场法庭辩论令人大跌眼镜,立即引发社会各方的关注,有网友怀疑这是一出炒作大戏,还有人调侃说,悔婚女朱颜和委屈男林昊都不是赢家,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奔驰公司——花多少钱才能搞出影响这么大的广告啊。

法院判令朱颜退还奔驰车,但这场闹剧远远没有结束。警方还要继续寻找敲诈朱颜的黑客学渣,与此同时,豪车之争不断在网络上发酵,网友们普遍关注的是,照片里与朱颜上床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朱颜的干爹?一场人肉搜索,即将展示出网络世界无与伦比的魔性……

人肉搜索

黑客学渣隐藏极深,如何找到他的踪迹呢?

卫媛把朱颜的电脑摆在杨青的桌子上:“给你三天时间,恢复黑客入侵这台电脑的所有记录。干黑客的事情,你有经验,嘿嘿,完事你请我吃饭!”

“哈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给你干活儿,还得请你吃饭?”杨青打开电脑,熟练地输入一连串指令,屏幕上,各种数据飞快滚动。“不用三天,你就在边上等着,一会儿我就给你全部搞定。”果然,没多久,杨青说,“OK了,卫博士。”

卫媛连忙搬了把椅子凑了过来。

杨青指着屏幕说:“三个月前,学渣就给这台电脑植入了木马,摸清了朱颜的生活规律。这几条数据表明,朱颜经常在午夜之后浏览网页、撰写博客或者聊天,学渣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下载了朱颜的聊天记录。这些聊天记录表明,朱颜经常陪一个被她喊作干爹的人到会所吃饭、泡夜店或者赌博。根据这台电脑的使用情况判断,朱颜的早晨基本是从中午开始,下午和晚上一般不在家,午夜才回来。”

卫媛看着杨青恢复的数据若有所思:“这就是说,为了追踪朱颜,学渣也必须随着朱颜调整自己的生物钟?”

“那还用说?你看这些图片和視频吧,在电视节目里光彩照人的朱颜,在家里却是一副邋遢相,脸色灰暗,皮肤松弛,难道女神卸了妆就是这样子?还有这些电话录音,大部分是标准的普通话,但有个别的,完全是……哦,这是哪里的方言?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这个朱颜是个如假包换的人造美女。”

“你能不能找点儿有用的?”见杨青对女神的琐事那么感兴趣,卫媛有点儿不耐烦。

“有用的……你看这一段,这是朱颜跟一个朋友的QQ聊天记录,其中提到了六万包夜,少了不干。偶滴神啊!明码标价,这要是传到网上,又有好戏看了。学渣对这段聊天记录进行了抓屏处理,估计是打算以此作为进一步要挟的筹码……卫博士,这段有用吗?”杨青边说边坏笑。

“少废话,继续找!”卫媛拍了一下杨青的头。

“可这里面的确没什么有用的……学渣通过远程遥控摄像头窥探到的,就是朱颜在客厅里进进出出、换衣服、抽烟这些生活细节……等等,”杨青突然兴奋起来,“这段绝对少儿不宜!我先处理一下……”

很快,杨青恢复了一段视频——朱颜先进了客厅,身后跟着一个看不清楚相貌的男人,两人拥抱在一起。之后,男人忽然走到窗户边,把半掩的窗帘拉上,才抱起朱颜进了卧室。只是录音效果太差,杨青竖起耳朵,把音量调到最大,也没听清楚两个人之间说了些什么。

杨青固定好这段视频,扭头对卫媛说:“这个时间点和林昊偷拍的时间点完全重合。学渣偷窥了朱颜两三个月,终于拍到朱颜跟干爹上床的镜头。同一时间,林昊也在对面的楼上按下了快门。这就是这起敲诈案的导火索。你看,黑客发出敲诈信和林昊在微博上发布讨还奔驰的檄文,相差不到二十四小时。”

“这么说,学渣就是林昊在网上雇佣的黑客,但学渣并不知道林昊在同一时间也跟踪了朱颜,对吗?”

朱颜高调出现在歌迷见面会上,表示将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

“应该是这样。学渣发出敲诈信后,没有得到朱颜的回应,于是又发出了第二封,同时,把视频和照片发到了林昊的信箱里。这小子太不地道了,一边收了林昊的佣金,一边还敲诈朱颜,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停顿片刻,杨青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个情况我要提醒你,学渣发出第二封敲诈信之后,依然没有达到勒索的目的,据我对这类黑客的了解,他们多半会采取报复行动……”

杨青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一夜之间,朱颜的不雅照在网上迅速传播,朱颜和干爹成了红极一时的网络热词,继而引发了人肉搜索。有人扒出了朱颜的真名实姓、老家的地址、父母的名字、曾经就读的学校;有网友扒出了朱颜职高都没有读完,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学校开除了;有网友爆料说朱颜是靠出卖肉体才获得了签约机会,曾由一个老男人陪着去北京某医院做无痛流产,同时在帖子上配发了朱颜与这个男人的照片。

无论是真是假,学渣抛出的艳照使朱颜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朱颜不甘心引颈就戮,决定发起反击。

朱颜首先想到的是要求网站删帖。联系了几家网站,对方回复说,那些帖子都是网友转发,并不代表网站的立场,但对于删帖的要求,各网站都没有作出回应。于是,朱颜和经纪公司对网上发布的有关朱颜不雅照的内容进行了取证,准备起诉网站。

随后,朱颜高调出现在歌迷见面会上,表示将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起诉学渣,起诉侵犯她名誉的网站。有媒体称,这场官司是中国明星状告网络侵权的典型案件,必将对网络立法产生深远的影响。

但是,朱颜的起诉之路很快遭遇瓶颈,一个网上的虚拟身份是不能成为被告的,可是,如何找到学渣呢?无奈之下,朱颜在网上发出“十万元悬赏令”,希望网友提供学渣的真实身份,学渣由此成了第一个被民间悬赏的黑客。然而,学渣发布不雅照之后,再次销声匿迹了。

朱颜义愤填膺地对媒体说:“学渣这种行为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和名誉权,对我刚刚开始的演艺事业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我要把学渣变成一只过街老鼠,只要露头就挨打!”

朱颜的经纪公司也高调发声:“文明的、成熟的网络空间不是片面追求点击率,疯狂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我們支持朱颜起诉网站和学渣的名誉侵权行为,倡导文明健康的网络环境。对于那些连道歉都不会的网络媒体,朱颜在演艺圈做了个榜样,我们对胜诉充满信心。”

朱颜聘请的律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到目前为止,能够有效维护网络名誉权的案例非常少。由于网络众所共知的特点,调查取证非常困难,而没有证据,在法律实务上就很难操作。朱颜以个人名义在网上发布声明悬赏侵害人,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

正当朱颜借势炒作的时候,风向突变,那个一直隐身在幕后的干爹被学渣扒了出来……

(未完待续)

猜你喜欢

杨青朱颜巡天
中国的巡天利器有多强
崔向群:巡天望远追星人
巫山一段云·石榴花
戊戌新年有题
Implementation Scheme of Two-Photon Post-Quantum Correlations∗
CONVERGENCE ANALYSIS OF MIXED VOLUME ELEMENT-CHARACTERISTIC MIXED VOLUME ELEMENT FOR THREE-DIMENSIONAL CHEMICAL OIL-RECOVERY SEEPAGE COUPLED PROBLEM∗
“巡天·观地·测月”梦想实现——“嫦娥三号”最新科研成果扫描
嫦娥三号进入第33月夜“测月、巡天、观地”成果丰硕
Quantum Measurement of Two-Qubit System in Damping Noise Environment∗
Un secret dou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