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许多山西人更热爱山西
2017-02-28连达
连达
我生长于东北内陆一个与历史和古迹毫无关联的小县城,直到18岁才有机缘接触到古建筑,当时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兴奋和沸腾,感觉自己似乎佛被召回到了久远的家园,身心无比舒畅,我知道,这将是我用一生来追寻的。
当时我还是个穷学生,手中连最廉价的傻瓜相机也没有,虽然对眼前的古建筑群极度喜爱,可连张照片也无法留下,不知如何宣泄对古建筑的情感,忽然想到自己还会画上两笔,于是就坐下认真地描绘起来,后来就成了我表达对古建筑热爱的一种方式了。
走出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回到诗歌般悠然的古老意境中,描绘心中的美好圣殿,没有什么比这更令我陶醉的了。我在能工作养活自己之后,只要有长点的假期就往有古建筑的地方跑。
山西历代古建筑的宝库是我最为推崇的。虽然路途遥远,生存压力大,诸多俗事缠身,但我仍然心中挂念着山西古建筑,不断创造条件去,我常对家人笑称,自己要比许多山西人更加热爱山西。
严格说长城也是古建筑的一种,但大多修建在深山之中、极边之地。长城吸引我的更多是大气磅礴的气势和倔强不屈的精神。许多野长城修筑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险要的峰巅上,想要到达并不容易,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冲破艰难险阻,有时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到达一座孤绝的敌台。
这种无论冬夏背着数十斤重装备动辄在户外翻山越岭孤独跋涉数日的走法相当考验体力和意志,年轻的闯劲和充沛的体能是我的最大优势,于是在走访古建筑和攀登古长城之间我逐渐把更多的精力偏向于古长城一边,希望趁着年轻身体条件允许,想把这条不见首尾的巨龙寻访得更多、了解得更透彻。
长城的现状实在不容乐观。现存的长城本身已经是劫后余生,残垣断壁,更严重的是许多人肆意破坏拆改长城建筑,盗挖长城砖石,盗卖珍贵的碑刻、匾额和文字砖,一些矿场水泥厂就依长城而建,地动山摇的爆破和几乎挖到城墙脚下的矿井时刻对苍老的城墙构成致命的威胁。还有些地段为了依靠长城搞旅游生财,擅自用现代建筑材料把长城粉饰一新,使文物遭到了不可逆转的彻底损毁。
大量散落在乡间名气不大的古建筑正面临着迅速的毁灭和凋零,很多古庙宇处于无人保护自生自灭的状态,有些古建筑虽然立着国家级或省、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实际漏水塌方,构架腐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在一些地方连元代的大殿都难以保全,那些数量庞大、非国保省保又一时看不到商业价值的明清建筑和一些无名古建筑境况就更加窘迫了,有些成为危房之后,没有资金和人员修缮管理,直至坍塌无存,或者干脆被拆掉了。
至于无人看护的荒僻古建筑上石雕、砖雕、木雕、碑刻和琉璃等构件被盗更是层出不穷,许多盗贼甚至是杀鸡取卵式的疯狂下手,导致建筑主体遭受重大破坏。有些地方的群众对于古建筑和古民居的认识程度也远远不足,觉得这只是一些破旧的老房子而已,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被我这个外乡人看到他们仍然住在破旧的老宅子里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等他们把老房子拆了盖好新瓦房,欢迎我再到他们家来做客,让我哭笑不得。
加入了长城小站后,有机会向更多的长城爱好者和专家交流请教,向网友学习了制作拓片的方法,收集拓制了许多散落在野外的碑刻和文字砖拓片,为长城保存一部分資料。
一些碑刻在之后的几年也散失无存了,比如河北省某地一段长城上碑刻匾额近二十块,被誉为长城小碑林,至今已经丢失了十之八九。还有一些地方的文字砖、雕花砖被无良游人当作纪念品给强行从城墙上抠去,痛心疾首!
记得在应县木塔下一画就是四个多小时,完全沉浸在与木塔的精神沟通之中,忘记了时间,不知饥饿和疲倦。我的写生打动了守塔人,他破例带我到最顶层参观,如果愿意,甚至可以登上塔刹。能够见到木塔内部的景象,对于我这个古建筑迷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木塔实在太苍老了,为了不对它造成可能的任何伤害,我放弃了,虽然留下遗憾,但不后悔。
我作品中描绘的有些场景已经不复存在了,有些面貌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或即将轰然崩塌,濒临灭亡,很多几百上千年的精美建筑在几年内就彻底坍塌消失了,而生活在古建筑身边的许多人至今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和深远意义。
万里长城上的雄关要塞保持原貌的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这种感觉只用忧伤和愤怒已经无法形容了……
编辑/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