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退了，技休不休

海明

有一个消息对即将和已经退休的一些人很重要，却被集体忽略了。

9月6日，人社部部长尹蔚民提出：我国将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千万别把这个信息不当回事儿。2013年末，上面首次提出延迟退休，很多人没往心里去，早着呢！怎么样，才过去3年多，延退方案明年就将出台。

对尹蔚民部长的这一提法，相信很多人最直接的感受是：我国确实进入老龄化社会了。如果青壮年劳动力乌泱乌泱的，料也不会麻烦60岁以上的老年人。有据为证，8月17日，人社部发布调查报告称，我国目前只有不足3个在职职工为一个退休人员医疗费用埋单。在这个背景下，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年人，便以劳动力的身份，历史地被重新推回到前台。

以经验和感觉来看，我国退休人员中确实云集学术泰斗、金融大咖、管理高手、能工巧匠。即便实施延退，他们也终有退休那天。过去的情形是，他们一退，能力、经验、手艺等也跟着休了。实际上，延退就是另一种开发老年人力资源。但老龄化形势越来越严峻，在延退基础上继续开发老年人力资源，或许会是有效补充——人社部有可能是这么考虑的。

以未来眼光看，延退实施后，如何继续开发老年人力资源？

让我们以能工巧匠这个点，看看老年人力资源这个面。

六七米长的铁路内燃机车上的一根曲轴，安安稳稳放在工作台上，用仪器一量，弯度比规定尺寸差了0.02毫米。别小瞧这个弯度，它会严重影响机车运行。但见高世和师傅左手握住一把圆头铜錾，对准曲轴某一部位轻轻敲击，一下、两下……直起身，再用仪器一量，曲轴尺寸达标。

这是2005年年末，我在大连机车车辆厂采访时亲眼所见。我当时都蒙了，这么神奇？怎么弄的？个头不高的高师傅憨笑着，“凭的是感觉。”

凭感觉、凭经验就能有一绝活儿，这种人在企业被称为“大拿”。

那时的大连机车车辆厂，有很多这样的技术大拿。

比如，厂区主水管道漏了，水呼呼往外蹿。要是关闭阀门堵漏，就要影响生产。别急，鞠文山师傅来了，他要带压焊接，这是他的绝活儿。他只有一柄焊枪，一节金属管，一个阀门，不一会儿，漏点就被堵住了。

再比如，刘吉厚师傅用仪器量了量机车柴油机主轴承盖后，在工作台上一番操作，竟克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主轴承盖，用仪器一量，分毫不差。

有这么多技术大拿，这些技术大拿有这么多绝活儿，埋没了太可惜。厂工会一番调研后，提炼出10个先进操作法，录进光盘，供全厂技術职工学习赶超。不过说实话，有些绝活儿很难学，更难以赶超。就说高世和手工矫正曲轴弯度，就很难学来，他那感觉可是几十年实际操作得来的！

一晃10多年过去了，这10位师傅有的可能已经退休，有的正面临退休。他们的这手绝活儿，会不会随着他们的退，也跟着休了呢？

过往的很多事实证明，极有可能。

尹蔚民部长的思路，或许能拯救绝活儿于退休之中。

如果说延退是刚性的，那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就是柔性的。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鲁全副教授证实了这一点，“开发老年人力资源主动权在退休人员手里，这是柔性的政策导向，退休后干不干，由他们自己做主。”

就是说，大连机车车辆厂高世和、刘吉厚等几位师傅退休后，若身体允许，企业和个人都有需要，那他们还能继续干；也有可能其他企业看中了他们，高薪把他们聘去。这应该是最直接的开发老年人力资源。

其实，这种形式的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在过去一直发生着。

那是1980年代初，18岁的小格入职沈阳第二木制品厂，后来的沈阳北方家具厂，跟师傅学锉锯。锉锯工在木材加工和家具制造行业有技术，工友一直认为，小格干上这个俏活儿，是小格的爸爸老格走了厂长的后门儿。老格跟厂长交情很厚，厂长从另一家厂调来时，把老格也带来了。

小格学锉锯的那个锯是七八米长的钢制带锯。锉是机械锉，除了锉还得修。功夫就在修上，修不好，带锯转起来就跑偏，切下来的木板就曲里拐弯。修全在于手感，师傅告诉他，哪需要敲几锤子，哪需要轧几滚子，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师傅修锯确实有两下子，一条锯让他锉完修完，上机转两三个小时没问题。那些手艺烂糟的，一会儿就得换一条锯。”

小格说，1990年代末，师傅还有一年多才退休，已有好几家民营木材厂打了招呼，要高薪聘他。师傅选了一家离家近的木材厂，前脚刚退休，后脚就上了班。凭借过人的手艺，师傅喝着茶水就把大钱挣了。“师傅今年80多岁了，他后来带的两个徒弟也很出息，都能独当一面。”师傅曾说小格悟性好，但他没心思学锉锯，转行舞文弄墨去了，“师傅挺失望。”

今年“五一”前，沈阳电缆有限责任公司（原沈阳电缆厂）一刘姓高工退休后，领老伴儿旅游一个多月，回来重新上岗，受聘于一民营电缆厂。

这应该算“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的企业行为。至于个人行为，那就更多了。沈阳有一黄姓装修包工头，他但凡揽到木工活儿，就交给刚刚退休的老爸。他老爸退休前的职业就是木匠，现在尤其擅长打榻榻米床。

那时及现在，社会都把这叫“返聘”“补差”。尹蔚民部长说的比较官方，叫开发老年人力资源。托改革开放之福，企业和个人在这方面走在了前面。就像当年安徽小岗村搞的土地承包。现在，政府要介入这一领域，在企业行为和个人行为之外，便又多了一个政府行为。人社部认为，从技术、经验和身体健康程度上，我国都已具备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的条件。

接下来的问题是，政府应该怎么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