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槿惠，这辈子没能战胜自己

陈尚文+陈寒

18年前，她步入政坛，连战连捷，成为“选举女王”；4年前，她踌躇满志，如愿当选总统，呼吁国民合力创造第二个“汉江奇迹”；3个月前，因“闺蜜干政”丑闻曝光，她从此在危机中越陷越深；2016年12月9日，国会通过弹劾案，她被中止总统职权。这是韩国首位女总统朴槿惠的沉浮轨迹。有人称，她过去几个月的经历，如同一部《我的闺蜜是总统》的现实版韩剧，而回顾她更长的人生，则是一部《权力的游戏》的希腊悲剧。在一些分析家看来，“无父无母、无夫无子”“嫁给国家”的悲壮诉求让她赢得总统大位，但她的孤独与性格也让她最终跌落尘埃。支持率最高时达63%，如今却仅为4%、5%，没有任何一位总统如此不招韩国人待见。数十年人生经历令人唏嘘，而她过去5年的功过是非，也难以一一论定。

荣光时刻：“她既是俾斯麦，又是贝隆夫人”

2013年2月25日上午，朴槿惠从生活了23年的首尔三成洞住宅搬离。那天的13时12分，朴槿惠所乘坐的韩国国产雅科仕加长防弹车停在青瓦台本馆门前。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时隔33年3个月，以总统身份回到孩童时生活的地方。在世宗文化会馆举行的就职庆祝宴会上，朴槿惠表示，一定要将国民幸福变成现实，成为卸任后比就职时能够更长久被国民铭记的总统……

时间往前回溯——1963年12月，就读小学6年级的朴槿惠随父亲朴正熙就任总统首次入住青瓦台。这里从此有了她的快乐记忆，也让她痛苦、纠结。作为总统的长女，在母亲遇刺后，朴槿惠在这里代行第一夫人职责。1979年父亲遇刺身亡后，“落难”的“冰公主”捧着父亲的遗像与弟弟、妹妹一起离开青瓦台，开始了近20年的“隐居”生活。

20世纪末，亚洲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朴槿惠决定重返政坛。“朴正熙打造的经济，朴槿惠使其繁荣开花”，以这样的政治口号，1998年4月，在国会议员补选中，朴槿惠从大邱市达城郡胜选。此后，朴槿惠连续5次当选国会议员，还领导其所在的党以40∶0的议席成绩赢得5场补选，获得“选举女王”称号。2006年，在参加一场助选活动时，朴槿惠被暴徒用刀割伤脸颊。她一声不吭，镇定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冰公主”之名更盛。2012年12月，朴槿惠成为韩国宪政史上首位女总统。

当时美国《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评价称，“她是拥有坚强意志的独裁者的女儿；是在顽固的大男子主义社会下追求权力的未婚女性；是身在大企业友好政党中批判社会不平等的政治人……”“失去父母、放弃婚姻的朴槿惠被认为是一位可以为国家奉献一切的女性，有着圣人般的形象”。该报还援引《朴槿惠现象》一书的作者安炳镇（音）的话称，“朴槿惠既是俾斯麦，又是贝隆夫人。”

执政生涯：这4年做了什么

朴槿惠怀着雄心壮志，带着美好许诺走进青瓦台，然而接近4年的时间，她的执政历程充满“挑战”。朴槿惠正式展开总统任期前不到两周，朝鲜进行了第三次核试验。随着联合国强化对朝制裁，朝鲜对韩国发出连番威胁。之后，朝鲜又进行两次核试验。在与日本关系上，2015年底，在朴槿惠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共同推动下，两国“突然”就“慰安妇”问题达成协议。对于“慰安妇”受害者和与她们一起战斗的市民团体而言，所谓“协议”实则为“屈辱协商”“卖国条约”。对华，中韩自贸协定在朴槿惠强力推进下得以签署，但她执意部署“萨德”却导致两国关系遭遇“寒流”……

2014年4月，“世越号”客轮沉没导致295人遇难，9人失踪。客轮下沉期间，14份报告上交，却得不到回应，总统“消失”了7小时。韩国人的愤懑积压至今，并在10月下旬“亲信干政”事件逐渐发酵后得以发泄。

其实，执政前期，朴槿惠在内政外交上都有所推进，特别是外交上，一度有声有色，但在全韩国对她失望透顶的氛围下，她成了一位“无能总统”。

孤独自怜：等待命运判决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称，自20世纪80年代末民主转型至今，每一位韩国总统都曾深陷贪腐丑闻，但论受厌恶的程度，没人比得上朴槿惠。对许多人来说，朴槿惠的政治法统源于双亲。朴槿惠的前助理田丽玉在回忆录中写道，对朴槿惠来说，“韩国是她的国家，由她的父亲所建立；青瓦台是她的家，總统也是她家族的职务。”该媒体称，朴槿惠的家世背景一向让较为年轻的选民感到不安，许多人不喜欢由独裁者之女来掌管国家。她的长期支持者——五六十岁、怀念朴正熙的保守人士，认为她背叛了他们，也背叛了她父亲的政治遗产。

“4年前朴槿惠赢得选举时，她与对手民主党候选人文在寅的得票率仅相差3.6%——全国投票率为75.8%。据说，结果出来之后，当天夜里韩国大街小巷里有很多人喝酒、痛哭，表达愤怒和失望。”韩国成均馆大学博士生葛小辉说，从当时身边韩国师友们的反应中，她真切感受到韩国社会近乎无法弥合的撕裂。而朴槿惠执政4年来，不但让当初未支持她的人们更加愤怒，也让当初支持她的人感到失望甚至绝望。

朴槿惠何以至此？《纽约时报》称，隐居生活可能为她的政治溃败埋下了伏笔。在青瓦台，朴槿惠避免和高级助手举行一对一会议，她切断与弟弟和妹妹的联系，以防止裙带关系。这些年，她信任的朋友和顾问一直是闺蜜崔顺实。据报道，朴槿惠赴青瓦台就职前生活的房子里也气氛“沉重、悲观”，里面张贴着她离世父母的照片，摆放着他们的遗物。

在1993年的回忆录《如果我生在普通家庭会怎样》中，朴槿惠说：“在我的一生中，愉快的时光从未超过痛苦的时光。”在自传《绝望锻炼了我》中，她写道：“多年来我忍受了无数的出卖，简直就像是站在山崖边缘般岌岌可危。被曾经信赖的人背叛，让我看清了人类对于欲望和权力的执着。”不少研究韩国政治的学者认为，疏离孤独，长期重压，造成了朴槿惠性格方面的两极化。

葛小辉说，早在2010年，就有人对朴槿惠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进行深入探讨。一般支持者对她的印象主要是5点积极特征：“重视原则与值得信赖”“朴正熙的女儿与爱国心”“道义和爱心”“与大众的沟通和选举女王”“女性特质（宽容等）”；而反对者的印象正好相反：“固执与不够灵活”“独裁者的女儿”“公主（决策时的封闭性）”“守旧保守倾向和内在方面不足”及“女性”。大国家党的一位人士曾精准地评价说，“朴槿惠面临的难题就是克服朴槿惠”，而从她这几年执政的实际情况来看，“朴槿惠未能克服朴槿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