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汉学的奇葩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摘要：许景樊是明代朝鲜李朝人，是唯一一位在中国男性作家中突显的朝鲜女性作家，其《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浪漫飘逸，备于性情，是域外汉学的好文章，也是明时中朝文化交融的历史见证。

关键词：域外汉学；许景樊；广寒宫上梁文；游仙文化

中图分类号：G1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11-0013-03

许景樊《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是跨文化、跨地域中国文化传播与接收过程中具有独特价值的一环，其所描写的游仙题材借鉴了中国文学，是中朝文化交融的历史见证。本文试图通过文本的细细研读，运用文学与史学交融、文学与文献学相证的方法来洞悉明代时中国文化渗入朝鲜的真实图景，以期还原历史本貌，促进睦邻友好与文学交流。

一、许景樊文章的著录——中朝文化交融的见证

中国和朝鲜山水相连，唇齿相依，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中国文化对朝鲜文化的创立、发展发挥了重大作用。明朝建立后，中朝文化交流进入了新的阶段，中国文化继续深入影响着朝鲜。明代汉文学对朝鲜的影响很大，高丽时期（918-1392），由于与中国的频繁往来，以及政府模仿唐朝实行科举制，朝鲜文人创作汉文学形成了普遍风气。李朝建立后（1392年），高丽大将军李成桂夺取王位，恢复国号朝鲜，建立了李朝（1392-1910），中朝文人之间的往返交流进一步加强。每当明朝使节到达朝鲜时，朝鲜文人即与他们交往，讨教切磋。

李朝前期汉诗文在朝鲜进入全盛时期。当时，朝鲜汉诗文大家辈出，可明显地分为二派，即义理派和辞章派。辞章派在李朝前朝作家辈出。其间有一尤为显者即：许景樊，又名许兰雪轩。其文即为李朝辞章派中许晔。许晔是徐敬德的弟子，与其子许筠，女许景樊皆以文名于当时。可称为朝鲜的苏氏家族，尚苏东坡诗文。

在中国方面，当时的中国文人们对朝鲜的诗文亦非常重视，朝鲜文学对中国文坛也给予较大影响。在明代吴明济的《朝鲜诗集》、钱谦益的《列朝诗集》以及清代朱彝尊的《明诗综》、沈德潜的《明诗别裁集》、褚人获的《坚瓠集》等诗集中，都收录了许多朝鲜诗人的汉诗作品。其中，在朱彝尊的《明诗综》卷二十九，就收录了徐敬德、徐居正、权近、郑道传、林悌、许筠、成倪等80多人的诗作125首。当时，在中国较有名气的朝鲜诗人，主要有金尚宪、李德懋、朴齐家、李书九等人外，尤以许筠、其姐许兰雪轩为显。而许景樊是唯一一位在男子中突显的女性作家。

关于明代朝鲜女作家状况，可见《列朝诗集》、《明词综》中。清代康熙年间陆次云的《译史记余》卷之一收录《朝鲜国诗》，清末文人俞樾（1821-1906）在他的笔记《茶香室丛钞》卷五中记述《朝鲜女子诗》等。钱谦益《列朝诗集》选录明代278年间诗作1600余家，其中包括朝鲜诗42家170首。《列朝诗集》选朝鲜女诗人五位，有赵瑗妾李氏11首，成氏3首，俞汝舟妻3首，许妹氏（许景樊）19首，德介氏1首，许景樊诗不仅在女诗人中居首位，在全部朝鲜诗中也是入选数目最多的一个。并称其“许妹氏诗散华落藻，脍炙人心”

《明诗综》录存明代诗人3400余家，其中朝鲜诗人91家，选诗132首，女诗人4人，有成氏1首，俞汝舟妻1首，赵瑗妾李氏2首，许景樊5首。许景樊诗入选数量在朝鲜男女诗人中居第二位。《明诗综》在许景樊名下附有明代大诗人陈子龙的评语：“许氏学李氏而合作，有盛唐之風。外蕃女子能尔，可见本朝文教之远。”[1]卷九十五清代康熙年间陆次云的《译史记余》卷之二收录《朝鲜国诗》录作者23人，共42首，其中明代女诗人5家，有李氏媛、成氏、俞汝舟妻、许景樊、德介氏，共20首，占所选诗一半，陆次云称许景樊为“才女”，收录她的诗10首，评述为：“景樊，谢家道韫、苏家小妹也，与名媛鼎足。” [2]卷

许景樊，名楚姬，字景樊，字兰雪，生于朝鲜明宗十八年（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卒于朝鲜宣祖二十二年（明万历二十七年，1589年），年仅27岁，祖籍阴川（在今京畿道金浦郡），出生地在韩国东海岸江原道江陵附近的草堂村。阴川许氏，是朝鲜的名门望族，祖上从高丽起就世代担任朝廷重臣，并以文名闻于世。祖父许珙，高丽末期的名相文敬公，父亲许晔（1517-1580），宣祖时期的名臣，历任成均馆大司成、司谏院大司谏，同知中枢府事等，也是一位学者，1568年作为副使出使中国。母亲：江陵金氏，礼曹参判金光辙的女儿。大哥许筬（1548-1612），二哥许葑（1551-1588），弟许筠（1569-1618），均为硕儒名臣（大哥为吏曹判书，二哥为昌原府使，弟历任刑曹参议，承文院副提调等。）特别是许筠，是朝鲜王朝中期著名文学家。他所处的朝鲜宣祖、光海君时期正是中国明朝隆庆万历时期。这一时期，中朝两国依然保持着宗蕃朝贡关系，特别是经过王辰倭乱中明朝与朝鲜的联合抗倭，从而更加深了两国的友谊，两国关系稳定各睦，使节往来频繁，文化交流日盛。许筠曾于1609年、1614年、1615年三次作为使节亲自入中国明朝，并购了大量明朝文人的典籍。在国内亦曾三次作为远接使从事官接待明朝使节，通过与明朝使节的交谈，切磋了解中国文学，共作品有《北里集》、《惺所覆瓿稿》等，选删中国诗歌主要有《古诗选》、《唐诗选》、《明诗删》等，1588年帮助明代文人吴鱼子编辑了《朝鲜诗选》并在中国刊行。他的部分诗歌还通过见录于孙致弥的《朝鲜采风录》而传入中国。许景樊，正是成长在这样的文教之家，自幼受到良好的汉文学熏陶，成为能够娴熟用汉文进行诗文创作的女性作家。

二、《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对游仙题材的描写——中朝文化交融的体现

许景樊虽生命短暂，但却平生著述甚富，在许筠编《兰雪轩集》中收录了许景樊五言古诗15首，五言律诗8首，五言绝句24首，七言古诗8首，七言律诗13首，七言绝句142首，（诗共210首），尤为重要的是：收辞赋一篇，散文2篇，《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是宝贵的文学遗产。《翠楼集·诸名媛族里》：“许景樊：字兰雪，朝鲜人。八岁作《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可证此。黄上珍在金陵蓝总戎万里宅曾山高丽茧一卷，精写《白玉楼上梁文》，诧客乃朝鲜许慧女景樊七岁时作。《广寒宫殿白玉楼上梁文》全文如下：

述夫宝盖悬空，云骈超色.象之界。银楼耀日，霞楹出广漠之墟。虽复仙螺运机，玉帐之术斯殚。翠蜃吹雾。金鞲之方毕施，自天作之，非人力也。主人名编瑶籍，职缀琼班，乘龙太清，朝宿昆仑，暮归方丈。驾鹤三岛，右挹浮丘，左拍洪崖。千年玄圃之栖迟，一梦人间之尘土。黄庭误读，谪下无央之宫。赤绳结缘，愧入有穷之室。壶中灵药，才下指于玄砂。脚底银蟾，遽逃形于桂宇。笑脱红埃赤日，重披紫府丹霞。鸾生笙凤管之神游，喜续旧会。锦幕银屏之孀宿，悔过今宵。何意日宫之银纶？俾掌月殿之笺奏。官曹清切，足撮八霞之司。望崇高明，压五云之阁。香凝玉斧，手下之吴质无眠。乐奏霓裳，阑边之素蛾不寐。玲珑霞披，振霞锦于仙衣。熠耀星冠，点星珠于宝胜。爰思列真之来会，尚乏上界之楼居。青鸾外玉妃之车，羽葆前路白虎驾。朝元之使，金綅后尘。刘安传经，拔双龙于案上。姬满逐日，驱八风于山阿。宵迎上元，绿发散三角之髻。昼接帝女，金梭织九纹之绡。瑶池列圣会南峰，玉京群帝集北斗。唐宗踏公远之杖，得羽衣于三章。水帝对火仙之棋，赌寰宇于一局。不有红楼之高构，何安绛节之来朝！于是移章上洲，放榭九海。囚匠星于屋底，木宿抡材。压铁山于槛间，金精动色。押灵挥斧，驰妙思于天关。大冶熔炉，运巧智于真境。青霞垂尾，双虹饮星宿之河。赤霓昂头，六鳌戴蓬莱之岛。璇题烛日，出彤阁于烟中。绮缀流星，驾回廊于云表。鱼缉鳞于玉瓦，雁列翥于瑶阶。微连捧旗，下月节于重雾。凫泊树纛，设兰幄于三辰。金绳结绮户之流苏，珠网护雕阑之何阁。仙人在栋，气吹彩凤之香台。玉女临窗，水溢双鸾之奁镜。翡翠帘、云母屏、青玉案，瑞霭宵凝芙蓉帐。孔雀扇、白银床，祥霓昼锁。云流兰浦，寒生玉簟之秋。露滴桂花，香涩瑶衾之梦。爰设凤仪之宴，冀展燕贺之诚。旁招百灵，广迎千圣。邀王母于北海，斑麟踏花。接老子于西关，青牛卧草。瑶轩张锦纹之席，宝帘垂霞色之帷。献蜜蜂王，来栖炊玉之室。含梁雁帝，频入荐琼之厨。双成细管，晏香银筝，合钧天之雅曲。婉花清歌，飞琼巧舞，杂骇空之灵音。龙头泻凤髓之醪，鹤背奉麟脯之馔。瑶筵玉席，光耀九枝之灯，尚恨琼姬之乏句。碧藕冰桃，盘成八海之影，而致上仙之真。嗟！清平进词，太白醉鲸背之已久。玉台摛藻，长吉笑蛇神之何多。新宫勒铭，宁用山玄卿之笔。上界镌壁，不数蔡真人之词。江郎才健，久梦五色之花。梁客诗成，莫摧三生之钵。徐媛彤管，笑展红笺。河悬泉涌，不必覆子安之衾，句丽文遒，未应靧谪仙之面。立进锦囊之神语，置诸双梁。留作琼宫之盛观，资于六伟。

梁之东，晓骑仙凤入瑶宫，平明日出扶桑底，万缕丹霞射海红。

梁之西，碧花零落彩鸾啼，青罗书字邀王母，鹤驭催归日已低。

梁之南，玉龙无事卧珠潭，银床午罢游仙梦，笑唤瑶姬脱碧衫。

梁之北，鲸海溟洋浸斗极，大鹏翼击碧天风，九霄云散雨气黑。

梁之上，晓色微明云锦帐，游梦初回白玉床，卧听北斗回杓响。

梁之下，九埃云黑疑昏夜，侍儿报道水晶寒，晓色已结鸳鸯瓦。

伏愿上梁之后，琪花不老，瑶草长春。曦舒凋光，御鸾辔而犹戏，陆海变色，伸虹王而尚存。银窗压河，下视九万里依稀世界。璧户临海，笑看三千年清浅桑田。手挥三霄日星，身游九天风露。[3]卷八

上梁文是古代在兴建宫室、择吉上梁时所做的颂祝性的应用文，是源远流长的“祝文”的分支，许景樊的上梁文与其他人的上梁文不同，许景樊的上梁文充满浪漫气息和个人的真性情。主题是游仙，通过游仙显示出少年许景樊对自由、爱情、理想的渴望和向往，显示出自由精神，叛逆性格和浪漫气息。而综观许景樊作品，诗中游仙亦为居多、主体。诗中游仙类作品有《洞仙谣》、《望仙谣》、《步虚词》等，尤其《游仙词》87首，占到现存作品三分之一以上。可见游仙不仅是其文，亦为诗之主题。她为自己勾勒一方净土一仙界，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走思想和才气。

广寒宫白玉楼即月宫嫦娥居住地，文中许景樊把自己假想成神仙，遨游仙界。“主人名编瑶籍。职缀琼班，乘龙太清，朝宿昆仑，暮归方丈，驾鹤三岛，右挹浮丘，左拍洪崖，千年玄圃之栖迟，一梦人间之尘士。”她描绘出仙界广阔的空间，表示愿意在仙界尽情遨游，把仙界当作理想之乡，或在仙界游玩，或在仙界飞翔，或与名人交结，一切不可能都成为可能，显示出自由向往及精神。文中写游蓬莱仙界，仙界的一切那么祥和美好。文末写道：

伏愿上梁之后，琪花不老，瑶草长春。曦舒凋光，御鸾辔而犹戏，陆海变色，伸虹王而尚存。银窗压河，下视九万里依稀世界。璧户临海，笑看三千年清浅桑田。手挥三霄日星，身游九天风露

此段文同唐代诗人李贺（790-816，字长吉）的《梦天》异曲同工：“下视东海水，澹然若一杯”、“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显示出否定现实，憧憬理想世界，对现实的淡化和不满，顯示出叛逆性格。她渴望摆脱现实，渴望自由自在，然而现实又是残酷的，她的许多愿望无法实现，又无力挣脱现实的束缚，只有寄于上天了。把自己精神愿望寄托给天上的神仙，希望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实现自己的想法。少女的憧憬与想像。在天上实现：

清平进词，太白醉鲸背之已久。玉台摛藻，长吉笑蛇神之何多。新宫勒铭，宁用山玄卿之笔。上界镌壁，不数蔡真人之词。江郎才健，久梦五色之花。梁客诗成，莫摧三生之钵。徐媛彤管，笑展红笺。河悬泉涌，不必覆子安之衾，句丽文遒，未应靧谪仙之面。立进锦囊之神语，置诸双梁。留作琼宫之盛观，资于六伟。

写与心目中崇拜仰慕的文人交识、见面。身为封建社会中女性，不可能事事亲历亲闻，游仙成为其理想实现的一种手段。游仙是快乐的。在这里尽情地展开想像翅膀，仙境中亭台楼阁，神仙仙女，文人墨客皆来，在艺术上又多融汇古典诗词，尤以唐诗、宋词居多，而且有了浪漫气息和古典韵味。

文中关于女性的描写亦多处，有西王母、仙女、徐媛等显示出她们的自由、美丽与飘逸，显示出对其赏悦、颂赞与倾慕。“青鸾外玉妃之车，羽葆前路白虎驾”，“ 姬满逐日，驱八风于山阿，宵迎上元。缘发散三角之髻，书接帝女”，“ 玉女临窗，水溢双鸾之奁镜，翡翠云母屏。青玉案，瑞霭宵凝芙蓉帐”，“ 婉花清歌，飞环巧舞”，“徐援彤管，笑展红笺，河悬泉涌”，“ 碧花零落彩鸾啼，青罗书字邀王母”。她用女性的视角写了理想中女性的美好形象，亦成为自我形象的憧憬和向往。封建社会中没有知识女性追求诗文创作的自由，她只能让自己的才华与倾慕在虚无的“仙境”中得到发挥与实现，对徐媛的描写即可窥视一斑。这是一个女性自由驰骋，尽显魅力与才华的天堂。许景樊用此文寄托了人世间被压抑的女性追求自由，尽显魅力的幻想。文中亦隐隐显露了作为少女的许景樊对美好爱情的憧憬：

梁之上，晓色微明云锦帐，游梦初回白玉床，卧听北斗回杓响。

梁之下，九埃云黑疑昏夜，侍儿报道水晶寒，晓色已结鸳鸯瓦。

少女许景樊已十分渴望并憧憬美好爱情。有《竹枝词》为证：“家住江陵积石矶，门前流水浣罗衣；朝来闲系栏棹，贪看鸳鸯相伴飞。”显示出少女的含蓄、羞涩、率真、大胆和调皮。

在艺术上，古体，拟古，本身渗透着作家对中国古代文学由衷的沉悦、颂赞和倾慕，尤以融合唐诗宋词为显。曹正文《女性文学与文学女性》就指出：“[许景樊]，明女诗人，字兰雪，朝鲜族，进士金成立妻。幼工书史，通六艺，落笔成章，不下七岁，七岁作《广寒殿玉楼上梁文》。” [4]204-205

而当时朝鲜，对中国文学的拟古始终是朝鲜文坛鲜明旗帜。朝鲜历史上曾出现过崇唐、崇宋，再度崇唐、兼崇唐宋的文学状况。许景樊时，当时朝鲜李朝尤以摹仿唐代为显。当时有白光勋、崔庆昌、李达三人。称之“三唐诗人”。三唐诗人中，以李达的成就最大。据说他能背诵李白乃至盛唐十二家的全部诗作。他和崔庆昌、白光勋相得甚欢，结成诗社。他们努力学唐诗，以之为楷模。朝鲜李睟光（1563—1628）《芝峰类说》卷九指出：朝鲜人在长达二百年间，崇尚苏、黄，陈陈相因背袭一体。“至近世，崔庆昌、白光勋，始学唐，务为清苦之词，号为‘崔白，一时皆颇效之。殆变词来之习。”可见崔、白的倡导在引领朝鲜当时诗风中起了很大作用。且崔、白生活的年代，大约晚于明代拟古主义的倡导有李梦阳、何景明半个多世纪。而正值后七子李攀龙、王世贞等人大力宣扬盛唐诗学之际。明朝当时与李朝交往甚密，这种盛行一时，其势正炽的文学风气亦波及朝鲜。且许景樊弟许筠是十分提倡复古的，崇唐诗的。其言：“有唐三百年，作者千余家，诗道之盛，前后无两。……唐之诗到此可谓格备矣。”在以上诸情形之下，许景樊拟古体，用唐诗就不足为怪了。许景樊此文多外化用唐诗亦兼有宋词，备于性情，高于格调，真实、自然，言短旨远，不涉理络、不落言荃、自由行文、独慧性灵。并具有华美文采，浪漫气息。当然亦有拙外，这对于七、八岁孩子来说，已不易了。《鹤山樵谈》云：“姊氏诗文俱出天成，喜作游仙诗，诗话皆清冷，非烟火食认可到也。文出崛奇，四六最佳，《白玉楼上梁文》传于世。仲氏尝曰：‘景樊之才可学而能也，大都太白、长吉之遗音也。”中国文学家尤侗（1618-1704）在《外国竹枝词·朝鲜》写道：“最忆飞琼女道士，上梁曾到广寒宫。”

三、游仙题材成因探考——中朝文化交融的历史渊源

考许景樊文章游仙题材之因，亦可知，中国的道教于7世纪初始传入朝鮮，至高丽时期得到迅速发展。高丽朝廷受中国宋朝的影响，供奉道教的祭神，设立许多道教殿署，频繁举行自然祈福祭祀。道教也逐渐与朝鲜民族固有的神教汇融，在朝鲜民众生活中发挥影响。1370年，明太祖派遣道士徐师昊到高丽，祭祀高丽的主山主水和诸山诸水，对高丽道教的发展起了推动作用。李朝太祖李成桂亦信道教。未即位时，他就隶祭星坛，每年端午节派中贵人祭太白金星。李朝建立后，尽管国家以儒学治国，但他为了祈祷求福，仍保护道教。本来，高丽时期有福源宫、神格殿、净事色，烧钱色、大清观、太一殿、九曜堂、清溪拜星所等道观。1392年，应礼曹之请，太祖取消了大清观以外的其他道观。但至1394年，太祖又在松都建昭格殿，作为综合道观。迁都汉阳后，又在汉阳重建昭格殿。李太宗时，根据礼曹参判许稠的奏请，对昭格殿进行重大改建，使其面貌一新。1422年，世宗废大清观。世祖时，开昭格殿为昭格署，并任命从五品官令一名，别提一名，参奉二名，以示对道教的重视。李中宗信奉道教，但迫于朝臣、儒生压力曾一度废昭格署。王辰战争爆发后，昭格署与其它宫署一起被毁于兵火。李宣祖视道教为古道，没有重建昭格署。这样，李朝惟一的道教殿暑被永远废除了。尽管道教殿署被废除了，但由于道教信仰已长期存在于朝鲜民众的思想中，因此道教的一些神仙祭祀，如城隍祭祀等，仍经常在民间举行，有的神仙崇拜又被朝鲜固有的神教吸收，继续发挥着影响。，至许景樊出生1563年，即宣祖时期，神仙崇拜，一直有着深远影响。加之少女约束和生活空间的限制，便把自己的向往、憧憬、倾慕寄托于神仙崇拜、神仙世界的幻想与想像之中。而此文之后的家事的变故，婚姻的不幸，婆家受到磨难，夫妻长期地分居，二子早夭都使其倍感苦闷、孤独和失望，更多寄于虚空世界来寻求解脱和安慰。一游仙，就成为其借文遗怀的工具和手段。而至其夫殉国后，此时她20岁，她亦归为道士。彻底参透人世，归于仙境。清人季娴《闺秀集·与选里氏》：“许景樊，字兰雪，朝鲜人，适进士金成立。后金殉国难，景樊遂为女道士。”“净扫瑶坛礼上仙，晓星微隔降何边。香生岳女春游襪，水落湘娥夜雨弦。松韵冷侵虚殿梦，天花晴湿石楼烟。玄心已悟三三境，尽日交床坐入禅。”这首诗把她参透人世，决心悟道的心境表露无遗。“玄心已悟三三境，尽日交床坐入禅。”她彻底徜徉于游仙的境界中了。如果说作《广寒宫殿上梁文》是少女的憧憬、向往倾慕的话，在经历了家庭变故、婚姻不幸、丈夫早逝而孤苦守寡后此时的许景樊的游仙则更多的是因苦闷、失望、怨恨之后的彻底绝缘而遁入神仙世界了。也许只有在虚幻的神仙世界才能实现她在现实世界中不能实现的一切。其弟许筠《惺所覆瓿稿》卷八《答李生书》中就一语道出：“兄姊之文，得于家庭。”，此言即是。。以至于其死皆有参悟灵验。《梦游广桑山诗》曰：“碧海侵瑶海，青鸾倚彩鸾。芙蓉三九朵，江堕月霜寒。”注说：“妹氏于己丑春捐也，时年二十七，其三九红朵之语乃验。”可见其参悟之深也！《鹤山樵谈》说：“姊氏平时亦梦作诗，……翌年上开，三九二十七，享年之类同之，人事前定大数，岂可 乎！”沈无非，嘉与人。项鼎铉妻。生平酷情研笔，朝夕读书不休，所著诗文成帙。尤喜临池，绝肖九成宫褚河南。其《朝鲜许士女集小序》亦评曰：“是编为箕国士女许景樊诗若文，秀色逼人，咄咄无脂粉气。昔称绛仙可疗饥，安岂其俦伍耶！ ”[3]卷五

一代才女就这样消逝了，带着理想与憧憬，梦境与仙坛，充满着美丽与哀愁，执著着生命对家园的寻找，终生不弃。今天，伊人已逝，但许景樊的故居已成为韩国闻名遐迩的名胜景观，游人往来不绝。草堂村村口立有一块许景樊诗碑，上面仍镌刻着她的那首游仙诗《梦游广桑山》：“碧海侵瑶海，青鸾倚彩鸾。芙蓉三九朵，江堕月霜寒。”是其文其人一生的写照。许景樊其人其文影响至深。朝鲜后期学者黄玹评她：“三株宝树草堂门，第一仙人属景樊。料得尘寰难久住，鞭蓉凄带月霜痕。”

参考文献：

[1]朱彝尊.明诗综[M].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四库全书本，1993.

[2]陆次云.译史记余[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

[3]江元禧.玉台文苑[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 集375.

[4] 曹正文.明诗女性文学与文学女性[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1.

[5] 叶绍袁.午梦堂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基金项目：内蒙古师范大学基金项目"明代女性散文的地域化解读"（批准号：2014RWYB08）。

作者简介：张丽杰（1975-），女，辽宁省盘山人，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