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戏剧美学观照下的当代影视剧改编

刘彩霞

(信阳农林学院 文学与艺术教学部，河南 信阳 464000)

中国古典戏剧美学观照下的当代影视剧改编

刘彩霞

(信阳农林学院 文学与艺术教学部，河南 信阳 464000)

中国古典戏剧美学有自己不同于西方的理论特色，如理念多散见于创作实践中，强调戏剧的“通达流畅之美”，台词典雅，擅长以景物描写映衬人物情绪等。本文以影视剧改编为切入点，从传统影视剧改编和IP剧改编两个角度探讨了编剧们是如何遵循传统戏剧理念成功进行创作的。

中国古典戏剧美学；剧本；IP剧

中国是诗的国度，自《诗经》起，在漫长的封建文明时代，诗歌当之无愧处于文化的绝对主导地位，其文体优势远超其他体裁，这使抒情文学在中国十分发达。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小说和戏剧等叙事类文学起步较晚，所谓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从其排序中也可看出曲与小说等文体的后发状态。而西方文学的两大源头希腊神话和希伯来圣经故事，则使其一开始便踏上了叙事文学的路数。因此，西方文学自古希腊悲剧起，便产生了一大批优秀的古典戏剧家和以“三一律”为代表的戏剧理论。与之相比，中国的戏剧文学不仅起步晚，而且理论相对匮乏，与诗学的洋洋洒洒相比，更是相形见绌。但中国古典戏剧美学也有自己独有的特点。

中国古典戏剧的许多创作理念和特点虽没有经过非常系统的梳理，其美学主张更多地是散见于各位剧作家的创作实践和个别主张中，因此，从关汉卿、马致远、白朴等的古典剧作中揣摩作家的结构布局、内容编排、审美取向便十分重要，当然，如李渔《闲情偶寄》这样的佳作自然是十分有价值的参考资料。这些剧作家尽管生活的年代久远，但其理论和创作思路仍然有鲜活的生命力。事实上，中国古典戏剧美学的许多理念和主张对当代的影视剧创作具有鲜明的指导意义。如中国古典戏剧十分强调“通达流畅之美”，即戏剧因为受时间、空间和受众等因素的制约，其情节设计必须紧凑，有一气呵成之感，最忌啰嗦冗长、徒生枝蔓。正如当代著名剧作家夏衍所说“节约是作剧的本义”，“冗慢和沉闷是戏剧致命的敌人”。反观当代许多影视剧，其情节经不起细致推敲，节奏缓慢到观众弃剧。而一些近几年大热的影视剧，无不遵循了这一古已有之的创作理念，如深受观众喜爱的《潜伏》《甄嬛传》等热剧，其情节设计之紧凑、主人公命运之跌宕起伏、戏剧冲突之环环相扣，都使观众欲罢不能。对照原著小说和改编后的剧本进行分析，会发现它们的创作都遵循或者暗合了古典戏剧美学的理念和主张。

1 传统影视剧的改编

当代影视剧创作主要走两种路径，一是编剧直接创作剧本，二是剧本从其他类型的体裁(主要是小说)转化而来，后者基于原著进行改编，某些时候甚至更能展示编剧的功力和才能。

如1999年播出的著名电视剧《雍正王朝》，该剧以其紧凑的剧情、环环相扣的情节、接踵而至的戏剧冲突和宏大的家国情怀荣膺飞天奖和金鹰奖等著名奖项，并在播出后掀起阵阵好评热潮，在普通观众中口碑甚佳，时至今日，反观其剧情设置，仍不过时。众所周知，《雍正王朝》来源于南阳作家二月河的“清帝系列”小说，但是当我们将小说原著与改编后的剧本相对照，便会发现电视剧无论在情节设置还是剧本立意上都要远超小说。电视剧中有一个女性角色乔引娣，她是山西平民，因病途中被十四爷所救，后来便跟随十四爷，因此自然而然地站在十四爷立场上仇视雍正。电视剧中描述雍正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作为一名普通宫女伺候，让她亲眼见证当皇帝的不易，皇帝工作的繁重，衣食的节俭，以清流自诩的读书阶层与皇权的矛盾甚至对抗而导致的政令不通，种种当皇帝的无奈甚至委曲求全都被乔引娣看在眼里，最终使她从心里“承认了”雍正这个皇帝，不仅化解了对雍正的一腔怨气，甚至为他因操劳过度而导致的身体恶化而担心。事实上在小说中也有这个人物，而且还十分重要，小说中的乔引娣是雍正在一次偶然出巡中与人生下的私生女，雍正不知此女存在，后还将此女纳入宫中，等知道实情后双方追悔莫及，二月河最终在小说末尾安排雍正负疚自杀，死后遗言要求善待乔引娣并不许人追查自己的死因。可以看到，二月河小说中的情节设置原本是充满乱伦意味的猎奇小说，充满了三流市井小报般的恶趣味。而经过金牌编剧刘和平的改动，乔引娣作为普通百姓的代表，成了雍正勤政的见证人，电视剧中的雍正皇帝通过上台后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如清理国库亏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等措施，成为一位旨在破旧立新、锐意改革的有为皇帝，并为后来的乾隆盛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改编后的剧本大大提升了原著小说的格调，二月河后来的名气恐怕更多地得益于电视剧的播出和央视的品牌影响力。

2009年在国内大热的经典谍战剧《潜伏》也是经过编剧再创作之后点石成金的。《潜伏》原本是天津作家龙一发表的短篇小说，原著总共不到2万字，是名副其实的短篇小说。而导演姜伟在原著小说的基础上，融入了其他小说的枝叶，对原著进行了大量的再创作，使原本只有2万字的短篇小说拍出了30集的电视剧。改编过程中，姜伟大大扩充了故事容量和人物性格的层次感，使整个剧情更加丰富，人物形象更加立体[1]。龙一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作家，《潜伏》作为短篇小说故事也略显单薄，但经过姜伟充实后，一个大时代下国共两党的纷争和战火硝烟弥漫中普通人甚至特工们对安定生活的向往被丝丝入扣地展现出来，真正做到了以小博大。在原著中，只有翠萍一个女主人公，而且翠萍始终是那个鲁莽蛮干的女游击队员形象，基本上不听从余则成的指挥，对余则成的地下潜伏工作没起到多少助益。而姜伟对故事内容进行了大幅度扩充，余则成先后与左蓝、翠萍、晚秋等三位不同性格的女性打交道，共产党人左蓝是余则成的初恋并最终用自己的牺牲引导余则成转变政治取向，而晚秋作为具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知识女性，最终是在余则成的指导下走上了革命道路，对翠萍的改写更具有决定性意味，电视剧中的翠萍虽然仍然性格彪悍、举止粗率，但却粗中有细，关键时刻更不乏神来之笔，经常无意中成为余则成有力的帮手。姜伟对翠萍人物性格的设置大大丰富了剧本的层次性，一方面余则成时时要提防她不合适的举动给两人带来的致命危险，另一方面又不时因为翠萍的偶尔任性实则随机应变而获益。翠萍身上的这种因双重反差而带来的张力大大增强了电视剧的看点，使许多观众对这一人物十分喜爱。姜伟这一人物设置正遵循了古典戏剧美学中所谓人物“一石二鸟”的设计，称得上巧妙。此外，在《潜伏》中，余则成身处危局中，从剧情开始到结束，始终面临着一个又一个困局需要破解，在剧中，往往上一个危局余则成还在想办法破解，下一个更棘手的难题便已经出现了，如此环环相扣的剧情设置使故事高潮迭起、冲突不断，观众也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观影体验中，而且往往每一剧集都是在最紧张处戛然而止，使观众心痒难耐，欲罢不能。事实上，中国传统故事讲述经常采用此种方式，如古代说书人所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是在故事紧要处故意打断，以戛然而止之态留下许多悬念，引起读者阅读期待。

2 IP剧的改编

近几年，随着互联网文学的风生水起，起点、晋江等大型文学网站不仅产生了大批网络文学写手，更聚集了大量的读者，形成了“粉丝经济”。因此衍生出了一种新的业态，即IP剧。所谓IP，即英文“知识产权”的缩写，IP剧便是指根据网络文学改编的影视剧。以往影视剧行业改编多从经典名著入手，一方面因为名著的经典性使改编更有意义和价值，另一方面名著的广泛传播性也使其改编更能吸引观众注意，保证收视率。网络文学一向作为文学的末流，是不大被主流影视剧改编关注和认同的。然而，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粉丝经济大行其道，IP剧的走强已经成为大势所趋。纵观近几年的影视剧改编，IP剧已成为主流。在乱云飞渡、你方唱罢我登台的IP剧中，不乏昙花一现者，但也有个别叫好又叫座的精品剧，仔细分析便会发现，这些精品IP剧无一不遵循了传统戏剧美学的创作理念，也正是这些理念指导下的改编才使它们大获成功。

2011年大热的电视剧《甄嬛传》改编自流潋紫的长篇网络小说，该剧不仅在国内好评如潮，在台湾多次播出，而且还一路火到国外，在日韩甚至美国都反响不错。其实仔细对比原著小说和电视剧便会发现，电视剧大大提升了原著网文的格调，导演郑晓龙和编剧王小平的删繁就简、点石成金，才真正成就了这部大热电视剧[2]。

原著小说以第一人称写就，小说中的甄嬛不仅多才多艺，而且美貌无双，备受书中女性羡慕嫉妒和男性爱慕，因此在小说中女主经常以自恋般的口吻表示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才堪与自己匹配，流潋紫在叙述上的不知节制和第一人称视角天然亲近的代入感经常让人不忍卒读。有读者评论原著小说充满了自恋感和玛丽苏情结，便可见一斑。但经过编剧大刀阔斧地改写，电视剧的格调和立意相比小说大大提升。电视剧中的甄嬛在一步步的权力斗争中最终走向了人性的负面，甄嬛最后虽然站上了权力的巅峰，但是她也运用了以往她最痛恨的那些可鄙的阴狠手段，变成了过去她最不耻的那类人，并且付出了失去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的沉重代价，这种权力背后的痛楚和人性的变异才是电视剧真正的目的，电视剧对甄嬛背后的体制是持批判态度的，电视剧是一出悲剧，而非原著小说中宫斗成功的沾沾自喜。中国传统戏剧创作十分强调“教化”的意义，所谓教化便是在剧中融入主流价值观念和思想意识，在潜移默化中实现教育人的目的。教化功能曾经一度被批判，认为娱乐便是娱乐，不该牵扯教化，然而，在当今思想意识混乱、主流价值观念日渐衰微、西方意识形态入侵的大背景下，谁又能否认教化的必要性呢？

《甄嬛传》作为改编十分成功的IP剧，编剧在台词上也是下过一番工夫的。中国古典戏剧十分注重台词的优美，尤其擅长像诗词学习，不直接进行人物心理描写，而是以景物来侧面烘托人物心情。如汤显祖的《牡丹亭》中的著名唱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便是女主人公杜丽娘借暮春时节万花开遍却无人欣赏的遗憾来类比自己空有美貌却无人追求的处境，感叹青春易逝、红颜易老的悲哀。《甄嬛传》在编剧台词中便充分运用了这一手法。如甄嬛被逼以毒酒赐死十七爷，而十七爷恰恰是她至爱之人，此刻甄嬛万念俱灰，从赐死十七爷的密室出来之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一句简单的台词：“花落了……”便摔倒在地。“花落了”这句台词非常简单，可是在那种情境之下却表达了甄嬛心中的万千滋味：那个始终能在关键时刻护卫自己的人永远没了，那个心中的至爱带着世上所有的美好从此一去不返，但是自己还要在这荆棘丛生的深宫中如履薄冰地捱下去……“花落了”这句简短的台词如辛弃疾词中“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味，不仅写尽了甄嬛的难过，其委婉含蓄还增加了几分古典韵味，十分符合女主人公第一才女的身份预设。

中国古典戏剧美学十分注重剧情的连贯顺畅，讲究一气呵成，对情节冲突的强调、对优美台词的雕琢向来是其特色，这些特点应该在当下的影视剧创作中发扬光大，尤其是改编自网络文学的IP剧，因原著作者生活阅历浅、创作功底弱，更应注重这方面的继承与学习。

[1] 中国网.姜伟：《潜伏》不想说教[EB/OL]. http://www.china.com.cn/culture/weekend/2009-04/23/content_17659280.htm,2009-04-23.

[2] 中国网.《甄嬛传》为什么这么红？郑晓龙：最主要是态度[EB/OL]. http://cul.china.com.cn/xiju/2013-04/08/content_5857761.htm,2013-04-08.

(编辑：唐 芳)

The Adapta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Film and TV Drama in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Classical Drama Aesthetics

LIU Cai-xia
(Dept. of Literature&Art, Xinyang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Chinese classical drama esthetics has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different from that of the west. For example, the concept of more scattered in the creative practice, emphasizing the smooth beauty of drama, elegant lines, is good at describing the scene against the characters emotions etc. In this paper, the adaptation of the film and television drama as a starting point, from two angles such as the adaptation of traditional film and television drama and of the IP drama to explore how the writers to follow the traditional drama esthetics of drama to successfully create.

Chinese classical drama aesthetics; script; IP drama

2017-01-10

2016年度省社科联、省经团联项目(SKL-2016-1952).

刘彩霞(1981—)，女，山东海阳人，讲师.

I206.7

A

2095-8978(2017)01-0073-03